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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远远看见他就飞奔而来,拉着他的手就笑了:“你终于来啦?”
他点点头,也笑了:“你在这里过的好不好?”
弟弟哼了一声:“我好着呢,爹现在是族长,是李家的老爷,我是少爷,你说我过的好不好。前几天县令都来我们家吃饭呢!”
他当然没跟弟弟说,他的人拿着钱和刀子早去过了县令家了。
县令看着面前的亡命之徒,还有堆在桌上如小山般的金条,选了最聪明的一条路。
他跟着弟弟在李宅里住了三个月,弟弟就有些不舍地来找他:“娘给我写了信,说想让我上陆军武备小学堂,还说学费梁志远都出,去了以后,前程似锦。”
他没告诉弟弟,是他劝母亲这么做的,只是摸了摸弟弟的头:“你去吧。”
“爹是个傻子,我不在家,你可要多护着他。”
他心里从来没拿那人当过爹,嘴中只是应道:“家里有我,你一切放心。”
弟弟现在还小,他希望弟弟能成长成一个真的男人。
不要像许多庸庸碌碌的蝼蚁,低微下贱、没有希望地度过一生。
那样的人,不配做他的弟弟,也无法陪他走完一生。
弟弟跟着梁志远派来接洽的人走了,这一走,就是十年。
而他常常往返于上海和老家之间,在老家,名义上他是李家经常出外游学,少有归家的大少爷,其实他只是将李家做了自己在北省卖大烟的据点。从此以后,他和政军两界都从往甚密,也再也没人能招惹李家了。
父亲见他如此上进,竟东奔西跑开拓了新的财路,也自然是倾力支持,倾囊相授。
21、第 21 章 。。。
他微微勾唇,带着些戏谑:“我就是骗了你,又怎么样?”。
我胸口一窒,揪着他的衣领便翻肠倒胃地吐了出来,他一动不动,看着污秽沾满了全身。
“你……你有没有把我当你弟弟!你有没有把我当一家人?!”
他无所谓地勾起唇角,眯起眼:“你现在这身军装,都是我花钱给你捐的,你说我不把你当一家人?”
“……”胃隐隐作痛,我捂着胸口在他面前跪了下来,神智如蒙上了一层灰,思绪渐飘远去了,上面响起他的声音:“小金,你进来带梁师长去洗一洗。换身衣服,晚上就送回罗公馆。”
门开了,又关了。一阵脚步声靠近。
“是。”
被一股力量从地上扶了起来,面前出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上挑的凤目中闪着复杂的光。那青年架着我,向更深的幽静处走去,原来这会所千回百转,开了一个小门,里面又别有洞天,华丽的装潢,耀眼的灯饰,晃得我睁不开眼。
被安置坐在椅子上,那个叫金贵的青年朝我微一鞠躬,便起身退了出去。
同时几个穿着亮色旗袍的小姑娘从门里娉娉袅袅地进来,列成两排,有的跪在我脚边,有的站在侧面,伸手娴熟地帮我解衣服。等我全身赤裸了,其中一个领头的躬身对我道:“先生,浴池这边请。”
她们小心翼翼地搀起我,里面一股热的蒸汽扑面而来。推门,原来是一个金碧辉煌的小浴池,四周都站了侍者,正中冒着白色的雾。
我下了浴池,水很热,熏得我脑中如糊上了灰泥一般。
靠在池子沿上,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神思回了过来。
大脑还是昏,一下子想到过去,一下子想到现在,一下子又想到今后,纷纷扰扰,搅成一团乱麻,最后我的目光落在雾中,睁着眼看,却没了意识。
我怀疑了自己,又怀疑这个世界,但世界总是对的,我总是错的,是我看错了这一切。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声音从湿雾的另一边传来。
“你们都出去吧。”那人说道。
周围的侍者一个个放下手中的毛巾和洗浴品,恭敬地退了出去,仰头,却见他似乎从迷津雾气中走出,盯着看我的眼神,我一点也不懂。
他赤裸着身子,只留下体裹着一条毛巾,探着水一步步下了浴池。
骤然清醒许多,我闭上了眼睛:“这样好的宴会,怎么能少了罗先生?”
他没说话,只是在一片水雾里解开了腰间的毛巾,整个身子泡进水里。
水面荡起的波纹轻撞着胸口,我被酒意困着,全身酸软,几乎失去了和他争辩的力气。
“你说话啊……”眼睁开一条缝,我看着他。
他仍是不言,却在水里向我走来了。
到了我的面前,我这才看清,热气将他的脸色熏得白里透红,在这样一张端方周正的面容上,便显出志得意满来。
他轻轻地道:“你怎么这样不济,喝一点酒就吐得厉害?”
我自嘲地笑了:“我醉了,脑子里像一团浆。可笑的是我活了这许多年,今天见了,才知道以前的二十多年,全然是发昏。”
他忽然揪起我的头发,往水中便抻了下去。
一阵热流几乎冲破我的耳膜,我一动不动地溺在水里,以为自己就要在热水中窒息而死了,他却又拎着我的头发把我揪出了水面。潮湿的空气霎时间充满了我的鼻腔。
“呼……呼……”我大口地呼气,扶住浴池的边缘。
他看着我:“你酒醒了没有?还昏不昏?”
“呵……你……你怎么……不多让我昏会儿……”喘完了气,我笑了起来:“醒了,我看着你心口疼。”
“为什么?”
“为什么?你说为什么?”
“是因为我比你强,你看不入眼?还是觉得我瞒着你,你心里有气?”
“……我,我不知道。”
他拿起一条毛巾沾了水,开始给我擦拭胸膛:“是么?那也不打紧,就疼一会儿,过去了,就好了。”
“……你对我也是这样么?”
“怎样?”
我靠在边沿,甩干了头上的水,看着他给我擦身:“就是……你对外人那样。”
他动作停住了:“景玉,你不要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
他叹了口气:“转过去,我给你擦擦背。”
我转了过去,趴在浴池沿上闭上了眼睛。
“我把我一辈子赚来的钱,给你买了官,配了装备。倒不是钱算什么,只是从此以后,别人都能知道,你梁皓跟我罗武,有斩不断的联系。在白道上,你是我的人,在黑道上,我是你的人,就是这么个理。”
湿热的感觉黏在背上,一股温柔的力在脊上磨搓,我几乎陷在温热的感觉中,喉中哼出一声:“你这是通知我?没见你之前跟我商量过……”
他手上加重了力道:“我们之间,还要什么商量,不都是一家人么?”
我起身,酒意也走的差不多了:“我洗好了。”
他拉住了我的手:“陪我泡一下。”
我抽开手,没注意力道,他的胳膊滑了一下,蹭在了浴池的边缘,那细嫩柔软的掌心便出了血。
我看了他一眼,自己扯了毛巾,围了下面,就往上面走。
回头,脚腕却被握住了,他仰头看着我,湿发都贴在额前。
脚下一空,我被他拉了下去,脚肘撞在台阶上就破了皮。
伤处在水中染出一缕细的红,很快便消散的无影无踪了,他却抬起自己破了掌心的手,使劲将血挤了出来,一滴便落进了浴池里。
他看着我:“景玉,你看,我们的血都合在了一起。你别生我的气。”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觉得,你算计我。”
我终于还是爬出了浴缸,站在岸上穿上了浴袍。
“你要走么?”他仰着头问我。
我没回答,只是自己起身去推了门。
“景玉!”
顿下步子,我转身,深深吸了一口气:“好,那你今天给我说清楚,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
他在水中沉了下去,过了会儿自己又浮了出来:“以前的算么?”
“算。”
“你在姓于的地盘上卖过大烟?”
“好像是。”
这才想起来我曾抢了浩源的大烟和茶叶,嫁祸给黑风寨的事。
“那大烟,是我收的。”
“原来除了我,别人都知道。”
他在雾气中虚了眼睛,趴在池沿上,自顾自地开始舔他手掌上的伤口,看了我一眼。
“你么,总知道身后有我,但从没转过身来看过。”
“什么意思?”
他舌尖上沾了血,淡淡地道:“你说我是你哥,却从没放进过心里。我面上虽然入了别家宗谱,但我把你这个弟弟放进心里了。你说,谁轻谁重?”
见我沉默着,他指了指旁边的小案几:“上面有杯醒酒汤,你喝了吧。”
我走了过去,一口灌进了喉咙。
第 22 章
一杯醒酒汤下肚,我走出去的时候便觉得不对劲儿,本已渐渐消散的酒意似乎回来了般,脚步都变得虚浮。
扶住墙壁,才走了几步,我就站立不稳。
伸指摸了自己脉搏,太快,手心冒出热汗,气短心慌。
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竭力稳住自己的神思。
不知道醒酒汤里面到底加了什么料……
心里真有些凉。
他之前,便是个有心思的人。
但我从没想过,他这心思能用到我身上来。
自嘲地弯了弯嘴角,我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想怎么做。
若真栽在这上面,也算我这辈子白走一遭。
打定了主意,我靠在外间的沙发上,眯起了眼睛。
不久他走了出来,已穿戴好了,仍是一副温润儒雅的模样,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对周围吩咐道:“给他换身睡觉的衣裳,再披件大衣。
我被人裹进衣装里,一路出了会所,又被塞上了汽车。
在车上靠着窗子我都快睡过去,手脚已变得没了力气:“你……给我喝的什么……”
他摸了摸我的额头,眼睛却看着前路,轻轻地道:“我带你回家……”
我放松了身子,让自己的呼吸平和下来。
“你害怕么?”他忽然开口。
我摇摇头。
他笑了,窗外的灯影在他脸上跳跃,显得有些阴沉:“为什么?”
伸手覆住他伸出袖口的指尖,玉扳指在我手心留下一余温:“我怕什么……没什么可怕的……”
汽车缓缓地停在了罗公馆门口,是个富丽堂皇的三层洋楼。
他先下了车,亲自给我开了车门,又回身搀着我,刚进门,就见一个丽影在眼前一闪。
好不容易借着力,站稳了,撑着眼定了神,这才发现视域中靠近了一身精工雕织的华丽旗装。
“武哥哥,这是谁啊……”面前的人开口了。
我被扶着身子,脑筋有些混沌了,只觉得这音色婉转柔媚,如九霄中百荡千回,略有耳熟。
抬眼,一张绝色的面容出现在面前。
少年早已洗尽了台上的铅华,清隽秀丽,夜光中闪烁着一双媚若蚀骨的眼。
这才想起,此人不就是“福满楼”里唱戏的花旦么……
大哥看了身前少年一眼,转头对金贵道:“把景玉送到我房里去。”
“是。”
金贵扶着我上楼,教佣人铺好了床,服侍我躺下,站在床边有些拘谨地笑道:“梁先生,上次你们到底看出来没有?”
身体陷落在柔软的床垫,昏昏沉沉,本来就这么快要睡过去,听他说话,眼睛便开了一条眼缝:“……什么……看出来没有?”
“那个时候,罗先生吩咐了,说要给王副官一点苦头吃,就在赌盘上下了手脚,他那天可不是一直输么。”
“喔,他没看出来,只是觉得不对劲儿。”
金贵小心翼翼地给我盖上了被子:“当时可是多有得罪,还望您大人大量,我也是奉命行事罢了。”
我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帮我把门关好。”
他转身便要走,我忽然又想起来什么,于是叫住他:“那个柳什么……总这么来找罗先生?”
金贵一愣:“戏子嘛,总要人捧,得人砸钱,找人罩着。”
“喔。”
随后便是轻轻的关门声。
我迷迷糊糊便要昏过去,也许是军旅中形成的习惯,睡得不深,一点响动就能让我警觉。
仔细辨认,原来是门外的仆人在悄声议论。
“刚才……进去的那位……长得可真是俊啊……”
“是啊,大衣里面就裹了一个睡袍,那露出来半截身子就像玉似的,也难怪柳小爷看着就变了脸色,这会儿主子就让他直接睡屋里了,柳小爷来了多少回,连楼都没上过……”
门口两个仆人有的没的说了半天,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还笑了起来,也不知在笑什么。
那笑声随着一阵脚步倏地就戛然而止了。
“三太太,您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
一个女子的声音道。
“这……呵呵……大少爷房里有人呢……”
“我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