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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5)
老实说,目前的状况才是令他最绝望的,他想他可以坐牢,可以做流浪记者,但是他受不了现在的处境。
呼延鹏突然对柏青苦笑道:“柏青,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傻?”
柏青很肯定地说道:“当然没有。”
“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你的心跟女孩子的一样细。”
“我为什么要安慰你?说句老实话我其实挺羡慕你跟洪泽的,你们活得有快乐也有痛苦,有高峰也有低谷,哪怕是一败涂地那也是一种值得珍藏的记忆。我的确是衣食无忧,可是你们觉得我活过吗?”
“别这么说柏青,活得好并不是罪孽,至于活法又有什么高下之分?无非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推着走。”
“可是你并没有改变啊,而我,却又没有勇气改变。”
呼延鹏没有说话,啤酒多少让他的心底升起一股畅快之意,除此之外还有些许的满足与感动。哪怕是透透不理解他,至少柏青是知道他的,其实人生有柏青这样的朋友足矣,他就像风,像水,像空气,难以觉察却又无处不在。
此后的几天,呼延鹏开始自毁前程地去各种名目的小报自荐。有一家挂靠在出版社但是自负盈亏的小报名叫《劲爆》,据说是有社会上的财团支持的,办公环境也相当不错。主编见到呼延鹏时看着手表说只能跟他谈20分钟,可是一谈起来竟谈了两个小时不止,大有相见恨晚知音难觅的感觉。之后呼延鹏便去行政办公室办手续,这时才意外地得知报社的每个工作人员必须自销每期的《劲爆》300份。《劲爆》也是周报,每个月的自销量就可想而知。呼延鹏忍不住说道,我不可能站到街上去卖报吧。财务说,谁也不可能站到街上去卖报,好多人是直接把报纸送到废品站,但是300份报纸的钱是要从工资里扣的。
呼延鹏丢下一句岂有此理之后便拂袖而去,根本没有再跟主编照面。
成为流浪记者看来已成定论。呼延鹏始知,社会精英和边缘文化人之间并没有什么清晰的界限,如同从一间房子走到隔壁的另一间房子。就这么简单。
透透决定跟呼延鹏结婚。一个男人突然莫名其妙地进了看守所,又风卷残云地一无所有,可是这种时候你还是不想离开他,这说明什么?那你还等什么?就应该立刻跟他结婚对不对?
她决定把新房子卖掉,然后结婚,搬到呼延鹏那里去住,这样勉强还能把呼延鹏的那套房子留着,供下去。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透透哭了,她一个人坐在客厅的紫檀木地板上默默地流眼泪,就像失去了自己的亲密爱人一样。她太爱这套房子了,她曾无数次的幻想她跟呼延鹏结婚之后住进了这套房子,从此过上了浪漫和体面的生活,被许许多多的人羡慕着,成为金玉良缘的现代人版。
现在这一切即将化为泡影,因为靠她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可能支撑这么高额的房款的,就算现在有的借,借款总是要还吧。而呼延鹏的处境突然从云端落入谷底,说不定吃饭还要靠她的工资呢,他们怎么可能再背负着这么沉重的奢侈品?
透透的闺房女友也劝过她:你想清楚没有?真的嫁给他?从此做一对算算豆腐账的柴米夫妻?透透仍旧坚持她旧时的豪言壮语:金钱和爱情在一起的时候,我一定选择爱情,如果没有爱情,再选择金钱也不迟。女友笑她:等嫁了你就知道了。透透也知道自己有可能后悔,但是没办法,她喜欢呼延鹏,包括他那股九牛拉不回的倔劲儿。
谁年轻的时候不犯错?年轻的时候就要拼命犯错,年纪大了以后也就不后悔了。
透透来到仓边路最大的房屋中介公司,这里的房屋买卖相当活跃,各种地段各种户型的房子被写在花花绿绿的招贴纸上,引诱着满眼饥渴持币待购的买房者。
招贴纸上写着卖房人的广告语,有些是心情的写照。笋盘——本地人对最物美价廉的房产的称谓。招贴纸上便写着大大的“笋”字;有些则写着:生意失败,黯然离场;爱人易嫁,新郎非我等等真真假假的为吸引更多目光的句子。
透透手中握着自己的房产文件,她想她的卖房理由应该是激情购买,无力支撑吧,或者是爱人正在为真理而战,无暇顾及小资生活。想到这时,透透又在心里十分埋怨呼延鹏,更气他竟然跟戴晓明反目,这不仅是一个蚂蚁对大象的不对等较量,同时也让他们的生活陷入了尴尬的境地,并且报社还有不少人认为呼延鹏是不懂得知恩图报的白眼狼。老实说,在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会从心里希望了解真理有多真?又有多少人会跑到邪恶势力面前与之抗争?就像一张报纸,看一版二版难免不惊心动魄,可是翻到时尚版还不是照样歌舞升平?而且对于很多读者来说,他们除了把所有的问题庸俗化,还会有别的价值取向吗?所以透透觉得呼延鹏在有些问题上未免太认真了。
她突然决定不卖房了,晚上再好好跟呼延鹏谈一次。
透透正要转身离去,只见一个奇瘦的男中介出现在她面前,他说:“小姐,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吗?”
透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居然把手中的房产资料递了上去。
于是她跟男中介重新回到销售大厅,在一个玻璃台面的圆桌前坐下。大厅里的人很多,有些在看招贴,有些也是和中介坐下来谈具体的房产买卖。远远望去,犹如一个餐厅那么热闹。
第十一章(6)
男中介很熟悉透透的那个楼盘,马上就问了她是哪种户型,他对若干种户型如数家珍,并且一个劲儿地夸这个楼盘金贵,又问透透为什么出让房子。透透因为心情不靓,一直也没怎么认真回答他的问题。男中介似乎十分善解人意,急忙表示:“小姐你放心,我一定帮你谈个好价钱。”
透透冷冷地回道:“你们还不是两头压价,捞一个最好的中介费。”
男中介笑道:“小姐,我们也要吃饭嘛。”
透透没好气道:“你们何止是吃饭?简直就是喝我们的血。”
男中介真是天生的一个好脾气,也是天生的一块好中介的材料,他合上房产资料和颜悦色地对透透笑道:“不如小姐再冷静地想一想,好楼盘留在手上也不吃亏,过一段时间再决定卖不卖如何?”他把房产资料退到透透面前,准备离去。
透透再一次把房产资料递到他手上,只坚定不移地说了一个字:“卖。”而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透透走出房地产中介公司,她以为自己一定会伤心地去泡吧,或者再一次双泪长流。没想到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钱去心安,这句话一点没错。卖掉房子可以还债,背着债务的滋味总是不好受的,就算宗柏青是个好人,也不能为了自己的虚荣心让他这么为难。呼延鹏那边,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没发生过的事也就不用解释了。这样想一想,透透又觉得天没有塌下来,事情并没有她想像的那么糟。
就在透透去中介公司挂牌卖房的当口,出了一件大事。
这件事是谁都没有想到的,那就是纪律检查部门在没有任何先兆和铺垫的情况下,突然同时把三个报业集团的广告部主任请到指定的地点“双规”,同时封了这些部门的全部账目,等待审计查账。
“芒果”和“南报”两个报业集团被请去的人,都是本报业集团广告部的“一哥”,只有晚报报业集团请去的人不是宗柏青,而是宗柏青的副手马达。原来在广告部柏青是万事不理,全由他的副手马达上上下下打理各种烦心的事。马达给人的印象是醒目,能干,鬼精灵一般的小个儿,脑袋瓜反应出奇地快,这一切都是柏青所缺乏的,同时也让柏青省心。
马达也就30多岁,但这家伙真是人小鬼大。纪检部门发现他同时供着六套房子的房款,每查到一处都有一个他的婚外相好,一个广告部的副经理居然有六个二奶,被他吞掉的与广告有关的款项可想而知,也算是报业圈内的惊天大案。
但是马达只承认他有五个相好,原因是其中的一处楼盘他是奉宗柏青的指示月月交供楼款的,里面住的是什么人他并不知道,也没见过,账目全都挂在宗柏青的名下。
这件事终于摊在了阳光之下,那就是宗柏青也在婚姻之外替美丽的透透供楼。
消息像原子弹爆炸一样四处扩散,人们对风化案比腐败案感兴趣。
反应最快也最大的是宗柏青的老丈人,他在办公室里发生了脑溢血,整个人伏在巨大的办公台上,幸亏被人及时发现,被送进了医院的急救病房。人们当然是一边倒地同情他,想一想都替他伤心,一手栽培和提拔的女婿,倾注了他多少心血与情感?可是他背叛了自己的女儿,也背叛了这个家庭。
宗柏青的爱人搬到了病房去陪父亲,终日一言不发,以泪洗面。
透透在得知这一消息之后,疯了一样地寻找呼延鹏,但是呼延鹏关机了,他的住处也是任你怎么敲门里面全无动静。
透透坐在呼延鹏楼下的花坛处等待着他的归来,急于表白的心情一旦冷静下来她反而意识到有些事情她还真是讲不清楚。譬如她买这处房子呼延鹏就不知道,谁在借钱帮她供楼呼延鹏也不知道,现在她说她跟宗柏青是清白的,又有谁会相信呢?普天下也不可能有这样的事情吧。
而且透透也十分了解呼延鹏是怎样一个人,尤其是在男女的问题上,呼延鹏绝对是没有度量的。就算宗柏青是他的好朋友,他也愿意相信宗柏青,但是他根本战胜不了他自己的疑神疑鬼。
此时的呼延鹏的确是坐在酒吧里喝酒,他辞职的时候天没有塌下来,然而眼前的这件事却让他体验了什么是灭顶之灾,可以说他是在一分钟之内同时失去了他无比重视的爱情和友谊。与许许多多的年轻人一样,事业对于他们来说固然重要,但聊以为寄的到底还是鲜花雨露般的爱情和友谊,不夸张地说它可能是呼延鹏的全部。可是这一切看似非君莫属的东西,居然可以在一个早晨全部融化。
呼延鹏心想,他如果知道自己有今天,绝对不会为了什么正义和真理而战,还是先救救自己吧。他就像一个傻子一样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可能发生任何不可思议的事。徐彤说的没错,永远都不要以为自己知道了事情的全部。
他们之间的艳情故事不算没有萍踪吧?他曾经向透透求婚而得到的回答是没有准备好,守着这样一个天大的秘密她怎么会嫁给他呢?往事像潮水一般地涌到了他的眼前,种种迹象都应验了柏青和透透是琴瑟相投的一对,呼延鹏记得不止一次的,透透在他面前情不自禁地夸奖柏青,几乎用尽了所有的溢美之词。还有他在看守所的时候,是柏青陪透透来看他的,透透的眼泪一流出来,柏青用的那种最贵的纸巾已经递到了她的面前,当时他当然是没有多想,现在看来他们的和谐怎么那么像关系密切的两口子?怪也只能怪自己太粗心了。
第十一章(7)
成长是最痛苦的,呼延鹏心想,只有被你最信任的人深刻地伤害过,你可能才知道人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洪泽和宗柏青逐个找了以往他们常去的酒吧,终于找到了呼延鹏。
呼延鹏喝得半醉地站起来,他指着宗柏青的鼻子,舌头打挺地说:“……你喜欢她干吗不跟我明说?我让给你就是了……”
话音未落,脸色铁青的柏青上去就是一巴掌,不爱发火的人发火是很可怕的,柏青盯着呼延鹏眼睛冒血道:“就凭你说这句话,我们根本就不应该做朋友。”
呼延鹏不甘示弱道:“就,就凭你这一巴掌,我就知道你是真心喜欢她的……”
洪泽一边劝解,一边也急了,大声吼道:“你们吵什么?他妈的我告诉你们,女人永远都不是主题!”
呼延鹏也拍着桌子跟洪泽喊:“洪泽!你他妈的还有没有是非观念?是他睡我的女人,他妈的他以为自己有几个臭钱有什么了不起?!他何德何能就可以随心所欲?!说白了他的钱还不是靠他卖身挣来的!”
被指责的宗柏青一言不发地看着呼延鹏,下巴微微抖动了几下,他咬住了下巴。
洪泽恨道:“这种事有什么是非观念?睡了没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之间的友谊,男人之间的东西女人是不可能理解的,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值得你们先打起来。”
这时候的柏青又转过头去看洪泽,看了一会儿,他用鼻子哼了一声,似笑非笑地自语了一句:“荒唐。”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算是对这一段兄弟情谊的了结。柏青心想,在这个世界上谁会更了解谁呢?谁又会真正相信谁呢?包括他自认为可以信赖的友谊,不光是可以随时土崩瓦解,而且还相当粗俗,他所渴望的那种高贵的情感只不过一厢情愿地生存在他的心底,是他不愿意放弃的一个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