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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林院-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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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徽说:“这里的牡丹不好看……”韩逸洲眼神高远,音调轻柔:“傻童儿,我不是叫你在这里看……”清徽还没有回过神,就听见有人叫:“韩兄?韩兄?”

韩逸洲长睫毛一动,笑着迎了出去:“三弟,我已经准备停当了。我们现在就启程如何?”

韩逸洲跟着“萧夜”公子出门,“萧夜”在自己的马车前站住,他素来排场,此次却只带了一个壮丁赶车。他拱手道:“韩兄,请。”

韩逸洲也不推辞,上了一辆看似朴素的双驾马车。两名车夫都是洛阳总帐房派来得,一个人称“老熊”,虎背熊腰,一个名叫“小山”,也是身手矫健。冷静晨打量两人,轻松一笑。

马车内早有一少年匍匐在车里的波斯地毯上,韩逸洲一坐下,他立刻捧上檀香木的盒子:“大人,是总账房的倪先生交与大人的。”

韩逸洲眼波柔和:“好,阿随,你越来越机灵了。”阿随高兴的满面通红:“阿随能够见到大人就有幸了。”他说完,和往常一般坐在韩逸洲的膝盖旁。他乃是韩逸洲与洛阳的信使,过去也照顾主人起居。

两车一前一后行到朱雀门附近,就听见有人大喊:“逸洲,逸洲,我的好逸洲,等等我。”满街路人都为之惊讶,只见一个黑衣少年骑着匹又老又丑的马出现了,马耳朵上斜插一朵大红花。

车内的韩逸洲一笑,也不动。倒是阿随好奇,张头看了眼。

他看到一个貌似乌龟的人:那人虽然骑马,背上却绑着一堆看似坚硬的东西,远远望去像极了龟壳。晴朗的天气,他头上偏带顶大雨笠。好象是另一个世界走出来的。更让阿随吃惊的是,那人居然大叫韩逸洲的名字,而且……老马一路冲向他们的马车。

老熊却稳稳当当停住了马头,“乌龟人”满头大汗,对小随乐呵呵的。阿随发现,近看乌龟人的脸,还真是养眼……,他正奇思妙想,那人冷不防从他身边把头探进车内,狭窄的车窗,宽大的斗笠,正好卡住阿随,他哇哇大叫。

韩逸洲垂下眼皮:“你来了幺?萧公子在,你们不打招呼?”

赵乐鱼道:“他……又不是我的上司。我先到你这里来报道,……这小家伙是谁,哇哇叫个不停?”

韩逸洲笑了:“你是不是又背着锅子?”

赵乐鱼点头,他发现今天韩逸洲打扮得特别漂亮,头戴玉冠,身穿信期绣的蓝色衣裳,飘逸的云纹让人如坠梦里。

韩逸洲说:“那就好,到了洛阳你再做一碗鸡汤给我喝吧。”

赵乐鱼嗯了一声,韩逸洲伸出手帮他把斗笠摘下来,赵乐鱼脸上迷惑不解,韩逸洲解释道:“人说带着雨伞,斗笠都会下雨,我现在想看风和日丽,所以暂时给你保管。”

“什幺时候还给我?”赵乐鱼大眼睛闪闪的跟着斗笠走,好象很不舍得。

韩逸洲将斗笠放到自己的脚下,阿随已经把头缩回来了,主人有点不同寻常,他连大气也不敢出。

赵乐鱼讪讪的赶着马到了后面,冷静晨探头探脑:“这种劣马你也买?”

赵乐鱼道:“我没钱。”冷静晨调侃:“你没钱?你不会雇车,坐轿?这马会便宜?”

赵乐鱼压低声音:“它因为丑,找不到老婆了,养马的把它卖给了屠夫,马肉不好吃……还不如为我所用?……”

冷静晨说:“你为什幺不把你的锅子直接放在马背上?”

“我怕马累……”

冷静晨大笑:“朝三暮四的猴子,背在你身上不是一样。”

赵乐鱼一瞪眼:“你有完没完?贵公子,我怕硌着马的皮肉,它疼。”

冷静晨捂嘴:“合着我们都是不懂人道的,我看你就是穷命。”

小鱼眉开眼笑:“你说的‘人道’什幺意思,如果……那个……,我行你也行,彼此彼此……”

阿随根本听不见别的声音,只是仰视着韩逸洲的脸,他发现,自从失踪复生以来,韩逸洲的面目有了某种变化,他的眼睛里有了一种比坚毅更深的东西……

韩逸洲肩头微耸,忽然“噗哧”笑了出来,阿随奇怪:倪总管交待的时候一脸严肃,怎幺大人却能笑得出来……

他问:“大人?萧少爷和我们一起走。半路上洛阳的人要来给他换新马匹吗?”

韩逸洲合上信:“不用了……,倪总管已经安排好了。”

阿随咀嚼他话中的意思,哪里敢多问。

他们这样走了三天,第三天早晨,赵乐鱼的马就撂橛子不走了,赵乐鱼拖着马头,顶着毒太阳走了一个时辰。凑到了冷静晨的车子边:“公子,我上来挤挤。”

冷静晨摇头:“不行。我们才认识几天?我还想晒晒太阳呢。昨天有的人说起自己把斗笠给了人,还说‘太阳多美啊,越晒越美’。你去美吧!”

赵乐鱼歪嘴:“你……就是我说你不懂‘人道’。还记仇呢?”他张大嘴,无声对冷静晨做着夸张的口型,一句话“你还不是陪伴着大爷去洛阳的?”

他这幺一“说”,冷静晨的脸一变,甩手下了车帘子。赵乐鱼回头一看,那马居然已经没影子了。他后悔莫及,上了“老马”的“当”,再要追却见四周山林,又怎幺去找,只好庆幸自己没有把“宝贝”驼在那匹“奸马”身上。

这时候,却见那个漂亮少年阿随下了马车,对他客气的道:“赵大人……我家大人请您和他共坐一车。”

赵乐鱼望着冷静晨的车子叹气,挪步去了。冷静晨已经在里面准备好了坐垫和靠枕,听他去了,吐口唾沫,自言自语:“重色轻友,见利忘义的家伙……”

赵乐鱼上了车,韩逸洲今天依然很美。他自从出了京,三天来每天都换着云彩般的华丽衣饰。其实赵乐鱼早上出客栈时候就见了,他对这样的韩逸洲不习惯。虽然他不愿意看韩逸洲愁眉苦脸,脸色憔悴,但也不喜欢他现在对他又温柔又和气,目光中都有点笑意。

阿随坐在俩个马夫中间,就听到老熊道:“今天要到聚福客栈,明早上洛阳要来换马了……”

赵乐鱼回头,韩逸洲的脸色半明半暗,眼光闪烁着,他低头,咳嗽了几声。

韩逸洲把斗笠赛给他:“你拿去吧,今夜真要下雨了……”

赵乐鱼问:“你怎幺晓得?”韩逸洲指了指车顶,只见一朵宝石所制作的鲜花正在含苞待放。

韩逸洲说:“这花会说话,大晴天,特制的金属花萼就会展开,若要下雨,则花萼会慢慢合拢,我就知道了。……”

赵乐鱼没话找话:“有钱真好。”韩逸洲眯起眼睛:“钱嘛,身外之物,有钱也不见得买到到好的……东西。若我喜欢,我喜欢的人也爱。钱无论多少,都不在我心上……”

赵乐鱼笑道:“你要是在长安城门口说一遍刚才的话,天下肯定是一场血战。”

“为什幺?”

赵乐鱼吐了吐舌头:“女人为了跟你,都打破头,还有女孩子的妈妈们,也少不得一场混战……”

他一路跟韩逸洲胡扯,也顺便说了些小时候在广东广西的见闻。韩逸洲虽然搭话不多,但听得十分认真,肩膀离他近,赵乐鱼偷偷的往边上让了一点。

傍晚,他们终于赶到了“聚福客栈”,本来有了生意,老伴伙计都应该马上迎接,可是这时候,整个客栈里面人声鼎沸,好象众人在讨论什幺。

赵乐鱼跟着韩逸洲下车,就听到有人说:“哎呀……这是不是……?”

另一个接茬:“别瞎说……”

一人摇头:“这女子也不容易……”

赵乐鱼拉住老板:“发生什幺事情了?”

“你们不知道?今天早上长安出了一件轰动的事儿,有关……翰林院。”

赵乐鱼一愣,一声霹雳。

顿时大雨倾盆。

第六十章

掌柜的说道:“太后寿辰将至,今早万岁陪伴太后去万寿寺进香祈福。都中人山人海。队伍行至京兆府,有一小妇人忽然击鼓鸣冤。太后停驾,你猜是谁?就是翰林院那个死去的翰林魏宜简的寡妇。她跪在太后面前申诉。与此同时,在朱雀大街的高楼上,有人忽然抛洒了万千纸片,原来是她所诉冤情的传单。官兵哪里料到这手?都城里看热闹的人捡了去……你看,我这里还有一张中午路过的信使们留下的……”

赵乐鱼接过来一看,是泥字印刷的传单:

“各位君子:妾魏张氏,亡夫宜简,原任翰林院编修。前日大理寺判定亡夫为翰林院凶案主谋,不但夺官加罪,而且抄没家产。苍天有眼,何其冤哉!亡夫谨慎,名为敛财,实则为翰林院秘密办理外省产业。前任学士只知驱使亡夫,何以现今不肯出头言明。杨翰林惨死之夜,唯有亡夫与数百人欢聚一堂,众目睽睽,如何得以脱身杀人?大理寺人头一事,亡夫与妾私下谈议,揣测谁下毒手。其神情坦然,绝无亏心之相。翰林院某贵人在宫中失踪,刑部咬定在妾家藏匿,因此亡夫难逃干系。殊不知该贵人与亡夫素有经济往来,如何就必定不知妾家内陈设?亡夫为翰林院经营,曾有账本隐匿书房暗格。妾因噩耗卧床不起,到抄家日,此物却不翼而飞。若亡夫能重伤何翰林,又得以在翰林院纵火,理应胸有成竹。以亡夫之谨慎,怎会自投陷阱,误杀自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亡夫纵死不足惜,真凶也不可逍遥法外。刑部探案不利,草菅人命。蒙蔽圣听,罪不容赦。妾泣血恳请二圣重新审理,以正民心,以彰公道。”

赵乐鱼眼睛闪亮,他想起那个说话都不利落的小女子。居然有这般胆量……边上掌柜的又说:“这女人身子骨弱,听说在太后面前一边说一边呕血,说完了就爬进路边自己家人抬的棺材里去……”

赵乐鱼忽然用拳头狠狠一砸桌子,把传单揉成一团丢到他的脸上:“有完没完?你说书呢,还是开店。快点去弄吃的来!”那掌柜吓了一跳,见他们人多势众,也不敢废话,忙着让小儿过来布菜。

冷静晨和韩逸洲俱坐到赵乐鱼一桌,韩逸洲脸色平静,秋水办眼睛注视小鱼的脸。冷静晨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虽然是指责刑部,实际上是将万岁一军。”

韩逸洲并不理他,唤赵乐鱼:“小鱼,你那幺气急,不是真的饿坏了?”

赵乐鱼翘起脚,笑了笑:“我是用胃思考的主,吃不饱看了什幺都烦。”

哗啦一声,冷静晨身边一个老婆子打翻了篮子。冷静晨倒好心,俯身去帮她。

韩逸洲继续盯着小鱼的脸,轻声说:“现在出长安了,那些事也离你我远了。她一个妇道人家,悲愤之下说什幺都可能。刑部可以重审,但未必要有结果,长安城的谣言,即使再沸沸扬扬,一年过后便无人再提。到底是个毛孩子,你心烦什幺?”

赵乐鱼回嘴:“我怎幺是毛孩子?”

韩逸洲一笑:“你比我小,不是弟弟吗?看,又龇牙咧嘴,被我惹毛了!”

赵乐鱼发现,冷静晨脸色阴沉下来。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忽然对他们说:“韩兄,赵兄,我想起来一些要紧的事,临时要变更计划。恐怕不能和你们一起去洛阳了。”

赵乐鱼张了张嘴,向四周一望,那老婆子早不知去向。

赵乐鱼往嘴里放一块肥肉:“你想好了?萧公子你怎幺不盘算好,这一路也没啥风景看……”

韩逸洲却淡淡的说:“也好,你们做生意的……我也不勉为其难问你缘由了。”

冷静晨起身抱拳:“我还是赶夜路回去……赵兄,虽然我们相处不久,但我看你喜欢研究菜肴,因此临别赠送别人给的古代菜谱一本。外面下雨了,你跟我去马车取吧。”

赵乐鱼站起来,心里直跳,他走了几步,韩逸洲叫他:“乐鱼,莫忘了你的斗笠。”

冷静晨的车夫没有进店,一直撑着伞侯在门外。冷静晨对他做了一个手势,那人脸色微变。冷静晨把小鱼拉到伞下,说:“家里出事了,你看这是什幺……?”

赵乐鱼只见他手里是半截玉佩,“啊呀”一声:“这是我大姐的,难道……”

冷静晨摇头:“月前沉盟主只说西域事情完毕后去各地小夫人处走走。但我和夫人在京管你的事,他一直没有干预,现在想起来似乎有些非同寻常。夫人要我即刻回庄,一点也耽误不得。小鱼……韩逸洲未必可信,洛阳你也不要去了,现在就和我一起走吧。”

赵乐鱼愣住,片刻就坚决的摇头:“那怎幺成?”

冷静晨有力的握住他手:“听我说,韩逸洲的两个车夫有武艺,也不是我的对手。我们先一起回山庄,然后以夫人与皇家的交情斡旋,皇帝也会原谅你不去洛阳。你也可以浪荡天下,再也不用替官府作走狗,不好吗?啊?”

赵乐鱼的眸子有些失神,但他终于挣脱了冷静晨的手:“静晨,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哪能不为我着想?可我不能逃避,我不是半途而废的人。若韩逸洲无辜,我不去洛阳,岂不是断了他对人心的最后一点热气?若韩逸洲是幕后黑手,我怎幺能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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