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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仰着脸看她,神情中带着几分俏皮和讨好的意思,外面都惊天动地的了,她这里倒是安逸,霍时英暗中叹气,弯腰抱起承嗣,在她身边坐下道:“娘娘的身体不适合吃这腥膻之物,还有这烟熏火燎的对你也不好。”
皇后一只手撑着下巴对霍时英道:“我不吃啊,就看着你们玩高兴,就像我娘也说过,咱们这样的谁还真看着那顿吃的,不过就是想看着我父亲哥哥们玩闹的那个意境罢了。”皇后歪着头看着她说,她在霍时英面前总是摆着这么一副无害甚至是有些天真的面孔。
霍时英没有接她的话,低头去看怀里的承嗣,承嗣很不老实的在她怀里扭动着,如果是别人他可能早就大巴掌抽过去了,但是霍时英是几个少数他不能随便抽巴掌的人,于是他扭了几下以后就伸手去拽霍时英的前襟:“走。”他吐字不清把“走”说成“斗”但好歹是说话了,进步不小,霍时英低头问他:“殿下是要过去吗?”
承嗣使劲点头,皇后在一旁说:“你带他去吧,先头就是在等你,那有火的东西把他让别人带着我总不放心。”
霍时英抱起承嗣,来到火堆边上,看了一眼里面弄的还似模似样的,一圈石头把篝火围城了一个火塘,边上一个架子上摆满了各种调料,几个宫娥太监在一旁伺候着。
霍时英知道皇后要吃个这东西根本不用烟熏火燎的弄这么大的一个阵仗,自有御厨给弄好了,干干净净的摆在她面前,她也就图个野趣罢了。
承嗣在她怀里挣着要下地,霍时英抱着他蹲□子,一手搂着他,一手拿过一瓶酒,用牙把瓶盖咬开了,伸手刷的一声把半瓶酒倒进了火里,“砰!”的一声火苗窜的半人高,“呼”的一声向他们燎过来,承嗣“嗷”的一声一脑袋扎进她怀里。
霍时英要笑不笑的把他拽出来,承嗣终于知道怕了,不敢再往火堆那里跃跃欲试的,霍时英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把他往旁边一放,吩咐小太监拿来几个红薯,在火堆下面刨出个坑,把红薯埋了进去。
皇后是不能吃腥膻的东西,给她烤几个红薯她还是能吃的,光看着到底少了点乐趣,她是个时日无多的人,和儿子的这种玩乐有一次便少一次,每一个细节便都弥足珍贵,她对她到底还是多了几分同情。
羊是被御膳房泡制过的,已经提前腌好,每个肉厚的地方也动过刀,但御膳房的师傅到底斯文一些,刀法稍微欠了一些火候,烤羊这种事霍时英在边关的时候也没少干,自然知道怎么弄,要来一把小刀,顺着羊肉的肌肉纹理就大刀阔斧的一阵摆弄,承嗣在她脚底下跟个尾巴一样,抱着她一条腿跟着她甩来甩去的,霍时英一蹲下,他就兴奋的扑到她背上,两人的衣服都顺滑,他抱不住一会就滑了下去,他再扑,抱住了就不松手,在她后背滑上滑下的玩得不亦乐乎,承嗣的样子让霍时英想起在关外的牧民,一家之主的父亲在料理烤羊的时候,最小的儿子也会这样在父亲的身边甩来甩去的,她带着笑意,也不管承嗣随他玩的高兴,只在他要靠近火塘的时候踢他一脚,让他离远点。
雍和宫这一下午很热闹,宫娥和太监来回穿梭,都带着一点喜气洋洋的欢乐,霍时英往切好羊上撒了盐,刷上酱料,再一把一把的往上撒一些乱七八糟的作料,多数作料掉进火堆里,一下子一股股的黑烟就窜了出来,远远看去会以为雍和宫着火了。
他们在这里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肯定要惊动别人,霍时英倒也不担心,就她跟雍和宫来往的这段时间也算是看清楚了,承嗣他娘这个皇后的位置坐的那是相当的滋润的。
在这宫里皇后平日里根本就不管事的,除了在重大的节庆里露一个面外,平时她都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宫里内外命妇的事情依然是太后掌权,皇后也从来不到太后那里去晨昏定省,反倒是太后时不时的派人过来问问她的情况,她要是碰上天气好了,自己也有那个心情的时候才会带着承嗣到太后那里去盘横个半日,回来的时候还能吃得玩的带一堆回来,太后相当的宠爱她。至于皇上霍时英就从没有看他涉足过雍和宫,但是皇后这里却没有人敢真正怠慢了她。皇后有一句话是没有说假的,她这做人媳妇的确确实实是没有什么委屈的。皇家这一对母子似乎都觉得亏欠了这个女子的,对她格外的宽容。
果然在他们这边闹腾的这么热闹的时候,太后那边派人来问了一下,这边回了话,不一会那边就传话回来让把大殿下看好了,玩闹可以不能伤着了,还说能羊烤好了也给太和宫送一些去。
太后这边还派人过来问话,皇上那边却不用人来探听,承嗣在霍时英背上上蹿下跳的时候福康亲自来了,福康先是给皇后行礼,然后就道:“皇上说,这边烟气太大,让把大殿下带过去,等这边弄好了,再把东西送过去让大殿下尝尝鲜也是一样的。”
皇上亲自着人过来要人,皇后就是地位再超然也不能说不行,挥了挥手算是同意了,福康过来要人,承嗣自然是不干,扒着霍时英不下来,霍时英只好骗他:“你父皇想你了,你过去看看他,一会再回来。”
承嗣想了想,平时这种情况不少,他祖母和父亲时不时的就会让人把他接过去,他去玩一会就回来了,他是个聪明的小孩,心里的盘算着就让他爹看自己一眼,然后就闹着回来,也还是不耽误玩的。
承嗣不情不愿的被福康带到了交泰殿,交泰殿的暖阁中皇帝盘腿坐在一张大榻上,身前一张矮几,摆满奏折,福康在门外把承嗣放下,承嗣急的冲了进去。
承嗣的小短腿跑的地板“啪啪”的响,皇帝抬起头,承嗣飞快的冲了过来,两下爬到榻上,没有脱鞋,迈着小短腿一屁股坐到他老子盘着的大腿上,身后的锦缎上留下几个乌黑的足印。
“父皇。”承嗣仰着头看他爹含含糊糊的喊了一声,额头上两道烟熏的痕迹,下面乌溜溜的一双眼睛,皇帝搂着他的后背,朝旁边一伸手,富康往他手里递上一块热毛巾,皇帝给儿子擦脸:“霍时英把你带野了。”
擦完了脸,又擦手,承嗣老实的坐着让他爹摆弄,等到都收拾完了,开始给他脱鞋的时候不干了,把脚翘起来不让人脱,还拽着他爹衣领子往外拉:“走,走。”承嗣的意思是我已经给你看完了,我要走啦。
皇帝把儿子的手扒拉下来,不为所动,使了点巧劲把鞋子从他脚上脱下来,然后把像麻花一样扭着的儿子环在腿间:“今天你是不能回去了,陪陪父皇吧。”
承嗣哪里肯听他的,歪着身子往外面爬,皇帝也不着急,儿子爬出去就拉回来,爬出去就拉回来,最后承嗣累的气喘嘘嘘,坐在那里朝着他爹“嗷”大吼一声,委屈死了,也气死了,皇帝倒是气定神闲的很,要紧的事情丢在一边,歪着身子支着脑袋看着自己儿子直笑。
霍时英这边皇后精神头跟着承嗣走了,气氛一下子就淡了下来,霍时英烟熏火燎的弄到太阳快下山烤好一只羊,赶紧弄了一条羊腿让人送去了太和宫,再转身看见皇后歪在贵妃榻上,厌怏怏的,她从柴灰里扒拉出来烤的焦黑红薯,用小刀切开,露出里面红壤给皇后端了过去:“娘娘吃点吧,热闹了一阵您也应应景。”
皇后用小银勺吃了两口就放下了,望着宫门处,精神明显不济,霍时英开口问她:“娘娘要我去把大殿下接回来吗?”
“嗯?”皇后似乎恍然回神,从远处收回目光望向霍时英,定定的看了她一会才应道:“时英你去把他接回了吧,承嗣性子暴,怕他吵到皇上。”
霍时英应了一声,让太监卸了一条羊腿放在大银盘子里端着往交泰殿去了。
霍时英进到交泰殿的时候,皇帝父子还在叫着劲,一张巨大的榻上,父子两个各据一方,皇上挨着矮几批阅着什么,眉头深皱,承嗣坐在榻里面,一堆软枕被他扔的七零八落,低着头生闷气。
霍时英进去弯腰见礼,然后小声道:“陛下,娘娘让我来接大殿下。”
屋子里静了一会,高坐在上的男人没有吭声,霍时英抬眼看去,皇帝的眼睛看着面前的一张纸,手里的毛悬而未决,眉头深锁,正是犹豫不决的时候,霍时英站在那里没再出声,片刻以后皇帝忽然抬头,似乎才知道屋子里进来了一个人,他看着弯腰站在地上霍时英,眉头不见舒展,把笔尖朝着承嗣指了指:“还在生气呐,你看看有什么办法。”
霍时英朝着承嗣的方向,半跪下去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朝着承嗣道:“大殿下,臣给你带烤红薯来了,刚才咱们烤的。”
承嗣爬啊爬的爬到霍时英跟前,霍时英打开纸包拿出红薯拨开外面那层焦黑的皮,把里面的红壤一点点的喂给他吃,承嗣还是很生气,依然绷着脸,但还是吃了。
承嗣不理他爹,凶狠的啃着霍时英手里的纸包,一会一抬头嘴上就黑了一圈,皇上丢下手里笔,转过身去默默的看着他们。
霍时英掏出手帕给承嗣擦嘴,问他:“殿下还吃吗?”承嗣黑着脸不说话,霍时英半跪着抬头看皇上:“娘娘让臣给陛下带了一些烤肉来,皇上您要吃点吗?”
皇上转过头吩咐富康:“拿上来吧。”
银盘端上来的时候还冒着热气,皇上用小刀片下一片肉伸到承嗣嘴边,承嗣不张嘴,皇上把肉递给霍时英,霍时英接过去递到承嗣嘴边,承嗣气哼哼的张嘴吃了。
承嗣吃了肉脸上终于慢慢的松动了,皇上再喂他他也张嘴吃了,霍时英在一旁伺候着,冷不丁上面的人忽然开口:“你父亲可是要让你跟我说什么吗?”
霍时英一愣,抬头望去,皇上根本不看她,手里拿着薄薄的一片肉看着承嗣蠕动的嘴唇:“你以为我为什么非要把承嗣留在这里?你若是没话问我,来的又怎么会是你。”
霍时英停顿了一下才低声道:“家父没让时英来带话。”屋内安静无声只剩下承嗣的咀嚼声,皇上的手臂垂到膝盖上,似乎在等待着。
片刻后霍时英再次开口:“是臣自己想问陛下,裴太守难道就非死不可吗?”
霍时英再抬头,就见皇帝以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看着她,似乎暗含着失望又或者还有点别的什么,霍时英脸上有些发烧,她知道自己问的幼稚,可她心里抱着一点万一的想法,裴世林到底身份是不同一般,他是太后的侄子,皇帝的表兄,若是皇上授意他这样做的那么皇帝也会为他安排一条后路,如果真有后路也省的她爹在家把自己憋出病来。可问完以后她又在上座的人的目光下为自己的幼稚而羞愧难当,把头低了下去。
皇上垂头看了地上一直半跪的人片刻,最后身上一松劲,把手里的刀子扔回盘子中发出叮当一声脆响,他转过身去,背对着霍时英道:“我从十年前就有这个计划,登基之初就开始谋划,难得的是十年过去了他依然不改初衷,他是我的表兄。”
皇帝的声音暗哑而含着隐忍的情绪,霍时英看过去,发现他的背微微的弯着,心里在那一刻忽然非常抑郁和难过起来。
皇帝背对着他们挥挥手:“把承嗣带回去吧。”
秋夜里,整个皇宫弥漫着着一股干燥的植物清香,天上挂着一弯上弦月,霍时英独自挑着灯笼,从雍和宫出来。
远处的树影下,霍时英走过去的时候,一个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面如白玉,藏蓝色的锦绣五爪金龙常服。
霍时英手里的灯笼晃了晃。
皇上冷冷的道:“我有那么可怕吗?”
“没有,只是没想到。”霍时英看着他回道。
他们站在一方灯笼笼罩的光影下,看着对方的眼睛,身上弥漫着一种相同的气质,隐忍的,严肃的,又是厚重的。
有那么一会后,皇帝呼出一口气,似乎带着说不尽的疲惫,他问:“你今天晚上还有事情吗?”
“没有了。”霍时英只能这样回答。
“那陪我去个地方。”
皇上身边一个人都没有,霍时英凝神听了一下,四周也不曾有别的特别的呼吸声,她问道:“皇上不叫人跟着吗?”
皇帝本已走出又侧过身来斜眼看着她道:“若是护卫的话,我带你一个还不够吗?”霍时英再不能说什么,把灯笼伸出去,在旁边照亮。
一路出东门,在掖庭处被守卫军拦了下来,皇帝从袖笼中拿出一卷书递给霍时英,霍时英展开给守卫看,金线龙纹的诏书,上盖玉玺,守卫齐齐无声的跪倒一地,霍时英淡淡的说:“开宫门吧。”
随着“扎扎”的轴承转动之声,宫门大开,皇帝大步而去。
门外早已备好两匹马,皇帝大步走过去,拽下马上一堆东西,顺手扔给霍时英一件,那是一件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