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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确改变了许多,但是,我觉得我依然熟悉他们的声音,好像所有这些亲切的声音从来没有离开过我。
也或者说,我陶醉在眼前的欢乐情调之中了。
突然,有人高声喊道:“程皓,你觉得山沟里好,还是城里好?”
我赶忙回答道:“山沟里好,那是因为山沟里空气好。”
“是吗?”我已经知道说话的是李明堂伯伯,“那么,你就多住上一阵子!”
正在这时,李金顺站起身来,大声说道:“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要到城里逛荡逛荡!”
“城里有啥好逛荡的。”他的弟弟银顺说。
我的表弟却笑嘻嘻地说:“到了城里还不把你看得眼花缭乱、晕头转向。”
“我说,如果大街上没有那些搂搂抱抱,亲着嘴的少男少女,我就不会晕头转向。”金顺一本正经地说。
“真他娘的没出息!”海明舅舅冲着金顺骂道。
“不管怎么说,反正我是不到城里去。”李明堂说。
李银顺看了我一眼,转回身冲着海明舅舅嘻嘻一笑,说:“城里的那个地方可比你家的厨房干净得多!海明叔。”
“什么地方?”周海明不自觉地问道。
“当然是厕所啊!”李金顺赶忙解释说。
“放你娘的猪狗屁!”海明舅舅破口大骂起来。
实际上,院子里的人们都在你一言我一语地大声嚷着,叫着。看得出,村里的人们还是喜欢我的,但是,他们谈论最多的倒是我父亲。
——维明是个热心肠的人哪!
——我跟他经常打交道。
——他对咱乡下人太好了,要我说,他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乡下人。
——要不然,海燕咋会嫁给他哩!
——如果海燕活着的话,他就不会离开咱红岩村了。
——要走,他会带上海燕的。
——这倒是真的。
——城里人要是像他那样,待人实在,容易相处,我倒想去城里逛逛。
就在左顾右盼的时候,海明舅舅问道:“程皓,你后娘待好吗?”
海明舅舅这样问我,一时间,我有点不知所措,因为很久以来,我总是逃避这个问题。当然,我继母待我很好。也可以说,我逃避这个问题的原因就在于继母待我太好了。
是的,一直以来,我不能正视这件事情,就是终于有一天继母会取代我心目中的母亲的形象。
对于我来说,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形象自打我生下来起就悬挂在我的心里。更确切地说,这帧画本是在母腹之中的时候由无边的母爱所精心绘制成的。我觉得我母亲还活着,仍然在我身边。她悄悄来到我身旁,用最慈爱、最温情的眼光看着我,仿佛上帝的祝福在我心中回荡。不管怎么说,我真的害怕继母取代了母亲,从此,我就像父亲那样不再思念那个为了他而献出生命的女人。
有些时候,我觉得如果她待我严厉一些,甚而至于虐待我,那么,我或许就不会回避这件事情了。
想到这里,我只好笑着说道:“她待我很好。”
“你爹可真好福气,一辈子遇到两个好女人。”
“要我说,你的福气也好得很哪!至少荷花婶子对你就满不错吗?”李金顺说。
李银顺却阴阳怪气地说道:“荷花婶子,要是你把那个‘王’字念成‘周’字,海明叔就不会整天一副苦瓜脸了。”
“两个王八羔子,要不要老娘拧烂你们这两张臭嘴!”荷花舅妈提高嗓门嚷道。
“婶子,我只是觉得……”银顺吞吞吐吐地说。
“你到底想说什么?”荷花舅妈没好气地问道。
李银顺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压低声音说:“我们哥俩儿觉得海明叔叔太有福气了,见了小女人没说的份,却有看的份。”
“关你娘的屁事!”荷花舅妈气势汹汹地骂道,“滚!滚一边去!”
说实在的,我可不知道他们的话外之音,但是,有一点我非常清楚——海明舅舅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跟荷花舅妈矮小的身体形成鲜明的对比。荷花舅妈的嗓音却高得多,亮得多,听上去恰如窗户外面的高音喇叭。
我知道,他们两个人在跟别人说话的时候,特别是与后辈们说话,更是想什么边说什么。也可以说,我觉得还是了解他们一些的,海明舅舅有点小心眼儿,为了某一件小事或是一句话,跟别人争吵不休,经常闹得面红耳赤。不仅如此,他习惯猜忌那些真诚对他的人,就好像天生不相信人似的。其实,他最不相信的还是他自己,换句话说,他的每一行动都听命于荷花舅妈。虽然荷花舅妈没有文化,一个字也不认识,但是她很有主见,从来都是说一不二,至少海明舅舅没有违背她的意愿,
在红岩村,她经常因为言语而得罪人,尽管如此,村里人还是把她看作一个非常善良的女人。
现在,我想起来了,舅舅曾经告诉我说——实际上,你海明舅舅也是一个满不错的人,只是凡事斤斤计较,患得患失,又没有主心骨。
既然我对于他们的话语摸不着头脑,那么,我也不必多加理会了,也许不久以后我会明白的。正因为如此,我保持缄默。为了缓和眼下这种不愉快的气氛,人们改变了话题。很快,这些人又重新回到了兴高采烈的情绪之中。
正当我开口说话的时候,忽听到有人在我背后说道:“程皓,咱们又见面了,我觉得咱爷俩儿谈得来!”
我马上听出谁的声音来了,没错,那是胜天大叔的声音。今天上午我们见了面,跟他说了许多话。于是,我赶忙转回身,向他打着招呼:“是吗?我见到你,也很高兴!”
“真的吗?”
“胜天,玉良和玉梅干吗去了?”我舅妈满脸笑容地招呼道。
“年轻人吗?总有他们自己的事情,我想,他们会来的。”
“我真想马上见到他们啊!”我说。
这时,我舅舅走了过来,说:“胜天,咱们还是到那边喝上几盅,也来尝尝我外甥儿带来的酒;”
“海山哥,不怕你笑话,我就是来喝酒的!”
“你这就对了吗?”我舅舅高兴地说道。
胜天大叔看了我一眼,那意思分明是要我一块去。我看了看周围的年轻人,便摇了摇头。因此,我舅舅和胜天大叔一前一后穿过人群到北屋的屋檐下面去了。在那里,摆放着一个小饭桌,几个上点年纪的男人正在喝酒,或是茶叶水。他们似乎对院子里热闹的场面无动于衷。此时,他们站起身来,很热情地跟胜天大叔打着招呼,然后便坐了下来。虽然我距离他们很远,但是胜天大叔的声音还是传到我的耳朵里,他说:“海山哥,你外甥儿是个出色的小伙子,一见面我就喜欢上他了。”
我舅舅说:“是啊!我太高兴了,要是再年轻十来岁,说不定我会手舞足蹈起来哩!”
接着,坐在舅舅右侧的王伟忠一边卷着旱烟卷,一边慢吞吞地说:“我早就说过,程皓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这些人的声音不很高,似乎并不想让院子里的人们听到他们的声音。
的确如此,今天晚上,我太兴奋了,因为我觉得我重新回到了我的童年。没错,一个人生活在关心他,疼爱他的人们当中肯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现在,我也可以说——我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乡下人。十足的乡巴佬,因为我的身上同样流淌着太行人的血液。
这时候,我抬起眼光,恰好有三个人从大门口走了进来。走在前面的是个中年妇女和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很容易看出,她们是母女关系,因为她们长得很相像。只是年轻姑娘更漂亮也更妩媚。但是她扭扭捏捏的神态表明她并不是一个讨人喜爱的姑娘。也许她生来就不知道如何利用自己的美貌去打动小伙子们的心。年长的却是一个动作利索,毫不拖泥带水的女人,她把一个女人最动人的魅力通过嘴角的笑意完全地表现出来。她们身后紧跟着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汉子。
很快,我知道他们是谁了,于是我高兴地喊道:“宝花姨妈,你比以前更加漂亮了。”
“瞧!你这张嘴还是那么会说话,叫人听了甭提多开心了!”说到这里,宝花姨妈转回头对着年轻姑娘说道,“秀荣,见了你程皓哥,咋不说话啦!”
“你好!程皓哥。”姑娘用低低的声音说。
没等我说话,她们身后的中年汉子高声说道:“程皓,咋不跟我打招呼!该不是把我忘了?”
“怎么会呢?伟杰姨父。”
“傻丫头,快过去帮你大姨的忙。”伟杰姨父对女儿说。
伟杰姨父话音刚落,李银顺从人群之中站起身来,大声说道:“秀荣可不是傻丫头,而是俏妹子!伟杰叔。”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接着便嬉皮笑脸地说道,“要是她嫁给了程皓老弟,肯定是个傻妹妹。对吧,宝花婶子。”
“放你娘的猪狗屁!”宝花姨妈笑骂道,然后,她转回头对我说道,“如果你像你爹那样找个乡下姑娘做老婆的话,我肯定给你物色一个漂亮的姑娘。”
“那姑娘该不是秀荣妹子吧!”李金顺也凑了过来。
“要是俺秀荣没有对象的话,我会设法撮合这门亲事的。”
听了宝花姨妈这句话,我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因为我压根儿没料到她说出那样的话来,所以赶忙低下了头。这时,李银顺问道:“宝花婶子,能不能告诉我们,秀荣妹子的对象是谁呀?”
“凭你们这两个挨鞭子的畜生也想知道,滚!滚一边去!”
“不会是我吧!李金顺脸上显出愚蠢的笑容。
“你们这两个狗娘养的!再他娘的瞎说八道,看我不让你们打一辈子光棍?”
这对孪生兄弟看了看宝花姨妈愠怒的脸色,便不再言语了。
这时候,我舅妈走了过来,说:“宝花,你何必理会两个臭无赖呢?”
晚饭之后,舅妈一直忙里忙外,没有片刻空闲。后来,村里的人们一个接着一个涌进了这个小院子,她就显得更加忙碌了,至少她招呼着那些跟自己关系不错的女人。现在,她把宝花姨妈带走了,伟杰姨父也穿过人群向舅舅那边走去。
我知道,舅妈和宝花姨妈是亲姐妹。而当我抬起头来的时候,她们已经进了屋,看得出,她们要商量什么事情。
是的,我的心情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这样舒畅。也许是由于父亲带着我离开红岩村,我就一直生活在可怕的阴影里。现如今,我重新回到这个小山村——我童年的家园,而且与这儿的人们一同欢乐,真是开心极了。
正当我无法驾驭自己思绪的时候,却听到我表弟的喊声:“真是太好了,你们终于来了!”
“玉良,我早就说过,村里热闹的场面离开你,就没意思了。”李银顺的脸上挤出愚蠢的笑容。
“这小子总拿咱哥俩儿开涮。”李金顺说。
“这样说很好!”李玉良伸手拍了拍金顺的肩膀,之后,他转回头对我笑道,“程皓,咱们终于见面了!见到你,我觉得我应该高兴。是的,小的时候,咱们俩差不多天天打架。”
我看了看他,笑了:“挂彩的常常是我啊!”
“你却从不认输,而且屡败屡战。”玉良说,“不知什么原因,我觉得你生来就是我的对手。”
“我可不想成为你的对手。”我说。
“程皓,你是不是认输了?怕我哥了?还是担心自己的眼镜被打碎?”玉梅笑容满面地说,“我觉得,你们应该成为好朋友。”
“在我看来,对手往往是最好的朋友。”玉良用刀子般的眼光打量了一番,这才说道。
然而,我却觉得他的眼光跟猫戏弄老鼠时眼睛所发出的光差不多,他说话的口气似乎包含着他自己的满腔敌意。尽管如此,我还是保持友好的态度跟说笑着。也或者说,我对于儿时的不愉快的事情早就不在乎了。没错,我和他应该成为好朋友。
话虽然这么说,但却还像小时候那样,我并不希望同他的眼光相遇。也许是由于这个人一张笑脸后面有着最冷酷的眼光,而且他能够让自己像狐狸一样狡猾,恶狼一样凶狠。他喜欢利用人的弱点来控制他人的意志,或许正因为如此,我们经常打架,是的,每一次,他都毫不费力地把我打败,可是不肯认输的我总要跟他决战到底。
他的确是个胜利者,但却没有一个朋友;我呢,能够与其他孩子们和睦相处。想到这里,我不由自主地笑了。
“你笑什么?”玉梅问。
“没什么!”我摇了摇头。
“你并没有改变多少。”玉梅笑着说,“如果硬说你跟小时候有什么不一样的话,我觉得你只是让自己戴上了一副充满学究气的眼镜。”
“是吗?”
“你这个人就是不诚实,脸上老带着谜一样的表情。”
“实际上,我这个人还是蛮诚实的,只要你把我当作一个好人看待,就行了。”我笑着说。
“是吗?”玉梅说,“你是个非常有趣的人。”
“要是你叫我一声哥哥,你就不难发现我这个人更喜欢与他人和睦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