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作者:王强
申明:本书由 (。。)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第一部分
圈子 圈套 2 第一章(1)
大厅里的光线逐渐暗了下来,只剩下两侧墙面上的几盏壁灯照射出柔和的黄色光芒,邓汶仿佛感觉自己双眼的瞳孔正随着四周亮度的减弱而放大,他可以依稀辨别出一排排座位上刚才还人头攒动的听众都静了下来,之前一直在耳畔嘈杂的声音也远去了,大厅正前方的大屏幕上是投影仪投射上去的动画,邓汶所在公司的标志像一片叶子在画面中飘舞。
邓汶站在大厅前部的角落里,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宁静下来,他贴紧身后的墙面,希望微微颤抖的双腿得以放松。邓汶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缓步走向讲台,虽然在昏暗中看不清这个人的容貌,但他心里知道这个人是公司的CEO。CEO在讲台上站定,对着台下的听众讲了几句,邓汶什么也没听清,但台下已经响起一片掌声,CEO也转过身朝他站立的方向象征性地拍着巴掌,邓汶知道,自己该上场了。
邓汶低头看了一眼胸前的领带,服帖而端正地掩在西装的衣襟中间,他抬起右手摸了摸脖子下面的领带结,一切正常,他又下意识地用双手抻了抻西装的下摆,这才抬脚走向讲台。邓汶踏着松软的地毯,与从讲台上走回来的CEO打了个照面,却还是没有看清CEO的脸,邓汶正有些诧异,但自己已经走到了讲台前。邓汶把别在腰带上的麦克风开关打开,调整了一下挂在左耳上延伸到嘴边的微型麦克风,朗声向听众们问好:“Good morning!”,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沉稳而清晰,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感觉到一丝松弛。
邓汶熟练地操作着讲台上的笔记本电脑,想把那个还在飘舞的公司标志画面切换成自己讲演用的幻灯片。咦,那个文件呢?!怎么找不到了?!邓汶的心骤然沉了下去,好像是掉在肚子里剧烈地跳着,他迅速打开一个个文件目录寻找着,与电脑相连的投影仪也就把他正在浏览的画面投射到了大屏幕上,大厅里所有人都立刻明白他出了什么问题,台下响起一片“嗡嗡”的声音,这嗡嗡声就像在邓汶的脑子里鸣响。文件没了!讲演做不成了!邓汶抬头看一眼前面黑压压的人影,又扭头向角落里的同事们张望,但是没有人来帮他。忽然,一阵手机铃声大作,声音越来越强,邓汶感觉到手机仿佛是在他的脑后震动,便抬手向脑后抓去,却把左耳上挂着的麦克风打掉了,他心里一急,叫了声“糟糕”,使劲跺了下脚,却跺空了,他浑身颤抖了一下,醒了过来。
邓汶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回手把枕头掀开,枕头下面一个精巧的旅行闹钟正倔强地欢叫着、震动着。邓汶把闹钟关上,看见液晶正显示着“04:30”,该起床准备动身了。邓汶感觉到自己满身大汗,心还在怦怦地狂跳,他蜷起腿,双手抱住脚踝,把头埋在膝盖中间,闭着眼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邓汶心中非常气恼,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要么不做梦,要么就做这种无聊的噩梦,很久以前的那些美梦都哪里去了呢?难道是现在平淡而乏味的生活,不仅本身没有任何精彩可言,还把他到梦中去寻觅精彩的本能都剥夺了吗?想到这里,邓汶忽然感到有些冷,他转身坐到床边,开始穿衣服。
这时,躺在他旁边的廖晓萍忽然咕哝了一声:“嗯,你开Neon吧,我开Cherokee。”说完就又没有任何声响了,连身子都没有挪动一下。
邓汶也就同样地“嗯”了一声,算是答应,又算是道别,然后站起身,穿好衣服,拉开门走出了卧室。
邓汶轻轻地推开隔壁的房门,蹑手蹑脚地走向女儿的床前,先看见被女儿蹬到床下的小花被摊在地毯上,而女儿正蜷缩着身子,脸朝下趴在枕头上酣睡,发出轻微的呼噜声,一只粉色绒布做的Kitty猫被女儿压在肚皮下面,只露出半个圆圆的脑袋。邓汶用手抓住Kitty猫的半个脑袋揪了一下,居然没有揪动,他便用力一拽,Kitty猫被他从女儿的压迫下解放了出来,而女儿也借着外力顺势翻了个身变成侧卧的姿势,呼吸也变得均匀顺畅起来。邓汶把Kitty猫放在女儿枕头旁边,又从地毯上捡起小花被给她盖上。月光从百叶窗的缝隙中穿过来,洒在女儿的脸蛋上。邓汶静静地在床边站了一会儿,才转身走了出去。
邓汶沿着楼梯下来,穿过起居室和餐厅走进厨房,要拿些东西吃的念头一闪而过便被他否定了,时间太早,还不到五点钟,根本没有饿的感觉。他便抄起昨晚已经收拾好放在门口的拉杆箱和电脑包,拉开门走进车库。两个车位的车库本来不算小,但当两辆车都趴在里面时还是感觉有些拥挤。邓汶侧着身子走到两辆车的中间,拉开右边的轿车车门把行李放到后座上,轿车的品牌是霓虹(Neon),克莱斯勒公司的,左边的是辆大切诺基牌子的吉普,也是克莱斯勒公司的。邓汶把车库的卷帘门打开,刚要坐进霓虹的驾驶座,一眼瞥见大切诺基的后座上卷成一团的是女儿的外套,他立刻仿佛感觉到外套里还带着女儿的体温,自己也感觉温暖起来,他带着这一息暖意坐进霓虹,点着火,把车倒了出去。
4月初的波士顿,正是乍暖还寒的时节,时间又是早晨五点钟,外面凉飕飕的,街道上冷冷清清,只有路灯和住家门前的廊灯为这片街区带来少许生气,直到汇入了90号州际高速公路上那昼夜川流不息的车河,邓汶才又感觉到了这座都市的活力。他轻车熟路地向波士顿罗根国际机场驶去,并不觉得此行与以往出差有什么不同,殊不知他的人生将由此踏上一段全新的旅程。
邓汶的左手搭在方向盘上,打了个哈欠,心里盘算着波士顿和拉斯维加斯三个小时的时差,现在拉斯维加斯才夜里两点多钟,他本应该在酒店的被窝里睡得正香呢。这么一想,邓汶忍不住先骂了一句他的老板,又骂了一句他所供职的公司,再骂了一句他所从事的软件行业,最后骂了一句现在的世道。的确,要不是现在的世道不太平、行业不景气、生意不好做,他所在的公司也不会如此严控各种费用开销,而他的那位犹太人老板也不会如此变本加厉地锱铢计较。
也难怪,4月份的拉斯维加斯,不冷不热,正是最佳的旅游和会展季节,一年一度的世界信息技术产业大展也凑热闹赶在这个时候举行,搞得纵使在酒店林立的拉斯维加斯,房费也因为客房供不应求而一涨再涨。那个犹太人直截了当地向邓汶提出了他那一举两得的“建议”:赶在会展开幕的当天飞过去而不是像惯常那样提前一天飞过去,既可以节省一个晚上的房费,又可以利用早班飞机的票价优惠来节省机票钱,何乐而不为?邓汶刚说当天赶去会不会太紧张太仓促,犹太人的脸上已经露出自信的笑容,显然是有备而来地回应说肯定不会,因为可以赶早上7点25分起飞的America West航空公司的67次航班,直飞拉斯维加斯的航程是六个小时,而波士顿的时间比拉斯维加斯早三个小时,所以正点到达的时间是拉斯维加斯的上午十点半,谁都知道拉斯维加斯璀璨夜晚的魔力,没有人会起大早在上午出来活动,会展也是如此,中午以前绝对不会迎来参观的人潮。
“所以,”犹太人总结说,“当天早上飞过去,是个聪明的决定。”
当他听到犹太人说出“聪明”这个词的时候,邓汶便知道自己只有按照犹太人的“建议”照办了,因为犹太人是在按照公司CEO的指示精神办事。CEO最近一再教导他们说要“拼命地赚钱,聪明地花钱”,这让邓汶不得不佩服,人家不说要节省,更没有半点鼓吹“抠门儿”的意思,人家只说花钱要花得聪明。只是,聪明的是此刻睡得正酣的那个犹太人,辛苦的却是此刻开车赶路的邓汶。
邓汶把车里的收音机打开,随便停在一个正播放摇滚歌曲的频率,他需要一些“动静”来让自己保持清醒,他也不想让自己的大脑总是被那个犹太人占据。
一路畅通,邓汶不久就已经看得见灯火通明的罗根机场了,但他没有把车开进机场,而是继续沿路前行,跨过不甚宽阔的切尔西河,又行驶了几分钟,最后把车停到了位于Eastern街的一个停车场里,办完了存车手续,他再拖着行李搭上从停车场到机场的免费穿梭巴士,这才到了罗根机场的B号航站楼。
公司如今挖空心思地算计,力求“聪明”地花好每一分钱,所以连出差的补助政策都做了大调整。以往出差,各种日常开销都是在一定标准范围内实报实销,现在改成了“包干制”,每人每天六十美元,机票和酒店费用都由公司直接付给一家长期合作的旅行社来代理,而其他一切费用就都包在这每天六十美元里面,花多花少就全看个人是否“聪明”了。离机场一英里以外的停车场,要比机场里哪怕是最便宜的经济型停车区都可以每天节省三美元,邓汶不会不在乎这每天三美元,聚沙成塔,集腋成裘,他这些年的日子都是这么过来的,他觉得自己这样做正是典型的中国人的聪明。他想,中国人的节省,是从自己身上省下来的,所以叫勤俭;而犹太人的节省,是从别人身上省下来的,所以叫吝啬,看来这就是中国式聪明与犹太式聪明所不同之处吧。
邓汶没有需要托运的行李,很快便在自助终端前面办好了登机手续,然后随着人流缓慢地通过了安检,拖着拉杆箱和电脑包沿着走廊走了一阵才走到自己的登机口。邓汶到得早,登机口附近的几排皮椅上只坐了十几个人,看样子都是商务旅客,没有拖儿带女的。这些乘客大多人手一册地都在看书,只有几个人例外,他们在摆弄着手里的PDA或是笔记本电脑,察看自己的日程或是收发电子邮件,邓汶想了想是否也该把自己的Blackberry掏出来查查有没有新邮件,但还是决定让自己休息一下,便走到离落地窗最近的一排皮椅前,挑了个皮面还算平整的位子坐了下来。
邓汶把双腿伸直,双脚放在落地窗矮矮的底座上,两臂张开,搭在旁边的皮椅靠背上,懒洋洋地望着窗外,感觉很惬意。才六点多,天还没有大亮,停机坪主要还是靠灯光照明,一辆电瓶车拖着长长的行李车开到停靠在廊桥位置的飞机旁边,无论寒暑都习惯穿短裤的搬运工开始往飞机底部的货舱里装行李,这景象让邓汶感到很熟悉,甚至有些亲切,这几年在美国飞来飞去,罗根机场快赶上他的半个家了。忽然,邓汶意识到,在罗根机场的几个航站楼中,除了他眼下所在的B楼之外,他对A航站楼以及日后将合二为一的C、D两个小航站楼也都很熟悉,而惟有那个主要用于国际航线的E航站楼他还从来没去过。波士顿,这座他已经生活了十多年的城市,居然是他这个中国人有生以来住得最久的地方。
一架刚降落的飞机缓缓停靠在旁边的一个廊桥,稍后一群乘客从登机口鱼贯而出,邓汶仿佛在人群里看到了十多年前初到波士顿时的自己。那是在盛夏8月里的一天,邓汶刚从北京的大学毕业,便到美国读硕士,护照上贴着的历尽千辛万苦得来的美国签证倒比他刚到手的本科文凭更让他兴奋,邓汶攥着护照,怀里贴身揣着伍千美元,搭乘美国西北航空公司的航班飞到底特律,再转机到了波士顿。一年以后,廖晓萍也来了,两个人“夫妻双双把书念”,念完硕士念博士,念完博士就留在大学的实验室里做助手,给导师当“长工”,可是没多久,导师搞不到新项目,没有足够的课题经费,养不起“长工”了,邓汶和廖晓萍便出来找工作,他俩运气不错,邓汶先找到了目前所在的这家公司,如今也算是个骨干和头目了,负责软件开发和测试工程,廖晓萍不久也有了工作,在一家网络公司做技术支持,两人苦熬多年总算拿到了美国的绿卡,家中惟一的美国公民是五岁的女儿。
邓汶一直没回过中国,也没去过美国以外的其他地方,曾经有几次打算去墨西哥或者加拿大旅旅游、度度假,精打细算之后邓汶还是决定暂缓,等先把房子的按揭还清再说吧,反正那些名胜过几年也不会消失,以后再去不迟。可是,就在现在,当邓汶坐在登机口旁的皮椅上,看着窗外跑道上飞机的起降,他忽然有了一种强烈的愿望,就像十多年前他迫不及待地要走出中国一样,现在的他又迫不及待地想走出美国了。
登机了,邓汶事先特意选的靠窗的座位,他把头抵在舷窗旁边,闭上眼睛,希望能睡上一会儿,却发现脑子里乱乱的,他在想如果这个航班的目的地不是拉斯维加斯而是北京该有多好。等飞机进入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