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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金牛八宝眼药,又下地拿碗盛了清水,把红红的药面倒进去用手指划开,跪爬着上炕让花
五魁趴好。
花五魁不解地问:〃干啥?〃
翠蛾用手蘸了眼药水在他后背上抹着,嘴里像娘哄娃娃样样地柔声说:〃疼不?疼是解
毒哩。这不光治眼,蚊叮虫咬也管用,还治牙疼哩。〃说完,嘟起嘴往花五魁的后背吹了几口
凉气。
花五魁觉得后背滚过一片刀刮样样的刺痛,咬着牙一声没吭。
翠蛾把碗放到炕柜上,盖了被子躺下,攥着花五魁的手轻声说:〃姐夫,觉得憋闷就亮
着灯吧,盹了就睡,夜里给你抹个两回几回的,天亮醒了保准不痒咧。〃
花五魁心里感动得想哭,眼眶有些湿润。
翠蛾抚摸着花五魁的胸脯,笑着轻声道:〃看你,这么大人还挤眼儿,叫妹子笑话哩。〃
花五魁哀声说:〃人不得劲,心里没底。〃
翠蛾眼圈一红,清亮亮的泪水滴下来。她把花五魁的手捂在自己的酒酒上,激动地说:
〃姐夫,晓得不?妹子这里和你亲近,恨不得替你遭罪哩!〃
花五魁晓得她说的是实心话,点了点头。
翠蛾笑了,拍拍花五魁的手,又挺挺胸脯和他挨得更近些,痴痴地说:〃要不累就捂着
吧,分分心疼痒得轻哩。〃
花五魁顺从地把手贴在她的酒酒上,闭了眼睛。
翠蛾一动不动,看着慢慢跳跃的灯芯,盼他早些熟睡过去……
6
不知过了多久,翠蛾硬挺的身子有些酸疼,花五魁才响起微弱的鼾声。
翠蛾小心翼翼地挪开花五魁捂着的酒酒,刚想吹灯躺下,突然,外面响起敲门声。
〃哒、哒、哒、哒。〃
翠蛾愣住,一时不晓得该问话还是沉默。她怕门外的是李锅沿,要是让他撞见,不打
死她才怪。
敲门声再响。
翠蛾缓过神来,〃扑〃地把灯吹灭,黑暗中摸索着穿了衣服,光脚从炕上下来又拿起门
边的洗衣棒槌,一颗心在腔子里狂跳得按藏不住。
〃谁?〃翠蛾哆嗦着问。
〃是俺,吹啥灯哩?〃是福根的声音。
翠蛾听出他的声音,没了让李锅沿撞见的害怕,可是脑袋〃嗡〃地又变大变沉起来。
这是咋咧?花五魁从没在家里宿过,就这一回还碰上个老冤家。
〃你来干啥?〃翠蛾强打精神。
〃路过,顺便看看你。〃福根说。
〃俺没病没灾的,挺好。〃翠蛾压低了声音。
〃开开门,给你撂点钱。〃
〃不要,贼腥味儿!〃
〃开开吧,喝口水就走。〃
〃俺早被你休咧,黑咕隆冬的让人说闲话,走吧,俺要睡咧。〃
〃你还怕说闲话?俺早见屋里有人咧,开不?俺砸咧!〃
翠蛾心里一惊,晓得今天躲不过,生怕他真的砸门惊动四邻,又怕他堵到天亮叫人来
看笑话,只好硬着头皮把门打开。
福根进来却不敢贸然往里走,站在门口颤声问:〃到底是谁?〃
翠蛾听出他的话音胆怯,反倒坦然地说:〃谁也跟你没有牵扯咧,你要不想活命,点灯
自己去看哩。〃
福根听了头皮一炸,〃蹭〃地蹿出屋外。
翠蛾心里一喜,扶住门框冷冷地说:〃要走就走,省喽到时后悔。〃
福根觉得不甘心,站在门外正犹豫,忽听屋里一声病恹恹的嚷叫:
〃翠蛾,冷哩………〃
福根笑了。
翠蛾沮丧至极。
福根讥笑着说:〃俺还以为是哪棵横葱,敢情你跟花老板好上咧。咋?他病咧?〃
翠蛾出门返手关上门板,硬邦邦地道:〃实话跟你说,瓣儿和芒种今天喜日,姐夫有病
不愿意在家添不吉利,来这儿让俺伺候一宿。你要折腾就叫街坊四邻都出来,俺不怕笑话,
要不就走,俺回屋还守着他哩。〃
翠蛾说完,转身回屋插上了门闩。
翠蛾说这话的辰景早想通了,街坊四邻晓得她和花五魁的事体反倒好,备不住以后用
不着偷偷摸摸,正好光明正大地来往了。
福根愣在外面,心里一阵难过。
翠蛾晓得他没走,立在门边听动静。
半晌,福根慢慢蹭到门边,压低了声音说:〃翠蛾,其实俺回来真是想看看你,也谢谢
你摔盆打幡葬喽俺的爹娘老子。这些年在外面不容易,和俺好的那个媳妇整天算计钱,俺晓
得她和俺不是一条心,迟早也得涮了俺。正巧这几天做咧个肥活儿,俺把钱放在你这儿留个
后路,用得着你尽管花,花不完就攒存着。万一有天俺没喽退路回来,也能撑几年哩!〃
翠蛾没说话,心里有些酸。
福根又说:〃钱放在门底下,千万千万收好,别光赌气便宜喽旁人,俺走咧。〃
翠蛾听见门槛上一阵脆响,福根的脚步声也渐渐踢踏到了院外。她愣怔片刻,确信福
根走远才慢慢拉闩把门打开。
〃哗啷………〃
一件东西重重砸在翠蛾的光脚上,有些生疼。
翠蛾心里一惊,弯腰拣拾起来。
真是沉甸甸的一袋子洋钱!
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她几辈子都花不完。
福根抢了银行还是抄了大户人家?
要不就是杀了人?
翠蛾的手哆嗦起来。
〃翠蛾,冷哩………〃花五魁又是一声嚷叫。
翠蛾低低应了一声,慌乱地插了门闩,摸黑把钱袋放进堂屋那只盛高粱的瓮里,进到
里屋炕沿上坐下,惊魂未定地说:〃姐夫,这天儿咋会冷哩,说梦话吧?〃
翠蛾说着,抚抚他的头,哪知却摸到一头冷汗。她心里一惊,再往他胸脯上摸,湿得
跟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样。
翠蛾慌了神,本想点灯看看,可是因为瓮里那袋洋钱,不敢弄出光亮,急得头上也浸
了汗珠。
花五魁鼻子〃哼〃了一声,通身哆嗦不停。
翠蛾爬上炕脱了衣裳,用小褂给他把身上的汗擦净,钻进被窝将他紧紧搂住。
花五魁的冷战越打越大,牙关磕得〃咔咔〃连响。
翠蛾轻声叫了几句,花五魁没有应声。她心里彻底慌了,六神无主地反扎进他的怀里,
抽抽搭搭地哭了。
〃姐夫,你这是咋咧?你这是咋咧………〃
7
花五魁在翠蛾怀里哆嗦了一宿。
翠蛾被他的冷战和那袋洋钱搅得惊慌不安,一夜没有合眼。
天刚要亮的辰景,花五魁突然叹了一口长气,身子动动想翻身。翠蛾晓得他躺累了,
撤回胳膊腾让地方。
〃嚓………〃
两人被汗粘在一起的肉响着分开。
〃姐夫,这一宿可把俺吓死咧!〃翠蛾心疼地说。
〃骨节疼哩。〃花五魁有气无力地睁开眼。
〃敢情,身子烫得像火炭哩。〃翠蛾擦着他头上的汗。
〃胡诌八扯光做梦,啥辰景咧?〃花五魁问。
〃天快亮咧,饥不?肚里有点东西抵抗劲儿大哩,俺烙张饼。〃翠娥说着就要下炕。
〃别动烟火咧,俺一会儿就走。〃花五魁说。
〃咋这么着急?烧了一宿还有劲儿走路?摔在半道上咋办哩?俺不让你走!〃翠蛾说
着,暖烘烘的身子又凑过来把他搂住。
〃叫人看见不好。〃花五魁说。
〃就不。〃翠蛾的胳膊用了用力。
〃让回吧,好叫他们到广育堂抓药哩,俺觉得身子骨不行咧,别耽误喽病。〃花五魁说
着,想坐起身,可是身上疼得让他咧了咧嘴。
翠蛾听了他的话,不好再挽留,失望地松开胳膊披上小褂,帮他坐起来穿上衣裤,扶
着下了炕。
花五魁脚下轻飘发软,趁翠蛾往外拉门闩,身子打着晃说:〃睡会儿吧,看眼红的,拖
累你咧!〃
翠蛾看出花五魁眼里的感激,心里一阵欢喜、满足,抱着他的后腰痴痴地说:〃姐夫,
是好是歹让人捎个话哩,别老让妹子念想着。〃
花五魁拍拍她的手:〃好了俺就来咧。〃说完,开门晃悠着走出小院。
草场胡同离南城门不远,一直往西走到十字街,再往南不用拐弯就到,也就一顿饭的
功夫。
花五魁像被卖肉的剔了几根肋条,腾云驾雾样样地摇晃着一路向十字街走去。他真觉
得身子不行,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心里直犯嘀咕:这是咋咧?没中风没着凉,更没
吃啥不干不净的东西,光凭肚里那点酒能成这个样样?
街上没有人,罩在城里的烟雾小了许多,站在十字街往南瞅,隐约能望见黑黝黝的城
门洞。蚊子也少多了,可还是有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飞,想必是他后背抹了眼药的缘故,蚊
子们远远相跟着那股清凉的味道,好像故意跟他耍闹。
花五魁一路走走停停,等气喘吁吁来到窄窄长长的薄荷巷,又拐过自家场院的东墙,
他的眼皮突然忽猎猎跳个不停。
花五魁身形陡地定住。
门前,威风凛凛地坐着一只大狗。
它比平常的狗至少高出半尺,身子雪白没有一根杂毛,是稀少的〃雪里站〃,只是垂耷
的尾尖上有一寸长的黑毛,没有被主家剁掉。
白狗见到花五魁,歪了歪头,眼神似笑非笑。
花五魁不敢近前,相互对视半晌。就在他眨眼的辰景,大狗突然转身跑开。
花五魁定了定神,紧闭着的漆黑门板上,耷拉着的锁吊链间,一件红红的东西又映射
了他的眼睛。
花五魁觉得腔子里一炸,趔趄着走过去把它扯在手中。
那是一件剪裁精巧的红布兜肚。
在清蓝蓝的天光里,红布显得有些旧,可是,上面绣的那朵绿叶间笑开了嘴的白兰花,
却是晶莹剔透,格外醒目。
花五魁把它抓在手里看着那朵兰花,突然双眼一翻,仰面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第四章
芒种哪里经过这等偷偷摸摸的事?纵是天大的蔫胆也会慌张。他本想一轱辘爬起
来穿上裤子,谁知女子早跳上炕来,按住他的肩膀,一屁股坐在他身子正当中。
1
李锅沿清早醒来,听说十三个扒坟的兵一夜未归,吓了一身冷汗。
他自然不相信血火之灾的咒语,可是那些活蹦乱跳的人哩?跑了还是让人弄死了?扒
坟不是杀人,还不至于吓跑这些打过多少回仗的兵,如果遭了暗算,谁有这么大本事把带枪
的兵弄死哩?
李锅沿自认为计划周密,除了表妹翠蛾,没有外人晓得扒坟的事体,莫非是她走漏了
风声?他猛想起花五魁在酒桌上走开的功夫不短,翠蛾会给花五魁捎话?他有点不相信表妹
能干出胳膊肘往外拐的事体。
李锅沿找到昨天守在花家门外的兵,询问是否有人找过花五魁,当兵的都说有个女的
把花五魁叫到外面说了半天话。根据当兵的描述身材高矮胖瘦,李锅沿判断,必是表妹翠蛾
无疑。
他气得肺叶快要崩散,恨她吃里扒外坏了自己的事体,稀里糊涂丢了十三条人命。要
是上头怪罪下来,咋担承得起?
李锅沿气着气着,忽又阴笑起来。翠蛾报了信更好,更说明十三个兵是花五魁杀的。
如今,人证物证都在,他再也不会逃了干系。用十三个兵换一个花五魁,也算来得值实。
李锅沿不想立马找翠蛾算账,只想快点把花五魁上了绑绳。他想,只要顺着这个因由
揪住不放,再加上老虎凳和火筷子,不愁花五魁不招昨天的事体,不愁不招十四年前的事体。
〃嘟,嘟嘟………〃
大道观里一片乱糟,当兵的都嚷嚷那一去无回的十三条人命,猛听铁哨一长两短的集
合令,列成队伍排在大殿前。
李锅沿装得悲愤交加,涨红着脸说:〃大伙都晓得咧,咱们十三个弟兄一夜没回,可能
遭了绑架,也可能遭了暗算,俺琢磨着有个人嫌疑最大,你们说,咋办?〃
〃灭了他!〃
〃灭了他!〃
李锅沿见大伙咬牙切齿,心中暗喜,又说:〃实不相瞒,这个人就是俺从小一块儿长大
的同门师兄,但是,俺为了十三个弟兄的性命,绝不护短枉法,俺要大义灭亲!〃
〃团长说得对,不管是谁,让他全家抵命!〃
〃快动手吧!大伙都憋不住咧!〃
当兵的嘶声大喊。
李锅沿见火候差不离,刚要发话抄家伙动身,忽见四个在街上巡逻的兵架着一
个人跑进观里,后面紧跟着一只大白狗。
众人看到那人身上穿的衣裳,吓得齐声喊叫起来。
那人十八九岁的样样,相貌长得英俊,只是眼大无神,嘴里还流着细长的口水,手中
紧攥着一只破鞋没了后半截鞋帮,用粗麻绳缯得成了实心疙瘩。而他身上的衣裳正是奉军的
军装,袖子上有两道齐崭崭的裂口,两片前襟凝着大团乌黑的血渍。
〃咋回事?〃李锅沿吃惊地问。
〃在南街巡逻时发现的。〃当兵的喘着粗气说。
李锅沿脑子里打个闪,有些怀疑自己当初的判断,但他很快就稳下神来,围着那个愣
傻的少年转了几圈。
〃你这身衣裳是哪儿来的?〃李锅沿挤出一丝笑样样。
〃地……地下。〃少年指着脚底。
〃哪儿的地下?〃李锅沿又问。
〃那……那儿。〃少年往南伸伸胳膊。
〃你……弄的还是别人给的?〃李锅沿似乎有些明白。
〃多……多着哩,在……土里埋……埋着哩!〃少年口舌不清地说。
〃带俺去看看成不?俺正找他们哩!〃李锅沿朝他友善一笑。
〃都……都死咧!〃少年一脸苦相。
〃晓得是谁弄死的不?〃李锅沿紧张地问。
〃人……多着哩,打……打……〃少年双手胡乱拍打着胸脯和脑袋。
〃你能认出杀人的是谁不?说喽……说喽俺给你换一身新的!〃李锅沿说着,脱下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