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老请求,卞老问明事由,仗义执言,说服族长任其改嫁了。当然,并不是所有想改嫁的寡妇找他都会管用,卞老生性耿介,只求事理,不问其他,加之医术高超,医德卓著,是公推的“东平三老”之一。
晚间,邢柟过卞老家中拜望。卞老正在为钟离瑨换药,见他进门,招呼他自己坐下。
邢柟坐下,向钟离瑨问候道:“拙玉,伤势可大好了?”
“本无大碍!”钟离瑨对他笑笑,掩上衣襟,约略已猜出他的来意。
“怎么?坚如你哪里不舒服了?”卞老问道。
“没有。”邢柟闷闷道。
卞老打量他一眼,道:“你这娃娃,平日都生龙活虎的,怎么今日这般无精打采,还真像有病。”
“我没病!”邢柟道,“不过有一件为难事,想拜求您老帮忙。”
“坚如竟会有为难事?这倒是奇事一桩!”卞老稀奇道,“都是什么事啊?”
面对卞老的探询表情,邢柟不知从何说起为好,嗫嚅半天,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这个……我……那个……她……”
卞老心中已知所为何事,捋须笑道:“年轻人不必害臊!”
邢柟的脸倏地红起来,再看看钟离瑨,难得他今日竟没有落井下石取笑他,平日他才不会轻易放过机会呢,可是那副洞悉了然、笑吟吟地静待他下文的样子,比取笑也好不到哪里去。邢柟转开头不看他,豁出去道:“本也没什么!我想娶亲了!但得拜托卞老,到我爷爷跟前为我说情。”
卞老听得邢柟说请他“说情”,已知不会是为了刘小姐,仍不免调侃道:“你这娃娃,亲事早定了,就几日也等不得了?”
“哎呀!不是!”邢柟急道,“您老分明知道不是为刘家姑娘!”
见他起急,卞老问道:“那是哪家姑娘?”
“是……是王映淮!”邢柟下决心说了出来。
“哦!是她!”早该想到!卞老捋须沉吟着,虽是面对邢柟,眼光却瞟向另一个年轻人,只见那个年轻人一本正经、事不关己地正在品他的茶,他收回目光,对满眼期待的邢柟道:“嗯,王夫人姿容绝代,倾国倾城,加之灵心慧性,冰雪聪明,莫说是年轻人,老夫看着也赏心悦目。面对如此佳人,要想不动心,着实不易!”
“正是正是!”邢柟赞同道。
“不过,”卞老显得很为难,“这王夫人之为王夫人,乃因其有夫家,既有夫家,又如何能再嫁于你?此事,不可行!”
“卞老!”邢柟央求道,“映淮现在没有夫家!您老一向体察入微,洞烛事理,岂会不知?如今兵荒马乱的,那宋官人被金兵掳去,说是生死不知,其实凶多吉少!被金兵掳去的,能有什么结局?大家都知道,那宋官人是再回不来了!”
“即便如此,此事也不是你一人一厢情愿就成啊!”卞老道。
“此事我已问过映淮,我二人心意相通!”邢柟自信十足。
“哦?”卞老不信。钟离瑨想说,但终于没有开口,他也很想知道,卞老对此事会有什么看法。
“是真的!”邢柟肯定,再一次恳求道:“卞老,您老一向秉持公理,不为陈规陋俗所困,镇中曾有寡妇改嫁,也是多承你说情,如今我这事也是一般,您老就再次成人之美,成全了我们吧!”
卞老思量着,缓缓摇头道:“坚如,不是我不帮你,我左右思量,此事还是不妥!就说这寡妇改嫁,首先要明确是‘寡妇’!王夫人则不然。不管那宋官人如何,说生说死,都是推测!何况,邢家乃宗族大家,娶入一再醮之妇,于声望有亏啊!……”
“我不要听!”邢柟任性叫道,“人人都说卞老明智通达、不拘一格,怎么如今也这般因循窠臼、不近人情起来!既然宗族大家不能娶再醮妇人,我便离开这宗族大家,总成了吧?”
“坚如!你都说的什么话?”钟离瑨不由得驳斥道,“卞老德高望重,处事尽在理中!你不要一时冲动,口不择言!还有什么离开宗族,更是任性气话,胡言乱语!至于王夫人心意,你根本未曾问得明确,仅凭两句似是而非的诗句,就妄自揣度,十分不妥!”
邢柟气急,“你!你不知当时情形,才是妄自揣度!我分明问得清楚,她明确告知不会再等宋官人归来,这还不够么?你不帮我便罢,何必横生枝节!”他蓦的一个转念,推测道:“你这般阻挠于我,莫非……你也有了私心?”
“你!”钟离瑨顿时结舌,急忙申辩道:“我不过为你着想,免得你日后难堪!”
“我有什么可难堪的!”邢柟道,“倒是如今看来,你也是不会帮我的!哼!就算没人帮衬,我也能自己处置!”说罢,气鼓鼓地甩袖而去。
“坚如!坚如!”钟离瑨追了几步,见他快步已经出院,只得停步,与卞老相视苦笑。
“卞老方才为何拒绝坚如所请?是反对王夫人再嫁吗?”钟离瑨问道,卞老一贯不是那种因循陈腐之人啊。
卞老摇摇头,“王夫人聪明剔透、才貌双全,老夫自诩阅人无数,但似她这般的,也是平生仅见!这等奇女子,一般男子自是匹配不了。”别有深意地看了钟离瑨一眼,又道:“而且,以老夫看来,她心有所属不假,但所属之人却显然并不是坚如!”
卞老真是明察秋毫!钟离瑨平静地问道:“不是坚如,却是何人?”
卞老一笑,反问道:“你说呢?或者是完颜宗陟?”
钟离瑨突觉心头猛跳了一下,但很快回道:“确有可能!”
卞老点点头,“完颜宗陟围攻东平,与其说是两国交兵,不如说是纯属私心!这也难怪,能见识王夫人这等奇女子而不动私心的年轻人,世间罕有啊!”说罢,盯住钟离瑨,仿佛想从他脸上找寻些什么。
钟离瑨被盯得颇为尴尬,只觉得脸颊似乎有些微热意在升腾。
卞老隐含笑意转回头,慢条斯理道:“可我认为又不像是完颜宗陟。若是,则她大可不必历尽艰险逃出金营,而且,就算此前并未意识到,那么这次完颜宗陟围困东平,她也大可顺水推舟,再度回去。所以,她心之所系,当不是完颜宗陟!”
“哦?”钟离瑨觉得心跳急促起来,忽又想到一人,问道:“卞老以为是否会是宋官人?”
卞老摇头,笑道:“这一月来,她从未主动言及宋官人,被人问及,也不见多少哀戚之色,何况,若是心念所系,必然有所寄托,可她连那念向之物也不曾主动讨要回去,可见,她对于宋官人,情意并不深重。这倒也不难理解,毕竟,她只是宋官人强纳的众多妾室之一。”
钟离瑨点点头,感觉安然不少。确实,那块印信玉珮,她给出之后,就不曾提及,他主动去送还给她,而她,竟不曾多看一眼,就将它锁入小盒中。
卞老还在分析,“王映淮知书达理,言行举止分外谨慎,想要看出破绽着实不易!不过,老夫年虽老迈,但自认心思尚可称周密、眼睛也算得雪亮,之前在地突之中,之后过客院疗伤,言谈脉象之外,再事留意观察,对其脉脉心事,已然了然于心。更在庆功宴上,她自以为无人察觉,却不知欲盖弥彰!足以令我断定,她心中所属,定是此人无疑!”
他说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出是谁来。钟离瑨只好发问:“以卞老看,此人是谁?”
卞老高深莫测地一笑,“此人自她离去后,也曾出去过。”
钟离瑨倏地觉得脸颊再度热起来,可自王映淮去后,出去的人有好几个啊。
卞老终于发出惊人之语:“我在想,是否某人在自作主张瞒下她身份之时,就已经有了私心呢?”
“卞老!”钟离瑨难堪地急叫。这个“某人”是谁,已经再清楚不过。
卞老也不看他,仍一意揣测道:“恐怕也是不可告人的私心呢!”
钟离瑨已经满面通红,急急申辩道:“我没有……不是!我……”
卞老笑出声来,“年轻人!对此佳人,私动凡心,本就寻常,又有何不可呢?郎才女貌,一对璧人,老夫乐见其成!”
“卞老!”
卞老在年轻人的尴尬中哈哈大笑。
钟离瑨只觉得心中如释重负,顿时舒畅起来,一月来辗转反侧的揣度思虑终于尘埃落定。尽管他还是不认为自己早在那时就动了心,但无论如何,他现在确定,自己确实对她有“私心”。也许,他的行为先于他的理智,早就想将她据为己有了!只是因为这种想法不甚光明磊落,于是,他只好不断地企图说服自己不曾动心——二十三年来,又不是没有见过美人,惊艳之后,很快就会遗忘了!可是,这次不同!她太美,只是其一,更可怕的是,这种聪灵智慧的女子,他前所未见!他已经非常尽量地不去想她了,可是,她的清幽倩影就如不速之客,在经意与不经意间,翩翩然就闪入了他的眼帘、脑际,令他不得不一再强迫自己去忙碌、去回避。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再二再三地忍不住唤住她的脚步,私心只想多看她一时。这种私心,确实不可告人!但卞老说了,面对如此超凡脱俗的佳人,私动凡心,再正常不过!其实,比起邢柟的迷乱,他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他还不如邢柟,邢柟敢说敢做,积极去争取,可以无视他人的取笑和反对,甚至愿意为她离开大家宗族。从这一点上说,邢柟比他勇敢!但最重要的是,王映淮中意的却不是邢柟,而是他!再没有什么比这一刻的认知,更令人欢欣鼓舞的了。
卞老笑意盈盈地等着他恢复正常。
注意到卞老的神色,钟离瑨掩饰着狼狈问道:“卞老是如何得知她身份的呢?”
“嗯。”卞老正色道:“王映淮体质阴寒,虚不胜补,老夫为她诊脉,发觉脉象怪异,有积年之毒未能尽除,巧的是,老夫早年曾为一故人诊过此脉。那致病之毒乃是后宫私下流传的密药,素来被一些妒恶妃嫔用以陷害他人。再加之她天生丽质、仪态高贵,于是老夫推测她不是宫室,便是贵妇。一问之下,果不其然。”
原来,王映淮身子单薄,还有这重原因!不知道能不能解去毒素、调养过来?钟离瑨急切地问道:“卞老既知所以,想来应是能解其毒了?”
不料卞老却缓缓摇头道:“老夫数十年来潜心钻研,也不知是否真正能解。”
“此话怎讲?”
“因为,我那故人已经上了年纪,药效已不可验!”卞老不无遗憾。
这是为什么?钟离瑨满心疑惑。
卞老摇头叹息,为他解惑道:“此药一下,非但腹中胎儿不保,还会导致终身不孕啊!”
钟离瑨立时怔然。
“如此,你还会中意王映淮吗?”卞老察看着他的颜色,询问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也是我不赞同坚如的原因之一。”
钟离瑨心绪复杂,方才的欣喜尚未平息,却不料又来此意外之惊。
卞老轻叹一声,“年轻人好高骛远,凡事追求尽善尽美,无可厚非,奈何人生于世,不如意处,十之八九啊!须知道,世事变幻无常,徘徊犹疑之间,心高气傲之下,时机稍纵即逝,想要回头时,往往追悔莫及了。”他自己便是如此啊。数十年前,他还是一个意气风发的苏州少年,与邻家一位小姑娘,从小一起长大。小姑娘聪明伶俐,文采每每超过他,他为此心中不服,偏要与她争出高下。少小年幼时是无所知觉,二人其实早已心事相通。谁知一场宫中选美,偏偏选中了姑娘。姑娘不愿入宫,向父母表白心迹,要嫁予邻家少年,可是圣命难违,已是不可挽回。姑娘哭断肝肠,题诗赠字,约下他夜半私奔。不料却被家人发觉,拦了下来。姑娘终于被送进宫中。直到姑娘赠诗表白心意,他才恍然猛醒,只恨自己一直纠缠于无谓的心高气傲,至此已是追悔莫及。
钟离瑨沉默良久,卞老也不再多说,缓缓地啜饮着清茶。钟离瑨看向卞老,蓦然记起卞老夫妻一直无嗣,心念电转,脱口问道:“卞老先前所谓‘故人’,莫非……”
卞老睨他一眼,闲闲一笑,道:“正是山妻!”卞老家中世代行医,当年薛小姐入宫之后,他在家中埋头苦学三年,也上了汴京。又三年,成为汴京一位医德卓著的医者,常在达官显贵之家出入。经推荐,他通过了医官的考核甄选而入御医馆。终于在某次,见到了已是婕妤的薛小姐。薛婕妤在宫中曾数度被人谋害,以致虚寒多病,几近形销骨立。两人话及过往,相对饮泣,不料竟被人谗害,诬婕妤与御医私相授受,薛婕妤被贬囚至冷宫,于当夜“离奇死去”。而他也接人密告,连夜逃出汴京,“不知所踪”。
钟离瑨恍然似有所悟。
卞老拍拍他,轻声说道:“世人或许不信,奇缘难求、情义无价啊。一生或许漫漫,能得相遇相识,便是有缘,而有缘又能相守,便是最大的福分了!其他细节,实难尽求完美。拙玉,如今你也见到,虽则以世俗之论,王映淮名节有亏,但是即便如此,也并不缺乏亟欲得之者,若是你也有心,却思前想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