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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面前之人充满了渴望,这种渴望甚至盖过了向来的争强之心,他要的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具冷冰冰,毫无感觉的尸体。
势必要十拿九稳。
但就算他武功再高,这种情势之下,想要隔空出击是简单,但是否能在她倒下之前先将她制住,却是个极大问题。
檀九重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刀刃咬破肌肤,鲜红的血液蜿蜒流下,滑到她领子里去。他忽地有种想要扑上去的冲动,那鲜红的血看起来尤为可口,而他想做的,便是撕开她身上那裹得严严实实的铠甲,看看里头那深藏着的,必定美不胜收。
这想法让他的身子仿佛吹过了阳春三月的风,十万个毛孔舒张,叫嚣而饥渴地。
似等待千年。
但那脸色却始终淡漠,略带一点蓝的眸子满是清冷,不见吃惊,也不见恐慌,只是望着而已。
军士皆都无声,一时之间,只有风吹过营地的声响。
片刻,檀九重终于开口,他道:“很好,这个赌,我不能应。——秉娴,开出你的条件。”
全军哗然,将军退却了。
檀九重却只觉得,他该对面前这只叫人恨爱的小猫网开一面。
秉娴提在喉头的心略略放松:“放了绿芜,我要带她走,叫人拉两匹马过来。”
檀九重道毫不迟疑:“好。”手一挥,身后的士兵急忙上前,将绿芜放下,绿芜倒地,半晌站不起来。
秉娴死死看他:“你退后十丈。”他的武功,她是见过的,与恶魔交易,一个不慎,便会被反噬,恐怕连骨渣都剩不下。
她必须步步留心。
“你这般怕我……”他意味深长地望着她微笑,微微挑起的嘴角,漾着的弧度里是志在必得。
果然如她所说,退出了十丈之外。
秉娴拖着兰容嫣,双眼盯着檀九重,一步一步到了绿芜身边,将兰容嫣的衣裳扔在绿芜身上:“绿芜,披着。”绿芜动弹着几乎冻僵的手脚,将袍子披好。
檀九重道:“莫非你也要带容儿走么?”秉娴看一眼昏迷着的兰容嫣,道:“我带不走,且她对你可算是忠心耿耿,带她走,反会记恨我。——你传令下去,叫人散开,不许拦着!”
檀九重淡淡道:“让他们走,违令者斩。”将士领命。
绿芜爬上马,回头看秉娴:“姑娘。”秉娴在马屁股上用力一拍,道:“先走!”
绿芜连动弹的力气都无,伏在马背上,秉娴见她出了百丈之遥,才将兰容嫣放在地上,低头看一眼容嫣,心中滋味难明,却隐隐地有一种想要哭的感觉,但抬头看到檀九重似笑非笑之态,却又硬起心肠,将匕首一收,翻身上马,打马向前疾驰。
两匹马一前一后,向着营地门口处急急奔去,秉娴望着前头绿芜,打马赶上:“如何?”绿芜咬牙揪着马缰绳:“无事。”秉娴见她面色惨白,便道:“忍上片刻,……我们出去。”
绿芜转头,望着秉娴的脸,她仍旧蒙着脸,只露出那双令人心跳的眸子,绿芜痴痴呆呆看着,浑然不觉眼泪已经盈满双眼。
一直到身后有一道掌风无声无息潜来,秉娴只听到耳畔有个熟悉声音急促地叫了声:“不可!”却已经晚了,背上好似被千钧锤击中,身子猛地向前一冲,喉头腥甜,涌上一口血来。
秉娴浑身发麻,指甲尖儿都在震颤,百忙之中回头看去,却见身后空中,檀九重白色的影子,宛如一只骁勇的雪鹤,穿云越空而来,速度极快。
秉娴大骇,未想到相隔恁般远他竟然仍能发难,她想挥鞭让马儿快走,手却软软地使不上力气,心中知道必然是檀九重那一掌之力。
秉娴心中急转,看了一眼旁边的绿芜,忍着嘴角那欲冲出的热血,道:“快走!”手颤巍巍地一探,想在绿芜的马身上拍上一掌。
他想要的是她,只要留下她,绿芜或许仍旧有逃命机会。
但秉娴竟动不得,浑身麻痹异常,随着马儿颠簸,几乎就要跌下马来。
电光火石间,绿芜拉着马靠过来:“姑娘!你伤了!”
秉娴未来得及说话,一口血喷出来:他或许不想要她的命,但只要她留一口气在。
秉娴自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走!快……”
绿芜定定看她一眼,忽地使力,纵身自自己马身上跃过来,秉娴一惊,只觉得绿芜已经落在自己身后,一双柔软的手自腰间搂了过来,她软软地伏在自己背上,在耳畔低声道:“姑娘,你答应过,要一起出去的。”
秉娴几乎想哭,道:“你……”一口气接不上,便说不下去。
绿芜伸手在马屁股上用力一拍:“驾!”那马竭力向前。绿芜死死抱着摇摇欲坠的秉娴,打马狂奔。
身后,正破空而来的檀九重,见状双眉一扬,本来同秉娴的马匹相隔数丈,堪堪就要追上,却忽然停住身形,靴尖着地,蓝色的眼睛之中藏着一抹惊怒。
他始终不肯放过,落地之时起手一掌,滚滚掌力袭向前方马上之人,而后收势,回头看向大营。
身后不远处,有一道突兀的影子,此刻正急急地收了手,他本要隐没身形,却始终来不及,隔得实在太近了,便只好苦笑一声,垂了袖子站定。
那样潇洒落拓的影子,双眸深深,遥望秉娴离开的方向,继而又对上那双泛着冷蓝的眸子,心中无奈叹了声:“这笔买卖,注定是赔了,看样子赔上的……将要是自己的命。”只是……又有谁知?
她始终不曾回头看上一眼,若是能看一眼,他的心中或许会好过些罢,——会好过些么?
秉娴被绿芜抱着,恍惚间两人的身子仿佛成了一个,分不清谁是谁的,任由那马匹颠簸,跑了许久,马儿忽地长嘶一声,绿芜在耳畔低吟一声,抱着秉娴,自马上滚落在地。
秉娴吃痛,便挣扎起来,回头看,却见绿芜倒在身后,一张脸儿惨白毫无血色,只两只眼睛漆黑地望着自己。
秉娴见势不妙,便爬起来,将她抱住:“绿芜?”手落处吃了一惊,绿芜的身子极软,透着不祥的凉意。
秉娴将她揽入怀中:“你……你怎么了?”绿芜怔怔地看着她,道:“姑娘。”秉娴道:“你……受伤了?”伸手去揭她衣裳。
绿芜按住她的手:“姑娘,不用看了,我吃了那恶魔一掌,已是无救。”
秉娴心头一跳:“绿芜!”绿芜道:“姑娘,别难过,能够为姑娘做件事,我死也无憾了。”秉娴摇头:“我说过带你离开的。”泪已经溢满双眸。
绿芜握着她的手,道:“姑娘,你已经做到了,你带我离开了那污浊的地方,离开了那恶魔,姑娘……我心里头……很高兴。”两行泪顺着眼角,滑入鬓中。
秉娴咬着唇,强忍着泪。
绿芜望着她,细细地看:“姑娘,其实你想救我……你有救我这份心,我已经心满意足,不敢再奢望其他的了,姑娘你对我这样好,为了我,不惜跟那恶魔以命相搏,我何德何能呀……”她轻轻一声叹,眼中透着感伤,嘴角却是满足的微笑。
秉娴道:“绿芜,你当初不也是搏命救我的么?除了爹爹,你同巧绵,是我最亲近之人。”
绿芜双眸一亮,道:“姑娘,真的么?——那你日后,会不会忘了我?”秉娴道:“怎会!”绿芜道:“我真是个贪心之人,让姑娘见笑了……”她叹了声,手抬起来,似想摸摸秉娴的脸,却动不了,秉娴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绿芜满意地看着:“我死了不打紧,自那一日开始……我就只当自己是死了,我常问自己,为何要如此污浊地活着,却一直不知为何……到姑娘出现在我面前那天,我才知道,我留着这条残命是为何,是为了能重见到姑娘你啊……”她定定看着秉娴,道,“我死了,就能见到相爷,见到巧绵了,因此我半点儿也不怕,但……如今我只是心酸,为何不能留在姑娘身边,好好地再……伺候你,却要抛下姑娘一个,孤零零地在这世上……”
秉娴闭上双眼,泪扑簌簌地落在绿芜面上,绿芜却仍是笑:“姑娘,你别怕,我入了阴曹地府,成了鬼,自也会跟相爷,巧绵一起保佑姑娘,姑娘……你……别怕……要好好地……”她拼尽力气说了几句,声音却越来越低,最后成了一声风一样的叹息,那手向下一沉,扯得秉娴的心也跟着坠落下来。
一腔热血酬知己,此生无憾。绿芜合上眸子,嘴角却仍带着浅浅笑意,笑得甜蜜满足,宛如当初初次见到。
秉娴打量着那低着头的少女,她挽着丫鬟双髻,打扮的朴素。
秉娴问道:“你是谁?”
少女躬身,素净的脸,笑意有几分内敛:“奴婢唤作绿芜,绿水青山之绿,平芜尽头是春山的‘芜’。”
而秉娴拍掌而笑:“啊,这个我知道,是六一居士的踏莎行,‘候馆梅残,溪桥柳细。草薰风暖摇征辔。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寸寸柔肠,盈盈粉泪。楼高莫近危阑倚……平芜尽头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对么?”
少女一愕,而后笑了起来:“姑娘知道的真多。”那样美而欣然的笑。
如今,过往种种,不复再有。
秉娴用力将绿芜拥入怀中,身上的痛也翻涌起来,神智渐失。也不知过了多久,秉娴模模糊糊听到动静,睁开眼睛,见有一双靴子,出现在面前的草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些不高兴,人总要去做些自己不愿意为之事。。唉。。
正是大年三十了,本该是欢欢喜喜的日子,写来写去,写得怆然呀,也算是奇特了,窗外鞭炮声不绝于耳,春晚还在如火如荼地……我却茕茕独坐,戴着耳机,写这个,感觉伤感而无奈。
呼……不管怎样,加油吧。。人世间诸多无奈,却又如何?只能继续奋勇前行。
在此,恭祝各位除夕夜快乐,春节快乐。。(唉,这个时候,我是不是该停更两天,欢乐一下呢~~~)努力脱离这种情绪,坚信明天会更好吧。。
幸好下面的章节不会似这般了(预计)。
诸君,一起努力。
12
12、踏莎行:冥冥归去无人管 。。。
秉娴望见一双黑色靴子,靴尖微翘,一体的黑,毫无坠饰。秉娴往上看,白茫茫天色,瞧不清那背光站着的人是何面貌。
秉娴向着那人腿上靠了靠,仰头看着他,竭力露出一个笑容来,用最后一丝力气,道:“请……救我。”而后便陷入昏迷之中。
除了认定来人并非檀九重之外,她不知来人究竟是谁。但只要不是檀九重,她就有一丝生机。
——决不能放过。
奉青衣望着脚下之人,他本是见此地有异,随意过来瞧瞧,没想到竟见到这么古怪的场景。
士兵打扮的“男子”抱着个已然气绝的女人,那女人衣衫不整,敞开的衣襟里头,已经冷白的肌肤上伤痕点点,奉青衣猜也猜得到她身上发生过什么。
是这士兵干的?不像,嘴角带血的“男人”,一张清水似的脸,毫无色…欲之意,反带着深深隐痛,纵然是昏迷之中。
奉青衣打量了两人一会儿,心中判定:大概是一对儿苦命鸳鸯,女的不幸被……于是这多情的小兵便……冲冠一怒为红颜。
啧啧,什么世道了,竟还有这样的人儿。
奉青衣嘴角一挑,便欲离开。不料那小兵儿竟然醒了。
奉青衣以为自己错觉,为何那双缓缓睁开的眸子,如此的……好像是什么迷茫的雾气,黑漆漆,雾蒙蒙,“他”眨一眨眼,仿佛要将人的魂儿也给吸了进去。
这双眼睛,生在一个男子的身上,浪费了,且略觉祸水。
奉青衣本想转身离去,然而这小兵却忽地向他一笑,然后,“他”毫不犹豫地挣扎着,将脸贴在自己腿上,——如此归顺而乞求的姿态。
更叫奉青衣震撼的是,这人的笑。
若说先前那个眼神生在男子身上是浪费,那这个笑……反倒让奉青衣觉得值了。
这样雌雄莫测的一笑……“他”的嘴角还带着殷红的血渍,红唇玉齿,如许星眸,哀哀切切望着自己,又是这样不由分说依赖着的姿态……
若是平时,不踢上一脚转身而走,已是慈悲……但,或许是最近生意做得极好的缘故,奉青衣心情极好,又见到此人如此识相……那双脚,便停了。
他从不是个优柔寡断之人,干他这行,刀口舔血,生死一刹,没有人给你留下思考余地,要前要后,要进要退,都只是一念之间,从无反复。
奉青衣看一眼那靠在自己腿上昏迷的“男子”,望了望天,耸耸肩道:“小子,算你运气。”
后来奉青衣就想:自己那一停顿,一回顾,到底是那人的运气,或者是自己的不幸,或者是……自己的运气和不幸?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