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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正殿的大门口有一宫装妇人迎了出来,她屈膝行了一礼张口就道:“将军,多日不见可还安好?”
看见来人霍时英一惊,竟然是高嬷嬷,她没想到她尽然是太后殿中的人,惊异在眼中一晃而过,霍时英随后客气的道:“高嬷嬷安好。”
高嬷嬷在霍时英身上通身上下一扫,抿嘴一笑温声道:“郡主请随我来吧。”
霍时英不在多言,随着高嬷嬷走入内殿,殿中两个偏厅,空间很是开阔,地上铺着厚绒地毯,五步就有一个宫女垂目而立,一路行来寂静无声。
穿过偏厅,来到一个拱门前前,门内外被一排水晶珠帘隔开,里面隐约可见人影绰绰,高嬷嬷示意霍时英稍后,自己撩帘进去,只一会的功夫,里面就传出一个声音:“快宣进来。”
高嬷嬷再次出来,侧身让开位置,亲自打起帘子,摆手请霍时英进去,入的门内,里面的装饰全是暗红或金黄的庄重之色,正东的位置摆着一张紫檀木的大榻,一个中年妇人和长公主一左一右的就坐在上面,身后四个宫装少女缓缓摇着羽扇,长公主和太后都望着霍时英进来的方向,前者一脸微笑,后者眼中带着好奇。
霍时英缓缓走过去,拜倒行礼:“霍时英参见,太后长公主。”
上面静默无声,霍时英稳稳的跪在地下,额头微垂,有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上座锦服凤冠的妇人,静静的看着她一会,随后扭头与一旁的长公主对了一个眼神,微微点点头又转头道:“时英,起来,到跟前来让哀家看看。”
她的声音和缓,音质低柔带着一种天生的温柔,霍时英站起身抬起头慢慢走了过去,太后不老,离着老态还有很远的距离,但是鬓角一些灰发,眼角和唇边还是刻上了岁月的痕迹,从面相上看她是一个和婉的人,眉目舒和,还有一些发福,脸盘圆润,目光也不锐利。年轻的时候她应该是美丽的,明亮的瞳仁里现在还带着淡淡的朦胧的水光。长公主其实长得一点都不像她,长公主高挑,五官间距大,气质明媚,而太后年轻的时候应该更像是典型的如水一般柔弱的江南美女。
太后拉着霍时英的双手,上上下下仔细的看她,然后她抬头笑眯眯的对霍时英说:“你这孩子,你们裕王府难道还怠慢了你不曾,你这一身是谁给你穿的啊?”
霍时英低头老老实实的道:“是公主给我穿的。”
太后和公主相对笑了起来,笑完了太后才又扭头看着霍时英道:“这身衣裳压不住这孩子,明明挺好看的模样倒是弄的不伦不类的了”
长公主笑着放下茶碗道:“我又怎么不知道,见她第一面我就看出来了,这人的命要么草莽,要么极品的富贵,一般的东西都压不住她。她平日里是个男人样的在外面行走,家里都没想起来给她准备女孩子的衣裳,我也是临时想起来才拿着我压箱底的衣裳给她凑数的。”
太后点头:“听说裕王妃身子一相不大好,世子的夫人年纪也不大,有些事难免顾虑不到,你要多照应着。”
长公主笑着不语,太后就多看了她一眼,也没再说什么,转过头来一直没有放开霍时英的手,倒是把她的手举到眼前,翻来翻去细细的看了看,然后道叹息着道:“真是不容易。”
太后把霍时英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对转着身对她说道:“我虽在宫里半辈子,但是我懂,小时候家父做过青州的知州,我见过海盗杀人的样子,爷们们都吓得的尿裤子。”太后拍拍霍时英的手背:“我懂,女人家做这些事,不是一两句不容易就能说得清的。”
太后有点普通妇人絮絮叨叨的意思,但是霍时英知道一个久居深宫维护着自己的每一个孩子都能健康长大,最后拱立了自己的长子坐上皇位的女子绝不会是一个普通的妇人,人可以有很多面,有时候我们眼睛看见的也不过是人家想给你看的罢了,那个东西其实很虚幻也很容易破碎,所以她也只是淡淡的笑着,有礼的应对着绝不多言。
最后太后以一句:“这孩子很好。”来下了最后的定语,也为这次的会面下了最后的结束语。
霍时英被送出了正殿,里面的情形果然就换了一番景象,长公主目送霍时英走出内殿,转过头来问:“如何?”
太后端起茶碗来轻淬一口,缓缓的道:“确实像你说的,非一般的人物。”
公主放下茶碗玩笑着道:“哦?您这才看了几眼就看出来了?”
太后嘴角往上一挑,圆胖的脸上出现一抹深意:“别的不说就说她进来走的那几步,她那裙子里有内衬吧,她习惯了男人的做派,走路步子大,但她肩不晃,腰不摆,没人教过她女子坐立行走的规矩吧,亦男亦女的身姿,方圆之内自成章程,一路进来不喜不惊,不为外物所牵动悲喜,外圆内方,君子之风,女子,君子,还是个杀将。哈……”太后忽然放声一笑。
长公主也抿嘴一笑,低头沉思,片刻后抬头道:“含章他……”
太后瞬间眼中锋利一闪,抬手就打断她的话:“虽说皇家无亲情,但在我手里这一张只要不掀过去,谁也不要提这个事情,皇上……不是那寡情薄意之辈,只要贞静还能喘气,不管她成什么样子,谁都不能去谋划这件事情。”
太后口气严厉,到最后竟然站起来怒视着长公主,太后久久的看着她最后警告的道:“虽然你们夫妻和睦,时浩也确实是个成器的但你不能胳膊肘太往外拐了。你那是个家,这里也是个家,皇家也是家。”
长公主少被自己的母亲如此严厉的训斥,低头拨这杯沿不说话,太后看了看她终归把语调放缓了道:“他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磋磨吧,这世间的事终究要讲一个机缘的。”
长公主低头沉默良久,后来抬头望向母亲,太后已经只给她一个背影了,孤傲却寂寞的背影,她是个一生没有享受够专一爱情的女子,那种一生一人一白头的互相欣赏,相互扶持相濡以沫的爱情她不懂,但她也实在是个善良大度的女人,家族的和睦安稳是她一直放在首位的东西,而且这种事她也只有旁观的份,确实是讲究机缘的,所以她什么也没说,拍拍手站起来道:“母亲,该更衣了。”
霍时英这边回到偏殿,又枯站了半晌,快到戌时的时候,终于正殿的大门洞开,太后着礼服,凤冠受所有内命妇参拜,完事后所有人随着移驾到万寿园,内宫的晚宴就设在那里。
万寿园内,海棠盛开,各处被宫灯照的灯火通明,霍家的坐席离着上座不远,霍时英并没有得到特殊的关照,随着老太太王妃列了一席,将将要开席之前,太监唱喝响起:“皇后驾到。”一女子被众多宫娥簇拥着缓缓走来。
众人又起身跪拜,片刻后上守传来一声清冷的:“平身。”
霍时英随众人起身,就见三丈开外,一个品妆大服的女子正弯腰向太后见礼,一番对应过后,她转过身,面向众人冷漠而庄重的挥手示意大家入席,她是一个娇小的女子,头上压着沉重的凤冠,窄肩,细腰,身材矮小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画着浓重的彩妆,重彩在她脸上勾勒出一张完美甚至是艳丽的脸谱,看不出本来的五官面目,神情冰冷而庄严,她就是这个国家的国母,皇后了。
官家请客历来是形势重于内容,上守之人若对谁亲和一句都要起身跪拜谢恩,别说祝酒恭贺那一套了,吃一顿饭起来,磕头,坐下来回折腾真的是件很辛苦的事情。
宴席到中途,皇后身体不适,起身向太后告罪,太后很宽和的准她先退席了,所有的内命妇皆起身跪拜相送,又是一顿折腾。
霍时英基本没吃东西,随便吃了两口也没吃出什么滋味来,正在装的辛苦,身后忽然走上来一个宫娥,那女子先向她屈膝行了一礼然后道:“皇后有请十一郡主到雍和宫叙话。”
老太太,王妃,龚氏皆看过来,霍时英无奈起身对两位长辈行了一礼,也不好多说什么,跟着宫娥走了。
天色已暗,跟着宫娥出了万寿园,四个提着宫灯的灯宫女在院外等候,来人领着霍时英穿檐过廊,走了不少路,半个时辰后终于见到雍和宫的大门。
朱红色的宫墙巍峨而庄严,琉璃瓦,雕梁画栋的富贵,一路行来直入正殿,殿内左右两个偏厅,过了偏厅进了正厅,宫娥的脚步却一直都没有停下,霍时英目光匆匆一扫,正厅四角个站立一个宫女厅内再无旁人,领路的女子脚下不停,一直穿过外厅,到了内堂门口才向里面通报。
片刻之后珠帘脆响,再有人出来打帘请她进去,霍时英一脚迈进内堂,就见四五个宫女围着一张榻,她一进来众人散开露出中间的女子,皇后已经换下大礼服,退了凤冠,一身翠绿的纱裙,和脸上浓重的妆容极不协调,她歪歪的坐着,定定的看着霍时英慢慢走来。
霍时英再次拜倒:“霍时英……”
不等她说完,一条手臂插入她的肘下:“起来,我不喜欢人总是这么跪来跪去的。”冷冷清清的语调,不如寻常女子一般尖利的音阶,低哑的带着中气不足的嗓音。
霍时英缓缓起身被皇后拉着手带到一旁的桌旁坐下,两人坐定,皇后定定的看着她,霍时英迎着她的目光,不觉得尖锐到感觉到看出一种冷静和审视。
有宫女上来奉茶,打破了这片刻的沉寂,皇后才缓缓开口:“我很久之前就在想你是个什么模样,昨日霍元帅入城之时,本来我还想去观星楼看看你的英姿,老是幻想着一个女子英姿勃发的打马入城,众军拱立那将是怎样一种风采,可惜后来听说你没来。”
这话还真让霍时英不好怎么接,她低头稍稍一沉吟道:“其实时英三个月前就回京了,再出去走一趟实在没必要,而且当日在下也在老师家中听课不好随便走动。”
皇后嘴角微挑:“听说了,你长期被焦阁老追打的鸡毛满天飞,你这般人物当真有如此顽劣不曾?”
霍时英一阵尴尬,不自觉的摸摸鼻子道:“在下愚钝来着。”
“哦?”皇后眉毛挑起一边,望着霍时英的眼神就带着一些打趣的意思。
霍时英有点想挠头,最后只有把手在裙摆上摩挲了一下微微的笑了笑,皇后上下看她,两人离得极进,她甚至还歪着头端详着她的脸然后道:“当兵当傻了吗?我怎么看着你有几分憨气?”
本是一句打趣的玩笑话,被面前这女子低哑的嗓音一说平白就带出了几分的风情,霍时英面上一阵潮红。
皇后把身子往后微微一斜,看着霍时英道:“今日请将军来其实是有事要向你打听的,我怎么反倒把你弄的拘谨了?”
霍时英微垂头,恭敬的道:“娘娘有话但问无妨。”
皇后倒是没有一下子就问,反而把手边的糕点果盘推倒霍时英跟前:“没好好吃东西吧,宫宴就是这样的,我也没正经吃什么,吃点垫垫肚子。”
霍时英就是再饿也不好就真的吃,皇后却抓起一把果子塞进她手里:“我喜欢吃这个,剥起来费劲,你给我剥。”
霍时英看看手里是一把白果,递过来的那只手有着长长的指甲,瘦瘦细细的,肤白如纸,薄薄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每一片指甲上都画着油彩,银色的底面上一朵朵的小百花,如大雪下的白梅坠落枝头的瞬间,冷清,脆弱而美丽。
霍时英的手指骨节修长,白果在她手指间轻轻一捏,啪的一声爆开,拨出里面青色的果肉放到皇后面前的碟子里,皇后撑着下巴,斜斜的歪着身子,慵懒的看着她,说不清是一种气氛。
皇后说:“时英,我向你打听一个人。”
霍时英又放了一颗果肉到碟子里道:“娘娘请说。”
皇后停顿了半晌,霍时英也不着急,慢慢的剥着果子,半晌后皇后红艳艳的朱唇轻启,说出一个名字:“冯峥!”
霍时英手上一顿,抬眼看过去,笑道:“冯兄在下倒是熟悉,从去年起我们一直都在共事。”
皇后的眼神开始变得飘渺,她轻语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还好不好?”
霍时英笑道:“好的,冯兄去年升了指挥使,此次朝廷大败羌人他也立了大功,不日就会封赏,升迁一事也就在眼前了。”
皇后一直慵懒的歪着身子,她抬着眼皮虚瞟霍时英,霍时英不为所动,低头专心的剥白果,后来皇后终于轻缓的道:“时英,我和冯峥是姨表姐弟,我们两府只有一墙之隔,从小我们一起长大,长辈本们本来打算等他冠礼后就娶我过门。”
“啪”的一声,一颗果子从霍时英的手里爆出,跳了出去,碌碌的滚到地上,屋内不知何时宫女皆退了出去,一室寂静无声。
霍时英重新拿了一颗果子,低头专心的剥皮,皇后嘴角挑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