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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中招的是糙子。尚未走到他旁边,卢薇就嗤地一声笑了出来:“你这个人挺有意思啊,右手刚从口袋拿出来还没来得及归位吧,距离裤缝线差了一公分,左手倒是很规矩。怎么?右口袋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瞄了一眼他的口袋,卢薇看到了蓝色的一角,还有个小小的LOGO,她笑了笑:“我不喜欢这个牌子,这种样式的可以给你们纪老师。很遗憾你猜错了,我不喜欢凸点的。”看了眼糙子,她笑着补充道,“也不喜欢超薄的。我是个保守的人,你不用费心猜测我的喜好了。”
糙子整个人僵掉了,从头到尾他一个字都没说,自认为也没什么表情动作,这女人到底是怎么看出这么一大堆来的!
……她一个个地批过去,连阿藏都被她找了个茬说是太过沉稳缺少爆发力,摆着一张冷脸有自闭症倾向什么的,说到梁上君的时候她却突然顿住了。
并不是梁上君本身让她觉得有什么不妥,而是她突然感觉到不远处飘来的视线,来自纪策的视线。
停顿只有两三秒,她盯着梁上君的眼睛,只说了一句话:“你果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个“果然”和那个“也”字,让梁上君心里咯噔一声。
路过纪策身边的时候,卢薇做了一个让在场的旁观者目瞪口呆的动作——她伸手拍了拍纪策的脸蛋,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她终究还是给了纪策一点面子,声音说得很低,只有纪策能听到:“隔着大老远就被你看得心惊肉跳,我还没说他什么,你就紧张成这样……心头肉,是不是?”
纪策拨开她的手,笑而不答。
卢薇不动声色地细看他的神情,卷翘的睫毛遮住了她的眸光。她最擅长隐藏自己情绪,此时却刻意在纪策面前叹气:“有时候看得太明白,真是很无趣的一件事。”
这场短暂的师生见面会,让特训班的学员们都明白了:在这个女人面前,没必要掩饰,更没必要解释,这些都是没用的,因为她只凭一双眼,就可以把人剥得光溜溜。
在授课的过程中,Miss Lu充分展现了她的特权化,以及藐视一切(包括纪策)的态度。很多军校讳莫如深的事情,对她而言,全都是一眼看穿、一语道破的东西。
“知道B…52么?”Miss Lu首先问了他们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对于猎鹰大队的人来说太简单了,丛建鹏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发言:“我知道我知道,那是美国研发的一款牛逼的轰炸机,一架就能炸平几个山头,它的负载是……”
“好了你可以坐下了,知道B…52牛逼就行,我没兴趣听轰炸机讲座。”Miss Lu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据我所知,你们这次任务的敌人就是越南的B…52……”
丛建鹏很惊讶:“越南的飞机?!”
啪!Miss Lu抓起什么砸什么,丛建鹏的脑袋遭到投影仪遥控器的重击,遥控器崩了,他脑袋肿了。Miss Lu撂下话:“我说话的时候不要插嘴,还有,这个遥控器你来赔。”
丛建鹏泪流满面。
“越南特工部队。”Miss Lu前所未有地严肃,“这支部队你们一定早有耳闻,它被舆论评为世界十大特种部队之一,号称是越南的B…52。”
她扫了他们一眼,笑了一声:“你们别不服气,虽说这些舆论都做不得准,但它有名自然有它的道理,至少可以说,它比伽蓝更有锋芒。
“撇开民族优越感和自豪感,说实话,我们已经吃了越南特工部队数不清的亏,南北越战争中他们把美国斗撤退了,我们的对越自卫反击战中他们又制造了那么多的麻烦,这样的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我可以毫不避讳地告诉你们,校长、反间谍侦查局的副局长、还有我在中南海保镖队的直属上司,就是让你们去跟越南特工部队玩命的。
“就在当年的战场,对付当年的敌人。玩得过,你们就能活着回来,玩不过,你们就用自己的血来祭奠先烈!
“听明白没有!”
“明白!”在座的人被Miss Lu的气势所震慑,莫敢不从。
尽管梁上君事先猜测到一些,但如今被剖开来说,还是让他感到强烈的紧张和兴奋。
七九年至今,过去了三十多年,前段时间越南的阮总理签署了最新的征兵令,这是他们战后首次扩军,针对中国的用意十分明显,所以国家的各个方面都在做防范。而他们,就是去试探越南此举的先锋。
重回那里的战场……
梁上君下意识地想起了某人渣。那个战场对那个人来说,是曾经想要接近探寻,却最终被迫躲开的地方。
让他与他牺牲的父母踏上同一条路,梁上君甚至有些说不上来,这是对纪策的救赎,还是对他的残忍。
事实上,特训班的人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纪策。
梁上君也只在某一天跟他有过一次特别的对话。
梁上君问他:“你在忙什么?”
纪策说:“我在忙什么你别管,你现在只管好好跟卢薇学学。”
梁上君有些恼火:“你要我跟她学什么?穿高跟鞋吗!”十多公分的高跟鞋,梁上君每次看卢薇穿着都觉得心惊肉跳。
其实梁上君自己也知道,他有很多东西需要跟卢薇学习,比如说对于敌人情绪和性格的把握,或者区别平民与特工的方法,还有抵御疟疾以及心理压力的能力,这些都是必要的,因为当年的反击战中,很多士兵就吃过这样的大亏。
可是纪策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如同叮嘱小学生一般叮嘱他“好好学习”,这让他觉得烦躁甚至有点耻辱——搞什么?你就这么信不过我?我离你的期待差了那么多吗!你究竟对我有什么不放心?!
纪策察觉了他的不满,他深深地看着他,难得不带半点人渣味。
“梁上君,你一定要学到万无一失,一定。你听着,我不能容许我所有的怨恨和牵挂都丢失在那个战场上,我的父母已经无可挽回,但是我不能把你也丢在那里。
“梁上君,这是我第一次对自己的任务没有信心,我承认我害怕,真的害怕。我曾经设想过很多次,如果你在我的面前倒下会怎样,那是个怎么选都错的选择题。所以在我死之前,我绝对不会让你有事,但是……
“但是如果我死了,我需要你带领我的队伍回来。无论如何,你要完成任务,带他们回来。为此你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我要你向卢薇学的,是怎样做一根不会倒塌的脊梁。”
他说了这样一段话。
这样一段,让梁上君想要揍出他的自信,揍出他的人渣味的话。可他当时一动也不能动,纪策的目光,像锥子一样钉进了他的心里,把他钉在了原地。
纪策知道他听懂了自己的话,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正要转身离开,突然被梁上君叫住了。没有愤怒的情绪,只是很平静的一声“立定”。
随后梁上君来到他身边,又说了句口令:“齐步走。”
纪策有些哭笑不得,他不清楚这个呆贼在玩什么,只能被动地跟他齐步走。
很傻地走了几步,他恍恍然听见一个不着调的调子,就来自他身边,极轻极轻,是他非常熟悉的一句老歌。
路遥远,我们一起走。
路遥远,我们一起走。
那是在人来人往的训练场,两个人明明还有半臂之遥,可听梁上君反复唱这句话的时候,纪策却觉得他们像在拥抱。
一个给他信心,断他后路的拥抱……
当初是谁唱的一起走,如今却在预言着他一个人回来。
梁上君不会反驳纪策对他的期望,但他也不会做一个听话的好士兵,他要告诉他的是:
纪策,我们会因为犹豫而立定,但最终、还是要踩着同一个节奏,齐步走。
24、第23章
卢薇一连给他们上了三天理论课。不得不说,她对于即将到来的任务,比他们之前理解的要深刻得多。对于那里的气候、疾病、风土人情、心理因素,还有跨国界作战的分析,她全都做了系统的讲解。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学员们压根不会相信这么个年轻姑娘会知晓那么多。所以结论是,果然313军校的嫡系学生都不是正常人。
虽说每天都对着美女,但是像这样坐在教室里,那些平日动个不停的士兵们难免闲得皮肉发痒,屈子除外。
就在他们无比想念操场和靶场的时候,卢薇嫣然一笑:“全体都有,跟我来。”
学员们蹭地一下从座位上蹦起来,对洞悉人心的老师肃然起敬。他们无比欢乐地跟着Miss Lu去了室外。
然而,跟着跟着却发现不对劲了,他们没有被带向任何一处训练场,而是来到了一间独立的空房子。房子很普通,唯一有违和感的地方是,四周都没有窗户。
他们不认识这里,不过每一个嫡系的313学生都知道,这里是……
“黑屋。”Miss Lu给他们解释,“军校里犯了错的学生就在这里接受惩罚,没人犯错的时候,这里就是特殊刑讯室。”
梁上君心里咯噔一声。把犯错的学生当做战犯和俘虏对待,这种教育方法让人毛骨悚然,军校里未成年的孩子能受得住吗?
“你们之前已经接受过常规刑讯训练了吧,不过没有来过这里是吗?”Miss Lu面色悲悯地看他们,“校长是没把你们当亲儿子啊。要我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要你们去跟越南特工搞激情,不做点热身是不行的。”
踩着她的话语,一行人进了“黑屋”。
出乎他们的意料,这地方并不“黑”,日光灯恰到好处地亮着,三面都是吸音墙,另一面上有一扇特别厚重大门。没什么可怕的,他们想,只是太安静了,好像所有的声响都被吸收了隔绝了,压抑感越来越重。
一个人的到来打破了这种安静,却并没有缓解那种压抑感,相反地让他们更压抑了。
纪策一手一根麻绳,总共串了十条小板凳,就那种塑料的折叠矮凳,在他们面前放成了一竖排,然后发令:“都给我坐下。”
汉子们的脸登时垮了,凳子实在太矮了,他们坐下去几乎就成了抱膝蜷缩的模样,有一种强烈的低人一等和任人宰割的感觉。
梁上君脑中几个念头窜过,眉心就皱了起来:这个阵仗,如果没猜错,应该是各个击破的意思——刑讯的基本方法之一。
按照队列顺序坐下后,梁上君是第四个,他蜷坐在那儿,浑身不舒坦,下意识地抬头望向那扇大门,不知怎么的起了一层白毛汗……不知道这扇门后会有什么在等着他们。
Miss Lu说:“真正的黑屋在这扇门后面,一会儿你们一个个进这扇门,出来一个进去一个。纪老师会在这里陪着你们,谁想偷窥门里的事情,过了他这一关就可以。”
说完她一个轻巧的转身,消失在那扇大门之后。
纪策背靠在那扇门上,也不看他们,也不说话,手中端着一本老厚的档案翻着,读得很仔细。没人敢轻举妄动,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大概就是他这样。
没人注意到,在Miss Lu进门的那一瞬,她在纪策的耳边丢下一句笑语:“他很敏锐。”
纪策当然知道她在说谁,他也知道这句评价的深意。
越敏锐的人,越容易被言语诱导,被情绪左右。当别人还恍然未觉的时候,他却已经在提防和畏惧了,只要一丝微小的表情裂痕,就会让刑讯师抓住弱点。
大约过了两分钟,纪策挪开一步,对排在第一个的糙子说:“进去吧。”
糙子站起来,整理了一下军容军姿,颇有点上刑场的范儿,然后他精神抖擞地往那扇门走去,临进去前,还风骚地甩首,留给他们一朵灿烂的笑容和一个可爱的V字手势。
门再度关上时梁上君听见后面有谁嘟囔了一句:“好一张烈士脸。”
七分钟后,烈士糙子出来了。
除了纪策,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
这么短的刑讯时间就把他搞定还算其次,关键是,他们从没见过一个大男人,还是一名军人,哭得这样……菊花带雨。
糙子经常泪流满面,那都是耍无赖的时候做做样子,可他这次是真的哭了。
袖口狠狠地抹过眼睛鼻子,还是止不住流淌的眼泪和鼻涕,糙子紧咬着唇才能克制住,不至于恸哭出声。很少见,跟他玩得最近的尤禹都很惊讶,糙子那双眼里满是悔恨和歉疚,一点也没了平时没心没肺的样子。
尚未来得及合上的门里传来Miss Lu的呵斥:“要哭出去哭,别在这儿丢人!”
糙子快步走了出去,逃跑一般离开这个黑屋,逃了很远才在一个角落里蹲下来,双手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里渗出来,连同他呜咽的一声“妈”。
第二个进门的是阿藏。
他在里面呆了十分钟,出来的时候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