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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国-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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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奕惊讶地转头道:“这不是给我的么?”
  “谁说是给你的?”
  “可你们明明还欠我四千……”
  姜沉鱼伸手,李管事会意地递上自己的算盘,她伸手拨了拨,边算边道:“我们撞沉了陛下的船,理应赔偿船上货款共四千六百二十六两。但是,陛下现在住在我们的船上,吃我们的用我们的,每日三餐按百两计算,还有点心茶水宵夜,再加五十,至于更换的衣衫鞋袜,和日常所用,马马虎虎再加八十。还要打点侍女的佣金,给下人的赏钱……”
  赫奕急了,忙道:“等等,我为什么要给赏钱?”
  然而姜沉鱼不理他,将算珠拨得飞快,“再加上房费,一天所花共三百一十两,按十五日后到程国算,共计四千六百五十。还有我们送宜王去程国,宜王身份尊贵,当以贵宾价计算,那就再加一千两的旅费。如此一扣除,陛下还需给我们一千二十四两银子呢。我知道陛下现在没钱,没关系,等船到了程国,我们派人跟陛下去驿站取,就不算这自取的车马人工费了。”
  赫奕呆呆地看着她,过了许久,放长吁口气,苦笑道:“我现在就从船上跳下去,还来不来得及?”
  姜沉鱼嫣然:“陛下难道没听说过上船容易下船难么?”
  赫奕伸着手指,朝她点了半天,最后无奈的拍向自己的额头:“你厉害,你厉害,棋下得好,帐也算的精,我算是服了。”一边说着,一边朝船舱走去。
  姜沉鱼唤道:“陛下,棋还没下完呢。”
  “不下了!省的等会若是输了还要给你银子,本王要睡觉去也,谁也不得打搅……”声音渐去渐远,周遭有几个婢女忍不住,笑成一片。
  李管事问道:“姑娘,这些银子要搬到舱底么?”
  “你派几个人,留在此处。待得过了午时后,将这些银子发还给百姓们。”
  “诶?”
  姜沉鱼笑了笑:“不过,不说宜王还的,就说是皇上听闻宜王胡乱收钱的事,所以拨了笔官款补偿他们。”
  “是。”李管家露出明了之色。
  姜沉鱼看着桌上下了一半的棋,其实她和赫奕棋力相当,胶凝一夜也没有分出胜负,再下下去,赫奕也未必会输。但他不再下下去,自然是因为见收到了这么多银子,表示此事已经传扬得很广,性命应该无忧了,所以卖个面子给她离席而去。
  而自己化解了一场杀机,虽然可以推脱为并不知道皇帝要杀赫奕,但无论如何,终归是坏了昭尹大事,所以,用昭尹的名义发这笔钱,替他博取些赞名收买些人心,也算是补救之法。如今正是用人之计,昭尹纵然恼她,也不会对她怎么样。此趟程国若事情能成,他一高兴,也许就不追究了。
  不管怎么样,事情已经做了,人也已经救了,有些事情她可以掌控,但有些事情担虑也没有办法,走一步算一步吧。
  当船只最后行驶到天池镇,镇上一片风平浪静,船员们安然地购物装货时,姜沉鱼望着人来人往、仿佛与平日并无什么不同的埠头,不禁升起一种恍惚感来。
  昨夜那惊心动魄的阴谋,究竟是真实存在过,只不过因为被她破坏而没有发生,还是,仅仅只是敏感多疑的自己凭空想出来的一场虚无?
  无论如何,阳光如此明媚,照在船夫们鼓起的手臂上,闪烁着汗水的光华;照在侍女笑闹的眉眼上,软语娇音悦耳如铃——生命如此美好。
  只要还存在着,就是好的。
  想到这里,她提裙也走下船去,抓了一抔泥土,放入腰间所佩的香囊中。
  彼黍离离,行迈棲棲。
  璧兮璧兮,吾心如噎。
  一愿父母康健,膝下恩逾慈;
  二愿公子平安,欢容长相侍;
  三愿盛世清平,待我归来时。
  

【番外】 
  
  番外 船上时光
  
  船上时光漫漫,凡尘俗世到了此处仿佛就变得旷远了。
  海浪轻拍,沙鸥飞鸣,阳光暖洋洋地照在甲板之上,湿漉漉的风吹拂在脸上,恰到好处的清凉。
  沉鱼依着栏杆,望着一望无际的深蓝色海面,阳光在指缝间幻化成七色弧光,如此旭暖,如此祥宁,如此美丽的五月天气,反而滋生出某种不真实来。
  江晚衣提着药箱经过。她看到了,下意识问:“有人病了么?”
  江晚衣冲她一笑:“还会有谁。”
  她顿时领悟过来——宜王,是有伤在身的。看来既然船已出海,他也不想再遮掩了。当即道:“我同你一起去。”
  两人走向花厅,远远便看见赫奕趴在窗旁的贵妃软榻上,由两个美貌侍女伺候着,一个喂他喝酒,一个帮他捶腿,好不惬意。
  见他们进去,赫奕招手道:“你们来的正好,这十八年的女儿红刚开封,酒味正醇,再加上老天给面子,赶上这么风平浪静的好天气,一起共饮几杯吧?”
  江晚衣微微一笑,没说什么,走过去将药箱放下,其中一位侍女搬来凳子让他坐,又极识眼色地挽起赫奕的袖子垫好垫子供他把脉。
  赫奕则舒舒服服的卧着,就着另一名侍女的手吃了颗荔枝,然后转过头盯着江晚衣,忽然道:“我喜欢你。”
  江晚衣的手一抖,差点从他脉上滑下去。
  侍女们捂唇吃吃的笑。
  赫奕眨眨眼睛,慢吞吞地说道:“因为,你是唯一一个见我在喝酒,也不劝我停下的大夫。”
  江晚衣这才明白自己被摆了一道,松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哭笑不得:“这只不过是因为我知道,即使劝你戒酒,也是没用的。”
  “不错。”赫奕竖起大拇指,“人生在世,若不能喝酒、不能吃辣、不能亲近美女,还不如杀了我算了。所以,其他都可将就,唯独这三样事情,是万万妥协不得的。”
  侍女们笑得更是厉害,花枝乱颤。
  姜沉鱼看在眼里,心道这位宜王果然不是普通人,才一晚上就已和船上诸人打成一片,令得这些平日里规规矩矩的下人们也敢在他面前想笑就笑,毫不遮掩。
  身为君主,却丝毫没有王者的架子,是该说他与众不同好呢?还是说他另有图谋好呢?
  她正在暗自揣测,江晚衣已搭脉完毕,一边起身去开药箱,一边道:“陛下所受的乃是内伤,被阴柔之气伤及心肺,再加上又被冷水浸泡,如今寒气已经渗至经脉各处,如果不尽早根治,一旦留疾,后患无穷。我先用银针为你疏通经络,拔出寒气,再开药方滋补。幸好船上各色药材一应俱全,而陛下的身体又一向强壮,调理上十天半月,应能痊愈。”
  “神医就是神医,这画脂镂冰掌的伤,别的大夫见了无不头疼,到了你这却不过是小事一桩。”赫奕赞叹着,目光却一转,落到了她身上,“听说这位虞姑娘是侯爷的师妹,想必医术上的造诣也相当不弱。我这个人嘛,其实挺怕痛的,但如果是美人来落针的话,心情就会大好,心情一好也就不怎么觉得疼了,所以,不知可否劳动虞姑娘的玉手?”
  江晚衣怔了一下,转头看向姜沉鱼。她今日穿的乃是一身雪青色长袍,外罩黑色大披风,肌肤在阳光下,显得几近透明。纵然脸上长着红斑,但如画眉目,又岂是瑕疵所能抹杀?因此赫奕称她为美人,倒也不算是错。
  由此不禁叹息——有些美丽果然是遮掩不住的。
  一如此刻用药物将自己破相了的沉鱼,一如曾经粗布麻衣蓬头垢面的……某个人。
  想到那个人,江晚衣恍惚了一下,等他回过神来时,姜沉鱼已洗净了双手,来接他的药箱。
  他微微惊讶,忍不住低声问道:“你会针灸?”
  姜沉鱼摇头。
  “那你还……”
  姜沉鱼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他都不怕死,我有什么好怕的?”
  这……江晚衣呆住,却做不得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将箱子里的银针取出来,然后坐到榻旁。赫奕面对美人,果然极其配合,酒也不喝了,主动褪去外袍,露出后背。
  他虽然瘦,却不是皮包骨头的那种,肌肉纹理有致,再加上养尊处优,肤白胜雪,因此往桃红色的锦缎上一躺,还显得很赏心悦目。
  侍女们羞红了脸,别过头去不看,却又忍不住偷偷的看。
  倒是姜沉鱼,面对半裸的男子,既不扭捏也不羞涩,无比镇定地从针包里拔出一枚针来,以拇、食、中三指夹持针柄,以无名指抵住针身,架势十足地在火上淬了淬,然后瞄准某个部位扎下去。
  江晚衣一看她落针的方位,心中一抖。
  果然,针刚落下,赫奕整个人就剧烈一震:“哎哟!”
  姜沉鱼按住他,见她面色沉静,不似玩笑,赫奕的嘴唇动了几下,但最终没说些什么。
  姜沉鱼继续拔针,淬火,然后落针。
  赫奕终于忍不住,咧牙扭头,“虞姑娘,你确信你没有扎错?”
  她嗯了一声。赫奕想了想,带着疑惑的表情还是乖乖趴回去了。然后姜沉鱼扎下了第三针,这一次,不只江晚衣失声啊了一声,身后两个侍女更是发出尖叫:“哎呀流血了!”
  两颗血红色的珠子,慢慢地从针眼里涌出来,宛如一朵花,绽放在雪白的脊背上,格外醒目。
  赫奕这次连喊的气力都没了,抬起一张惨白的脸,大概是因为过于疼痛的缘故,眼睛里依稀浮现着水光。
  姜沉鱼道:“别怕,陛下,还有六针就完了。“
  赫奕回她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冲江晚衣勾了勾,江晚衣心中一叹,走过去拍她的肩膀:“还是我来吧。”
  姜沉鱼道:“不行,陛下不是说非要美人落针的么?”
  赫奕连忙一把拉住江晚衣的手,用无比热切的眼神望着他,急声道:“啊,东壁侯!朕突然发现,原来你竟是如此钟灵毓秀、英俊不凡,朕决定赐封你为天下第一美人!”
  江晚衣的表情顿时变得无比怪异,一旁的侍女,忍俊不禁开始哈哈大笑。
  姜沉鱼原本还是一脸肃穆正经的模样,然而侧头间,伸手覆唇,笑意遮挡不住,终究是溢出了几分。
  笑声从大开着的窗子一直一直飘传出去,便连船尾的厨房都听见了。
  一名厨娘道:“听这笑声,肯定宜王又出什么洋相了。”
  另一名厨娘道:“自打这宜王上船后,就热闹好多呢,天天都欢声笑语的。诶,你说他真的是皇帝吗?”
  “当然是啦,侯爷和将军他们都亲口确认过的,哪还能假?”
  “从没见过这样的皇帝呢。”
  “是啊,真真是头回见到这样的皇帝呢……”
  
  后史记有载:
  赫奕,宜之十九代君王,少好游,嗜酒,可连举十数爵不醉。精于商,惰于政,情通明,性豁达,可与贩夫走卒相交也。故又称——悦帝。
  
  
  第九章 入程
  
  
  海上十七日,人间六月天。
  也许是上天眷顾,此趟航行接下去都很顺利,一路风平浪静,船员私下纷纷咋舌道,必定是因为宜王也在船上,君王福贵之气庇护所致。
  姜沉鱼闻言只是淡淡一笑,那个悦帝,不带来灾难就不错了。不过说来也奇怪,虽然他们打了赌,但是赫奕却好像完全不在乎似的,不但从不向船上旁人打听她的身份来历,而且此后的相处中,也绝口不提赌约一事。
  他不提,沉鱼自然更不会提。
  如此一晃半个月过去,船队如预期的那样,准时在六月初一早上巳时,抵达程国最大的港口,也是程国的国都所在——芦湾。
  当沉鱼跟着江晚衣走出船舱时,尽管已有心理准备,但是看到岸上那齐刷刷列队相迎的军队时,还是震了一下——
  只见军队以十人为一列,排成十九行,一般高矮,身穿清一色的黑色劲衣、织锦腰带,插有红翎的银色头盔和同色风氅,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风过时绣有金蛇图腾的程字旗飒飒飞扬,显得说不出的威武。
  而在其中最醒目的,便是骑在一匹白马上的年轻男子。
  白马很高大,男子却颇矮小。
  他的年纪约摸二十出头,穿着一身红色盔甲,五官深刻,神色肃穆,眉宇间有着很浓的杀气,一看就是久经沙场淬炼出来的,令人望而生畏。
  姜沉鱼心想,这位大概就是铭弓的次子、程国赫赫有名的红翼将军——涵祁。传闻此人武艺非凡,坚忍善战,颇得军心,但为人心狠手辣且喜怒无常,尤其忌讳别人说他矮小。
  听说程国的前任兵马都监马康想讨好他,特地找了匹只有三个月大的汗血宝马,笑道:“把我那匹小马牵来送给二皇子,小马配小人才合适啊。”
  涵祁什么话都没有说,但当下人牵着那匹小宝马上前时,反手一刀砍下了小马的脑袋,鲜血顿时溅了马康一身,吓得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全都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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