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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杨天行低低的呼唤了一声,还想再说些什么,但除了那两个字外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仿佛深心处里,有什么东西澎湃而激动,竟是难以用言语来表达。
闻此深切之音,韩一啸脸上的冷傲如墙皮般层层剥落,缓缓转过头看着他,嘴角处的笑意蔓延开来,配合着他惊心动魄的英俊面庞,竟然有种异常奇特的吸引力。只是……,那眉宇间缭绕不去的一抹黑气却显得大煞风景,叫人心生寒意。
杨天行看得微微一怔,感觉眼前的韩一啸似乎与以往有些须的不同,尤其是眉宇间盘踞的那股黑气,象是镶嵌在眉心间的一竖黑砂,给人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
韩一啸默默的凝视着杨天行,见他那副发怔的模样,竟是轻轻一叹。叹气声中似有无数的怅然唏嘘之意。
漫天的滂沱大雨在神光散尽的一刻也跟着停止了。夜风微有些凉,空气里仿佛还带着刚刚那场大雨的湿润,吹在脸上竟有几分寒意渗入皮肤深处。黑暗拌着淡淡的月华弥漫四周,杨天行的身影模糊不清,身后的影子拖得又大又长,颇有几分孤寂寥落之意。反观韩一啸魔气冲天,浑身迸发出一股难以言状的豪气、霸气,整个人比之以前有了极大的改变。那微微握紧的白皙拳头似是表明天下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杨天行没有说话,想到此次前来魔界的原因,他就有些难以启齿。他了解韩一啸,比谁都了解,自己大哥绝不是甘于隐避寂寞之人,从几前年的一统魔界,到几个月前修成魔神,到现在力挫元老级高手赤月空,自己这个大哥无时不在宣告着他的存在。到如今,魔功终于大成,天下间能与他争锋者寥寥无几,试想以韩一啸的个性焉会象戚战那样隐居起来孤芳自赏,超然脱世?而自己此次竟是来劝说他放弃逐鹿天下的野心,若为梵天苍生计,他或许还有那么一丁点的理由,但若纯以兄弟感情计,则此次之行实在是一个错误。
月光洒在脸上,似有一丝冰凉。远处雪月城内的灯火也在万分不情愿中,渐渐灭了。天地萧萧,唯有孤月陪伴。杨天行深深吸了口气,正想开口时,韩一啸说话了。
“老弟似乎满怀心事,屡次欲言又止,不如痛快的说出来,或许大哥能帮上一点忙。”平和的语气里隐含着一丝担忧。
杨天行吃了一惊,抬头看去,见韩一啸不知何时业已走到了他的身前,深邃的魔眼中有亮光闪烁,神态温和,笑意微露。他呆了呆,心中似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一下,一股热流自腹中升腾,暖洋洋的,有一种通体舒畅之感,为这个萧萧冷夜化去了不少寒意。
冷风仍在呼啸,月光在风中飘摇游离,似乎快要被夜风吹散。
“大哥,我……”杨天行突起一阵冲动,几乎将“我只是来看看你的”叫了出来,可他又马上咽住了,只因韩一啸脸上浮现起的一丝古怪笑意,在那一刻,他知道大哥已经清楚他的来意了。
脸上有些发热,杨天行低下头,目光落于被雨水打湿的土地,无数细小的水流正从四面八方汇进一个水洼中。正值茫然时,灵魂深处传来一阵异动,似有什么破魂而出。是萧夜月,那股熟悉的意念让他感觉到亲切。
“笨蛋,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将光明神即将复出一事说出来,再这样沉默下去你会一辈子说不出口的。”
“一辈子吗?”杨天行喃喃地念出声来,目光再度投往韩一啸,还是那般平和,甚至乎温柔,只是脸上那古怪的笑意已经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一抹如乌云压地般的沉重。
听到近乎梦呓般的呢喃声,韩一啸诧异的看了杨天行一眼,魔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亮光,旋又淡淡的说道:“老弟,还说不出口吗?”
杨天行身子一颤,为什么萧夜月鼓励他说出来,韩一啸竟也在逼迫他呢,难道他们一点都不顾及自己心中的痛苦吗……
“老弟。”韩一啸看着他,突然出声叫唤道。
杨天行心头一跳,抬头应道:“大哥。”他觉得此时的韩一啸有些奇怪,眉宇间的那股黑气似乎淡了几分,神态也异常的温柔,隐隐带着几丝缅怀之意。
韩一啸抬头看了一下天,淡淡的道:“你我认识也快有二十年了吧。”
杨天行怔了一下,想了想点头道:“是的,已经有十八年了。”
“十八年了?”韩一啸的语气里有些须的感慨,看着他继续说道:“这十八年来我韩一啸待你如何?”说这话时,他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将那份沉重驱散了不少。
杨天行呆住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韩一啸待他如何?他苦笑着,心想这岂是能用言语表达清楚的,即使是倾尽天下间所有的话语也难以描述出那种玄之又玄的情感。虽说不是有了韩一啸,才有今天的杨天行,但肯定是有了韩一啸,才有了他的今天。
韩一啸观察了一会,却是懂得似的点了点头,笑道:“你是来劝我的,对吧?”
杨天行再度一愣,随即苦笑的点了点头,满嘴苦涩的道:“大哥,光明神要复出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直不便启齿的话会在这种情况下说出来。
韩一啸微微一怔,眉头紧锁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来,淡淡的道:“是萧夜月告诉你的吧?”
杨天行不感到奇怪,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隐约间却似乎听到萧夜月在他心里哼了一声。心里苦笑,萧夜月似乎对自己这大哥越来越不满。
韩一啸沉默了一会,看着他轻轻的笑道:“我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你会来劝阻我。”顿了顿,又道:“你也该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你大哥会走上这条路。”
平静的话语却听得杨天行一阵心悸。是啊,自己早该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韩一啸无视杨天行的沉默,继续说道:“你我性格迥异,你本是一个凡人,而我自小就出身权势倾轧、弱肉强食的魔门,在我三岁那年就踏上了修魔之路,独自一人在魔门中沉浮煎熬,在我六十岁那年终于登上了魔门第一高手的宝座。那段日子虽然艰难无比,却是我活得最自在最潇洒的时光之一。而后遇到了你,上天又赋予了我韩某人另一段难忘的岁月。”说到这,韩一啸的神情有些激动,目光中魔气尽去,射出深刻的感情。然而那似乎只是昙花一现,马上代之而起的是冷若寒冰的倔傲,眉宇间的黑气再度大盛,宛如一条黑色的游龙,淡淡的续道:“我一直奉行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处世原则,到今天这一原则仍没有改变,哎,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杨天行犹如五雷轰顶,只觉得脑海中嗡的一声大响,整个人呆在原地。他对魔门中人的处事原则素有耳闻,要想在魔门这种残酷的环境下生存下来,就必须做到无情,无义,顺我者生,逆我者亡。只是,现在这样一句话突然被自己最敬畏的大哥淡淡的说出来,当真比任何震天巨雷,山裂海啸还要惊天动地,震动魂魄。
此刻,在他脑海中不断回响的就只有一句话:“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句话象天下间最浓烈的剧毒腐蚀着他的身躯,象天下间最犀利的匕首刺入了他的心窝,象天下间最霹雳的闪电撕裂了他的灵魂,所有的一切都变得虚无飘渺,不再真实。
片刻之间,他几乎不能动作,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静静的望着韩一啸,面上血色尽失,心如枯槁,嘴唇不能抑制的颤抖着,哆嗦着,若不是萧夜月用意念在支撑着他,恐怕早就瘫软在地。
风,不知何时已经变得狂野,如同一只怒吼的怪兽在荒野间肆无忌惮的奔腾撒野。雨,不知何时再度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扑打在杨天行的脸上,发出啪啪的声响,而杨天行竟似未觉,任由雨水从他湿淋淋的发间流淌下来,顺着他的脸庞滑下,淋湿了他的身躯,浇透了他的灵魂。
“哎!”一声幽叹自内心深处响起,那是萧夜月在为他叹息吗?
啪!一道电光如鬼魅般在杨天行的头上划过,狰狞有如九幽恶魔,紧接着一串惊雷滚滚而过,似要将那天也击穿。
雨点倾泻而下,漫天的雨雾混杂着无边的黑暗,他眼中的韩一啸竟是那样的模糊不清,变做了黑暗里一道朦胧的阴影,短短的几步距离仿佛中间隔着一道千尺鸿沟,是那样的难以逾越。
“大哥……”杨天行恍若痴呆的喃喃的叫唤道,目光望向黑暗的深处,那个朦胧而又高大的陌生黑影,声音颤抖有如随风飘动的雨丝,带着一种不能置信的语气。
黑影闻声仿佛抖动了一下,马上又沉稳如山。黑暗中传来一个犹如夜雨般冰冷寒凉的声音:“你如果还叫我大哥的话,就不要再劝我了,更不要做有阻韩某大业的傻事。我一直把你当作我的兄弟,以前是,现在仍然是,将来也会是。我曾想过有谁能改变我的决定,改变我的想法,结果是一个人都没有,除了你杨天行,如果你在三天前来找我,我或许会念在兄弟一场的情分上,放弃将要做的一切,但现在为时已晚了。”语气无比的怅然唏嘘,却夹杂着几丝澎湃激动。
杨天行心中既惊又喜,喜的是韩一啸仍然没有舍弃这段维持了近二十年之久,让天下英雄传为佳话,引为楷模的兄弟情谊。“我一直把你当作我的兄弟,以前是,现在仍然是,将来也会是。”这句话听在他耳里如同吃了一颗回天丸,使他濒临死亡的心再度跳动起来,然而在欣慰之余他却也感觉到自己和韩一啸的关系再也不象从前那样牢不可破,犹如一个坚硬光滑的鸡蛋划破一道裂痕,尤其是想到那句“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就禁不住心里一阵透寒。惊的是却那句为时已晚究竟是何意,他擦了擦满脸的雨水,眼里透出询问之意。
韩一啸的面容还是有些模糊不清,声音却清清楚楚的透过黑夜和雨雾传了过来。
“一个时辰前,也就是赤月空落败的那一刻,敖龙和曹桓的大军已经越过仙魔通道攻入仙界境内了,想必此刻已经占领了仙界幻洲的惠韵府了。”韩一啸平静的说道,淡淡的语气却掩饰不住内心的隐隐激动。
杨天行“啊”的一声,失声惊呼道:“什么?”
黑暗那头默然无语。
黑色的乌云盘旋在夜空,天幕阴暗的仿佛压向地面,从苍穹上飘落的雨丝,在凛冽呼啸的风声中,卷过苍茫的大地。
荒野之地,前不见村后不见寨,四下莽莽,只有一条古道从远方延伸而来,到了离两人三里远处突然中断。这条路原本是通向五石山的,只是如今山去尘散,路亦怅然而止。
夜空黑云里,有低沉雷声响过,天地间的雨势,也渐渐大了起来。大地肃穆,荒野上除了风声雨声雷声,四下漆黑。
近不闻夜虫低鸣,远不闻落木萧萧,杨天行只觉得今晚的夜色格外的苍凉,感觉不到丝毫的生气。那漫天压地的乌云啊,一如他的心情一般沉重。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整个梵天似乎都在哭泣。
“你不去见见月儿吗?”恍惚间,仿佛听到韩一啸轻柔的话语。杨天行忽地心头一跳,抬头向韩一啸看去,那个模糊的黑影在风雨中更显高大,宛若山神一般。
“是啊,还有月儿,是该去看看她了。”杨天行低低的叹息一声,心中突起一股暖意,除了韩一啸,冰月就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当年那个十三四岁,懵懂不知的小女孩如今已经变成一个美如天仙的婷婷少女了。
魔宫御花园内,冰月漫步于花间青石小路上,一身白裳飘飘,肌肤胜雪。花茵和红莲跟在身后,一人托着她的长长尾裙,一人提着一个精致的花篮,里面盛满了各种初摘不久的鲜花,花瓣上雨珠残存,片片留香。
“大雨终于停了。”冰月望着今晚几度隐现的冷月幽幽叹道。
红莲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奇道:“今晚好生奇怪,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那月亮也是出没无常,还有西方天空惊雷滚滚,电光闪烁,魔气冲霄,似是有什么人在斗法。”
花茵也急忙附和道:“是啊,我还看到一片红光冲天而起,好象红色的流星雨,好漂亮哦。”她欢喜雀跃了一阵,忽见冰月秀眉轻蹙,似乎满怀心事,不由关切的道:“公主,您又在想老爷了?”
冰月伸出纤纤玉手摘了一朵鲜花放在鼻间闻了闻,旋又轻叹一声,将花朵放进了花篮中,轻点臻首,道:“我已经好长日子没见到爹了,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花茵闻言也暗自一声叹息,心道:“公主好生可怜,白天要忙着处理各种朝政,夜晚又寐不能眠,想念老爷,这样的日子过得也太苦了。”
“茵儿,莲儿,这两天你们见到韩叔叔了吗?”似乎想到什么,冰月止步回头,看着花茵和红莲问道。
两女同时摇了摇头,红莲道:“我已经好久没见到陛下了,不过,前几天宰相大人倒是经常出入陛下的房间,神色匆匆,似乎有什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