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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剑南出了什么事?”小雪紧张起来,在和式桌底下翻找到早已没电的手机,慌乱地插上电。嘟——嘟——嘟……
“您拨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跟谁在通电话?”小雪纳闷着,然后她想起了半年前在大陆掀起议论热潮的电影《手机》,里头解剖了几个关于用手机偷情的秘密,其中一个是“在开机的状态下将电池拔掉,来电者听到的并不会是没有信号,而是通话中”。
小雪皱着眉头。不,这家伙没那么精打细算,认真说起来,剑南根本没什么大脑。
然而在断断续续拨了半刻钟后,小雪不禁犯起疑来。
“王八蛋,死剑南,到底是在跟谁通电话?”小雪愤愤地说道,站了起来。
十几个小鱼缸,十几对饥肠辘辘的眼睛正张望着,摆弄着尾巴。“喂完了鱼再去找你算账!”小雪踢倒和式桌。
小雪拿起柜子上的干鱼粮小心翼翼地撒进鱼缸里。几天下来没有清理鱼粪,水都浊了,现在又倒下饲料,待会儿鱼儿吃饱了一定得好好清理这些鱼缸不可,不然这些原本就生病了的小鱼,恐怕会熬不下去。
小雪工作的水族店里有个规矩,只要有小鱼生了病,不管是白点病、烂鳃病、鱼鳔病、脱鳞症,无论难治易治都得第一时间捞出,以免感染到其他健康的鱼,然后立即全面换水处理。生病的鱼如果是昂贵的品种,例如红龙或鱼,在捞出后都可以得到妥善的照顾直到病愈,然而一般的小鱼只要出现任何症状,被隔离后绝难逃过安乐死的命运。
“老板,可不可以将生病的鱼送给我?”小雪当初是这么开口的。“小雪,你要生病的鱼做什么?”老板打了个呵欠。
“生病的人互相照顾,会好得比较快。”小雪将病鱼包进袋子里,灌入纯氧。
从此以后,小雪的房间就成了病鱼的加护病房。在小雪的照料之下,有一半的鱼都会健健康康回到水族店。或许它们都是小雪的希望,期待着有一天,自己也能遇到一个好人,无论如何都会坚守在自己旁边,安抚自己的情绪,照顾自己随时被阴暗包围的灵魂。
“一定要好起来哦。”小雪笑笑,手指伸进水中,让小鱼亲吻她的指尖。
弹子房依旧烟雾缭绕,这年头的年轻人好像不叼根烟就酷不起来的样子。男人们一手抓着推杆,一手捧着年轻辣妹的屁股,两者缺一不可。
“剑南呢?现在不是他的排班吗?”小雪环顾整个弹子房,就是找不到她的男友。
所有人面面相觑,小雪每次来找剑南都不会有好事。何况她的左手里,正捏着一颗技安扭蛋!
“我问你们剑南呢!”小雪用力一拍撞球桌,所有人的心都跳了一下。
“嫂子,剑南哥他……他出去跟人谈判了!可能要……”一个脸上刺了个“耻”字的喽勉强应声。
“可能要晚一点才能回来吧!请嫂子先回家等等吧,剑南哥大人做大事,总是这样的。”另一个穿着花衬衫的喽打着哈哈,搔着头笑道。
“谈判?他去谈判怎么不带着你们?他以为他是铜锣湾扛霸子陈浩南啊?骗我!”小雪充满杀气的眼神扫射着众人,大家讪讪低头不敢跟她四目相接。
小雪的第六感一向很敏锐,她注意到一个死台妹的眼睛若有似无地瞟向男厕,她手中的技安扭蛋顿时破裂。
“拿来!”小雪抢过一根推杆,气冲冲地走向男厕。
“嫂子!那是男厕!女厕在另一边啊!”死喽们慌慌张张地想拦住小雪,但小雪杆子用力一挥,大家只好全闪开。
小雪走进男厕,小便斗区没有人,随即低头检查大号区的门缝底下有没有脚。
果然,剑南惯穿的一双靴子正在里头抖动。
隐隐约约,还有另一双红色的长筒靴正不寻常地晃着。“混蛋!”小雪用力踢开厕所门。
坐在马桶上的剑南大叫了一声,像蛇一样攀附在剑南身上的陌生女子吓得跌落,两人看到鬼般惊慌不已。
“谈判谈到抱在一起!我就知道转到技安扭蛋一定不会有好事!”小雪愤怒不已,手上的球杆疯狂砸在剑南身上。
剑南猝不及防被打了好几下,陌生女子则趁隙逃出厕所。“够了吧!贱货!”剑南回过神来,裤子还没穿上就抓住往头顶挥落的杆子,狼狈至极。
“骂什么骂!你这台死自走炮!我自杀住院你看都没看过我!”小雪歇斯底里地咆哮,“在这里跟女人鬼混!一点良心都没有!”“贱货!我没良心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你别告诉我你现在才知道!”剑南光着屁股,死命抢回杆子。
厕所门口全是看好戏的猪朋狗友,瞧得剑南满脸发烫。这下子糗出得可大了,以后叫他怎么在这些喽面前摆出大哥的风范。
“去死吧!”剑南怒极攻心,一巴掌往小雪脸上摔落,打得小雪整个人错愕倒地。
剑南用膝盖折断球杆,对着跪坐在地上的小雪大吼:“你知不知道你有多烦!跟你在一起除了做爱还不错外,我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好爽的!真贱啊你,居然还巴结我这样没良心的家伙!”
小雪哭着,整颗心沉进无底的流沙里,越沉越无法呼吸,压在身上的沙子越来越重。
技安扭蛋在地上快速转着、旋着、嘲笑着,直到剑南一脚将扭蛋踏碎。
“整天只会将扭蛋挂在嘴边的臭女人,是永远得不到幸福的。”剑南拉上裤子,冷冷地俯看着无助的小雪。
小雪号啕大哭,哭得连围观的喽们也不忍心再看下去了。“三……”小雪抽抽咽咽地呢喃着。
剑南本来已要踏出厕所,停下脚步,回头瞪着崩溃中的小雪。“三个坏球了……”小雪将脸埋进身体里,蜷了起来。
“是啊,上帝再对你投一个坏球,妈的你就全部完蛋了!”剑南嗤之以鼻,“整天就光会说这些,去!迟早你会被下个男人打进垃圾桶!”剑南瞪着大伙离开,只剩下越来越虚弱的小雪。
ˇ6ˇ
“小姐,请问你该不会碰巧没看过《哈利??波特Ⅲ》吧?”“这位死台妹,你看,我的手一直在跟我哭诉它二十年来都没被女人碰过,你能不能帮我安抚它一下?”
“同学!介不介意跟一个正好买了两张电影票的时代青年看场《蜘蛛人Ⅱ》?”
“这位欧巴请留步!虽然我已经错过你的人生二十……不,三十年,但能不能请你陪我看场老少咸宜的《史瑞克Ⅱ》?”
“卖蚵仔面线的熟女阿姨!时间可是不等人的,午夜场电影正在召唤着你和我啊!”
浸泡在橙红夜色里的台北街头,阿克两眼无神地进行着搭讪地狱特训。
一次又一次,熟女、欧巴、洋妞、女警、台妹、留着长发的怪异男子,阿克尽情抛弃逐渐可有可无的羞耻心,眼皮也越来越重。正字记号爬满了半个手心,算一算,还有二十个搭讪缺额。“真如店长所说,虽然只是练习,但我居然连一个雌性动物都没搭讪成功。是缺乏丸酮的关系吗?还是……”阿克靠着路灯摇摇晃晃地傻笑,“我真是神选的,命中注定担当去死去死团万年VIP中的超级VIP?还是神有意要我加入BL的王道?”阿克很想点根烟忧郁上几分钟,可惜他不会。
大部分能让男人看起来更酷的事物,发油、古龙水、高级红酒、刺青、烟乃至权力,阿克都没有天分。勉强说起来,也只有棒球能让他看起来有冲劲一些,或更像个傻子些。
“再搭讪十个,就去棒球打击练习场流流汗吧。”阿克拍拍自己的脸,振作精神。
面对时速一百六十公里的快速直球,击中球心的豪迈声音,总是能振奋阿克疲惫不堪的灵魂。
ˇ7ˇ
地下道的灯管又坏了,忽明忽灭,更增添城市底部的神秘气息。吹笛人有气无力地吹奏着不知名的进行曲,反正脚边的铁罐一天都没什么进账。
乞丐无聊到唱起黄梅调,卖口香糖的妇人坐在轮椅上看过期的八卦杂志。
“你的意思是,小女子今天会有偏财运?”
一个打扮嘻哈、穿着鼻环的年轻女孩坐在小小的算命摊前,满脸不屑。
“是啊,你的掌纹就是清清楚楚地这么告诉我的,你不信?我也没办法。”半路出师的中年男子捏着女孩的手掌,心中赞叹着年轻女孩的皮肤真是滑嫩,招摇撞骗的神坛用的那套“阴阳双修”说词,不晓得自己有没有机会用上。
“现在已经晚上十点多了,我哪来的偏财运?要签乐透也超过时间了。”嘻哈女孩将手抽了回去,在自己裤子上揩了揩。
“呵呵,要不,我正好尿急,你帮我顾个摊子,我到附近的麦当劳解个手,你算命的钱就不跟你收了。”算命先生笑嘻嘻地说,“这样也算偏财运吧?跟你说我很准的。”
“也好,你快去快回哦!”嘻哈女孩跷起腿,看看表。
算命先生将桌上的铁盒子打开,将几张红色钞票放进口袋里才离去,边跑还边回头向嘻哈女孩挥手。
“好恶心啊!”嘻哈女孩厌恶地看着算命先生的背影,吐吐舌头。嘻哈女孩百无聊赖,从背包里拿出一沓昨天才从网络上购买的二手塔罗牌,随意摊放在桌上,看看附近没有什么人注意,索性坐到算命先生的位子上,煞有介事地玩了起来。
“说不定有一天我将塔罗牌练会了,也来摆个摊子?”嘻哈女孩随意翻弄着纸牌,口中念念有词,“算命打工,应该是炫到不行吧?说不定以后还可以发展成连锁店?啧啧……”踢踏、踢踏、踢踏、踢踏……
高跟鞋清脆的踢踏声从地下道右方传来,那充满节奏的声音穿透了整个阴暗的窄小甬道,最后悄悄停在嘻哈女孩的面前。嘻哈女孩忍不住抬起头来,是一个穿着时髦套装,身材姣好的上班女郎,女郎身上散发出淡淡的香水味,长发遮掩不住白皙动人的脖子。
“打工吗?”上班女郎微笑,眼睛里的好奇大过于其他。“不……不是……”嘻哈女孩支支吾吾,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今晚的业绩不怎么好?”上班女郎看着桌上空无一物的铁盒,又看了看排列凌乱的塔罗牌,莞尔道,“塔罗牌摆摊算命,很新潮的想法,要继续坚持理想哦!”
嘻哈女孩本能地点点头。被当做老板实在蛮神气,腰杆不禁打了个直。
上班女郎却拉开椅子坐下,让嘻哈女郎吓了一大跳。
“我当你第一个客人吧?让你好好练习。”上班女郎微笑,想起自己大学时也曾在路边摆摊卖衣服的往事。
“这……”嘻哈女孩脸红了,许多想法在脑子里跌跌撞撞,一时语塞。
“给个价值一百块的意见吧,别紧张。”上班女郎掏出一张百元钞,放在铁盒子里。
“要问什么?爱情?事业?还是健康?”嘻哈女孩脑子一片混乱,手上却不停翻转着桌上的牌,十分熟练似的。“爱情吧。”上班女郎装出期待的表情。
“请你……请你随便掀一张牌。”嘻哈女孩无法判断上班女郎懂不懂得塔罗牌的玩法,只好孤注一掷。
上班女郎点点头,故作考虑地选了张牌,翻开。
“嗯,这张牌的意思……”嘻哈女孩沉吟着,随即掀开另外四张牌。
上班女郎其实不懂塔罗牌,但也瞧出嘻哈女孩的手法颇生疏,难怪没什么生意。
“今年你的生日,会出现真命天子……然后……”嘻哈女孩皱起眉头,歪着脑袋。
“然后呢?”上班女郎心中微微一震。
“然后他会向你告白。”嘻哈女孩很笃定地说,梭哈了。上班女郎提起公文包站了起来,满脸掩藏不住的笑意。“同学,明天就是我的生日。”上班女郎笑道,“你算得准不准,再过几个小时就会知道了。”“啊!”嘻哈女孩嘴巴张得老大。
“希望你误打误撞得精彩。”上班女郎转身离去,高跟鞋的声音似乎更加轻快了。
那是一种心情飞舞的明亮节奏,任谁都听得出来。
嘻哈女孩呆呆地瞧着上班女郎离去的背影,隐没在地下道的左端。嘻哈女孩又看了看铁盒里的一百块钱,好像做梦一样。“我真有偏财运?真……真不可思议!”嘻哈女孩将钞票放进口袋里,胸口还在怦怦乱跳。刚刚真是太紧张了,真不晓得自己怎么有勇气话唬烂。
嘻哈女孩深呼吸调整紊乱的情绪,突然听到一连串琐碎、有气无力的脚步声从地下道左端渗透过来。
她往左一看,一个绑着马尾辫、穿着破洞牛仔裤的女孩,正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靠近。
脚步声无精打采到了令人眩晕的地步,好像不是自己有意识地行走,而是被远方的巨大黑洞所拖引着,随时都会趴倒在地上似的。
女孩嘴里呢喃着:“三个坏球……三个坏球……我连打击的机会都没有……”
这个城市多的是行尸走肉,但会不停地重复这句经典的女孩,只有一个——小雪。
嘻哈女孩灵机一动,赶紧唤住了被黑洞拖引的小雪。
“小姐!等等!你……你的脸色不太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