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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戴旭将邀请函分门别类出来,分别给苏城解释各家公司的资本、背景等等信息。
他的渠道和苏城获取信息的渠道完全不同,一番解释之后,顿时让苏城对阿布扎比的石油公司有了全新的了解。
戴旭也是越说越激动。对中国外交部来说,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对戴旭本人来说,也是个难得的机会,作为商务参赞,他的工作就是增进两国间的经贸合作,若能促进阿联酋对中国的大量进口,那就堪称完满了。
苏城在旁笑着,这些公司都是看上了瑟坦地区的油气资源,正像是中东地区的大多数企业一样。甚至有些企业,完全依赖新的石油公司过活,因此,他对拓展公司间交往的需求,反而没有戴旭旺盛。
将所有的邀请函都分类出来,戴旭自然是要带走的。这个时候,他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道:“我听说苏董要在阿布扎比办一个国际石油装备展?这个消息我们已经收到了,部里的要求是全力以赴,我们这次拜访,也可以把石油装备展当作主要议题来谈。对,这种谈法,比单纯的说两国间经贸合作要好一些,对吧?”
“没错。”苏城毫不意外戴旭的话。石油装备展的重要很容易升级为战略性,尤其是对阿联酋大使馆来说,更是如此。中国现在亟需外交破冰,而以历史为轴,有官方背景的民间行为是最适合的。1954年,中国红十字会前往日本破冰,1970年美国乒乓球队受邀访华,都是经典的破冰之旅。阿布扎比石油装备展只要能粘上个边,立刻能得到无限优待。
戴旭留下一本石油公司的名录才离开。苏城大致翻了一下,全是与中国有关系的中东公司。
比起国内的版本,戴旭手上的这本修订的更完整。苏城暗暗点头,将之交给四郎道:“传真回国内吧,让国内派人接洽。另外,找一辆车,咱们明天早上去工地看看。”
“明天就去吗?那些宴会怎么办?”
“起早一点,争取下午赶回来就行了。弄完了,你就去休息吧。”
四郎“哦”了一声,又连忙补充道:“我做200个俯卧撑就睡了,要不睡不着。”
翌日早晨,苏城5点钟起床,坐上租来的SUV往瑟坦工地而去。
3个小时后,就看到火红色的大旗下的沙鸣印。长时间的风沙让他原本粗糙的皮肤像是磨砂纸一样,又黑又糙。
大旗下方,正是大华实业自建的第三套海上钻井平台。它用八只脚立在浅海中,死死的镇压着下方的油井。上层钢铁铸就的工作面上,则有人来来往往。
苏城乘坐通勤小艇,跳上了钻井平台,四处打量。正在工作中的工业机器和车间中刚刚生产出来的钢铁巨兽,气质截然不同。
沙鸣印帮忙拴住小艇后,笑道:“咱们平台的原油产量还不稳定,没办法弄欢迎仪式啊。”
苏城拍拍沙鸣印的肩膀,笑道:“用不着那些虚的。倒是你们,在国外勘探石油,辛苦了。大伙情绪怎么样?”
“开采出石油了,当然是高兴了。”沙鸣印一只手上捏着对讲机,乐道:“我们平常都是早上7点交接班的,今天早上6点,换班的人就差不多到齐了。”
“还有住在沙漠营地的人吗?”
“有些人不习惯住海上。不过,他们起的就更早了,有些工人要4点钟起床吃饭,趁着天没有热起来,坐一个多小时的车赶到海边,然后登艇工作。我们规定,早上要连续工作6个小时才能休息,这个时间也是检修的时间。”沙鸣印说的很自然,像是在早午餐一样。
如果是在国内,苏城也许还没有感觉,但是,就站在濒临沙漠的浅海中,苏城觉得自己都要被烤熟了,不禁道:“这种情况下,还要连续工作6个小时?”
沙鸣印愣了一下,失笑道:“你说话像是那些外国专家。现在可是最舒服的时间,等到中午和下午的时候,钻井平台的铁栏杆都抓不成,烫人。”
“那外国工人是怎么做的?”
“他们早上工作4个小时就休息,按道理,应该是下午再工作4个小时的,但最近一段时间,中午的最高气温有50摄氏度,他们就理所当然的再休息了,有时候要等到太阳快落山了,才再工作2个小时,一天下来,全部的工作时间也只有6个小时。”沙鸣印语带不屑。
其实,就算是4个小时,在苏城看来也很不容易了,估计那些养尊处优的阿布扎比工人都不愿意上井。
见苏城不以为然,沙鸣印又道:“你别看他们的工作时间只比我们少两个小时,日积月累,工作效率少了不止30%。其实,早起两个小时,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天最热的时候,我们也只派检查员,不会大批量派工的。”
苏城犹豫了一下,道:“产量稳定了吗?”
“日产3万桶到3。5万桶,没有衰减的趋势。”
苏城颔首,道:“既然这样,要不追加工人?”
“不能追加工人,钻井平台能住的人有限。”说话的不是沙鸣印,却是一个在偷听的年轻工人,大约刚刚20岁的样子,上半身只穿着工作服,里面没有汗衫,头发也剃的极短,显是个怕热的住。
沙鸣印见苏城没有不高兴,于是介绍道:“这个是韩沃,咱们大华全国招聘的时候招来的,能吃苦,而且灵活的很,咱们这个钻井平台,就没有他不能去的地方。”
整个平台有20层楼的高度,中间如楼宇一样,有七八层的钢铁结构,非常复杂,维修时如何接触到管道,是个相当复杂的题目。
苏城看他只比自己小几岁的样子,语气不由放的柔和,道:“不能追加工人,你觉得怎么减少钻井平台上的工作压力?”
韩沃满不在乎的从上面跳下来,道:“工人每天都住在钻井平台上,谁加班谁没加班,哪计较的了那么多,要是有时间的话,不如多送些生活物资过来……”
“生活物资不够?”苏城满脸严肃。
“吃的什么的够了,但没有用的,杂志是两个月一送,电视也没有信号,最不好的是没有电话。”韩沃掰着指头数,眼里还有期待。
沙鸣印苦笑道:“别听他的,钻井平台只能用卫星电话,除了紧急情况,谁用的起?一分钟要好几块钱!”
“拉一条电话线到钻井平台来啊。”韩沃这句,就是孩子话了。
他似乎也知道,有点不太现实,因此语气中颇为沮丧。
苏城沉默以对,从海上钻井平台到阿布扎比,有200多公里远,以这个时代的技术,拉电话线的一次性投资太大了,而且阿联酋电信也不会提供此类服务。
卫星电话的主要问题就是昂贵,因为要通过卫星来拨打,一分钟10美元都不稀罕。中方工人的薪水虽然提高到了千元的标准,那也不够打电话的消耗。
“能分批回城市吗?”苏城探寻解决的方法。
沙鸣印轻声道:“钻井平台到城市太远了,来回要大半天时间,误工误时,晚上万一来不及,就得住在阿布扎比了,太贵了。而且,许多工人都不会外语,还得有翻译跟着,我们来到平台以后,就再没有出去过。”
苏城听的心下一颤。
石油总是埋藏在人迹罕至,自然条件恶劣的地区,如沙鸣印等人也许早就习惯了这种深居简出的生活。其实,他们也知道阿布扎比的繁华,在1989年,那是远胜于北*京的浮华之都,这些工人能忍着不去,本身就代表着一种心态。
“我为祖国献石油!”远远不是一句口号那么简单,之所以用“献”这个字,是因为艰辛的工作需要崇高的理由。
苏城的手,抓着滚烫的栏杆,问沙鸣印道:“你多久没回家了?家里人怎么样了?”
“一个月赚那么多钱,家里过的好。就是孩子还小,不懂事,有时候问爸爸……其实都习惯了,我在勘探队的时候,不还是没日没夜的跑。”沙鸣印的黑脸粗糙的像是沙石一样,偶尔露出温柔的神情,颇为生涩。
“在勘探队的时候,至少能给家里打个电话。”苏城叹了口气,道:“这样吧,咱们钻井平台配了一台卫星电话吧。咱们每位工人,每个月都可以往家里打10分钟的电话,公司埋单,时间自选。”
沙鸣印惊呆了,一把扯住苏城道:“你知道这要多少钱吗?”
“10分钟电话,一个月100美元,也就是400元人民币……”苏城故作轻松,人力成本的上升是任何公司都不愿面对的严重问题,主动提高人力成本,并不是一种明智的做法。但是,天底下的事情,有时候不能太明智。
沙鸣印恨铁不成钢的道:“打卫星电话用的可是美元,货真价实的美元,咱们在海外挖石油,不就是为了赚点美元吗?咋能这样糟蹋呢?”
就是韩沃,虽然很期待,也还是攥着拳头拒绝道:“100美元拿回家,能换700块呢,太贵了,我们写信也是一样的。”
苏城不以为然道:“写信和打电话的感觉不一样,咱们现在是没网络……唉,就当公司福利好了。”
“不行!”沙鸣印鉴定的道:“你知道波斯湾上,最富的是哪个国家的吗?”
“美国?”
“最富的是日本人,福利最好的是法国人。他们也不敢免费让工人打卫星电话,最多是比我们能多回一趟家,多发一些补助,人家还是发达国家呢。”沙鸣印咬牙,道:“大不了,我每个月组织人手去阿布扎比,专门打电话。长途电话就算贵,也没有卫星电话那么离谱……”
“不用算的那么清。”苏城看的出来,大家其实还是想打电话的。细细想来,比起每天3万桶的石油产量,每月几万美元的福利投入算得了什么。
他见围在跟前的工人多了,想了想,仰头高声,一字一顿的道:“大华实业感谢大家在海外的优质服务。每名海外工人都由公司买单,每月可以打10分钟的卫星电话,若是当月没有打完,也可以留着次月打。以后,无论大华实业的业务开到哪里,这项福利将作为基本保障予以保证!”
欢呼声骤起。沙鸣印虽然觉得浪费,但胸腹间的暖流,却让他说不出话来。
……
(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七章 重返阿布扎比
“孩子他妈,家里怎么样?娃娃乖不乖?爸妈身体好就好。我好的很,别瞎操心。行了,电话费贵的很,就这样吧……”沙鸣印用了30秒不到,就打完了电话,然后啧啧的回忆感慨了三分钟,才长身而起,到吸烟室里自爽去了。
后面的工人等了一会儿,才上去打电话,也是类似的话。
这年月,中国家庭安装电话的用户并不多,许多人都是打到离家较近的小卖铺,或者同事朋友家里,请他们通知家属约定时间后,再拨打过去,而这等待的时间,就成了最幸福的时间,有足够理由给他们回味家庭的幸福。
不过,真的拨通电话以后,大多数人也只聊一分钟就结束了。“煲电话粥”这种事情,在中国是完全无法理解的事。市话也要6毛钱一分钟呢。
苏城跟着排队的人群,也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卫星电话拨通的很快,噪音却不小,苏母的声音伴随着沙沙的尾音,像是海水的波涛,站在孤岛似的钻井平台上,思乡的气氛格外浓郁。
这个时候再看波浪壮阔的海水,突然让人变的感怀。苏城张开口,不自觉的也是同样的话:“老妈,家里怎么样?身体好不好?”
中国人的祝愿和期望,其实都是相似的。
无论是庞大的工业还是强大的军队,他们所赚取的,所保卫的也不过是吃饱穿暖,家庭幸福罢了。站在别国的海岸线上,采着别国的石油,出国在外的人心里未尝没有担忧,但他们只能将担忧存在心里,用信函和明信片来表达。接通电话,听到家人声音的那一瞬间,压力才会释放出来。
苏城在通讯室里呆了片刻,也钻进了吸烟室。这是个十平米左右的封闭空间,换气扇嗡嗡的响着,一根根香烟燃起浓浓的烟气。
“苏董来了。”沙鸣印的声音微沉,但已正常了许多。
“给我支烟。”苏城用吸烟室的打火机点着香烟,深吸了一口,又慢慢的吐了出来,用青烟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看他做着和自己相同的事,工人们突然觉得自在不少,很快又恢复了状态,絮絮叨叨的说起话来。
一些人喜欢说,一些人喜欢听,苏城沉默的想着心事。
满房间都是两三个人的唠叨声。
没有在野外工作过的人,很难理解大老爷们怎么这多话。有的人几乎是不住口的说着家里的事,谈自己的老婆,聊自己儿子,描述自己的父母,回忆自己的兄弟姐妹和狗……
寂寞使然,也是一种心理暗示,只有责任感,才能让男人做出令人难以想象的大事。
苏城连抽了两根烟,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