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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这条街,我们的服务是最好的,姑娘们全部来自江浙一带,皮肤又白又滑,吴侬细语能把你的骨头炸酥了,喏,这位姑娘刚来不久,千岛湖来的,水好人好。”
“什么价?”我问道。
“全套两百,单做一百五。”老板娘肆无忌惮地开出了姑娘们的皮肉价。
我明知故问:“安全吗?”
老板娘装着大惊小怪地喊道:“怎么不安全了,能打开门做生意,就说明已经打点过了,现在的政府哦,吃拿卡要样样精通,它还怕我们生意不好呢!”显然这位老板娘把贪官与政府混为一谈了,但这不能怪她,因为这是在中国。
我忽然觉得眼前这位被老板娘称为来自千岛湖的姑娘有些面熟,那是她那迷惘的眼神勾起了我内心深处的回忆。多么似曾相识的眼神啊,我竟然心生怜悯起来。我转过头对老板娘说:“这位姑娘我想带出去过夜,你开个价吧。”
老板娘神情有些为难,于是我说:“一千块,现在就给你,人我带走,这里我还是觉得不安全。”我看了看四周,这里没有治安摄像头——我竟然有些做贼心虚。
在金钱的诱惑下,老板娘还是同意了。她一边点着钱一边自我安慰地说道:“本来我们这里的姑娘是不出去的,因为前一段时间有姑娘出去和客人过夜被杀了,但是我看你也不像坏人。”
我拖着这位姑娘的手走出了这幽暗的巷道,她就像一只温顺的羔羊一直静静地跟在我的后面。主道上刺眼的路灯让我看清楚她还只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女。那些粗劣的化妆品粗鲁地把她打扮成一个风尘女子,但是她原本的气质并不风尘,她的神情里还透着乡土的气息。
我站在多年前的那个曾经施舍过一对母女的地方,神情悲伤地说道:“我觉得你很像她,是你吗?你母亲还好吗?你应该把书读完。”
“先生,你怎么了?”这位被老板娘称为翠翠的姑娘莫名其妙地问道。
我说:“没什么,在这里怀念一下故人。”
“先生,我觉得你很有趣,也很文雅,总让我有一种安全感,你一定是很有学问的人了。”
我说:“还好,你还不算太风尘,至少不会像那些入行多年的小姐们那样满嘴污言,你甚至还没学会抽烟,也不太懂得如何挑逗客人。”
“先生,您是在笑话我吧,我刚从家里出来,什么也不懂,先生您若是好心就多教教我,我想多赚点钱。”
“好吧,跟我上车,我想我也许能改变你。”
“先生,您是我见过的客人里最有钱最有礼貌的人。”翠翠坐在车里拘谨地说道:“我还没坐过这么高档的车。”
我说:“那是因为你的起点太低了,其实你的底子很好,身材很高挑,就是胸小了点,所以你应该先去隆个胸,然后报一个英文补习班,平时再强迫自己多看一些政经类的杂志,没事的话去高尔夫球场的练习场多练练球,那么你就机会去俱乐部接待更高级的客人,你在那边一年的收入比得上在这里干十年,但是这些都不会给你带来幸福,你还是个小姐,只不过是更高档一些,可这又能改变得了什么?它只会让你变得更势力、庸俗、贪婪。”
“先生,您说得太深奥了。”
我开始有些歇斯底里了:“你也许该怪这个社会,这个国家,他们只照顾富人,一个没有稳定的福利体系的国家,还要鼓吹什么狗屁先进性?你生在穷人家,就世世代代要受压迫,我生在官家,就世世代代为官,这是一个什么***社会啊,没有一个公平的环境,奋斗又有什么用?根本就不是在一个起跑线上起跑,这样的现状甚至连达尔文主义都算不上。”
“先生,我不理解您说的一些话,但我能感觉到您不开心,可我不知道怎么安慰您,要不,您停下车来,我帮您按摩一下,我甚至还可以用嘴亲您那儿,只要您觉得舒服。”
“算了,你走吧,我一个人的力量改变不了你的思想,也改变不了这个社会,因为它已形成了几千年,但是我不会放弃,我希望我们的后代也不会放弃,因为我们有梦想,我们也曾经创造过奇迹,我们也必将拥有奇迹!”
“他也许是个疯子”这是翠翠下车前自言自语的一句话。
我看到路边有一个落魄的画家,地上、墙上那些用五颜六色的粉笔画着一些不明含义的抽象画都是他的杰作。在他的画里面隐约能看见弯弯的小河,茂密的森林,连绵的山脉,清澈的湖水,载歌载舞的人群,当然也有凶猛的动物,森严的围墙,压抑的城市和满脸暴容的人像。忽然他歇斯底里地把这些画用湿布擦掉,嘴里面还唠叨着一些含糊不清的语言。
他疯了,但是他比我快乐,因为我比他清醒。
葬花吟
我很想从商仪的口里面试探出她在宛儿被调查之后的态度。我不希望她继续用一些官场的套话来敷衍我。按照我自己的分析,以商仪今时今日的地位,只要她想保住宛儿,那么她还是有办法的。揣怀着这些幼稚的想法,我给商仪打了一个电话,但她在电话里的语气是那么得不近人情,她的态度是那么得蛮不讲理。这是在她登上A省第三把手的宝座之后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我从未见过的新面目——它不同于以前的暴戾,而是多了几分嫌弃和冷漠。她唯一给我的安慰就是——宛儿不会坐牢,但她的仕途会因为这件事而宣告终结,这也是为了她自己好,一个女人有野心并非坏事,但是近乎偏执的野心就很有害了。她在不经意间透露出对宛儿不听话的惩罚,尽管事情并非因她而起,但是她也没有表示出挽救宛儿仕途的意思。她甚至在电话临结束的时候给了我一个冰冷的警告——你最好和宛儿划清界限,就像我与罗公子划清界限一样,这是一种明哲保身。她显然是站在主子的高度来对我们进行说教。她言下之意——如果我不听话,也会落得像宛儿一样的下场。她的这种警告让我看出了那些道貌岸然的高官们在利益面前是如此**裸得冷漠与无情。当然她还是忌讳我与宛儿掌握着的关于她大量的秘密。宛儿一直在用暗中要挟的方式来与商仪进行合作,这是一种非常危险的方式。而这种方式走到今天的田地,不但引起了商仪的警觉甚至还蔓延到了我与商仪之间。
也就是这个电话,让我在心里开始与商仪决裂——这是不同于之前的疏远。这让我从派系的藩篱里超脱出来。我决定不再顾及那些利益、关系、人情的羁绊,我决心在我最热血沸腾的年纪绽放出生命中最美的华章。而我的勇气甚至还来源于宛儿的离去。是的,她是真正离我而去了,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当我接到关于宛儿噩耗的电话后,便急匆匆地赶往大院。当时天下着毛毛细雨。宛儿的尸体漂浮在梅海的水面上。就像一朵怒放的莲花,凄美得让人心碎。她是裹着一身血红色的薄沙在夜深人静的夜晚走向梅海深处的。除了这层薄沙,她什么也没有穿,她并不不会像那些皇宫贵族那样,死后需要奢华的陪葬品,她并不眷恋荣华富贵,她只是一个因为仇恨而得不到爱的女人。
宛儿的母亲已经坐在岸边嚎啕大哭起来。在她的哭声中,甚至还夹杂着责怪自己命里克夫克女的言语,这是多么愚昧的思想,这是多么无知的悲哀,她那惊慌失措的神情仿佛就像在大罗神仙面前无奈且悲苦地接受着神仙们早已画好的生辰八字,她甚至没有一丁点反叛的思想,因为她认为这些都是命里注定的,而这个社会和迫害她的丈夫和她的女儿的这些人是不需要付上任何责任的。
我也毫无顾忌地跪在岸边失声痛哭起来,在蛙人还没有来之前,那些道貌岸然的机关干部们谁也不敢下水把漂浮在水面的宛儿的尸体拖上岸来,因为宛儿是穿着红色的衣服在梅海里自溺的,这意味着她就算死了,也要化成厉鬼去报复她的仇人。我环视着这些围观的人群,在他们之中很多都是与宛儿关系甚好的同僚,但谁又能保证他们背后没有说过宛儿的坏话呢?没有在她的背后捅过刀子呢?那些神情凝重,眼神带着恐惧的同僚们,嘴角竟然不自主地抖动了起来。为什么中国人的人性竟然虚伪成这样?这些貌似比市井无赖要高尚得多的机关干部们,在围观的时候,甚至比市井无赖还要虚伪,至少后者还会说真话,而前者不但不敢说真话,而且还要继续用那些道貌岸然的假话来维护自己的伟岸,还要继续用那些毫无人性的道德说辞来对宛儿进行鞭尸。
我愤怒至极地对着围观的人群怒吼道:“你们都是冷血动物吗?宛儿在湖里泡了那么久,竟然没有一个人下去,难道你们都做了亏心事吗?怕她报复你们?”
我一边对着无动于衷的围观人群怒吼着一边向梅海的深处游去。以前救宛儿的情景又闪电般得浮现在我的眼前。难道宛儿的命运只能是“宛潬水穷处”吗?
宛儿的尸体被我从水中拖到岸边。她的身体已经肿胀得发白。我把她依偎在我的怀里,我的泪水落在了宛儿的脸庞上,一滴一滴,这泪水仿佛沿着上亿年的钟乳石,一滴一滴地往下落,恒久而漫长。只有我能理解她,她对我的爱是藏在内心深处的爱,她对我的恨是“此恨绵绵无绝期”的恨。后来我把那个打碎的水晶相框一并扔进了焚化炉里。我想我这辈子欠她的太多。我没有能遵守宛儿父亲的遗言,好好地照顾她,她走了,这也许是对她自己的解脱。而她留给我的绝笔信也说明了这一切。
她在信中这样写道:“在我的身体住着一个魔鬼,荣华富贵可以暂时麻痹它复仇的欲望,但这个魔鬼的天敌却是爱神。可惜,我是一个可怜的女人,我得不到他人的真爱。而我内心的这个魔鬼总在不断地怂恿我去复仇。而爱神也在教诲我要学会包容和豁达。我曾经在内心深处真正地接受过你,爱过你,尽管这种爱很含蓄,经管这种爱被我刻意装扮成的不在乎和纵容所掩饰,但是我是真的爱你的,可是你却伤了我的心。我是一个不能容忍自己的爱人去和别的女人偷情的女人,难道你看不出来吗?你为什么不懂得包容我呢?我身体的出轨并不代表我内心的出轨,那不过是为了报仇,可是,我是确确实实是被仇恨毁了啊!看啊!那个魔鬼,它又来了,我已经无路可逃了,爽,救救我吧,我被这虚伪的名利,被这熏心的仇恨折磨得好苦啊,我的高傲,让我无法向你承认我的错误,但是我又离不开你。我要走了,你要好好保重自己,这世间到处是魔鬼,对付这些魔鬼的办法,只能是自己化成厉鬼来和他们抗争!”
最后的说辞
对于宛儿的离去,商仪的态度却出乎我的意料。她指示相关人员按照厅级干部的规格给宛儿开追悼会。因为商厅的明确表态,A系统大大小小的头头闹闹们都去参加了宛儿的追悼会。商仪亲自在宛儿的追悼会上致悼词,念到伤心处,还流下了泪水。我相信这泪水是真的,她是个惜才之人,却也疑心重重,于是宛儿的离去对商仪而言既是痛失爱将又是一种解脱。
当然,商仪把宛儿的追悼会开得热热烈烈并非只是因为惜才。她还有更深一层的目的——她要通过悼词的内容向那些背后疯言疯语同僚们传递一种信息——宛儿虽然一心扑在工作上,但是控制个人情感上的能力却非常糟糕,所以她用自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她这样的举动与她在处理个人情感上的失败有很大关系的。商仪的这套冠冕堂皇的说辞无疑是将我推到了风口浪尖,让我成为了造成宛儿自杀的罪魁祸首。
商仪自信于这样操作的原因是因为她能够让A省的大小媒体在对于宛儿自杀事件的报道上完全失声。同时她今时今日的地位,让她在体制内享有充分的优势话语权。她在宛儿追悼会上的解释就代表组织上对宛儿自杀的定性。这完全是一种在集权体制下,用领导的淫威营造出来的一种自欺欺人的和谐氛围。她不需要人们去反省,也不需要人们对事情背后透露出来的悲惨作一个充满独立理性和人文关怀的思考,哪怕连私下里议论都会被领导视为不守纪律。领导只需要下面的人保持沉默和乖张,只有这样你才不会被领导看死而仕途无望甚至被打击报复。由此现象也能折射出中国的理论只能是由领导来定夺。这并不是什么所谓的中国特色,而是中国几千年来的封建遗毒,这些有违人性的操作都应该被坚决地摒弃,而不是用来为体制的缺陷作掩饰,为理论的苍白作辩护!
宛儿的离去带走了许多秘密,这似乎让商仪松了一口气。但是商仪却似乎并不放心我的存在。我并不怕她把我也“杀人灭口”,因为那不是她那一级别的干部干出来的蠢事,我对她够不成多大的威胁,何况她对我还是心存内疚的。现在我只是失去了利用价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