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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采于此地设台,与人比的是经略之才,为相之术,而我却要与他比八竿子都打不着关系的琴艺,其实我自知也是无理取闹,但心中不知为何,就是知道——薛采一定会答应的。
他如果真是传说中的那个冰璃,就应该允诺我,并狠狠的击溃我,才不负傲世之名。
来吧,薛采,让我看看你究竟是不是我心目中的那个人。
那个可以凌驾我、压制我,让我也与世人一样对你俯首称臣的人。
薛采脸上没有太多惊讶的表情,只是微微蹙了下眉,似乎有点不耐烦:“你说什么?”
“我要与你比琴。”我朝他走近了几步,在拉近的距离里,他的五官变得越发清晰,黑瞳沉沉,睫翼浓长——一个九岁的孩子,竟长了一双看不出深浅的眼睛。我的心头一颤,但表面上却尽量的不动声色,“丞相不是说,这七日内无论谁来挑战你都可以的么?我,就来挑战看看丞相的琴艺。”
四周议论纷纷。
薛采睨着我,半响,冷冷一笑:“好。”
四周的议论声顿时变成了抽气声。
而我心中的芽抽长着,开出了花。未等我有所反应,薛采又道:“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如果我不答应你,你肯定会对外宣称我设下的擂台有漏洞,如此有漏洞的比赛规定,比出来了,也根本做不得准算不得数,从而进一步将我这七日来的辉煌成绩全部抹杀——对么?”
我不置可否的扬唇笑了笑。
薛采盯着我,一字一字沉声道:“所以,我绝对不会如你所愿。你要比琴是吧?来啊!那就来比吧!”
他如我所愿的接下了挑战。
也如我所愿的赢了我。
一个明明不会弹琴的人,却用一种绝对强势的方式赢了精通琴技的我,别人以为他用的是武功、是权势,但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是傲气。
让我宛如饮下毒酒般既致命又销魂的,是他的傲气。
百年难见的傲气。
直到今天我还记得那天他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权势也是一种实力。你若没有超越我的实力,凭什么想要取代我?”
他当时的每个动作、每个表情、每个音节,都像烙印一样深深留在我的脑海中,这么多年了,未曾丝毫淡去。
此刻的我,凝望着窗外纷飞的大雪,遥忆他当年的风华,眼中依稀有泪,莫名酸楚,不知原因。
用九十九颗宝石串制而成的绣球,依旧挂在我的床头,十年前我将它丢给薛采,信誓旦旦说要嫁给他,十年后,它摇曳着提醒我——在我人生中,所遭遇的第一场羞辱、第一次劫难,和第一段孽缘……
四婶的话依稀从耳旁飘过,仍在唠叨:“倩娘,我知道你眼高于顶性子傲。婶婶可以说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从小就生的好,不但漂亮,还聪明,十三岁起就能帮你爹打理生意,精明干练的大多数男人都比不上,再加上咱们加的财势地位,确实普通的男子也般配不起。但是,薛采已经死了啊,你不可能再找个像他的,还是死心吧。男人啊,有多能干,有多本事,其实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对你好。找个对你好的丈夫,才是一个女人最大的幸福啊……”
婶婶说错了,其实我没想过要再找个跟薛采差不多的人。
因为当今天下,不,甚至可以说千年以来,根本就没有第二个人能与薛采相比。
他是错降人世的凤凰,所以,老天爷发现自己弄错了后,就匆匆把他召回了天庭。
只让他在人间待了短短十五年。
留给后人无限缅怀、无限追思的十五年。
更是让我无比后悔的十五年。
如果当年……我不是那么固执……
也许他现在还能活着?
如果他现在还活着,就算没有成为我的丈夫,但也许会成为我的……朋友?
这样的设想一经冒头,就被我狠狠地强压了回去——不,我不做这样的设想!是他拒绝我在先的,他宁可选择死也不肯娶我,所以他最后死了是他活该!我有什么好后悔的?
我一把推开石榴,因愤怒而浑身战栗。
石榴显得很惶恐,连忙屈膝跪下:“小姐,我弄疼你了?”
四婶也吓了一跳,放下手里的针线活担忧的看着我:“怎么了怎么了?”
我深吸口气,尽量让自己重新平静下来,然后起身,淡淡的说了一句:“我出门了。”
二 万民碑
我坐着一早准备好的马车,除了车夫,谁也没带,就那样出了红园。
一路上风雪呼啸,车轮碾碎厚厚的积雪,我坐在车中摇摇晃晃。
路上基本上没有行人,宛大的璧都,笼罩在苍茫的大雪中,像一个披着丧服的遗孀,静郁而悲伤。
透过车窗的皮帘子缝望出去,沿途有很多人家檐前挂着白灯笼,灯笼在阴霾的暗青色的街景中发出淡淡的光,照得道路一片凄清。
十二月初一,是薛采的忌日。
但事实上,他不是在这一天死的。
他死在十一月,因为感染瘟疫的缘故,下人只能将他的尸骨当场焚化,再带着骨灰回帝都。消息传回来时,沿途百姓无不痛哭哀涕。大家怕他的鬼魂找不到回家的道路,就纷纷在屋檐上挂起白灯笼,照亮了从寒渠到帝都的道路。
当时的女王姜沉鱼,选在十二月初一亲自为他下葬。自那以后,每年的今天,帝都都会下雪。而点灯,就成了璧国的一种习俗,至今仍在延续。
我望着那些点灯的人家,原来……你们也没有忘记他么?不过,他那样的人,是谁都无法忘记的吧……
传说中的人物;绝世风流的人物;独一无二的人物……那样的一个人,为什么偏偏,要伤我的心呢?
我垂下头,捂住胸口,曾几何时,那里曾经盛开过一朵花,但如今只剩下了一个深深的伤口。这么久了,伤口还没有愈合,每次呼吸都会牵扯到,让我疼痛,让我郁卒,更让我绝望。
我这一辈子……难道就没法摆脱薛采留给我的阴影了么?
即使我最终毁掉了他,也摆脱不掉么?
我的眼泪在顿悟到这个事实之后,黯然流下。
薛采的墓,选在京郊十里的青岚寺中。
墓前除了那块鼎鼎大名的抱母石以外,还有一块万民碑。碑上密密麻麻的刻着一万人的名字,因此又叫万名碑。他们全是梨晏五年那场瘟疫里的生还者,这些人因他而活了下来,他却为了他们而死了。
不知道旁人看这万民碑是何感觉,在我看来,世事讽刺,莫过于斯。
薛采一生谨慎,甚至可以说是老谋深算,铲除异己,镇压叛乱,从来都是运筹帷幄、滴水不漏,但却最终算错了天灾,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堂堂一国丞相,竟然亲临死亡之城,说的好听是勤政,说的难听就是送死。他再怎么神通,也不过区区凡人,竟与天斗,活该命短!
直到今天我想起这点,都忍不住咬牙生气,但下一刻,又为为此生气的自己而感到悲哀:放不下……放不下……我胡倩娘,中了薛采的毒,竟到现在了,还是放不下。
每年都眼巴巴地赶来这里拜祭他,至今看不上世间任何男子的云英未嫁……我所为你耽误了的、牺牲了的,薛采,你若天上有知,可会感动?还是会后悔?
凝望着万民碑后白雪皑皑的墓地,我的心,便如着苍茫大地一般的寂寥了。
明年……我一定一定不要再来这里了。
我来这里,就表示我还放不下,我放不下你,又如何去嫁别人?
薛采啊薛采,你害我不浅啊!为何当年,我偏偏就遇到了你呢?明明我比你年长五岁,明明我们相隔万里,是怎样错乱的命运,将你我之间误缠了红线,至今纠结?
青岚寺的钟声突然响起,一群乌鸦受惊地从枝头飞过,发出长长的嘶鸣。
于是我不禁想起最后一次见到薛采时的情形,那时好像也有这么多的乌鸦,它们也从我头顶成群成群的飞过,盘旋着,久久不去。
那天,薛采说了些什么?
我明明把跟他之间的初遇记得那么那么清楚,可为什么却忘记了别离时的情景?他说什么了?让我那么生气?
我记得我当时气的浑身发抖,咬破了嘴唇,还反手打烂了什么东西……但究竟是什么东西呢?却怎么也记不起来了……
三 来者谁
看过薛采的墓后,我本决定立刻下山回家,不料大雪封山,竟将通往山下的一座桥给压榻了,因此走到一半,只能折返。
青岚寺的僧人们披着蓑衣前往抢修,我则被留在寺中,等桥修好。
主持方丈怕我无聊,于是派了名小和尚陪我下棋。那小和尚法号慧达,唇红齿白,乌溜溜的一对大眼睛,长的极为可爱。
我问他:“你多大了?”
他弯眼一笑,露出两颗小小虎牙,“回女施主,小僧今年九岁。”
我的眼神一下子就迷离了起来。
九岁。
竟然又是这个年纪。
慧达摆开棋局,落子的动作无比纯熟,我不禁又问:“你的棋下的好么?”
他歪头想了想,“下的不好,还请女施主赐教。”
一局下来,却是与我不分胜负。
我凝视着他,久久难言。他还待布棋,见我不动,便抬起长长的睫毛,露出几分诧异:“女施主,还下吗?”
我按住棋子,轻叹道:“不下了。”
“那……我陪女施主做些别的?”大大的眼睛转动着四下看了看,却因为找不到其他可以做的事情而呈现出几分失望,“要不,我说些佛家的小故事给女施主听?”
“不用了。我不爱听故事……不如说说你吧。”
“我?”
“我去年来,没看见你。你是新来的么?”
“回女施主,我本来是原生寺的,师父说让我来跟这里的方丈多学点东西,所以今年三月送我过来的。”
“你……的棋下的真好。”我不是恭维。我之所以如此骄傲,不仅仅只是因为我是天下首富的女儿,更因为我自小便琴棋书画无所不精。这个小和尚才九岁,就能在棋艺上与我一争高下,可见聪慧。
慧达不好意思了,脸微微的红了起来,垂头道:“是女施主承让了。”
“现在的孩子,真是越来越聪明的早了。”
慧达谦虚道:“哪里哪里,我很一般的啦。师父说了,做人最最要不得的就是骄傲自满。需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别且不说,光是院外安葬的那位前朝的丞相大人,就远超于我,听说石头上的那首诗是他四岁时写的……真了不起,四岁就能写出那样的诗……”
我的思绪一下子飘远了。
有关于薛采的话题,于我而言,就像衣食住行般萦绕左右,不可挣脱。我千万次下定决心要忘记,但总有人会不时的提起。
慧达叹道:“不过天妒英才,竟也那般薄命。听说他是感染瘟疫死的,死的时候也不过才十五岁,当时的女王亲自赶赴寒渠想见他最后一面,都被他严加拒绝了……”
他不提此事也就罢了,提起我就好生恼火,忍不住出言讥讽,“他嫌命长,活该自闭门内孤独死去!”
慧达震惊的看着我,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张了张嘴巴,却没有说出来。
我被这个话题搅合的心烦意乱,便起身道:“我有点困了,小师父请回吧。”
慧达连忙躬身退下:“如此,女施主好好休息,小僧告辞。”
房门被轻轻的带上,我捧住额头,感应到太阳穴处一阵一阵的抽悸,疼痛难当。我忍不住起身,推开窗子,寒冽的冷风涌进鼻息,整个人一激灵的同时,疼痛的感觉便消散了。
就在那时,我看见了两个人。
一男一女,非富即贵。
因为他们身上那件看似不怎么起眼的蓝色披风,乃是用极为罕见的蓝狐毛皮缝制而成,属于那种就算有钱也买不到的珍品。
更因为他们举手投足间的优雅,无不显现出与生俱来的尊贵之气。
而且,他们还都非常非常美丽。
男子身长玉立,一双凤眼,不笑时也带着三分笑意;女子纤细窈窕,淡眉小口,气质沉静。
一动,一静;一妖娆,一文秀;一热情如火,一婉约似水。
堪称绝配。
我看着看着,忽然辛酸了起来。
为何世间有仙侣如斯,却独留我凄凉一人?
那两人又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第二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答案。因为我看见他们走到了薛采的墓前,女子将手里的提盒放到地上,打开来后,全是吃的。
白糖方糕、赤豆甜糕、水卤豆皮、云州香饼、香鱼蛋粉、菊花栗子……但凡所能想到的小点心,竟然都齐了。
我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不是因为这些东西有多么稀奇,事实上它们都很便宜,几文钱就能买一大把,我所惊讶的是这些天南地北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