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缉毒警察-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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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乾看着霍三那张黑瘦的刀条脸,不想再说什么了。但霍三却又说了一句:我这一死,起码痛快了,没啥可操心的了。可你还得慢慢熬着,知道什么是活死人吗?就是行尸走肉……”霍三似乎还要说下去,但被两名法警强制地按跪在土坑前。他背对着枪手,不再出声了。

哨音响起来。萧乾离开了坑边。枪手朝六名死囚走去……指挥旗扬起,哨音再次响起。枪声……

霍三走了,带着他手下的五名弟兄。

萧乾没有随着行刑的车队一起走,而是独自开着车走了。回程的路上,他一直在哭,怎么也忍不住地哭出了声。这在他身上是罕见的。

萧乾没有去队里,而是找了个僻静处痛痛快快地哭了很久。他已经很多年没哭过,更没有像这样哭过了。

面对着李锐主任那张万分过意不去的脸,萧乾再也没说什么,为这个事儿,他上上下下已解释了一年,既然结局就是这样了,那也只能就这样了。萧乾看了一眼那被至少有一半儿茶叶漂在杯口上的水,苦苦一笑道:什么时候办手续”

“随你便……就这几天吧。”李锐如释重负地连连点着头。萧乾缓缓站起身来,又颇具自嘲地冲李锐点点头,便朝门外走去。

萧乾回到四楼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在那张已经很旧了的靠背椅上坐下来,他环视了一下这间十六平米的房间……简单一应办公用品,两组铁皮卷柜,一张办公桌,几把椅子,两只简易单人沙发,茶几上的漆皮已现出了多处斑驳,桌子上堆满了案卷。整个房间虽然显得有些个乱,但哪哪都收拾得很干净,几乎可说是一尘不染。萧乾有自己收拾办公桌的习惯,从来不用勤杂工打扫。萧乾的目光落在桌上的一张镶框六英寸的集体照上,那是和警校同期毕业的部分学员一起照得,其中亦有李锐。照片上的男女学员都是一脸稚气,当时大家都是二十岁出头的孩子,一晃,快二十年了……光阴荏苒,岁月如梭。这话最早不知道是谁说得,但说得真他妈对。

萧乾起身打开卷柜,从里边拿出佩枪,这是支款式还不算落伍的“六四”式连发手枪,跟了萧乾已有差不多十年了。枪套是本色的牛皮,外表已磨损的很厉害,但皮子的质地很好。所以萧乾一直没舍得换。人是有情的,对物亦然。萧乾把强从枪套里取出来。然后把部件拆下来,他要把这支枪好好擦一下,然后再对着干干净净的它说声再见。

萧乾在缉毒大队大队长这个位置上已经七年多了,也就是说在这间办公室里度过了这么多时光,这屋里的犄角旮旯对他来讲是太熟悉了,但有些太熟悉的东西又会令人忽然感到陌生。萧乾此刻便有了几分这种感觉。他边擦着枪,边打开电脑,把一支下载的歌曲调出来听。萧乾喜欢听音乐,甚至更喜欢伤感的音乐。警察生涯,尤其是刑警和缉毒警的生涯,真的是不知明朝是何日?这种职业就是浸泡在血浆,尸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以及形形色色的悲欢离合,酸甜苦辣之中。而就是在这样一幅幅的画面中,冷硬的将许许多多警察的生命定格了进去。于是,画面里便有了干涸的血和泪里的咸。警察,一个最易被人误解和畏惧的团队……

电脑音箱里传出被打击乐撕扯得支离破碎的歌声。声音低沉嘶哑,是个男人在唱:假如时光能够倒流,我将用生命换取自由。人生有太多的遗憾,悔恨埋在最里头。模糊的脚印里,哪些是你走过得忧愁?往事总是在夜半出现在记忆的窗口,眼泪莫非真的是风雨阑珊的尽头?再说原谅已经为时太晚,迟来得道歉流浪在,落叶纷飞得街头。

“假如时光能够倒流,请把那些破碎的彩虹收留。曾经在风雨飘飞得码头,目睹被离别感动的离舟。再说原谅已经为时太晚,离夕阳最近的,总是那只,在黄昏中啼叫的海鸥……”

三天后,萧乾办了离岗手续,理由则是因病内退。

脱去了警服的萧乾,在黄昏的暖色中,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牛仔,出现在了横江码头附近的叉子街头。此时的他,心空如穴,满腹浓愁。

叉子街是离江沿最近的一条街,离江边不过数百米。萧乾今天特意换了双旅游鞋,且是名牌,阿迪达斯。但也不过花了三百元便买了回来,显然也是假货,但质量还过得去。他想好好走一走,看一看。以前忙得连自己的影子都跟不上,现在忽然成了一个大闲人,心里虽有些空空荡荡,但人整个还是松弛了下来。

萧乾戴了一副淡色墨镜,他不愿和遇到的熟人打招呼,没心思,心态很烂。横江大凡跟毒品有些干系的混混几乎没有不知道他的。况且,他在干缉毒警以前曾干过刑警,并在副队长一职上呆了四年。所以,横江黑道上的各色人等,认识他的就太多了。

萧乾这时已经信步走到了离码头不远的一片江岸上。到了这个时辰,江面上的船只虽然不多了,但来来去去仍显得很匆忙,大概是急于到达目的的,好泊船填腹吧。夕阳在遥远的江头只留下了一半儿红晕,颜色落在水中,江水缓流处便显得有点儿矫情了。岸边的空中,数只水鸟和蝙蝠互不相让的穿插飞行,不时发出尖利刺耳的啼声。江南的山体渐渐变暗的光线中显得朦胧飘渺,但依然能看清平静延伸的走势。

萧乾左右环顾了一下,没有较大的石块或横木类可坐得东西,边索性盘腿儿坐在了一块较平的泥地上,他掏出烟卷点燃,然后望着江水在眼前缓缓地流过……

萧乾此时忽然非常想念父母亲,尤其是母亲。父母膝下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他是独子。父亲在警察的岗位上干了一辈子,但一直作文职工作。他跟萧乾很少交流,甚至和母亲都很少说什么,只是默默地上班下班,回到家里后,只要有时间便去读那一卷卷厚厚的书。并用笔在书的字里行间密密麻麻地作了很多标记。父亲把世情看得很透,但却又不去说破它,只是在意识里慢慢地咀嚼,消化,吸收,当然还有分泌。受父亲的影响,萧乾也抽空看了很多书,其中包括一些翻译小说和理论书。父亲偶尔会拉一阵子京胡,虽然拉得不怎么娴熟,但却很投入,可却从不张口唱。母亲曾戏谑地说父亲可能上辈子是哪家戏院的杂工,虽然酷爱京戏,但却一直没机会登台,只能在台下忙乎着给人倒倒水,扔个手巾把。父亲闻言,不气不恼,仍是一板一眼地拉着几乎全是过门的曲调,尤其是西皮流水前边儿那段儿。

母亲死得很受罪,糖尿病并发症使她身体的局部出现了溃烂,到了后来,视力几乎是零,腿脚也不听使唤了,在瘫卧在床上一年多后,终于撒手走了……父亲和母亲的相继去世,之间隔了不到三年的时间。而那三年里又是萧乾特别忙得时候,尽管他对此非常自责,内疚,但工作仍是似一部刹车失灵的车,横冲直闯着一直往前冲去。

现在萧乾终于有时间了,但父母却都走了,并且走的很远。萧乾望着一江流水,把对父母亲的记忆一点点地从心里挖出来,他觉得自己太对不起父母了,需要他的时候,他总是不能呆在身边,夜里一个电话,他就得穿上衣服,拿上枪,并且不知道这一走还能不能再回来?母亲去世的前两年,萧乾是和她在一起住的,他从母亲的目光里看到了太多的担心和忧愁。他总是把枪放在被子里,因为母亲每次看到枪的时候,样子都非常可怜。

夕阳落尽了,江面上一片灰濛濛的,江南岸的山体也只留下了一条蜿蜒曲线的轮廓。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潮气和腥味。天色已经很暗了,江面上几乎没有了过往的船只,岸上显得很静,只有江风裹着碎浪一波波地朝岸上涌来,黑暗中,能清晰地听到江水亲吻着泥沙的声音……

萧乾信步走在叉字街头,路灯都亮了,投下来来往往许多人的影子。叉字街不太宽,是条老街,路面还是碎石子铺得,走上去有些硌脚,但很舒服。这条街也是酒楼和茶室多。怪怪的招牌扭曲伸展的廉价霓虹灯在夜色中极不安分的走走停停。天空很晴,星星显得格外晶莹,月亮尚未爬上天体,也许还在用餐吧。

萧乾忽然很想喝酒,他已经有两年没怎么动酒了,吸毒的人对酒不感兴趣,因为毒品在血液中已经带给人一种火辣辣的生理感觉,若再喝酒便更不适应了。萧乾对毒品的了解是很深刻的,况且他最初上瘾是吸食的毒王一号,他知道这种毒品在他的血液和心瘾中牢牢地扎下了根儿。他虽然也试图过强制将毒戒掉,但那种戒毒的感觉真是太可怕了。他非常清楚,如果用这种方法戒毒,即使把毒暂时戒掉了,但人肯定也就废了。可他还想做事,还想做很多事。最后他还是决定,维持一个限量的吸食量度,每三天一次,一次不超过0。3克。按说这个量对萧乾的毒瘾来说是远远不够的,但他严格地一直控制着这个度,虽然很受罪,但至少能保持相对情形的理智。

萧乾走进一家不大的餐馆,找了个空位置坐下来。客人不太多,屋里的空气也还算过得去。码头附近的酒楼多是以卖水产品为主。萧乾点了一份清蒸鲈鱼和醉虾,并要了一瓶白酒。少顷,酒菜便都上来了。萧乾用得是八钱量的酒杯,倒满后,一口便干了。他只觉得一股久违的辛辣从食道一直烧到了胃里。这种感觉不好,一点儿都不好。但是萧乾需要这种感觉,因为这能让他放松一些,更因为这样也许能让他少去想有些不愿意去想得事情。

半斤白酒顷刻间便下去了,萧乾却没动一口菜。胃里似着了火,身上也燥热起来。他把半袖仔服的扣子解开,露出了精壮的肌肉。按说吸毒的人都瘦弱不堪,但萧乾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吸毒者。为了保持体能,他按量进餐,定时健身,所以仍保持着很好的体魄,而这却是一般人绝难做到的。

这时,三个三十岁以里的小伙子摇着膀子进来了。萧乾大眼儿一看,便认出了其中的一人。这人外号叫臭鱼,就是码头附近的人,五年前因小量贩毒被萧乾抓获并处理,判了三年。这时,臭鱼也看见了萧乾,只见他大嘴叉子一歪,笑了。他朝萧乾走近了两步道:萧大队,今天没什么风啊,怎么把你刮道我这一亩三分地上来了?”萧乾冷眼看着他未语。臭鱼拽拽脖子上的一条比牵狗的链子细不了多少的金链子,然后发出了一阵往垃圾桶里倒剩饭般的笑声:哈……”

第三章

萧乾端起酒杯又干了,并且不再去看臭鱼和那两个跟班的。他今天心态很烂,且心绪都在回忆中颠簸,他不想搅了这种难得的,完全沉浸在伤感与怀旧中的情绪。但臭鱼却不知深浅的得寸进尺起来。只见他移动着两条粗腿,又向萧乾进前了两步,这就离萧乾就餐的桌子很近了。臭鱼吧唧着似被火碱水发了几天几夜的肥厚鱿鱼卷般的大嘴又说开了:萧大队,没想到啊!真的没想到啊!你也有落到连哥们我都不如的这步田地啊!在大狱里那三年,我连做梦都盼着你能生点病什么的,最好是赶上车祸。你知道今天市面上有多少弟兄在举杯庆祝吗?!都在庆祝你能落到今天这样一个结果。痛快,真是他妈的痛快。哎,萧大队,咱们一块喝怎么样?我买单,我今天还非得请你不行……”臭鱼说着,扭脸对身边的两个弟兄挤眉弄眼地笑。萧乾这时的火气已经压不住了,他先是操起了那盘清蒸鲈鱼朝臭鱼脸上摔过去,臭鱼的脸上便顿时变得丰富多彩了起来,并且有几根较粗的鱼刺深深的扎进了他的鼓腮中。臭鱼怪叫了一声,退了几步,没曾想脚下一滑,又摔了个大小便皆朝了上,冲了天。他边往起爬边喊:给我打,他现在什么都不是了,给我往死了打。”

萧乾这时已操起了那张小餐桌抡过头顶朝臭鱼砸过去。于是,倒霉的臭鱼又一次被连人带屎的砸倒了。萧乾又几步抢上前去用脚在臭鱼的各个部位狠踹了一通。臭鱼连连发出惨叫别提有多惨了。但萧乾今天确实喝了不少酒,反应自然也就有些迟钝,一个小子从后面用板凳砸在了他头上,萧乾的脑袋和脸顷刻功夫便被血罩住了,他感到一阵晕眩,晃了几下身子便倒在了地上。臭鱼爬起来,和那两个小子一起,六只脚在萧乾身上连踢带跺的折腾了有几分钟。萧乾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走。”臭鱼大喊一声,带着两个弟兄夺门而去了。这时,店家的几个人才围过来,对躺在地上的萧乾又是摇又是掐。一个四十余岁的胖女人,大概是面案的师傅,一边摇萧乾一边喊:还活着,还活着。”

“打电话报警吧,要死在这儿可完了。”一个服务员喊。

“别。臭鱼咱可惹不起,他要知道了,咱这买卖以后就没法干了。等这人醒了,让他自己想办法吧。”说这话的是老板,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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