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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泯儿媳妇也不用在这边管家了,等我不在了,这里就是你大伯家,总没有兄弟媳妇过来插手的道理。这几天你就收拾收拾,将下头人跟事情都交待齐了,转给你嫂子。”
老太太不紧不慢将话说完,威严的目光再次扫视众人。
“婆婆!”
张氏陡然一惊,犹如晴天霹雳当头砸下,顿时震得全身麻木。任她再怎么周全,也万万没料到今日竟然听到这样的话。
这些日子她过得颇为舒心,虽然丢了针线房和植造房的权力,可她认为只要自己愿意,暗中掌控这两个地方并不是难事。而秦氏那边却是又失火又禁足的,明显在走下坡路,她甚至觉得过不了多久婆婆就会心回意转,让她重新掌管所有事务。
谁知道,一盆冷水就这么毫无预兆的浇了下来,将她心里那些想头全都浇了个冰凉。
蓝如璇面色也是大变,嘴角一直保持的温柔笑意到底没稳住,猛然抬头看住了祖母。
旁边蓝琅张大了嘴,完全不明所以,呆了一下之后期期艾艾地问道:“……祖母,可是母亲她……做错了什么让您生气了?”
“你这是什么话。”蓝老太太一扫长孙,盯着他问,“难道她不做错事,就能一直长长久久地在西府这边当家?当年也只因你伯母身体不好才请她过来帮忙,如今你伯母好了,于情于理自然都不能再劳烦她。怎么你倒是认为,她在这边管事是理所应当的么?”
一番话颇为严厉,吓得蓝琅立时住了嘴。他本就不在家里花什么心思,不明白自家母亲和伯母之间的风波暗涌,适才也是一时惊讶之下随口一问罢了。现下眼见一句话就惹得祖母声色俱厉,一点不给他留情面,顿时什么也不敢再说了。
屋里仅剩的丫鬟婆子们却都比他通透,知道老太太这番话不过是借着他说给张氏听,一时间神色各异,面面相觑。
蓝老太太不管众人作何想法,转头直接问张氏:“你怎么不说话?”
“媳妇……媳妇……”
张氏喏喏半日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想要分辩几句,却不知从何处说起,婆婆适才一番话让她完全站不住理。但要是就这么轻易放权答应下来,她还真不甘心。一时间进退两难,只能脸色苍白地坐在那里,平日里一张嘴就是一大套话的伶俐劲全都不见了。
还是蓝如璇比她强些,转瞬间略微稳住了心神,还冲祖母笑了一笑:“您误会大哥了,他是怕母亲一时不周惹了您才有此一问,倒没想别的。”
蓝琅连忙接口:“正是正是,孙儿没有别的想法。”
蓝如璇又道:“伯母身体好了是全家都该高兴的事,母亲最近也同孙女商量呢,想把西府这边的事情都交卸下来,也好多些时间教导儿女。不过因为上次谈起这个事时,伯母说是身子还没好全,只接管了针线和植造,所以母亲一直犹豫着,生怕伯母不肯接。既然祖母今日提起,那么,就看伯母的意思吧。”
张氏闻言立刻瞪住她,眼中十分急切。蓝如璇朝母亲极其轻微的摇了摇头,让她冷静。她心思转得快,自然比张氏更能觉察出风向,深知此时不能硬顶。
如瑾轻轻抬起眼,目光在蓝如璇面上转了一圈。心想,果真是个难缠的角色。一句轻飘飘的“就看伯母的意思”,将事情的敏感之处全都扔给了对方。
事情未到最后关头,一切都有可能在须臾之间变换颠倒,而左右这一切的,不过是蓝老太太的心思。如瑾不由看住母亲,此时众目睽睽之下不能言语叮嘱,她怕母亲应对失当而惹起祖母猜忌——祖母要给母亲权力,但若母亲接得太快太欢喜,也是万万要不得的。
果然,如瑾看到祖母转目看住了母亲,虽然面色祥和,但依着祖母的性子,谁又知道这祥和之下没有防备和猜疑?
蓝如璇眉眼含笑,绵如柔波的目光中蕴藏着黄蜂尾针一样带毒的尖锐,如瑾暗暗心焦。
秦氏突然站了起来,吸引了屋中所有人的目光。
她端稳地缓缓走到罗汉床前,向着蓝老太太俯身盈盈一拜,口中不疾不徐地说道:“媳妇多谢您的信任。”之后又转身朝张氏拜了一拜,“也多谢这些年来弟妹辛苦劳碌。”
然后便对老太太道:“您今日这番言辞让媳妇十分心痛,都是媳妇照顾不周才让您生了病,继而有了凄凉之感,做这样让人伤心的安排。”
如瑾提着的心渐渐放了下去,母亲是聪明的!她缓了神,余光中却看到蓝如璇嘴角颤了一颤,不由心底冷笑。
那边,秦氏站在当地继续诚恳陈情:“……媳妇虽然伤心,但也知道您的脾气,一旦您决定的事情就不可能更改。而且这么些年来,媳妇自己心里也是愧疚无限,因为身体孱弱不能好好侍奉婆婆,也无心力相夫教子,实在是愧对于您,愧对侯爷……如今,既然媳妇身子有所好转,您又吩咐下来,那么媳妇必定义不容辞,绝不推脱,一定尽心尽力管好这个家,不辜负您的信任和心意。”
蓝老太太脸色柔和了几分,看着秦氏道:“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
秦氏垂首谦逊:“媳妇惭愧。”
一番对答将张氏唬得发愣,焦急之色从眼中蔓延到了整张脸上,差点就要跳起来,幸亏蓝如璇及时在一旁拽住了她的衣角。
张氏稳了稳心神,勉强堆了笑在脸上,却实在有些难看。
“嫂子看你说的,你愧疚什么呢,大家都知道你身子不好,不会怪你的。只是管家这事实在是琐碎……”
她这里话没说完,那边秦氏已经打断了她:“弟妹且先等等,我还有话跟婆婆说。婆婆,媳妇有个不情之请。”
张氏一口气堵在喉咙,不敢发作,蓝老太太已经开口:“什么,说罢。”
秦氏道:“媳妇是想,多年来都不曾亲自管家了,未免事务生疏,恐怕乍然接过这些事会有错漏之处。所以媳妇想请您帮忙照看提点,更想请钱嬷嬷和钱妈妈婆媳两人与媳妇共同管家,如此一来想必再不会有赏春厅那样的疏漏,您看可好?”
说罢,她悄悄看了女儿一眼。这是女儿曾经嘱咐过的话,有朝一日若完全接过了管家权,最开始的时候一定要让钱嬷嬷沾手,才能让老太太放心。
如瑾对母亲对视一眼,眸中含笑。母亲提起的时机刚刚好,恰将张氏要挤兑的言语堵在了肚子里。
那边蓝老太太眉头一动,钱嬷嬷已经摆手:“大太太千万别这样,老奴是个下人,怎能跟您一起管家,何况老奴岁数大了精力不济,伺候老太太起居还能将就,做其他事实在是有心无力了。”
如瑾眼见张氏母女蠢蠢欲动之色,知道必须快刀乱麻敲定此时,不容她们开口说什么,立即起身笑道:“嬷嬷太自谦了,您在府里多年,什么事都能想得周全做得圆满,母亲要管家还必须得您看顾着不可呢。左右也不用您日日在府里盯着,平日您还是在自己家享清福,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具体办事劳动钱妈妈就是,您就是那幕后的军师。”
钱嬷嬷还要推辞,蓝老太太已经笑了:“影心,就这么办吧。你若是精力不济,还有我呢,我们两个老东西加在一起,总能顶一个好人。”说罢,呵呵笑了起来。
如瑾松了一口气,知道老太太这关是完全过去了,看了看母亲,母女两个陪着蓝老太太笑起来。钱嬷嬷这才福身朝向秦氏:“那么老奴就帮您出出主意罢,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秦氏道:“有劳嬷嬷。”
蓝如璇眉间戾色一闪而过,借着宽大衣袖遮挡,死死按住了将要起身的母亲。屋里除了她们两个带来的贴身侍婢,所有人都在跟着老太太一起凑趣笑着,连那不明所以的蓝琅都在笑。
蓝如璇飞快地扫视着众人,满堂欢笑之中,她顿时明白大势已去。
虽然不甘心,虽然不知为何突然就成了这样,但是,她知道,一定不能乱……
嘴角又含了笑,她起身对着秦氏轻轻福身:“那么,以后就劳累伯母了,母亲总算能卸下这个重担轻松一下。这些年管家辛苦,母亲无时无刻不在劳顿,侄女看着十分心疼,多谢伯母成全。”
如瑾亦是欠身为礼,盈盈一笑:“还要劳烦大姐姐帮着婶娘交接事宜。”
蓝如璇眼风如冰刃,却笑得也甜:“自是应该,三妹妹不必道谢。只是你养病不能出门,怕是帮不上伯母了。”
她将“养病”儿字念得很重,如瑾知其讽刺之意,眸光一转,看向祖母。
今日之变,想必不是只有交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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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5 事败惊心
果然,蓝老太太只朝这边看了一眼,便十分随意的随口说道:“三丫头看样子身体好了许多,要是病好了,就别总在屋子里闷着,常出来走动走动才能康健。”
一句话,不露声色免了对如瑾的禁足。
蓝如璇闻言脸色一变,如瑾笑着朝祖母施了一礼:“劳烦祖母挂念,这几日孙女倒是感觉身上松快了许多,连日来郑妈妈照顾得也是周到殷勤,还要多谢祖母派她过去帮衬。”
蓝老太太目光在如瑾脸上晃了一晃,继而温慈笑道:“你能这样想就好。”又转向秦氏,“三丫头近来性子柔和了许多,是你教导有方。”
秦氏垂首:“媳妇不敢当。”
蓝如璇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屋中熏香的味道实在呛得紧,几乎让人有头晕目眩之感。却听如瑾又开言道:“五妹,适才婶娘为你求了情,祖母应允了,以后你不必每日关在房中做针线。”
张氏差点背过气去,十分想上前给如瑾几个耳光。五姑娘蓝如琳进屋后一直安静坐着没吭声,此时闻言,瞅瞅这个,瞅瞅那个,最终道:“多谢婶娘,多谢祖母。”
张氏生硬答道:“不用谢!”
如瑾对其恼怒视而不见,面色平静,没事人似的退回了自己座位。若不是当着祖母的面,她是很想再说几句激一激张氏,也让这位尝尝被挤兑是什么滋味。
蓝老太太似乎心情不错,接过丫鬟递上的茶喝了几口,还让大家都尝尝。众人各自端起面前的茶盏,口上都道谢,心中自是各有悲喜。
钱嬷嬷笑着开口:“今日老太太想跟大家一起用早饭,看时候东间也差不多摆好了,不如现在过去?”
众人谁敢说个不字,齐齐笑着答应了。蓝老太太道:“来,泯儿媳妇,扶我过去。”
这却是从来没有的事了,向来是张氏紧赶着奉承伺候,得婆婆开口让她侍奉还是头一遭。张氏赶忙压住心中五味杂陈,恭敬上前殷勤相搀。
于是蓝老太太带着众人去往东间,走了几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随口嘱咐道:“前日我恍惚听说底下奴才不安分,经常有议论是非口角不干净的,听说你那边还有个背地辱骂主子的杀才,叫什么周……”说到这里似是忘记了名字。
钱嬷嬷在后头接口道:“叫周大林。”
“对,瞧我这记性,是周大林。”老太太笑道,“像这样的东西就不用容他了,没的带坏了旁人。”
张氏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
“婆婆……是媳妇治下不力,让您费神了。媳妇这就回去处置了他!”
“嗯。”老太太拍拍她扶着自己的胳膊,温言道,“平日多在这上头留些神,别让底下人蒙蔽了你。”
“是。”
除了唯唯称是,张氏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如瑾往蓝如璇那边看了看,发现这位一直温厚有加临危不乱的长姐,终于消散了唇边的笑容,脸色晦暗,神思不属。
……
“也该她们好好栽一回了!”
回到幽玉院,孙妈妈一脸解气的笑,亲手倒了茶给如瑾奉上,“姑娘这些日子受委屈了。”
“不委屈,早已看到了前方柳暗花明,是以不管路上再如何山重水复,也是甘之如饴。”如瑾接茶笑笑,转向秦氏,“让母亲跟着担心这许久,您身子可好?”
秦氏一脸欣慰,因常年无甚笑容而黯淡的眉眼也明亮了许多:“我没事。你事先已经交过底,所以我心中还算踏实。说起来,母亲白活了许多年,这上头竟是大不如你,这些谋划是万万想不来的。”
如瑾心底微酸,却不能道出自己这些心思究竟是因何而来,只得岔开了话题:“其实也是运气好,赶上一回走水之事让祖母动了大气,待到我这些小盘算出来,才有如此出乎意料的成效。否则我原本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