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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她匆匆走进去。
一个丫鬟呆呆指着秦氏床铺,结结巴巴:“血……太太流血了……”
如瑾惊悸,扑到床边一看,秦氏身下氤染出一片鲜红的血痕,浸湿了锦褥。
孙妈妈大惊:“这、这是见红了!”
“母亲!”如瑾去喊秦氏,然而秦氏双目紧合,已经昏迷过去,听不到女儿呼唤。
“去请大夫,把附近能请的都请来!快!”如瑾一叠连声催促着,紧紧握住了母亲的手,“不会有事,我不信,绝对不会有事!”
丫鬟们匆匆跑出去通知仆役,内院外院立刻忙乱起来,恰好蓝泽刚从外头回来,一听此信也是惊了一跳,连忙赶过来。
“怎么回事,一直好好的如何会这样?”他匆匆走到床前,见到那片血迹脸色立刻黑了下去,“这、这、这……”
池水胡同三条街外的一家小小酒馆,灯火通明,仍未打烊。京师里除了最热闹的两条街市常常通宵不停业外,其他街上店铺也会经营到很晚,概因城中富人闲人旅人样样不少,晚间出来消遣的大有人在。
这家小酒馆地处街边,生意只能说是过得去,此时大堂里零散坐着几桌客人。临窗的一张小桌上只有二人对坐相谈,桌上摆着一盏瓷壶,一个酒杯,几碟小菜,年纪大的长须老者持杯饮酒,另一个年轻人却只端着茶盏以茶代酒。
老者喝了一盅,似是十分畅快,笑呵呵道:“没想到还能与你在此对坐,你离开京城这么多年,我却是日渐年高,只道此生再见不到你。”
年轻人似是十分感慨,举目看了四周半晌才道:“这家小店竟是还在,桌椅格局都没有变过,酒水也一如往年。”
老者疑惑:“你又不喝酒,怎知酒水依旧。”
“闻也闻出来了。”
老者大笑:“你的鼻子和小时候一样灵。不过看你此番回来,性子却变了很多,不像当年那样总是沉默一言不发,看来离开京城对你是好的。”
年轻人点头道:“这些年我过得很清净,远离家中是非,一心于医药,心情不错,性子自然会变好。”
“那你怎么又回来了?”
“想回来看看母亲,十年了。”
老者想了一想,恍然道:“真是十年了。”说罢又是叹息,“唉,十年,家里那些不争气的依旧还是不争气,这么些年,一个成器的都没有。早先我就说过,以后咱们家还得指望你。”
年轻人摇摇头:“我已经不在宗谱,且对做太医更无兴趣,这家里……”
说到此处,店外街上却传来一阵嘈杂,两个人拖着一个中年胖子一个劲往前拽,吵吵嚷嚷的催着,中年胖子死活不肯走,就在地上让人拖。
“咦,是老四。”老者放下酒杯盯着那胖子看了几眼,“果然是老四,这是做什么?”
“我不去……都说了我不去……我是跌打大夫,你们听不懂吗!”中年胖子躺在地上撒赖大叫。
他胖大的个子往地上一躺,拽着他的两人再也拽不动,急的跪下来就朝他磕头:“先生行行好跟我们去吧,我家夫人那里急着呢。”
“我是跌打大夫,不管保胎安胎!”
那两人都快哭了:“你怎么是跌打大夫呢,附近人家都说你给妇人安胎最好了,给我家看病有的是诊金啊,不会亏着的。”
酒馆里老者皱眉冷哼:“又在讹人家钱财,老四越发不像样了,当街打滚成何体统,真是丢尽了我家的脸!”
“不去不去,别说十两,就是百两千两我也不去!”中年胖子躺在地上就是不起来。
拽他的两人连声求告:“你要是不稀罕银子,想要什么只管说,我们家是襄国侯家,襄国侯爷知道不,绝对不亏待你就是!”
“我是跌打大夫,侯爷也不能强人所难哪!”中年胖子一个劲摆手。
酒馆里老者脸色一变:“襄国侯?如此说来……老四不是讹钱,是真的不能去。哼,算这小子脑袋警醒!”
年轻人却放下茶盏站了起来:“哪个襄国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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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 以死相逼
老者道:“还有哪个,公侯伯的名号又没有重的,自然是甘宁府青州城里的那个。”
年轻人微微想了一想,“我倒是曾听他家下人说过,说什么襄国侯爷立了大功要进京谢恩,原来这么快就到了。”
老者只是一声嗤笑:“听说全家都带来了,还跟着两位王爷一同进城呢,可这好几天过去还未得宣见入朝……哎你做什么去,不陪我喝酒了?”
老者话未曾说完,年轻人已是站起身来走了出去,径直走到那撕扯的中年胖子和两个侯府下人面前,开口问道:“你家哪位夫人要急着安胎?”
老者连忙追出去,扯过年轻人在其耳边低声道:“襄国侯家你可别沾惹,小心得罪了人。你不在京里不知道,这番晋王被赐死的事情……听说朝中有几个大佬不高兴……”
年轻人只道:“您老放心,我已经是出了宗谱的人,就算惹了祸也不会带累家里。”
“你这是什么话!兔崽子,难道你……”老者一着急骂起人来。
两人在这里低语,地上躺着的中年胖子已经一骨碌爬了起来,动作之快几乎不是他这个体重能做出来的。他爬起来就垂首站到了老者跟前,口称“二爷爷”,十分尴尬,又看了看旁边的年轻人,眼中露出异样神色。
老者瞪他一眼:“还不滚回家去,别在这里给我丢人!”
中年胖子缩缩脖子,赶紧应了一声朝来路走去,那两个侯府下人急了,一把扯住。“先生先生,别走啊,我家夫人境况不好呢,急得很!”
“走开走开,都说了我是跌打大夫!”中年胖子死命从两人手中扯袖子,一时扯不开。
年轻人上前拦住两个下人:“你家夫人是哪位?”
“还有哪位,襄国侯府就一个夫人,侯夫人。”
年轻人略略犹豫一下,最终道:“别扯他了,我跟你们去看看。”
两个下人愣住,上下打量他,那中年胖子率先叫起来:“老九你瞎掺合什么,都被踢出宗谱了还敢给家里惹事,小心……”
“小心什么?”年轻人笑着看了看他,“如你所言,我已不是你家人,难道你们还能将我怎样不成?”
“你……”
年轻人不再理他,直接跟那两个侯府下人说:“他医术远不及我,你们带我去便是。”一句话说得那中年胖子满脸恼怒。
“小九你……”一旁老者欲言又止,当着侯府下人的面终究没法说得太直白。
“二爷爷不必担心,我有分寸。”
两个下人对年轻人的话将信将疑,但一看这场面也知道那中年胖子不会跟他们走了,又想起事先打听时街坊都说胖子家里世代御医,这年轻人与他一家,虽然被踢出宗谱这事有点悬乎,但总归是个世家出身的,说不定真行。于是两人对视一眼,都是点头。
“那就有劳先生了。”两人对年轻人行个礼,急忙引路。
年轻人冲老者作揖一礼算是辞别,跟着两人快步而去。
中年胖子凑到老者身边,瞅着年轻人的背影直皱眉:“二爷爷,他来找您干什么,是不是还企图……”
“企图你个祖宗!”老者一巴掌拍在胖子肥厚的后脑勺上,“滚回家里去,一天天的就知道给我丢人!我告诉你,少打小九主意!”
中年胖子嘟囔两声,捂着脑袋悻悻而去。
……
夜已经深了,池水胡同的蓝家小院里里外外灯火通明,下人们不断奔走着传信送东西,内院后进正房外更是人影纷乱,屋里却是寂静的很,听不到谁说话,唯有秦氏昏迷中偶尔的呻吟和蓝泽来来回回的踱步声。
“连番请了好几个大夫都说不好,这些家伙都是什么医术,开些个模棱两可的方子,谁也不敢打包票,一个个只知道骗诊金!”
蓝泽走了一会越发烦躁,干脆坐到椅上骂人。如瑾不由蹙眉,怕他吵着昏睡的秦氏,低声阻止道:“您别抱怨了,适才已经吃了一碗药下去,说不定一会就好。”
话是这样说,但看着母亲一直紧紧蹙着的眉头,以及额上从未停过的冷汗,如瑾也知道恐怕境况是不好。拿过帕子给母亲擦拭额头,又掖了掖被子,她跪坐在脚踏上担忧地陪着。
蓝泽长叹一口气,心里又着急又憋闷,只觉近来事事不顺。
好好的立了功进京谢恩,路上就遇到了扮强盗的刺客,然后跟着两位王爷进京本以为会时来运转,谁知自从进了城开始,这偌大的京城就没人搭理他,连以前的一些旧交都刻意避着,让他隐约感觉有些不妙。偏偏上头又迟迟不定宣见的时间,害他在外面悬着心奔波打探,回到家里,秦氏的胎却又出了问题。
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他盼望有个嫡子已经盼了好多年,家里蓝琨虽是儿子,但终究是个姨娘生的,日后要请旨承爵还得费一番周折,哪有正统嫡子来得爽利。何况就算真的袭了爵,庶子出身的爵爷在公侯圈子里也未免低人一等,哪怕是被嫡母寄养到名下也不行,那日后襄国侯家岂不更在其他公侯跟前没面子。
“怎么就突然有事了,不是一直好好的……”蓝泽越想越烦,坐在那里长吁短叹。
如瑾突然想到一事,迟疑片刻,还是说了出来:“父亲,您是否能有法子找宫里的御医?”宫里最重要的就是子嗣,御医中也颇多擅长保胎之人。
蓝泽摆摆手:“不要想那个了,咱们家又不同于京中那些公侯,和宫里不熟。”
“话虽这样说,但公侯家里有病请御医也是常事,父亲您且去递牌子问问看,就算没熟人,御医们也不会置之不理。”
“唉,你不知道……”蓝泽说到一半话头打住,不好将自己难处说出来,改口道,“如今是夜里,宫里只有当值的几个御医在,人家不一定有工夫来,再说就算来了咱们家,若是期间宫中有事耽误了,咱们怎么担待的起。”
如瑾不由心中恼火,暗想他这样推三阻四的做什么,“父亲,母亲身子要紧,您只去问一声又能怎样,行就行,不行再想别的法子,难道您不着急么?”
“我如何不着急!”蓝泽也火了。
父女俩眼看就要发生口角,外头丫鬟匆匆来报:“侯爷,姑娘,又一位大夫找来了。”
如瑾忙道:“快请进来。”随口又问了一句,“是哪家的?”
丫鬟面色有些古怪:“是……是一位御医世家出身的先生,但……”
蓝泽喝道:“那还不快请,杵在这里啰嗦什么!”
丫鬟不敢再说别的,忙忙返身出去带大夫进来。连番的请大夫,如瑾心中焦虑都没有回避,这次也不例外,直接站在母亲床边等着大夫近前看诊。
湘帘动处,丫鬟引着一位青衫素带的年轻男子走进了内室,如瑾举目看过去,一眼之下,微微有些疑惑。
来者身材颀长,眉目疏朗,目光温和如身上青衫质朴的颜色,面带焦急却仍不失从容分寸,芝兰玉树一般气韵浑然。
如瑾只觉得似曾相识,耳边却听得身侧碧桃低低惊呼:“凌先生!”
如瑾这才恍然,怪不得看起来眼熟,那次闺中诊病,她于帘栊半合之际曾见过他的背影。继而却又疑惑不已,他不是离开青州去游历了么,怎会出现在京城,还这样巧被下人们找进家里来看病……
年轻男子已经朝着蓝泽躬身拜下:“会芝堂凌慎之前来看诊。”
蓝泽也是一愣:“请起。会芝堂……你是蒋先生那位徒弟?”
凌慎之点头:“正是。恰逢来京探亲,不想街上巧遇侯府家人找寻大夫,念及同乡之谊,毛遂自荐前来尽一分薄力。”
蓝泽仍是疑惑:“你是御医世家?是哪位御医,怎地你会在青州……”
“父亲,这些稍后再说不迟,先请凌先生给母亲看诊要紧。”如瑾见是凌慎之到来,一惊之后便是一喜,焦躁的心绪缓和许多,见父亲仍在那里夹缠不清的磨叽,忍不住催促。
蓝泽瞅了女儿一眼,又看看凌慎之,却猛然想起前阵子回青州时偶尔听过的一些风声,说是这个凌先生与惯与贵门女眷有些不清不楚的瓜葛,忍不住心中不喜,朝如瑾道:“你且去后头避一避。”
凌慎之垂下眼睛,面上闪过一丝不屑,静静站在一边。如瑾不由心中起了恼意,先前来过好几个大夫父亲都没特意嘱她避开,此番当着人家面说这样的话,任谁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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