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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士红晕双颊,说:“法国时装周时买的,还是嘉丞有眼光。”她看出另两位有话要谈,便道,“那就不打扰你们了,一会聊。”
“一会聊。”向嘉丞得体地微微颌首,目送女士离开,然后转向左天。
到了向嘉丞面前,左天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点什么好。沉默了一会,突然道:“嘉丞,我说喜欢你,是认真的。”
他的语气沉甸甸的,好像被什么坠着,带着几分郑重。
“是么?谢谢。”向嘉丞淡淡地说。
左天深吸一口气:“我们好好谈谈吧。”
向嘉丞诧异地瞥了左天一眼,笑道:“谈一谈当然可以,不过……”他一摊手,“好像现在不太适合。”
左天开口刚要再说,忽然旁边一人惊讶的低呼:“嘉丞?”
向嘉丞和左天同时回头,赫然竟是向嘉天。他穿着香槟色西装,白衬衫、白领结,配浅棕色皮鞋、Audemars Piguet经典腕表。光鲜亮丽、风度翩翩,简直可以去走颁奖晚会的红地毯。
向嘉丞给左天和向嘉天两人介绍了一下,两人握握手。左天见的确不是说话的好时机,便道:“一会再聊。”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向嘉丞一眼,转身去和别人打招呼。
向嘉天难以掩饰语气中的惊愕,低声问弟弟:“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怎么不会?”向嘉丞好笑,“你来我就不能来?”
“你不就是个裁缝吗?”向嘉天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见到弟弟微微蹙起的眉峰,立时改口,“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他挺美式地耸耸肩,索性坦率地道,“好吧,我挺意外的。”
向嘉丞微笑:“我倒觉得没有什么。”他顿了顿,抿一口香槟,慢慢地补充一句,“事实证明,没有亲人的提携,凭着自己的本事,我一样可以重新站起来。”
向嘉天被弟弟不轻不重地刺了一下,难得地面皮一红,就坡下驴打圆场,干笑道:“当然了,我弟弟还说什么?从小就有能耐,我这个大哥是自愧不如啦。”说着拍拍向嘉丞的肩头。
“嘉天,不介绍一下么?”一个低沉的富有磁性的嗓音响起,向嘉天搂着弟弟的手臂顿了一下,随即脸上浮起一种肤浅的轻快的笑意,“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呃,我的朋友廖涵;这位是我弟弟,向嘉丞。”
“你好。”向嘉丞和廖涵握手。眼前的男人三十来岁,似乎有外族血统,五官深刻,一身深灰色条纹西装,蓝色法式小领衬衫,显得成熟稳重、气质独特,只是眼里的光极为深邃,好像一下子能看穿你的五脏六腑,让人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早听说嘉天有个弟弟,在S城开一家制衣店,果然名不虚传。”廖涵望着向嘉丞,眸色幽深。
这话说得古怪,向嘉丞总有一种被他审视的感觉,垂下眼睑一笑:“廖先生太过奖了。”
廖涵举杯示意:“以后有机会,能不能也为我定做些衣服?”
“当然可以,荣幸之至。”两只玻璃杯轻轻相击,发出“叮”地一声脆响。廖涵再凝视了向嘉丞一眼,转身走开。
向嘉天紧锁眉头,眼中流露出几分担忧。见廖涵转过去没留心这边,凑到弟弟耳边,严肃地说:“离这个人远点,他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没等向嘉丞反应过来,已跟着廖涵走了。
向嘉丞望着两人的背影,猛地醒悟到了什么,倒吸了一口气,皱起眉头。思忖一会,又疑虑地缓缓摇摇头——不太可能吧。
这时,乐曲陡然停止,来宾逐渐安静下来。紧接着悠扬的旋律再次轻飘飘地在空中徜徉,马速和他的夫人,带着两个漂亮的女儿,终于出现在大家眼前。
马雨涵身上的深红色公主裙,是向嘉丞为她挑选的,她身材娇小可爱,活力十足,笑容甜美清纯,像个迷人的小精灵。姐姐马雨冰是第一次出席这样的宴会,她一直在野战部队做军医,前不久刚回到父母身边。和妹妹相比,她要沉静得多,目光之中带着医生特有的锐利和冷静。衣着朴素简约,不是大品牌的东西,但她气质出众,身材高挑,在一众珠光宝气衣香鬓影中,十分特立独行。
马速很为自己这两个青春靓丽的女儿为豪,说实话他这次把大女儿隆重地介绍到众人面前,也有一种想要给她找个好女婿的意思在里面。虽说大女儿脾气冷傲了点,但谁敢保证这些青年俊彦里就没有让她在一刹那擦出火花的?他这个女儿性子太倔,当年不顾家里阻挠,毅然决然报考军医大学,毕业后明明可以留校任教或者前往军区总医院,却非要下野战部队不可。幸好现在开了窍,肯回到后方来了,要是再能找个好丈夫,他和妻子才算真正放下了心。
父母对孩子的牵肠挂肚是一辈子的事情,总想给他们最好的,哪怕只是期望。
舞会开始了,马雨涵拉着表哥的手开舞,可也只和他跳了一支,便走到角落里聊天,眼睛时不时往一旁瞄过去。
马速为大女儿逐一介绍来宾,到向嘉丞这里,特地加上一句:“我这身衣服就是他做的,很棒吧。”
“向先生品味不俗。”马雨冰唇边泛起浅笑,虽然很淡,“爸爸总提起你,印象很深刻。”
“叫我嘉丞就好,那都是马叔叔照顾。”向嘉丞顿了顿,目光落在马雨冰左腕一串样式奇特的手链上,“你的手链很特别,我能看看么?”
马雨冰迟疑片刻,说:“当然。”抬起皓腕。
向嘉丞其实早就看清楚了,只不过为更确定一些。这个手链上串着一枚斑驳的子弹壳,链子是用镂刻的小木珠子做的,可以称得上简陋而粗糙。
但这种样式、刀刻的痕迹、小木珠子的穿法,向嘉丞太熟悉了,他自己就有一串一模一样的。子弹壳是袁一诺第一次回家特地给他带的礼物,木珠子还是向嘉丞教他刻的,因此那种手法除此一家,别无分号。
向嘉丞向马雨冰含笑颌首:“非常别致。”心里却早就翻了天。好啊袁一诺,送我的东西居然还给别人一份,还是个女的?今晚非揪着你的小JJ问清楚不可!
28、拒绝 。。。
其实向嘉丞对这串手链也没有多么看重,虽说当时袁一诺给他时,内心还是挺感动的。袁一诺当上义务兵,两年之内不许回家探亲,这可把向嘉丞给熬坏了,就怕这小子这一去天高路远的风景多彩的,彻底就把自己给忘了,回来挂着亲切又陌生的笑容,对他说:“你好,嘉丞。”要真那样,向嘉丞死的心都有了。
于是,向嘉丞一不做二不休,趁着袁一诺要去当兵前夕,用点小计谋把这小子坚决拿下。
拿下是拿下了,但就那么一回,一回能不能抵得过这两年?心里还是忐忑不安、牵肠挂肚,好不容易盼星星盼月亮地把袁一诺给盼回来了。而且不但人回来,还给向嘉丞带回一个子弹壳做的项链。说是项链,其实就是一条黑细绳子串着一枚子弹壳。
向嘉丞心里乐得开了花,偏一撇嘴:“不咋地,就这么串条破绳子就完了?”
“啊,那你还想怎么着?”袁一诺拧起眉毛,粗声粗气地问。
“怎么着也得雕点花纹什么的,要不能说是你做的吗?”
“子弹壳上雕花纹?”袁一诺气乐了,“你当子弹是泥捏的吧?啥也不懂,胡说八道。”说着收回来,“爱要不要,不要拉倒。”
向嘉丞眼疾手快,一把抢回来,别别扭扭挂脖子上:“凑合戴吧。”过两天不知从哪翻出一块紫檀木来,扔给袁一诺,外加画着花纹的纸片片,“喏,就照这样给我弄几个珠子。”
袁一诺嗤地笑出声来:“拉倒吧,这么着更难看。”
向嘉丞挑衅地斜睨着他:“你弄不?”
袁一诺骚骚后脑勺:“好好好,我给你弄行了吧?你就是我祖宗。”把一个小木头块磨成小圆球,那也是不容易的。袁一诺休假这几天啥也没干,拧眉攒目地就弄这玩意了。他手指头粗,木珠子太小,咬牙切齿地较劲,连饭都顾不得吃。
向嘉丞在一边逍遥自在地看电视,一会往袁一诺嘴里塞瓣橘子:“好好干,领导很看好你。”
“别学你爸打官腔行不?听着牙疼。”袁一诺不耐烦了,把小刀子扔桌子上,一脑门子细密的汗珠,“他妈的,这比负重35公斤来个十公里越野都累。”
大狮子终于忍不住炸毛了,向嘉丞笑嘻嘻地上前给他捋捋,吧嗒亲大狮子一口,低声说:“我不就好这口嘛。”
袁一诺脸红了,这话说得太一语双关,引申含义无穷无尽的。袁一诺不由自主就往那无穷无尽的地方联想,这一联想,脖颈子都红了。哪哪都红的袁一诺就没法再吱声,认认真真地捡起那个只有拇指盖大小的玩意,认认真真地雕琢,心甘情愿的死心塌地的。
向嘉丞贴在大狮子身边给他做指导:“左边,左边刻深一点,这个弧度……”
就算把项链改成手链,袁一诺休完短短的一个星期探亲假,还是没弄完,说好带回特种部队去,慢慢雕,下次回来再送给向嘉丞,谁知一等又是一年半。
向嘉丞戴过几天,然后就扔到床头柜的抽屉里了。一来,那玩意刻得手艺实在不怎么样;二来,向嘉丞又不是女孩子腻腻歪歪,俩大老爷们鼓捣点定情信物什么的也太肉麻了吧,知道有这份心就够了。所以,尽管向嘉丞家里出事时,他收拾东西也带走了这串手链,不过仍然扔在抽屉的角落里,都快忘得差不多了。
谁成想今天能在这种场合再见到这样熟悉的粗劣的手工制品?而且还是戴在马家大小姐的手腕上。马雨冰竟不觉得配不上她那身衣服,看样子一直就没摘下来过。不用问,里面肯定有故事,没准故事还不简单。
向嘉丞暗地里琢磨着该怎么“审问”袁一诺,唇边的笑容更深了,愈发显得俊雅迷人。
不可否认,左天就被这种笑容给迷住了,他的目光始终没能离开向嘉丞。最后终于忍不住
凑了过来。
此时宴会已经进行到一个阶段,气氛渐渐烘托出来,空气中飘荡着醉人的酒香和糕点甜美的气息,更多的则是来宾们的轻言笑语,和悠扬的乐曲。
向嘉丞应酬一阵,终于腾出功夫来休息一会,他端杯香槟来到敞开的阳台前。夜风清凉如水,吹散燥热和疲惫,令人为之一振。院子里的菊花开得正好,娇黄嫩紫,在路灯下摇曳多姿,朦胧优美,别有一番风致。
向嘉丞曲起双臂撑在阳台的栏杆上,身子很随意地俯下去。左天盯着他清瘦的侧影,走过去很有风度地问道:“可以谈谈了么?”
向嘉丞直起身,两人对视了一会,一个完全洞悉对方的心思,一个已然知道对方的洞悉,一时之间,竟谁也没开口。
过了一会,左天笑了一下,这一笑竟带着几分自嘲,他说:“嘉丞,我真的很喜欢你,也许你觉得有点唐突。”
向嘉丞垂下眼睑,他没去看左天,一只手撑在白色的阳台栏杆上,望着和灯光交相辉映的璀璨的星空,悠悠地问道:“你喜欢我什么呢?气度不凡?或者是,会做衣服?”他瞧了左天一眼,目光里透着隐约的讥讽。
这抹讥讽刺痛了左天,一颗真心摆出来人家根本不在意。他沉默片刻,说道:“我承认我对你还不够了解,不过我会尝试去了解,我希望你给我这个机会。”
向嘉丞轻轻吐出一口气:“你只喜欢这样的我,自信优雅,风度翩翩。但你知道我最失意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么?你见过我愤怒得不可自控的样子么?你能想象我像个泼妇一样把人骂个狗血喷头然后痛哭失声么?”他凝视着左天,说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话,“你太相信眼睛所看到的一切了,左天,这些都是假的。”他顿了顿,低声说,“有人见过,而且不嫌弃那样的我,所以……我绝不会离开他。”
可能向嘉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在提起袁一诺时,眼睛有多么亮,仿佛流星划过漆黑的夜空,整个人都灵动了起来。左天没有错过,他陡然明白,向嘉丞所说的话,并不是为了拒绝他而找到的借口。也许,眼前这个人,正如他自己所说,展露在外人眼前的,只是自身的一个片面。
左天怦然心动,他忽然很想见见那样的向嘉丞,那样表露情绪的、随心所欲的向嘉丞,那样富于生气会大哭会大笑的向嘉丞,而不是此刻站在面前,永远挂着得体精致的面具。左天不禁失声低唤道:“嘉丞……”
“所以,对不起。”向嘉丞打断对方来不及说出口的话,断然说,却听不出有什么歉意,“我和他从小就在一起长大,他为我付出了很多,我不可能再有其他想法。”
左天想了想,放松下来,一耸肩:“于是,我一点可能性都没有?”
“半点都没有。”向嘉丞坦然地面对他,眸光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