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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当年求你,重振家门,乃是破釜沉舟,最后一搏。没想到,你竟然真的做到了,还这么快、这么好……但姑姑也知道,这两年来是多么的为难你,折磨你,所以,如果你对我有所怨恨,我不怪你……”
薛采打断我:“我对姑姑没有怨恨。”
我笑了一笑:“总之,如今,皇上死了,我们的仇,算是报了……我想说的是——小采,你自由了。”
最后四个字一经出口,我无比清楚的看见薛采的睫毛起了一阵颤抖,原本冰凉的手,也突然变得火烫火烫。
“你自由了,小采……”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眼泪就流了下来。其实我很久没有哭过了,甚至在当初昭尹下旨将我废黜时,我也没有哭过。我上一次哭,是跪下去求薛采屈辱的活下去为薛家报仇时,而我这一次哭,则是求他忘记这一切。
忘记他曾经经历过那么可怕的事情;
忘记他为了生存付出了尊严的代价;
忘记他以童子之龄周旋于最复杂龌龊的政局之中,双手沾满血腥;
忘记我曾那么用力的打过他,那么残忍的推开他……
忘记……这一切。
从今之后,你就是一个普通的孩子,可以尽情的玩,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再受到任何束缚。等你年纪再大些,娶一个喜欢的姑娘,生儿育女,再慢慢的老去。
我要你的神话在此中止,我要你像普通人一样幸福。
因为,你已经没有了童年,所以,我要还你一个自由的将来。
薛采,我的侄儿,你可明白姑姑的一番苦心?
你必然是明白的,你那么聪明,又怎会不明白……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你的反应却是那么奇怪,看着我,看定我,唇角上扬,分明是笑,却又比哭泣更让人辛酸。
“来不及了。”薛采的声音很轻很轻,眼瞳很深很深,笑意很浅很浅,悲伤很浓很浓。
我的心一下子就绷紧了,忙握紧了他的手:“小采,怎么了?为什么说来不及了?你现在抽身正是最好的时机,从此山高水远……”
“姑姑!”他喊了一声,停住,半响后很郑重地摇了摇头,一字一字道,“来不及了。”
我一下子软倒在了地上。全身的力气仿佛都因这句话而抽离,手脚再也无法动弹。
他……他、他他他这是什么意思?
薛采开口,声音依旧很平静,却平静的让我心痛:“世界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啊,姑姑。想投入就投入,想抽身就抽身,我本凡人,姑姑真以为我能太上忘情?”
我张了张嘴巴,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我已经深陷泥潭,走不出去了。所以,算了……”薛采起身,负手走到窗边,仰头看着窗外的月色,“我已经习惯了万人之上,归于平凡是绝不可能了。就像现在,我说,姑姑,我接你出冷宫,你重新做个名门贵妇吧,你……可以么?回不去了……姑姑,我们根本就回不去,也走不出,所以,还是死心吧。”
我想起一年前的那个雨夜,薛采来找我,求我收留他一晚上,我没有答应的后果,就是一年后,再出现在我面前的薛采,已经变得连我都不怎么认识了。
他对世事看的比我还透,对人生悟比我还深……我所一腔柔情的美好期翼,于他而言,反成幼稚。
确实,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想复仇就复仇,想自由就自由?想做官就做官,想平凡就平凡?
……我太贪婪。
我深吸口气,抹干眼泪,准备起身,薛采闻声连忙回头搀扶,我心中一暖,强颜笑道:“对不起,姑姑,又给你添麻烦了……”
薛采摇了摇头。
我还待说话,但喉中一甜,连忙捂住嘴巴的后果,就是让猩红的淤血从指缝间渗了出来。
薛采有点变了脸色,但并不太惊慌,只是扶的更紧了些:“姑姑,你的身子?”
我凄然一笑:“不妨事的。”
“我传太医来给你看看……”他说着就要转身,我连忙将他拉住,“不用了,真的,我自己的身体,我心里清楚的。”
薛采定定地看着我,久久后,松开了手。
“放心吧。现在的我,真的比什么时候还要平静,我非常清楚自己还要做什么,又能够做什么。我要把这些经书全部绣完,然后,要等你成年,看着你娶妻生子,看你这一生,辉煌无人能及。相信我,姑姑,一定会看着的。”我信誓旦旦。也许是我的表情真的很诚恳,薛采脸上的担忧之色褪去,最终点了点头。
他坐了片刻后就走了。
走的很放心。
我目送着他的背景消失在院外,心中清楚,他这一走,估计,是再也回不来了。
一方面,固然是因为他的性格已经改变,尽管骨子里还是那个细心温柔重情的孩子,但太多的世事将他重重包裹,身为璧国丞相的他,是不会有闲暇的时间有事没事就来看望我的。
另一方面……
我再次捂住自己的胸口,看着淤血再次从喉咙里涌出来。
我……快不行了。
我不知道是怎样的病痛在侵蚀和折磨我的身体,我所知道的是,这病从两年前就开始了,全凭借一股子气在维持着,而今,昭尹已死,我心中的那股气就散了,我……撑不下去了。
小采,对不起。
姑姑再次……骗了你。
我上次,明明很想你留下来的,但是我怕,我怕我一心软,就会连累你,让你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坚强留下缺口,让你变得软弱,所以,我狠心拒绝你。
而这一次,我明明已经没有多久可以活了,却还骗你,说要看你生儿育女,我……
我的一生,从不说谎,但最终,却因为你,而说了两次。我……对不起……你。
不过,因为我没有第二个可以托付的对象,所以,虽然很对不起,但,也只能请你承受。
你……受苦了。
七
我继续在冷宫里,专心绣着经文。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天气一天天的变冷,这里很安静,除了一日三顿送饭的人,就再没有别人来。
有一天晚上,我睡着时觉得很冷,冷的像是要把全身的血液都吸走一样。我在被子里瑟缩了整整一夜,第二天,疼痛的感觉终于过去了,于是我起床,推开窗子一看,外面——
白雪皑皑。
冬雪,降临了啊。
我看着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大的一场雪,忽然发现自己不冷了,不但不冷,而且那种纠缠于身的绞痛感和沉郁感通通没有了,身子轻盈的像是要飞起来一样。
于是我忍不住试着跳了一下,结果竟真的从窗户里飞了出去,落到了雪地里。这种感觉非常奇妙,让我兴奋难言,我不停的跳啊跳,跳过院子的围墙,跳过皇宫的城墙,越来越高,越来越快,谁都拦我不住……
然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叫我——“茗茗。”
我扭头,竟然看见了父亲。
是父亲!
父亲他骑在一匹高大的枣红色骏马上,身穿闪闪发亮的白银铠甲,手提长枪,威猛宛如天神。
“爹爹!”我连忙朝他冲过去,高兴极了,“爹爹!你回来了!你回来了回来了回来了!”
他顺势将我一把抄起,放于马上,“走。”
“爹爹,我们去哪?”
“去找你母亲和哥哥他们!”
“你们大家都在一起吗?”
“嗯,大家都在一起,就等你了。”
“太好了,我……我……”我一下子幸福的哽咽了,“我终于又能见到你们了,又能在一起了……”忽然想起一事,我在父亲怀中急虑的抬头,“等等爹爹,那么小采呢?不带他一起走吗?”
父亲道:“再晚些时候,他还有些事情要处理,等我下次再来接他,先带你走。”
“好棒!”我高兴的搂住父亲的脖子,一如小时候那样,“爹爹,这马好快!”
“哈哈哈哈,这可是万里挑一的汗血宝马哦。”
“爹爹带我骑马,也带我去打仗好吗?”
“哈哈哈哈,你一个女孩子的打什么仗。”
“那下辈子我投胎当个男孩,追随爹爹,保护爹爹!”
“哈哈哈哈,好啊……”
我想我大概是在做梦,否则我怎么会看见父亲呢?他明明已经死了的啊……不过,因为这种感觉实在太幸福了,所以,就算是做梦吧,那就让这个梦一直一直做下去吧,我再也再也不想醒了……
朦胧间,仿佛又有人唤我:“姑姑……姑姑……”
听声音好像是薛采。
不过,我不肯回头。
“小采,我和爹爹先走,下次再来带你。”
“姑姑!姑姑!”
“小采,我就要跟爹爹、娘和哥哥他们团聚了,我好幸福,真的真的好幸福……”那是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说完这句话后,爹爹的马就冲进了一层白雾,等雾色散后,我看见前方有片一望无际的草地,开满不知名的野花。花丛中,我所有的亲人们都在哪里,或站或坐,或谈天或嬉闹,然后,他们全都捧着鲜花超我跑过来,一声声,唤的都是——
茗茗。
不是娘娘。
不是皇后。
不是帝妻。
我是薛茗。
薛家的女儿茗茗。
图璧六年冬,废后薛茗于冷宫中阖然病逝。姜后大开恩典,赐伊与先帝合葬。新平三年,有史官重书璧史,为伊正名,赞其敏质柔闲芳衿内穆,无奈为家门所累,不得善终。
故,后人又敬称伊“贤后。”
——图璧《皇后传》
【完】
《祸国》番外之——【杏花雨】
祸国番外之——
《杏花雨》
一
朝夕巷的阳光总是来的很早。
但相应的,落的也最早。
窗户没支好,被风吹得开开合合,我被这种声音惊醒,这才发现,不过一打盹的功夫,夜就黑了。
我打了个哈欠,走过去正准备把窗户扣上,就看见一道人影匆匆从外走过,身形高挑,穿着一袭黑色斗篷,从头到脚没有露出半点肌肤。
“谁?”我出声追问,那人没有理我,脚步很快、很轻,在朦胧的月色下,像个玉雕的幽灵。
“是谁?”我连忙打开门冲了出去。
淇奥侯府从来不容外人随意进入,此人是谁?为何门卫没有拦他?
我追上这人的脚步,刚要叱喝,却在看见她的侧脸时,大吃一惊:“小姐!”双腿顿时有自我意识般的软了,忙不迭地俯身叩拜。
那人伸手将帽子往后一翻,月色映上她的脸,右眼下方三分处,有颗泪痕般的青痣——真真正正,就是姬家的大小姐,前璧朝的贵嫔,新璧朝的左相——姬忽。
“小、小姐,你……回来了……”我吃惊的颤不成声。
她却对我的话仿若未闻,径自朝书房走了过去。我连忙紧随其后,快步跟上:“太好了,大小姐,你可算回来了!你不知道自从薛公子去世后,这个宅子没了主人,下人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支撑的非常艰难呢……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此刻的激动与欢喜:我们的小姐,姬忽她,回来了……
二
外子在世时,是姬府的专用夫子,负责给两位小主子授课。
外子曾如此评价过这对姐弟:“公子有经世之器,长大后必是王佐之才。而小姐却更高才绝学,只可惜……”
“可惜什么?”我问。
“可惜心无点尘,游戏人间,视万物为无物,如一稻草人,就算外面鸟雀都将米谷啄尽了,只要无风,仍是动也不肯动一下的。”
因着这一句话,从此小姐有了稻草人的绰号,而她知道后也只是嘻嘻一笑:“稻草人好呀,不用喝水不用吃饭没有忧愁没有痛苦,众人皆醒我独醉,这样也不错呢。”
外子是嘉平廿二年病逝的,那年小姐十三岁,公子十二岁,都是学业未成的年纪,老侯爷本要再聘一位夫子,但小姐却懒洋洋的说:“不学啦不学啦,我长了十三年,便将这十三年都搭在了书卷屋舍之内,而再过几年,我便要出嫁,更是不得自由。就且让我逍遥这两年吧。”
小姐向来性子倔强,老侯爷和夫人都拿她半点法子都没有,于是便不再勉强,只有公子,仍是乖乖上课,用功读书。小姐曾捏了公子的鼻子笑言:“如果说我是稻草人,那你就是个木偶人,人家怎么牵你就怎么动,半点出息也没有。”
公子从小脾气就非常好,被小姐欺负,也只是淡淡一笑,从不回嘴。闹到最后,小姐自觉没趣,便放弃了。面对她的刁蛮,夫人很是无奈,直摇头道:“不知道将来是怎样的人家,才肯收了你这个疯丫头。”
小姐眼珠一转,昂首道:“我的夫婿?要想做我的夫婿,必须符合三个条件。第一,绝不能像爹爹一样惧内如虎,言听计从;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