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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隔一两个月李然都会外出,有时候是外地请他,有时候是他自己出去转转。近的,是跟云南接壤的几个省份:广西,贵州,四川,他轮着去。远一点儿的,他也去过宁夏和青海。
杜小彬老有一种感觉,他不是一个人去的。
并非没有恩爱的时候。
1995年他们刚开店,两个人没日没夜地忙,白天忙晚上更忙,修片洗片,都没有在四点以前睡过觉。可那也是他们夫妻最恩爱的时候,不止一次,晚上在店里,两个人忙着忙着,李然会走过来一把抱住她……那一段他们经常睡在店里,那一段李然特别知道心疼她,她做一次人流,他一个星期不准她下床。
一旦稳定下来,他又恢复了淡漠。
10月,分店开张不久,李然开始彻夜不归,连女儿咪咪都不管了。
杜小彬听说李然是在一家娱乐城玩,还是玩台球,不过是赌钱的,旁边有人下赌注,听说赌得很大。还听说,有一个女人经常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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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婚后(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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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非昔比。
今天的杜小彬已是小有影响的女作家。后进的文学青年,即使比她年长的还要尊称她一声“杜老师”。那些文坛前辈,他们见了杜小彬,第一印象都是惊奇,惊奇她的年轻,与老练的文笔全不相称的年轻。而且,她居然不丑。
至于在昆明市,即使把杜小彬称作社会名流也不过分呀,电视台早就采访过她。去年夏天杜小彬的长篇小说《逝水》在昆明饭店首发,随后杜小彬又在昆明最大的新华书店签名售书,电视、广播、报纸三大媒体都做了报道。杜小彬抓住机会,频频提她和李然的影楼,很快,文学爱好者们慕名而来。
从此,在昆明,李然被称为“青年女作家杜小彬的丈夫”,杜小彬逢人也会介绍说:“我丈夫是摄影家。”
何止志同道合?他们根本是相映成辉的一对。
李然破坏了这个神话。
最初杜小彬颇觉扫面子,又后悔不该拗着李然非要开分店,而且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更少了。
然后,她觉得不对。以前,他是刻意瞒着她的,现在他要她知道了。
她是爱他,可她不能够没有一点儿尊严地爱他,她不再是过去那个恓惶地到处寻找爱和温暖的穷女孩儿了。
由此,杜小彬有了一个标志性的新发现,爱是不可能永恒的,因为人在不断往前走。
如果爱是永恒的,那就意味着人没有进步。
10月快要过完的时候,李然跟她说要去遵义,遵义市政府请他去拍一个什么纪念性质的大型活动。杜小彬问他去几天,李然没有正面回答,只说从遵义还要去一趟六盘水。杜小彬提醒他后天是咪咪四岁的生日。李然说来不及了,明天必须走。
当天晚上,李然没有出去,亲自哄咪咪睡觉。咪咪撒娇不肯睡,杜小彬在隔壁房间,听到李然一个接一个地给女儿讲故事。
不止一次,杜小彬嫉妒自己的女儿,只有女儿能赢得他全部的心。
等到女儿睡着,杜小彬去厨房做好夜宵,她像以往一样把夜宵端到李然的卧室,她穿的是睡衣。
可李然不在卧室。
如果李然不在卧室,那就在他的工作室,而他在工作室的时候永远是锁着门的。
第二天一早李然就走了。
他一走,杜小彬立刻行动起来。安排好店里的事儿,抓个朋友过来陪女儿和保姆住一晚。杜小彬雇了个司机开着她的车直奔遵义。
杜小彬到遵义是晚上九点多,她先到市委招待所,如果李然没有骗她,他就应该住在市委招待所。
在市委招待所的来客登记簿上,杜小彬果然找到了李然的名字——他不在房间,他出去了。
杜小彬给了司机一些钱,让司机先去吃饭,在旁边的小旅店开间房住下。
杜小彬自己就坐在招待所入口的长沙发上等。
她并没有等多久。
李然搂着一个女人从大门进来,态度亲昵,甚至根本没有看到她,直到她站起来。
看见她,李然熟不拘礼地,向她点了下头。
他跟那个女人嘱咐道:“你先上去等我。”
杜小彬一早在打量那个女人,很漂亮,年纪也有二十七八岁了,可还带点儿少女的味道,腰肢纤细,态度文雅。
当然,杜小彬看到了周蒙的影子。
可是,说到底,周蒙也只是一个借口吧?
就像以前他离开周蒙的借口是杜小彬,现在他离开杜小彬的借口是周蒙。
重点从来都不在借口,重点在他要离开。
杜小彬坐回到沙发里去。
李然从未看她这样颓丧过,心里不忍,垂首问道:“吃饭了吗?”
杜小彬答非所问:“我同意离婚。”
李然没听见一样:“我先陪你去吃饭,房间开了没有?”
杜小彬抬起眼帘:“李然,我说我同意离婚。”
“我也同意。”李然说是这样说,他还没下最后的决心。
看上去,每一次都是她替他下了最后的决心。
杜小彬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当年在临江县,隔着玻璃窗,她给他添饭,也是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他。
只是那一次,她是要得到他,而这一次,她终于决定放弃他了。
李然又一次体会到杜小彬的勇敢。
她一向比他勇敢。
离婚后,李然开始阅读青年女作家杜小彬的作品。
像很多丈夫一样,直到离婚他们也搞不懂自己的妻子是怎么一回事儿。
看杜小彬的小说,李然不相信自己居然跟这么有才情的女人一起生活过。如果这真是杜小彬写的,那么跟他有过四年婚姻生活的那个女人又是谁呢?
李然真的不知道。
到底是年轻的夫妻情热,周蒙和潘多在机场一见面就紧紧拥吻。
“想我吗?”潘多低声问。
“想。”
“咦,没想到,我太太这么好看。”端详一会儿,潘多脱口赞道。
周蒙却觉得潘多胖了,没有在北京的时候精神。
可是他的身体,热得烫人。
推着行李来到停车场,潘多指着一辆白色的小轿车说:
“周蒙,这是咱家的车。”
“真漂亮,什么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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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婚后(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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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特,1991年的,六个缸,豪华车型。”潘多面有得色。
美国真平,这是周蒙对美国的第一印象。
路平地平。
晚上十点多,从车窗向两边看去,视野辽阔毫无阻隔,没有鳞次栉比的高大建筑。潘多说,城内最高的建筑物,是他们学校附属的医院大楼,有六层。
潘多开车已经很娴熟了,手都不握方向盘,只用手心转来转去。
12月,潘多穿的却是T恤和短裤,周蒙一路来也看到很多美国人穿得这样少。
他们住在学校的宿舍里,那种二层的红砖小楼,很像以前周蒙在精仪所的家。
他们的房间也在二楼,房间很脏,男生宿舍的那种脏。
一室一厅的格局,地上铺的是地板砖,不是木地板,也没有地毯。
厅里有长沙发、玻璃茶几、31吋的电视、索尼音响,卧室是康柏电脑、扫描仪、打印机和传真机,都是新的,这些潘多在电话里都跟她汇报过。
他们还没有DVD机呢,却已经拥有十几套电影DVD光盘,因为便宜。
潘多说所有的东西都买得很便宜。
因为很便宜,除了这次周蒙带来的3000美元,父母给他们的钱都花光了。
“你要不要先去洗个澡?”
在沙发上亲热了一会儿,潘多问她。
卫生间有白瓷浴缸,一个冷水龙头,一个热水龙头。潘多说,在美国,任何地点的水龙头都是一管放冷水,一管放热水。
周蒙脱掉衣服,把水温调好,迈进浴缸,拉上浴帘,刚把头发淋湿,潘多进来了。
也许因为生育过了,这一次,周蒙没有叫疼,表情也比较愉快,让她丈夫满意极了。
洗完澡,吃了潘多给她做的鸡蛋西红柿菠菜面,已经一点了。时差的关系,周蒙没有一丝睡意,她想去洗衣房洗衣服,她早看到卫生间里满满一筐的脏衣服臭袜子。
潘多说明天他去洗吧,他现在得回学校做实验。(|。。cc)
这一点点贤惠周蒙还是有的,她只要求潘多把她领到洗衣房就行,说着就要找衣架准备晾衣服。潘多笑着拦住她,告诉她,在美国衣服都是烘干的。
等周蒙最后去洗衣房取洗好烘干的衣服,她看看表,是深夜三点一刻。
去洗衣房的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周蒙没有抬头看一眼月亮,不知道她刚到美国的那个夜晚,月亮是又亮又圆的。
把洗好烘干的衣服分两次搬回来,再一一挂好。
人还是不觉得困,趁洗衣服的空当,周蒙把地面已经拖了两遍,厨房也收拾干净了。她带来的两只大箱子都打开了,床上换了她前天在北京双安商场买的床单和枕套。
现在,房间里唯一让周蒙不能忍受的只有卧室里肮脏杂乱的书桌了。印着英文的纸片她看不懂不敢乱丢,一律用夹纸簿夹起来。在厚厚的电话簿下居然有一条脏内裤,周蒙皱着鼻子用手指夹住甩到垃圾筒里。
头回见潘多,他穿白毛衣、皮夹克和一条洗得不见本色的牛仔裤,皮肤比一般女孩子还白皙,头发剃得只剩一寸,她满以为,他是个爱干净的男孩子。
桌上什么都有,口香糖,面包片,香烟头,鞋带,一角干了比萨饼,小飞虫的尸体,就在这堆垃圾里周蒙发现了她和儿子的相片。
这是潘登满月的时候照的,婆婆寄过来的,周蒙自己没给潘多写过信,他们联络都是打电话,周蒙在公司里可以打国际长途。
跟周蒙相比,潘多算是热心肠的人,可也不见得记挂谁,周蒙还没有听到他问候一声父母,包括把他当心肝宝贝的奶奶,更不要讲潘登了——他未曾谋面的儿子。
他是那种孩子,只挂着眼前的人与事。
“知子莫若父”,潘多的爸爸讲潘多:“我们多多别看没心,可是个有良心的孩子,打小仁义。”
周蒙拿起相片,擦去灰尘。
相片下有一张窄窄的纸条,周蒙正要把纸条团起扔掉,眼睛瞥到一个女孩子的名字:薛婷。
周蒙收住手,展开纸条。
薛婷:
我太太下个月就要来美国了。相信你还是会选择你的男朋友,你也同意,从各方面来说,他都比我更合适。
感谢你给我的所有的快乐的日子。
没有签名,但是,周蒙完全相信这是潘多的作品。
也只有他才会这么做,写了这样一张纸条还乱放。
奇怪的不是他,而是她。她为什么这样冷静?她为什么没有一点儿生气的感觉?
电话铃骤然而响,周蒙拿起话筒。
“亲爱的,你还没睡啊,我马上就回来了。”
是潘多。
周蒙想起来,今年10月的时候,潘多几次打电话催她快点儿来美国,他甚至威胁她说:“周蒙,你以为你丈夫是没人要的啊?”
周蒙后来知道,潘多和薛婷并不是10月才开始的,而是早在1月,潘多来美半年,周蒙生产前后。
背叛?
周蒙压根儿没想到这个字眼,她已经习惯了。
当然,在她生他们的孩子的时候,确实有点儿不地道。
等潘多回来,周蒙把纸条原璧奉还。
不是不尴尬,可是潘多尚能笑得出来,笑得还那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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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婚后(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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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着玩儿的。”他说着撕毁了罪证。
周蒙虽然不生气,也知道必须摆出正言厉色的样子来。
潘多发誓,绝对,百分之一百,千分之一千没有上过床。
就算是真的吧,那也绝对,百分之一百,千分之一千不是他不想,是对方不愿。
后来,周蒙在校园里看见过薛婷。
并没有人给周蒙介绍,不过按潘多的描述:高挑个儿,大眼睛,马尾辫,周蒙轻而易举地认出了薛婷。
真高,看起来几乎比潘多还高。
她们甚至还点过头打过招呼,在图书馆里。
周蒙觉得,薛婷知道她是谁。
那么,潘多也对她描述过她喽?
薛婷是学分子生物的,年纪并不大,结过婚也离过婚。
像以前的几件事儿一样,妻子的反应总让潘多有点儿意外。当然周蒙从来不是那种小心眼儿的女孩子,可是,她也过于平静了。
周蒙和潘多熟悉的那些念理科的女同学是不一样的,周蒙不认死理,要知道,学理科的女孩子认起死理来是非常非常可怕的。周蒙也不太要强,挺懒散的,当然她是非常温柔好看的。不过让潘多感觉最舒服的还不是她的温柔好看,她这个人,怎么讲?潘多找不出贴切的中文词来形容,按英文的讲法是,她这个人非常的understanding。
任何事情对周蒙来讲都是可以理解的,因此也是可以宽容的。
不管你喜欢还是不喜欢,从来不存在绝对的坏事。
潘多本来最担心老婆不努力学英文。天知道周蒙是怎么考上大学的,不仅不用功,而且完全不具备基本的学习能力,记忆力奇差,还是学中文的呢,就没一首诗她能背全的,她说她只记得意境。
意境是个什么东西?对于一个像潘多这样受过系统现代科学训练的人来说,意境这东西就和中医一样,是胡说八道。
周蒙刚下飞机,潘多就翻过她的托福、GRE材料,一翻就知道她没好好上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