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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拿过那块玉石仔细端详,那玉石上还荡着一条细细的红绳。警察说:“这玩意儿,得值多少钱呀?凡是贵重物品都不能带进去,带进去也得让监狱收起来替他保管。”
警察把那只玉观音直接还给了发着愣的安心,说:“别把这么贵的东西给他,回头他到里面再把这个换了烟抽你可就赎不回来了。”
接下来他不容我们再说什么,看看表,表示见面的时间已经到了,该结束了。
“怎么样,好了吧。”警察说。
我很守规矩地站起来,说:“好了。”
安心也站起来,眼圈一下子红了。
我冲她笑一下,想把轻松进行到底,我笑着说:“以后别再来了,先找个工作,然后,赶快带着小熊改嫁去!”
安心的“轻松”阵线终于崩溃,眼泪珠子像往外倒似的,成串地掉下来。她没说一句话,用攥着王观音的手背擦了把眼泪,转身拉开屋门,一句话没说地跑出去了。我也想掉眼泪,但我忍住了。
两天后我离开看守所,转押到北京监狱,执行两年的有期徒刑。监狱的生活是枯燥和压抑的,除了每天学习和干活儿外,我继续进行着几乎是为了平衡内心、支撑精神和维护面子的徒劳无益的申诉。每天日出回落,上工下工,心情郁闷,很少快乐。周而复始的日子过得没有一点新意,让我常常后悔当初没听律师的忠告,认了罪争取缓刑早早地出去,至少那样还能和安心继续在一起。如果她不嫌弃我是个罪人的话,我们就能继续在一起,像以前那样生活了。难道安心会嫌弃我吗?
对我来说,两年的时间有点太长了,因为这两年中什么都可能发生。也许当我走出监狱的铁门时,安心真的早已移情别恋,早已有了新的生活,碰上了新的如意郎君。生活每天都在发生变化,不变的生活不变的人是绝对没有的。特别是安心的处境,没有工作还带着孩子,摆在她面前最重要最迫切最需要考虑的,毫无疑问,不是爱情和忠贞,而是现实的生存,不为她自己,也得为孩子。所以我跟她分手时说的那句关于让她赶快“改嫁去”的话,尽管不是我的本意,甚至是我内心深处最怕的事情,但我必须要说!这话不是玩笑,我不能给安心任何要她等着我的心理压力。何况我以后就是出来了,也很难再找到很体面很白领的工作了。正经公司正经企事业单位难会要一个有受贿前科从大牢里放出来的人?毫无疑问,我将一辈子,因这个罪名,而成为一个不受人信任的东西!
安心和我不同,她虽然有那一段生活的创伤,还有一个孩子,但这都不要紧,都不要紧的。她依然青春美丽,看上去依然像一个单纯的处女,她的相貌对很多男人依然有诱惑力。而且,更重要的是,她人品好,她的历史虽然复杂,但清白。清白这两个字现在在我心里,有着特别珍贵的意义。
安心从那以后果然再也没到监狱来看过我了。后来我爸倒是来了一次,没见我,送了些营养品之类的东西,还有几本书,知识性的。他通过监狱干部转告我,让我好好听干部的话,好好改造,注意学习,改造好了将来出来一样可以重新做人,一样为人民服务,为四化服务。
我爸来给我送东西,还记着他有这么一个儿子,这事本身就让我很感动。他送什么无所谓,说什么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告诉我,在这个世界上我还有亲人。也许因为那时安心突然杳无音讯,我给她写信她也没回,我心里非常深刻并且痛不欲生地感到一种被遗弃的恐惧。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安心在看守所和我见过最后一面的第二天,就把孩子捆在背上,坐火车回到云南清绵去了。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她回到清绵,一走进她家那幢北方式的宅院,在那院子里一见到她的面目惊讶的父母,便双膝跪下。她泪如泉涌,长跪不起。她对她的父母说:“爸爸,妈妈,你们帮帮我吧,我要去救一个人,他对我太好了,我爱他,我必须报答他!”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安心的父母,卖掉了他们几乎全部的财产,包括他们那座飞檐重瓦的北方的宅院。他们从当年富甲一方的大户彻底变成了一贫如洗的穷人,。如果不算他们交到女儿手里的那一笔将近三十万元的现金的话。
第 二十四 章
像我这样一个早已习惯见异思迁的男人能这么脱胎换骨般地爱上一个固定的女人确实是个奇迹,这奇迹的发生首先应该归功于安心的人格人品,是她的人格人品对我产生了包容和感动的作用,这说明好的道德品质对人的感染力和吸引力,在任何时代都是存在的。其次,同样重要的是,在我和安心的交往中,她总能给我一些意想不到的惊讶,让我始终维持着对她的新鲜感和好奇心。譬如她的相貌和她的经历之间,就有着不可思议的距离,她的内在性格和她的外部气质之间,也有着难以想像的差别。这些距离和差别,就是安心特有的魅力!
就像我怎么也没想到她这样一个看上去柔弱似水的女孩能在半空中划出那么流畅饱满的后摆腿一样,我也同样没想到在那张清纯善良的面孔下,竟然也潜伏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果敢与机谋。
对此我只能归结为她曾经接受过的职业训练,以及那段惊心动魄的非凡经历。她毕竟经受过一场生死的考验,她过去的职业和经历常常让我情不自禁地心生敬意。
安心最让我感到吃惊的,还是她在我入狱之后,孤身一人对我展开的营救。当时我在狱中和她断绝音讯,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去向和行踪,如果我当时知道她还在换而不舍地上下打点四处奔走的话,我定会劝她罢手。我知道这是个“铁证如山”谁也翻不过来的官司,死马非要当做活马医很可能劳而无功而且徒费钱财,等于把钱财扔进一个无底洞中连响都未必听见一声。我知道钱财现在对安心和小熊母子来说,就等于生存和活命,这是很现实的事情。
而且我想,安心也没钱。这年头没钱能干什么?
大概就是在我几次申诉不被理睬正处于绝望委靡的那个时候,安心带着二十八万元的巨款从清绵赶回了北京。她先找到了我原来用的那位女律师,付了那女律师足够的钱,然后和地共同谋划了如何推翻原判的步骤。她们先是找了刘明浩,动之以情不起作用便晓之以理,晓之以理收获不大便诱之以利,最后终于从刘明浩身上打开缺口。刘明浩有义气的一面,也有见利忘义的一面,所以实际上,情与理,义与利,对他都起了一定的作用。他在律师保证他原来在法庭上的证词绝对不会被指控为伪证和诬告的前提下,答应重新作证,把我当时在饭后的餐桌上收那两万元回扣的态度和过程,以及后来我向他说过边晓军和钟宁同意把那两万元钱给我的事实,重新做一个证明。他同时还透露了一个重要的情况,那就是边晓军和国宁公司闹了点矛盾,最近不知是辞职了还是被炒了,反正已经不在国宁集团干了。这个情况令安心和律师精神大振,都有了一种曙光在前,胜利在望的预感。
她们马上找到了边晓军。找的过程很复杂,边是个夜不归宿,行踪无定的人。律师手里事多,搭不起这份功夫,安心就一个人接着刘明法提供的线索,一点一点地找,找了一个多星期终于找到了这个家伙。她在一家夜总会的门口堵住了边晓军,说有事要找他谈一谈。边晓军没见过安心,见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孩儿在这儿等他,心有点乱。我知道边晓军和他太太的感情一向很淡,以前总和我开玩笑说人到中年的三大快乐就是升官发财死老婆,听得我毛骨悚然。他很乐意地跟着安心去了一家幽静的小酒吧,坐下来点了饮料慢慢谈。他大概烧心火燎地盼着和安心能有进一步的故事发展,但没想到安心上来就拿出三万块钱来,一万一捆,一捆一扫地往他面前一搁,弄得他瞪着眼睛几乎不知所措。
当天晚上安心离开那家小酒吧之后就去找了律师,向她报告了和边晓军秘密晤谈的结果。边晓军在知道了安心和我的关系以及她的来愈之后,当然不会再动什么邪念,索性和安心做起了生意,他把价码加高了一倍,要安心至少付六万否则免谈。安心没有犹豫立即成交,她答应付边晓军六万,边晓军答应跟她去见律师。
剩下的事主要是技术性的,由律师分别同刘明浩和边晓军协商他们的新证词。刘明浩不想过分得罪国宁公司,所以不想让律师披露国宁公司收买他让他作伪证的事实,尽管国宁公司和他签的那份国宁大厦中央空调的供货意向书到后来并未落实,刘明浩最终只是得到了国宁公司用来替换这笔大买卖的一桩小生意——印制国宁大厦的销售小册子,一共赚不了几千块钱还特操心特麻烦的事。钟国庆也是生意人,也许他觉得刘明浩在法庭上的那几句证词,撑死了也就值这些。
边晓军则不同,他主动表示愿意将钟国庆逼他作伪证的内幕抖楼出来。当时钟国氏亲自找边谈话,要求他在法庭上否认我曾经向他报告过收到两万元回扣的事实,否认他当时同意那笔回扣让我拿着的事实,以达到诬陷我的目的。反正是钟国庆逼他干的,就是构成伪证罪,主要承担者也应该是钟国庆,因为钟国庆当时和边晓军是老板与雇员的关系,边晓军“迫其压力而从之”,在法律上属于胁从的角色。首恶必办,胁从不问,边晓军自己不会有什么麻烦。当然边晓军这么积极主动地帮忙并不是因为得到了六万元的好处,而是因为他和国宁兄妹之间,不知结下了什么思怨。他在国宁公司的职务反正被撤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在和律师谈话时,大有一种“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大无畏气概。
除此之外,边晓军还出谋划策,提供了其他几位证人的姓名和联系方法,他以前曾和这些人在不同场合时钟宁把那两万元回扣发给我表示过不满。这事当时在公司里有不少人都知道,边晓军提供的这几个人基本上都是炒了国宁公司或被国宁公司炒了的人,只要多塞点钱给他们免得他们怕麻烦,估计出来作证都没什么问题。
回扣这件事这么多人都知道,肯定是符合回扣必须公开的原则了。至于是否有账,律师认为在一家私营公司里,老板回头对财物的处理决定,是有效的。钟宁同意回扣让我拿着,那回扣实际上就是公司对我的奖励,走没走账不是我的责任。这观点她上次在法庭辩论中已经阐述,观点本身是没有问题的,上次败诉的主要原因,是控方证人异口同声地否认知道回扣这件事,否认我得到这笔回扣是老板同意的。如果这次能证实公司负责人对这事是知道的,能证实老板是同意把这钱给我的,那么我暗中受贿这个罪名,从主观动机到客观恶果,就都难以成立了,就都站不住脚了。
在一九九九年的春天,律师通过法定程序,以发现了新的证据证明原判有误为由,向法庭提出复审请求。四月二十八日,那个日子我记得很清楚,法庭开庭复审我受贿一案。审判长在审查了辩方提供的新的证据材料,对证人进行了调查询问,狡辩双方进行了简短辩论之后,当庭宣判:原告方对我受贿的指控证据不足,不能认定。原一审判决和二审判决的有罪认定不当,应予纠正。复审重新判决:被告人杨瑞无罪!
当天我在律师的陪同下以自由之身走出法院的大楼,仰脸看到外面的天空,比监狱里的蓝,比监狱里的大。天地之间,投满了阳光。我把目光放平,看到法院大楼的台阶下,站着我深爱的安心。我们彼此注视,我看着她消瘦的面容,心里特别难受。我一步一步慢慢走下台阶,站在她的面前。我看到她眼中的泪水,在阳光下一闪一闪。她抬起右手,轻轻地,摸我的脸,我也慢慢地伸出双臂,将她揽在怀里。多久以来,我日思夜想的,就是像现在这样,用力地拥抱我的安心。
律师也走下台阶,走到我们的身边,她说了句:“祝贺你们。”我们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她,她已走到路边一辆等客的出租车前,拉开车门,回头冲我们笑笑。这大概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的笑容。她说:“有事儿呼我。”说完上车,车子转眼开上了大路,汇入了长不见首尾的车辆的洪流之中,像一滴水汇入了奔腾的江河一样,很快就无影无踪了。
我感谢律师,我感谢法律,我感谢所有为我说话的证人,哪怕他们是为了钱,或者是为了其它目的,但他们终于说了真话。
正是由于他们的真话,我不仅得以终止牢狱之苦,重获自由,更重要的是,他们还给了我一个清白之身。
我感谢安心!
我那时还不知道为了这阳光灿烂的一天,安心已倾家荡产,她使每一个在这场审判中发生作用的人,得到了利益,包括律师。律师也一样,这年头谁也不能为你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