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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里面,李越天跟几个人坐著,看见我,他立刻站起,朝我走了出来。
我没动,看著他走到我面,用他一向冷静自持的声音说:「那天的事对不起,是我不对。」他回过头看著我,他的鼻子上有道赤红的伤痕,显然是新伤,没有用OK绷贴住,也没上药,这就麽一道痕迹明显地留在那高挺的鼻子处。
「我很容易在你身上犯错误,」他笑笑:「你知道的,遇上你的事我就跟疯子一样,我知道这不能当藉口,但我想是时候改改了。」
我一直看著他无语,我只是人懒懒的,心懒懒的,看见他,同样懒懒的无波无澜。他早已不是我的他,我已经放弃了他,我也报复过他,但最後,形同陌路是我给我们的选择。
我对他也残忍,无立场谴责他对我所做的。
「我送你。」他见我不说话,然後提议。
我摇头,让自己微笑道谢:「不用。」
提脚离去,他在背後说:「小唯,还记不记得,我曾对你说过,让你受的苦,我必以受十倍还之。」
十五
这样的夜里你会想起谁
你所爱过的
你所恨过的
还是那个你想遗忘的……
歌声若隐若无,嘶哑的瑞典歌手缓缓唱道。
我举起酒杯向黑夜致敬,我可悲可泣的半生,轰轰烈烈的爱情,最後还是落幕了。
谁对得起我,我又对得起谁?
一瓶酒我已醉,我摸著手机,按著快捷键,对著电话说:「我冷……」
「怎麽了?」那边很快有声音,听不出的紧张。
我呵呵笑了两声:「我冷,又累……」
「别笑了。」那边的人声音有点闷,有点慌,还有点著急。
「我累了,聂闻涛,你养我吧,两个月,养我两个月。」明明都忘了,却後知後觉觉得自己伤痕累累?多可怕的感觉,夜太黑了,还是酒太浓了?
「好。」那个男人用前所未有的语速跟我说。
我揽住被子,手机被我狠命地捏在手中,然後扔出,黑亮的手机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度,落下地下发出清脆的声音,壳碎机亡。
是谁说的,伤人八百自损三千?真他妈的对,多没出息的我……我埋在枕头里笑,终……还是觉得自己可悲了。
王双唯呐,看看,你以为你多珍贵的情爱,在别人眼里,只是场无理取闹的戏码;你为之耗尽的岁月跟热情,也只是作为证明你现在不能真正洒脱的证据。
流著血抱著我的男人不见了,世上只是多了两个纠结的灵魂。那些快乐甜蜜,那些愉悦心灵跟灵魂的情感全都不见。
不见了。就这样,眼睁睁地,我看著它不见了。
我的痛苦,最终还是只有我自己能知道。
报复?毫无意义,他还是不懂我伤得有多重。
让他更爱我永远不能遗忘?那也是场笑话,只能让我更看清自己为他荒废了些什麽,连那些不曾想过的不曾清晰过的东西也日渐明朗起来。
不是不爱,不是爱得不深;而是,他,还是学不会好好爱我。
他不懂爱。不懂如何爱我。
一开始的错误,事尽如此,我又如何再去否认?
我要对自己好一点,我舔著伤口朝著温暖的地方栖息,我还是个男人,手机坏了我打室内电话,那边忙音,我一个一个数字的按著键,时间好慢,过了好久那边才接起:「谁?」暴怒的声音。
「呵呵……」我笑。
那边沈默,然後说道:「我来接你。」又说:「少喝点。」
我打著酒嗝,摇摇地上打滚著的四、五个酒瓶子,再看著倒了半瓶在床上的一八五六年分从酒窖里偷拿出来的红酒,我点头,「好……」头一个收势不住,打在了床头,发出撞击声。
「你怎麽了?」那边那个男人快迅地问。
「没事,呵呵,」我止不住笑意,很有礼貌地说:「那就这样,明天你来接我,晚安。」
电话从手中垂落下去,我无力再移动我的头。
朦胧间有人走进我的房间,摇著我,「小唯……小唯……」
我睁半眼看著那个著急的女人,微微一笑:「妈,下班了……」
「怎麽了?」女人很严肃,摸著我的头。
我偏过头,「没什麽,喝多了,睡一觉就好。」
「别任性。」女人的手还要往我脸上碰。
我再次闪过,对她说:「妈,我没醉。
「让我好好睡一会,妈。」我敛去笑意,看著她。
她走了出去,走前用力握了握我的手,关门前看了我一眼,然後离开。
寂静的夜里,我抱著自己,清醒又痛苦,麻醉又心灰意冷。
纠结。
纠结。
谁说的?
伤人八百,自损三千?
我还以为自己足够坚强……
可是,还是逃不过自舔伤口这一关……
有人在摇我,而我脑袋里像是装了数十块砖头,每块砖头都拼命地往下坠,一路压著每根神经,让头疼痛欲裂。
勉强睁开眼,我妈穿著睡袍坐床边一手摸著我的额头,一手推著我,我嘶哑著声音,说:「妈,什麽事?」
我妈稍有点担心地问:「感觉怎麽样?」
我下意识的笑:「没事。」挣扎著坐了起来,「什麽事?」
「聂闻涛找你,在门外。」
「哦……」我叹气,摇摇昏沈的脑袋,想起昨晚的事,该死的,谁说酒醉醒来就不会记得自己干过的浑事?
「几点了。」我呻吟著,眼睛往旁边找东西看时间。
「五点半。」我妈说:「要不要让他进来,他在门外。」
「哦,妈……」我起来,一手暂时残废穿不了衣,我拿著外袍哀求地看著我妈。
我妈走过来帮我穿上,问我:「他怎麽在这?」眼睛直勾勾地盯住我。
怎麽在这?还不是你儿子我昨晚发疯,然後有人陪著疯,从千里之外几个小时後出现在这里。妈的,我要是个少女真他妈的要感动得痛哭流涕了。
我丧气地看著挂著托手的右臂,再看看那塞不进手空荡荡的袖子,叹气:「我叫他来的。」
随便扯了扯头发,也不想看镜子里那副鬼样子,走到门口,按了键,对著监视器要死不活地说了句:「进来。」
我妈跟在我屁股後面盯了半晌,最後转过身,「我帮你倒杯水。」
聂闻涛推开门,就直直地站在那,看著我,没有表情的脸抽了两抽,眼睛陡地往内缩了缩,手放在门上忘了拿开,就那样石化了般站那儿,死了一样。
我实在不想在这节骨眼上跟这哥们计较,可他愣是看见我妈也一动不动,阴沈的脸盯著我的手跟著什麽怪物一样,这样……很没礼貌。
「这是我妈……」我提醒他,他还是不动,我叹气,教他:「叫她阿姨。」
我妈递给我水後就交叉著手站在那儿看著我俩。
那怪物还是一动不动。
我连发火的脾气都没有,只好伸著没受伤的手指著他:「你……」然後指著我妈:「叫阿姨。」我循循善诱,鬼知道这个时候我为什麽还计较这个。
还好那人只是怪了点,不至於太蠢,僵硬地转向我妈,弯了下腰,「阿姨。」两个字愣是让他叫得又板又硬没有感情。
我妈皱眉点了点头,眼睛向我俩看来看去,揣测我们到底在搞什麽鬼。
「妈,他是来接我的,」我喝了口水,咽下。「我去他那住两个月。」
「他也在B城?」
「不,L市,我去他那。」
我妈说:「小唯,你又想搞什麽?」
「妈,我去养伤,」我甩甩我的手,「找个安静的地方。」我看著我妈,她应该知道我的意思:只要在B城一天,我就休想安宁;而回美国,除了把我关疗养院,要不,她也安不了心。
我妈站在那半晌,最後叹了口气,「随便你。」走到聂闻涛面前,把门关上,「看著他点儿。」
聂闻涛向後微退了下步,章女士抚著头向里面走去,眼睛湿红又无奈。
「那是我房间,」我指指客厅左拐再前面那扇打开的门,「帮我去收拾一下衣服,我累得动个手指头都疼……」
他向前走了两步,不再看我的脸,垂看手,然後就地蹲下,把头埋在双腿间,双手抱著头,蹲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我坐在那里,看著他,那种抱著身体的方式我以前见过。他妈死了一个月里他就是用这种姿势抱著自己蹲在坟前,那时候我看著觉得那住垃圾堆里的小孩真是个怪胎,性格怪而行为更怪。
而现在,我只好拖著疲劳的身体走过去趴在他背上,把下巴磕在他头上:「去帮我收拾收拾,飞机订好了,嗯?」我轻声说。
「嗯。」他的鼻声很嘶哑。
他的手伸过慢慢地托住我往上站起来,那副身躯覆上我,抱紧,我双脚腾空,不到几秒锺,被他放在沙发上,「你睡会。」
他转过身,背影朝著我的卧室行进,一系列动作中我都没有看到他的脸,我只知道,那个男人手的筋骨在瞬间突出,像是在忍受什麽剧烈的冲击。
这一切之於我,在顷刻间感觉到那怀抱的温暖,无异於身处大海抱著了一根浮木,犹如身在地狱里总还有天堂可以向往一样。
歇了会儿好了点,我倚著门看著那个男人把行李往计程车上装,把外套紧了紧,哑著嗓子调侃他:「搭火箭来的?我们国家上空有什麽好风景没有?」
哦,老天,原谅我吧,我不是故意想用这种方式跟他说话的,但嘴一张开,这话就不经大脑溜出来了。
聂闻涛把两大件行李,还有一件小行李往车上装,不搭理我。
我挑眉,问他:「装的什麽,至於这麽多吗?」帮我搬家啊?
那男人装好东西,眼睛看向我,却透过我的身旁向後面直视过去。我微微撇头,看见一辆黑色宾士停在离我家後方数十米处。
聂闻涛捏紧了手,我擦擦鼻子,打了个喷嚏,裹紧衣服往车里钻,「走吧,别误了飞机。」
他迟缓了两、三秒,坐了上来,略侧著腰,眼神还往那个地方看去。
车子开了,他慢慢收回眼神,若有所思地看著车外。
我打了哈欠,「过来点,借我靠一下。」
他微敛了眉眼向我看来,随後坐过来了点儿。我把头靠在他腿上,说:「把衣服盖我身上,我眯会儿。」
那男人按著命令一一办好,司机在前面笑著说:「你们兄弟感情真好。」
我把头埋在他腿间,闷笑:「我们不是兄弟。」
此话一出,那本来犹豫很久这才刚刚停在我腰间的手猛地一僵,不过没有抽离。
司机也识趣地不再搭话,闭了那张骚动的嘴。车内就只有车子发出的微微响声,除此之外,安静一片。
一路到了机场,聂闻涛都没有说话,他那张平时面无表情此时更缺人情味的冷脸下车付车资时,司机笑得都不太自然,可他浑然不觉。司机殷勤地开後车箱要帮拿行李,被他用手一挡。司机退後了几步,看看他,再看看我,神情无辜至极。
我站一旁勾著嘴角笑,来往的人看我残了只手还笑得这麽乐呵多瞧了我几眼,被聂闻涛眼睛一扫,又都收了回去。
黑色宾士跟来,下来一人,李越天。
他们俩对上,聂闻涛放下行李,两双眼睛在空气中交叉,劈里啪啦闪著……闪著什麽我也不知道,反正不可能愉快到哪儿去就是了,毕竟怎麽瞅著那两人脸色都不好看。
司机忙不迭地把车开走,我扯了扯聂闻涛,「时间差不多了……」没再看李越天。
而聂闻涛则听话地一手两箱子一手一箱子地拖著行李走,我披著我的衣服人模人样轻轻松松走後面,对自己手里空无一物丝毫不感到愧疚。
他一路拖著行李,看我坐定,弄来热牛奶,再去换登机证。而我捧著热牛奶左瞧瞧右望望,神奇地觉得昨晚那股黑暗此刻消失不见了。
上机时我本来想像跟屁虫似的跟他屁股後面……嗯,好好领略一下美景,不知是不是意图被识破,被他大手一带不著痕迹地推到了他前面。这下可好,换他跟我屁股後面了,我在心里叹气,以前跟我屁股後面没跟烦吗他?
不过,这个时候我还能起色心,我对自己说,王双唯,你也不是那麽不可救药嘛。
在机上坐定,那道视线终於消失。
聂闻涛拿著毯子盖我膝盖上,我伸伸腿,有点恶劣,凑过去在他耳边轻轻问:「是不是一扔电话就往B城赶了?著的什麽急啊?」张启的嘴差一点点含住他的耳朵。
可这下他眼角眉梢都没有丝毫松动,像是聋了,没听到我说什麽,只是,那耳朵,嗯,红了,刹那红得像充了血似的。
装吧,你就跟我装吧,看你怎麽玩得过我。
空姐走了过来,递给我一个盒子,亲切地笑著:「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