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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烟北平-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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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景林顺利地通过了日本人的甄别,既没有升官也没有降职,还当他的巡警,日本人在警察局内部开办了日语培训班,方景林也积极报了名,他的行为使一些同事很反感,都有意地疏远了他,而一些死心塌地追随日本人的同事却以为他是同道,纷纷向他表示亲近,方景林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方景林万没想到,新联络员竟是他见过一面的罗梦云,见面地点是中山公园“来今雨轩”的门口,方景林刚刚赶到,对面走来一个身材颀长,面容俊美的姑娘,她穿着一件朴素的月白色短袖旗袍,略带卷曲的长发垂在脑后,额头的刘海上别着一个象牙色的发卡。方景林一眼就认出她,这是那个为抗日募捐的燕大女学生。两人对了暗号后,姑娘像老熟人一样向他伸出手,脸上露出迷人的微笑:“我叫罗梦云,今后就是你表妹了,有什么不到之处,哥哥你还要多担待哟。”

方景林很少有机会和年轻女性打交道,特别是如此美貌的姑娘,心中难免有些心猿意马,他握住罗梦云的手,所问非所答地轻声道:“我见过你,还记得吗?”

罗梦云嫣然一笑:“对不起,我得了失忆症,以前的事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想,你也应该如此,关键是以后我们该如何相处,我说得对吗?”

方景林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哦,对不起,我一时忘了纪律,咱们说正事吧,请传达上级指示。”

罗梦云漫不经心地望着四周道:“有件事是当务之急,29军还有些掉队人员没来得及撤走,现在都隐蔽在城里,上级指示,利用我们在警察局的各种关系,抢在敌人清查之前为这些人办理户口,不然他们的处境会很危险。”

方景林沉吟了一下说:“我会尽力去办,户籍处有我的关系,应该没问题。”

罗梦云提醒道:“这件事工作量可不小,他们的年龄、职业、和户主及家庭成员的关系都要详细,要经得起调查,日本情报机关的效率可是第一流的,千万不能出岔子。”

“放心吧,我有把握,我干警察也不是一年两年了。”

罗梦云说:“那好,咱们今天就到这里,我先走一步。”

方景林鼓足勇气说:“以后除了工作上的事,我还可以约你吗?”

罗梦云笑了:“不行,我们都要遵守组织纪律。”

徐金戈也没有走成,临撤退之前他接到指令,北平站要留下一批人员长期潜伏,徐金戈被任命为行动组组长。这是戴老板的意思,他不能不服从。戴老板的指令很简单,希望军统同志在敌占区能有一番作为,目的只有一个,使用一切手段袭击日伪军政要员,把北平变成一座恐怖城市。徐金戈喜欢这种任务,这意味着冒险和刺激,而且在行动中有较大的自主权。

徐金戈的上司是个神秘人物,代号“黑马”,徐金戈从来没有见过他,却时时感到他的存在,就连“黑马”给他发指令的方式每次都是不一样的,有时由街头的乞丐送来,有时会在买烟时找回的零钱中发现字条,这个“黑马”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徐金戈对这个上司的全部印象就是那笔漂亮工整的仿宋字。

今天早晨徐金戈接到“黑马”的指令,要他马上赶到宣武门天主堂参加一个秘密会议,“黑马”特意申明,参加会议的所有人员要绝对服从会议主持者的命令,违令者将受到严惩。徐金戈不敢怠慢,连忙放下手里一切事赶到宣武门天主堂。

宣武门天主堂俗称南堂,是北京最早的一座天主教教堂,始建于明万历三十三年,现存的建筑建于1904年,是一座三层的巴洛克式建筑。早期的宣武门礼拜堂规模很小,是一座中国传统建筑,仅在醒目位置安放了一座十字架以表示其天主教堂的身份。清顺治七年,由德国籍耶稣会传教士汤若望主持,在宣武门礼拜堂的原址上开始了天主堂的翻建工程,两年后建成。内建亭池台榭,式仿西洋,极其工巧,除了一般的宗教建筑之外还有天文台、藏书楼、仪器室等科学设施。这个教堂自1605年至20世纪30年代以来三百余年中曾屡毁屡建,或毁于地震,或毁于火灾和内乱。最后一次劫难是1900年遭到了义和团团民的围攻,南堂被烧毁。1904年第四次重修的南堂主堂和附属建筑竣工,就是徐金戈现在看到的样子。

徐金戈是第一次来这里,他没有急于走进主堂,而是仔细把教堂内外的地形地貌研究了一下,这是他的职业习惯,每到一个陌生的环境第一件事就是想好撤离的路径。这里共有三进院落,大门为中式建筑,占据了教堂的第一进院落,其后的东跨院为教堂的主体建筑,西跨院为起居住房。教堂主体建筑为砖结构,面向南方,正面的建筑立面为典型的巴洛克风格,三个精致的砖雕拱门并列,将整个建筑立面装点得豪华而庄严,整个建筑的墙面磨砖对缝,精美的砖雕随处可见。教堂的室内空间运用了穹顶设计,两侧配以五彩的玫瑰花窗,整个教堂静悄悄的,弥漫着一种庄严肃穆的宗教氛围。

会议的地点是主堂内,参加会议的人大部分都不认识,徐金戈意外地发现,会议主持人竟是老同事曾澈,此人是军统北平站的老特工,也是戴老板的红人,他在军统内的职务是华北区书记,徐金戈在南京时就认识他,算是老熟人了。

曾澈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他那张脸在任何时候都毫无表情,只有那双不大的眼睛里显露出一种冷冷的杀气。他向徐金戈点点头,没有一句寒暄,只是把他拉到一边,开门见山地介绍起情况来。

通过曾澈的介绍,徐金戈才知道今天参加会议的大部分人都是“抗日锄奸团”的骨干成员,这是个刚刚成立的以刺杀、爆炸为主要手段的抗日锄奸组织,主要活动区域是北平和天津。这个团体的主要成员,除了负责组织和控制的军统特工人员以外,多是平津两地的热血学生,几乎都是来自平津几所著名中学、大学的学生,如贝满女中、育英中学、天津中日中学、南开中学、大同中学等学校的高中生,还有燕京大学、辅仁大学、南开大学的大学生。曾澈说,他自己也是根据“黑马”的指令,刚刚担任这个组织的负责人,具体情况还不是很了解,只知道这个团体的成员多半是高官贵戚、富商名人之后,他用眼光向徐金戈示意:“你看见那两个穿灰色西装的年轻人吗?那是伪满总理郑孝胥的两个孙子郑统万和郑昆万。坐在前排椅子上的人从左数第一个和第二个是袁世凯的侄孙袁汉勋、袁汉俊,往下是同仁堂的大小姐乐倩文、孙连仲将军的女儿孙惠君、冯治安将军的侄女冯健美……”

徐金戈轻声道:“有意思,论起家世个个都是如雷贯耳啊,这些公子小姐们干这一行成吗?”

曾澈回答:“我开始也这么想,这些公子小姐们投入抗日锄奸行动似乎不可思议,其实也并不奇怪,这个阶层的子弟多受过高等教育的,也最易于接触学生运动带来的反日爱国情绪,他们社会背景十分复杂,消息灵通,牵涉极广,使日伪方面的侦察人员往往投鼠忌器或者事倍功半,你不要小看这些人,他们很有胆量,看见那个坐在墙角里的年轻姑娘吗?她是京剧名角儿杨易臣的女儿杨秋萍,上个星期她一枪干掉了伪北平商会的副会长张亦衡,出手很利索,其实战前她连枪都没摸过,只是在行动之前的两个小时里才学会了使用枪械。”

徐金戈仔细看了看那姑娘,突然觉得很眼熟,他终于想起来了,北平沦陷前夕他和方景林在茶馆里遇见过这姑娘,那天她和一些同学在为29军募捐,还和徐金戈发生了几句口角,想不到她也参加了抗日锄奸团。

徐金戈问道:“曾兄,我的行动组也归抗日锄奸团的指挥吗?”

“不,你直接受‘黑马’的指挥,只是在必要时协助我们,今天请你来是为了协同进行我们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明白了,曾兄,我接到了‘黑马’的指令,这次行动我受你的指挥,请多关照!”

“别客气,相互提携吧,戴老板在看着咱们呢。”曾澈客气地说。

徐金戈走到那姑娘面前:“杨小姐,还认识我吗?”

傲慢的杨秋萍坐在椅子上连动也没动,只是向徐金戈点点头:“想起来了,你该不是来问那块‘劳力士’表的下落吧?我把它送到当铺了,当了二十块钱,不过当票被我扯了,因为我就没打算去赎当。”

徐金戈笑道:“小姐,你可真会做生意,我买那块表花了一百多块钱,才戴了不到一年,你怎么才卖了二十块钱?至少要卖四十嘛。”

杨秋萍翻了翻眼睛反问道:“怎么,心疼啦?那我以后还你,不过要等抗战胜利以后,假如我能活到抗战胜利。”

“好啊,咱们一言为定,要是我们两个人中间有一个活不到抗战胜利,那么这个协议自动失效,怎么样?”

“没问题,不就是一块表吗?对了,你是谁,前几次开会我怎么没见过你?”杨秋萍不客气地问。

曾澈走过来介绍道:“秋萍,这是行动组组长徐金戈,老同志了,现在来协助我们的工作,你可别小看他,他可是我们华北区头号杀手,日本谍报机关那里都挂了号的人。”

看得出,杨秋萍对曾澈很尊敬,她一见曾澈连忙站了起来笑道:“曾团长,我们在开玩笑呢,您对徐先生的评价使我很惊讶,因为到目前为止,我只见到徐先生为抗日捐献过一块手表,还没有见到什么过人的表现。”

曾澈对徐金戈说:“这丫头嘴很厉害,从来不吃亏,看来你们认识,也省得我介绍了,金戈兄,咱们开始吧?”

徐金戈点点头道:“时间很紧,我们简短些,我只有两个问题,一是这次行动的目标是谁;二是需要我的行动组做什么。”

曾澈也同样干脆地回答:“第一,行动目标是新上任的伪警察局长沈万山,你们行动组的任务是前期侦察,摸清沈万山的出行规律。第二,请行动组支援我们一批武器弹药,这次行动以我们为主对目标进行攻击,你们行动组负责掩护。我讲清楚了吗?”

徐金戈简短地回答:“清楚了,我马上着手执行。”

文三儿在沙滩碰见了罗教授,他隔着老远就打着招呼兴奋地迎上去,罗教授刚从红楼里出来,他本来想步行回家,可一见文三儿那副无限期待的样子,便生了恻隐之心,于是坐上文三儿的车,吩咐去珠市口,他的老朋友杨易臣家里出了事,罗教授尽管帮不上忙,但至少应该去看看。

如果倒退三十年,罗云轩也是个壮怀激烈,探索救国救民之道的热血青年,那时他经常和同道人辩论,他的朋友中有人主张富国强兵,有人主张实业救国,而罗云轩坚持教育救国、知识救国的主张,他认为中国之所以落后在于国民的愚昧,最好的办法是用道德和知识去拯救国民的灵魂,因此一切要从教育入手。不过最近一些日子,罗云轩在理论上陷入困境,教育救国的理论一遇到蛮横的、武装到牙齿的侵略者就屁事不顶了,没人和你讲理,除非你也有实力把侵略者赶走,否则你只好当顺民。看来自己的理论还是有些漏洞,没有考虑到强盗介入的因素,如此说来,当年主张富国强兵的朋友还是有一定道理的。昨天罗云轩路过日本兵的哨卡,那些野蛮的日本兵要求每一个过哨卡的中国人向他们鞠躬,否则就会遭到毒打和杀戮,罗云轩迫不得已也鞠了躬,但心里却像是吃了苍蝇,那种强烈的屈辱感久久地折磨着他,唉,在刺刀面前,一介书生显得是那样无用,无能。

罗教授一路上和文三儿聊起来,考虑到文三儿的理解能力,他尽量用比较通俗的语言告诉文三儿,说咱中国在历史上曾多次被异族人统治过,时间比较长的有两次,一次是蒙古人,一次是满族人,咱们汉人吃了不少苦头,不过后来这些异族人都被咱们同化了。相比之下,这次日本人来是最糟糕的,这些日本人非常坏,他们坏得已经超出了正常人的想象,他们的目的是要把我们亡国灭种,文三儿呀,当亡国奴的滋味不好受啊。

文三儿很不以为然,他认为谁来了都一样,草民总得有人管着,以前是皇上,后来是北洋政府,再后来是国民政府。以文三儿的个人经验来看,国民政府在的时候,他拉散座儿一天最少能挣三毛钱,合六十九个大铜子儿,那时一碗馄饨五个大子儿,三个麻酱烧饼六个大子儿,加起来十一个大子儿,合法币才五分钱,五分钱就能凑合一顿饭,每天除了吃还能节余个一毛多钱,这还是最挣不着钱的时候,要是运气好,赶上拉包月,吃住都在主人家,那就挣得多了,主人赴饭局,按惯例要给车夫两毛的车饭钱。就说陈掌柜吧,他是个交游广泛的人,每天晚上不是有饭局就是去朋友家打麻将,这样的额外收入加上工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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