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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共多少钱?”她问。
出纳核算了一下:“一千三百八十五元六十五分。”
“完全正确。”
“冈萨雷斯小姐,给您付支票行吗?”
“不,谢谢,”特蕾西说,“我不想存在银行,我要现款。”
※ ※ ※
特蕾西获释时得到了州监狱按规定发给她的二百美元,还有她为照顾爱米挣来的一小笔钱,但即使再加上她从银行储备基金中得到的那笔款项,她仍然没有经济保证。尽快找到一份工作已成为她的当务之急。
她住进位于莱斯顿街的一家廉价旅馆,开始向纽约的各家银行寄求职信,申请当一名计算机专业人员。但特蕾西发现计算机突然成了她的敌人。她的生活不再是她个人的事情。银行的计算机存有她的生活经历,人们只要按一下按钮,很快就会得知她的一切。特蕾西的犯罪记录一被揭露,她的申请就会被自动拒绝。
我认为,有你这样背景的人,哪家银行也不会雇用。克拉伦斯。德斯蒙德说的很对。
特蕾西又向各保险公司和其他数十家注重计算机的单位一一发出求职信,但答复都是一样:拒绝。
没关系,特蕾西想,我可以换个工作。她买了一份《纽约时报》,开始仔细阅读上面的招聘广告。
广告栏中提到某出口公司要招聘一名秘书。
特蕾西刚一进门,那里的人事主任就说:“嘿,我在电视上见过你。你在狱中救了一个女孩,对不对?”
特蕾西转身跑走了。
第二天,她在塞克斯第五街被一家儿童商店招聘为售货员。薪水比她过去的低多了,但至少足以维持她的生活。
上班后的第二天,一个歇斯底里的顾客认出她,告诉经理,说她拒绝接受女杀人犯的服务。他们不让特蕾西解释,立即将她解雇。
特蕾西觉得,被她施以报复的那些人毕竟也决定了她的命运。他们把她变成了社会的罪犯,变成了被社会遗弃的人。她所遭到的不公平是具有腐蚀性的。她不知道怎样才能活下去,她第一次开始产生了绝望感。那天夜里,她检查了一下钱包,看看还剩下多少钱,结果在钱包的角落里发现了贝蒂。摩根,珠宝商,纽约市第五街六百四十号。他进过教养所,喜欢帮助坐过牢的人。
※ ※ ※
康拉德。摩根珠宝店是一幢很雅致的大房子,门外有一名穿制服的看门人,屋内有一名武装警卫。商店本身的装饰注重艺术感,并不十分豪华,但店内的珠宝却精美无比、异常昂贵。
特蕾西对商店的接待员说:“劳驾,我要见康拉德。摩根先生。”
“是事先约好的吗?”
“不是。一——一个朋友让我来见他的。”
“贵姓?”
“特蕾西。惠特里。”
“请稍等。”
那接待员拿起电话,低声讲着什么,特蕾西一句也没听清。她把电话放下。“摩根先生现在没空,他希望您六点钟来。”
“好,谢谢!”特蕾西说。
她走出商店,站在人行道上,迟疑不决。来纽约是错误的,康拉德也许帮不了她什么忙。他为什么要帮她呢?她和他素不相识。他可能会教训我一通并给我点儿施舍。是的,这两样我都不需要,我不需要从他或其他人那里得到什么。我是一个死里逃生的人。我会有办法的。让康拉德。摩根见鬼去吧,我不会再来找他了。
特蕾西漫无目的地沿街走着,经过了第五街上那华丽的展览馆,公园街上那设有警卫的公寓,莱斯顿街上那热闹的商店……她在纽欲的各条街道上走着,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看,满心苦闷,满肚辛酸。
六点,她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第五街,正站在康拉德。摩根珠宝店前。看门人走了,大门已上了锁。特蕾西气乎乎地拍了几下门,接着转身准备离去,但出乎她的意料,店门突然开了。
一个带有长辈神态的男人站在那里看着她。他已经秃顶,耳朵上方围着一圈乱蓬蓬的灰发,脸色红润,一双蓝眼睛炯炯有神,看上去活象一个笑口常开的小佛爷:“你一定是惠特里小姐吧?”
“是的……”
“我是康拉德。摩根。请进来吧。”
特蕾西走进那空无一人的商店。
“我一直在等你,”康拉德。摩根说,“让我们到我的办公室里谈吧。”
他领着她穿过商店,朝一扇关着的、但没有上锁的大门走去。他的办公室陈设华丽,看上去更象一间住房。没有办公室,只有一些摆设巧妙的长沙发、椅子和桌子。墙上挂满古色古香的绘画。
“你想喝点酒吗?”康拉德。摩根问,“威士忌、法国白兰地还是葡萄酒?”
“不,我什么都不想喝,谢谢。”
特蕾西突然紧张起来。她虽然对这个人不抱多大幻想,但她发现自己非常希望他能帮忙。
“摩根先生,贝蒂。弗郎西斯克斯让我来找您。她说您——您愿意帮助那些……有困难的人。”坐牢这两个字,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康拉德。摩根把两只手放在一起,特蕾西发现他的指甲修剪得非常好。
“可怜的贝蒂。她是一个可爱的女人。她太不走运了,你知道吗?”
“不走运?”
“是的。”
“我——我不明白。”
“很简单,惠特里小姐。贝蒂过去是给我干活的。她本来是不会出事儿的。但这可怜的女人爱上了一个来自新奥尔良的司机,而且总是自作主张。结果,唉……被关进了监狱。”
特蕾西感到茫然:“她在您这儿当过售货员?”
康拉德。摩根把身子往后一靠,放声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不,亲爱的,”他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贝蒂显然没有把一切都告诉你。”他靠在椅子上,双手合十,指尖朝上,“惠特里小姐,我有一个非常赚钱的副业,我很愿意把这些副业所得跟我的同事平分。我一向雇用象你这样的人——恕我冒昧——坐过牢的人。”
特蕾西凝视着他的脸,越发糊涂了。
“要明白,我的情况特殊。我的顾客都是非常富有的,而且是我的朋友。他们很信任我。”他轻轻地敲着手指,“我知道我的顾客们什么时候去旅行。在这盗贼横行的年代,很少有人会带着珠宝去旅行,他们总是把珠宝锁在家里。我向他们介绍保护珠宝的安全措施。他们有什么珠宝,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因为都是从我这儿买去的。他们——”
特蕾西不知不觉地站了起来:“耽误您时间了,谢谢您,摩根先生。”
“你要走吗?”
“如果您准备说我认为您会说的话——”
“是的,正是这样。”
她感到脸上发烧。“我不是罪犯。我是来找工作的。”
“亲爱的,我会给你工作的。你只要用一两个小时的时间,就可以得到二万五千美元的报酬。”他俏皮地一笑,“当然是免税的。”
特蕾西极力克制着怒火:“我不感兴趣。请问,我可以走了吗?”
“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他站起来,把她领到门口,“你必须明白,惠特里小姐,如果有人有被捕的危险,那是与我无关的。我要保护我的名声。”
“我向您保证我决不会说出去。”特蕾西冷冷地说。
他笑了笑:“亲爱的,你真的没什么话要说吗?我的意思是,谁会相信你?只有我康拉德。摩根。”
当他们走到门口时,摩根说:“如果您改变了主意,就告诉我一声,可以吗?最好是下午六点的时候给我来个电话,我会在这儿等候的。”
“用不着。”特蕾西干脆地说。接着她朝那越来越浓的暮色中走去。当她会到她的房间时,身上还在瑟瑟发抖。
她让旅馆的服务员送来一快三明治和一杯咖啡。她不想见任何人。和康拉德。摩根的会面使她感到羞耻。他把她和南路易斯安那女子监狱那些可悲的、糊涂的、沮丧的罪犯视为一类人。她不属那类人。她是特蕾西。惠特里,一个电脑专家,一个遵纪守法的正派公民。
但也是一个无人雇用的人。
特蕾西一夜未合眼,想着她的将来。她没有工作,钱已所剩无几。她做出了两项决定:早晨她要搬到便宜一点的地方去住,然后再去找工作,什么工作都行。
※ ※ ※
那便宜一点的地方是位于下东区的一幢阴郁的无电梯的四层单室的公寓。从她的房间里,透过纸一样薄的墙壁,特蕾西能够听到邻居用外语相互高声叫嚷的声音。街道两旁那些小商店的门窗都安有铁栅栏。特蕾西知道这是为什么。这条街的住户似乎都是酒鬼和妓女。
在她上街买东西的路上,特蕾西被人缠住三次——两次是男人,一次是一个女人。
我能挺过去,我在这儿不会久住,特蕾西安慰着自己。
她来到离她公寓不远的一家很小的职业介绍所。这家职业介绍所是墨菲太太经营的,她是一个神态安祥、身材矮胖的女人。她放下特蕾西写的个人简历,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着她。“我不知道您为什么要找到我这儿来。象您这样的人,肯定会有很多家公司抢着要。”
特蕾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有污点。”她说。她讲了起来,墨菲太太坐在那里静静地听着。特蕾西讲完以后,墨菲太太直言不讳地说:“您把计算机工作忘了吧。”
“但是您说——”
“各家公司最近都被计算机犯罪搞得心惊肉跳,他们不会雇用有记录的人。”
“但我需要工作。我——”
“工作多得很。您想当售货员吗?”
特蕾西想起她在儿童商店的经历。要是再出那种事,她可受不了。“还有别的工作吗?”
那女人犹豫了一会儿。对于墨菲太太脑子里想的那件工作,特蕾西。惠特里显然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嗯,”她说,“我知道这不会合您的口味,不过杰克逊。豪尔餐馆的女招待工作是随时可以得到的。地点在上东区。”
“女招待?”
“是的。如果您愿意干,我可以不收任何手续费。我只是听说的。”
特蕾西坐在那里思考着。她以前在学校食堂做过服务工作,但那只是为了开开心。现在可是关系到谋生的大问题。
“我想试试。”她说。
※ ※ ※
杰克逊。豪尔餐馆嘈杂异常,神经衰弱的人会感到吃不消,但食物经济实惠,因此总是门庭若市。女招待们马不停蹄地工作,没有片刻歇息的时间。头一天下来,特蕾西感到浑身酸痛,但她赚到了钱。
第二天中午,当特蕾西正在一张坐满男售货员的餐桌上服务时,一个人的手顺着她的裙子摸上去,特蕾西把一碗辣椒扣到他的头上,而工作也就随之丢掉了。
她回到墨菲太太那里,向她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告诉您一个好消息,”墨菲太太说,“韦灵顿。阿姆斯饭店需要一名服务员。我可以介绍您到那儿去。”
韦灵顿。阿姆斯饭店位于公园街,是一家非常豪华的小饭店,房客都是颇有身份的富人。饭店经理和特蕾西谈过之后,便将她录用了。工作不难做,同事很好相处,工作时间也还合理。
上班一个星期以后,特蕾西被叫到经理办公室。副经理也在那里。
“你今天查看过八二七号房间吗?”经理问特蕾西。这个套间里住的是好莱坞女演员詹妮弗。马洛。特蕾西的职责之一是检查每一个套间,看看那些女仆是否把工作做好了。
“是的,怎么呢?”她说。
“几点?”
“两点。出什么事了吗?”
副经理说话了:“马洛小姐三点钟回来的时候,发现她的一枚贵重的钻石戒指不见了。”
特蕾西感到全身一下子紧张起来。
“你进过寝室吗,特蕾西?”
“是的。我查看了每一个房间。”
“你在寝室的时候,看见屋里有什么珠宝吗?”
“为什么……没有。我想没有。”
副经理抓住了她这句话:“你想没有?你不敢肯定吗?”
“我不是去寻找珠宝,”特蕾西说,“我是去查看床铺和毛巾的。”
“马洛小姐坚持说,当她离开房间时,她的戒指是放在化妆台上的。”
“那我可不知道。”
“但再没别人进过那房间。那些女仆已经为我们工作多年了。”
“我没拿戒指。”
副经理叹了一口气:“那我们只好请警察来调查。”
“那一定是别人干的,”特蕾西喊道,“要么就是马洛小姐放错了地方。”
“根据你的记录——”副经理说。
原来如此,他终于直言不讳了。根据你的记录……
“在警察到来之前,我得请你在保卫科等一会儿。”
特蕾西感到脸上火辣辣的:“是先生。”
她由一位保卫人员陪着走进保卫科,她觉得仿佛又回到了监狱似的。她读到过有些人只因有坐牢记录就被当成罪犯搜捕的报道,但她从来没有想到这种事情也会发生在她身上。他们把标签贴在她身上,认定她就是那样的人。那就让我名副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