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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在街上。”出尘想了想,索性说了实话。
“……什么?你说什么?”库伦王爷征在了那儿,过了好半晌才说了这么一句话。
“王爷……您要节哀啊,婉柔妹妹和宁儿在三年前突遭不幸,已经不在了……”大福晋心疼地轻轻扶住丈夫的手。
“不可能!你胡说!!”库伦王爷激动地甩开了大福晋的手,人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他右手紧握着刀柄,浑身颤抖着:“不可能……不可能!”
“呜呜……王爷,都怪妾身无用,保护不了婉柔妹妹和宁儿,现如今您只能接受这个事实,她们已经去了很久了!”大福晋掩住脸痛哭不止。
一时间,大厅内又染上三年前腊八节那日的气氛。
谭禄这时顷身上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王爷,都是小的考虑不周。那日,侧福晋误中歹人奸计,误食有毒的粥点,已经没了气息。玉宁小主子十分悲痛,本想在白云庵从此为侧福晋守灵数年,等您回来。她吩咐小的不要跟随其出城,小的却应允了。不想……路上逢凶,遭遇歹人,小格格以及侧福晋的尸首一道随着那惊慌的马车落入山崖了!!”谭禄说完最后一句,俯首于地。
库伦王爷听到这席话,忽然安静了下来。他紧绷着脸一瞬不瞬地瞧着俯拜于地上的谭禄,久久没有说一句话。
“……老爷,念在您与宁儿父女情深,与妹妹更是情深意长,妾身请求皇兄由您亲自上报宗人府,除去她们母女俩的生籍。皇恩浩荡,允了我这有些无礼的要求。终究,您回来了。”大福晋柔柔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只是她说的话让谭禄和库伦王爷身体均颤抖了一下。
“街上?你们怎么会……从街上把宁儿带回来?”福生听到出尘的回答着实有些意外,要知道,凝心这三年多都不曾出过勿返阁。怎么会在街上找到她,而且还是晕倒了的她?
出尘咬着唇,并没有马上回答福生的提问。只是低头沉思着,仿佛在想应该怎么告诉她。
“哦!可能,可能,宁儿是去看忽伦大将军班师回朝了?”站在一旁的酒儿有点受不了现在的沉默气氛,突然想到了两日前她和玉宁的那个约定。
“……原来你是去瞧他了。”福生愣了一下,转过头来叹了一口气,对出尘道:“见到了没?”
出尘摇摇头,又点点头。眉间的神色显得有些苦涩。
“见到了,又似没见到。”出尘苦涩地笑道。
福生看到她这幅模样,心里不由得一阵烦闷。他对巧儿说道:“你带酒儿去瞧瞧凝心吧。我和出尘在这里说说话。”
“是……”巧儿因为担心自家小姐被责骂,磨磨蹭蹭不愿意离开。
“好啦,走啦走啦,带我去见凝心。”酒儿白了一眼不明事理的巧儿,拖着她出了房门。
“……怎么会似没见到?”福生确定二人已走远,转过头来轻声问道:“他不认你?”
出尘缓缓摇了摇头:“不是他不认我,是我没让他瞧见。”
“……他怎样了。”沉默了好久,福生还是问了句他不愿意问的话。毕竟这个人是好是坏岁与其无关,却牵动着出尘的心。
“瘦了,黑了,不似以前了。但是那种模样,才是真正的镶白旗子弟,才是真正的玉堂吧……”出尘抬起头,星眸望着烛光。眼神迷离地似在找寻着什么,又似只是在回忆今天看到的玉堂的模样:“真想不到,他只是跟着打了这两年仗,却可以成为小有名气的副将……我站在人群里头,听百姓评判忽伦将军的时候,也连连赞着鄂伦家的这位大贝子不是空有其表……呵呵,或许,过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封为贝勒了吧。”出尘说到这里,淡淡地笑了。
“你说的好像和你无关似的。他不是说了三年之后要娶你么?眼看着过了今年七月,你就二十了。到了他该兑现承诺的时候吧。”
福生看着看似平静的出尘,不温不火地说了这么一席话仿佛给了出尘一个激灵。
“你都知道了?”出尘猛地抬头望向福生。
福生默默地点点头,算是给了回应。
“……云姐知道么?”过了好一会儿,出尘才小声问了这么一句话。就好像是做错事情的小孩。
福生看着她那模样,露出了宠溺的笑,只是笑里多了几分无可奈何:“我没告诉她,她大概不知道。”
本来还满是紧张神色的出尘听了这句话,像吃了定心丸,多少还是放下心来。小小地舒了一口气。
“那么,你们是怎么遇见宁儿的?”福生觉得再谈那个玉堂,实在尴尬。况且,还是凝心的情况更重要。
出尘被这么一问,也露出疑惑地表情:“说到这个我也觉得奇怪呢,我跟着人群看到玉堂他们进了内城便想回来的。是巧儿瞧见了凝心……她背对着我们,久久地站在那里看着内城。等转过头来的时候,已经晕了过去。”说着,出尘的声音小了下来:“我总觉得,凝心狠狠地哭过。”
“……我看这事,还是别对云姐说了。总觉得不妥当。”福生听了之后,也觉得奇怪。不知怎么,心里莫名其妙有些不快的预感。
同样被疑云笼罩的出尘,赞同地点了点头。
库伦王爷听了大福晋的那一席话,瞬间人便似沧桑了许多。满眼的疲惫,仿佛已经再也承受不住身上那一席重甲。
“她们的房间……你可还留着?”沙哑的嗓音不似之前那个英气逼人的忽伦将军,却正是他本人发出。
“留了……就等老爷您回来。”大福晋仿佛早就知道他会这么问,从容以答。
默默地,库伦王爷只是点点头。于是慢慢地往侧福晋和小格格平时住着的别院走去。趴在地上请罪的谭禄,瞧着王爷离去的身影实在是不忍心。匆忙向大福晋一行礼,便奔了过去。
直到再也看不到王爷那疲惫的身影,她也像是打了一场大仗一样,一下跌坐在椅子上。
雅歌,你是不是太狠了?让他亲自去除那女人的生籍,这不是在剜你心上人的心头肉么?
她不停地问着自己,露出了多少年她都不曾流露出的软弱
不,你不狠,他就永远不会相信婉柔已死,他的爱永远都不会到你的身上
思罢,她紧紧地抓着椅子扶手的一端。
当谭禄尾随王爷来到侧福晋居住的院落的时候,他只是站在侧福晋以前的卧房门边,不敢进去,也不敢离去。
“……是谭禄么?”坐在黑暗里头的王爷说话了。
“小的在。”谭禄轻声答道。向前走了一步,发现王爷坐在桌边,两手捧着那小巧的平安符,静静地瞧着。
“你说,我这么多年来,东征西讨,到底值不值得?”似是在嘲笑自己一般,库伦王爷的嘴角弯起了一抹苦涩的笑。
“王爷……小的……不知该怎么回答。”谭禄想了想,叹了一口气说道。
“……我也知道,就算你心里有答案,你也不会说。我只是问问。”库伦王爷沉声说道:“婉柔……我累了,我倦了,你怎可如此不守信用,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拼命地活着,你却没了……
“……婉柔,太不值得了,我今天总归是后悔了。万万想不到,我打了一场失去你的败仗。真是……一场我输不起的败仗……”
库伦王爷说着,眼睛湿润了起来。
他想到了尚且六岁便失去了性命的小女儿玉宁。十几年的血战沙场,受过多少伤,流过多少血。都不叫他流一滴泪。而今,他却在这空荡荡的房间呜呜哭泣起来。
佳人已逝,芳魂难觅。
失者难复得。
就在玉宁一病不起的那一年,库伦王爷忽伦止戈带兵征服草原部落凯旋归来,忽闻痛失爱女及爱妻之噩耗,悲痛不已。当年,无奈之下,库伦王爷亲自上报宗人府,除了库伦王府二福晋忽伦沈氏与库伦王府二格格忽伦玉宁的生籍。长伴他的,只是那冷冰冰的灵位和衣冠冢。
而对于正在大病之中的玉宁来说,今年的生日何其苦涩。就在这一年,她的生日是在病榻之上度过;就在这一年,她清楚地认识到,自己与过去虽会再重逢却必须如路人一般漠然。
从此,这世上也真正不再有忽伦玉宁,有的只是那不凡女子沈凝心的故事。
正文 第七章 生契死契(1)
自从玉宁大病了一场之后,她的身子骨就再也不如以前了。三年来总会时断时续在病榻上度过些日子。看得云姐、出尘她们很是心疼。
这日,玉宁刚从睡梦中醒来。一睁眼觉着自己虽然疲累,但是思想不再混沌。她慢慢坐起身,才发现正在她一旁打盹的巧儿。于是想起这两日自己是因为倒春寒,体力不支又病倒了。
“哎……”玉宁默默拿下额头上的湿布,小心地下了床。
她想出去逛逛,但是不想惊扰到还在沉睡的巧儿。这几日巧儿为了照顾她,一定是度过了好几个不眠夜。她小心翼翼地拿起外套,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
房外,春光灿烂。
今年玉宁的生日已过,此时的她已经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女。自十岁那件事情之后的三年,玉宁变得成熟了许多。与其说她淡然,不如说她已经对于内城的事儿彻底的心灰意冷了。
没有什么地方,比那里还残酷,还无情。正如娘亲对她说的那样,就让事实从此埋没,也不见得是坏事。她完全了解了这句话的真谛。但是代价,便是付出了她的天真和本应美满的童年。
玉宁默默地走在由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看着那姹紫嫣红的花正开得绚烂,不自觉嘴角上勾出了一抹笑。
那笑,可谓是倾国倾城。
虽然只有十三岁,并不懂女人的妩媚娇柔,玉宁由于继承了她母亲的柔和与美貌,青涩中却别有一番滋味。下人们都兀自猜测,总觉得她说不定会成为哪个小阁阁主的下一任接班人。如今除了已经废置很久的羽阁与风头正盛的商阁之外,其他两位阁主都已经有了小接班人。
擅画的灵书收的那徒弟,虽然诗词歌赋一窍不通,却偏偏可以字画之作令人拍手叫好。特别是仿制那些古董字画,更是惟妙惟肖。
擅琴的习琴,收了个爱哭害羞的小徒弟。除了熟悉的那几个人,即便是下人都会避开的她却对琴瑟之道别有一番心得。难怪习琴只叹,自己天资不如人。
废置的羽阁便不说了,先下就只剩下风头正盛的商阁主人出尘还没收徒弟。所以奴仆们都在互相臆测,或许出尘将会收凝心小姐成为自己的下一任。
可惜,他们全都没想到,这几年以来,谆谆教导凝心的便是他们阁内的大总管福生。不管是账簿还是生意,福生均悉心教导于凝心。只希望哪天她能为勿返阁挑起这沉重的大梁。最重要的是,如果她能在这里把持生意,即便留在这里不签契约,也不会招人非议,真可谓是用心良苦。
正在赏花的玉宁,自是不知道这些与她有关联的纷纷扰扰。一朵含苞待放的海棠入了她的眼,她笑着想去瞧瞧这只晚开的花朵,却被一阵啼哭声给止住了脚步。
那哭声毫不掩饰,悲戚不已。
玉宁抬头,发现居然是从大院那里传来的。
正文 第七章 生契死契(2)
此刻正是早晨,各个阁楼的奴仆们已经起床为今晚将要到来的声色犬马打扫房屋院落。勿返阁确实很大,整个阁楼里头的奴仆们都用上,做完一天的准备工作也已经到了傍晚。
护院们睡眼惺忪,刚打开朱红色的大门,就被窜进来的一个矮小身影吓了一跳。
“谁!”其他的人都被惊住了,正打扫前院的仆人们都止住了动作。
定睛一看,大家都面面相觑。
居然是个瘦小的女孩子。
她哆哆嗦嗦地抽泣着,跪在原中央对着这么一大票人只是猛磕头:“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我。求求你们!”
眼看着这一下一下,女孩的前额都磕破了。中间有人才渐渐反应过来,忙去扶住了女孩。正要说什么,只听到外面有人喊道:“把人交出来!”这声音明显是个女人的,不屑的语调可谓是嚣张至极。
此人姓甚名甚无人知晓,大家都称其为凤老板。是勿返阁斜对面盼君楼的大掌柜。说起这个女人,真是让八大胡同的每个人都望而生畏。为了钱,可是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逼良为娼的事情不足为奇,据说倒卖私盐也有她的份。谁叫人家后面站着的是京城里最大的商贾和一些大家无从知晓的官员呢?这官商勾结的结果,大家可都不能小觑。
护院们一看竟然是这么一号人物来要人,也就明白了事情的两三分。眼看着凤老板带着她的那些精壮大汉就要闯进来了。护院们门口一拦道:“凤老板,好久不见。”
凤老板先是一愣,居然有人敢拦住她?她凤眼一瞪,发现这些个护院不卑不亢,很是体面。才想起抬头瞄一眼,这到底是哪家的地盘。
勿返阁?
哼,真是冤家路窄。
凤老板冷笑了声,回过头来却是媚眼生辉,笑盈盈地客套道:“哟,我道是谁家的护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