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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九重却只是望着那方的雅风同秉娴,望见秉娴靠在雅风怀中,因为被容嫣弄开了伤口,双眉蹙着,眼睫轻颤,嘴角轻咬地忍着痛……他缓缓地又垂下眸子。
檀九重便道:“你来此作甚?”
容嫣道:“我本是想来探望将军的……”
檀九重淡淡说道:“我好端端地,何必多事,你回去罢。”
容嫣在旁相看,却见他原本一身簇新的锦袍,不知为何破裂多处,有的地方竟渗出血来,显然是带了伤。
他说罢之后,无情转身而行,那原本负在身后的手便曝露出来,容嫣看到他的双手腕上,青紫斑斓,有地方还磨破了皮……檀九重肤色甚白,这样一来对比极为明显,自是看得清楚。
容嫣身子一抖,忍不住追了几步:“将军!”直奔过去,却只握紧了他的袖子,不敢沾身。
此刻雅风正在安抚秉娴,秉娴靠在他怀中,一时又被容嫣气,又略觉有些伤心,又是伤口疼,百感交集,便只竭力平静心绪,微微调息,间或扫一眼檀九重那边,此刻听得容嫣一声唤,便看过去,见两人之态,更是一声冷笑。
此刻里头的侍卫已经迎了出来,重雅风跪地行礼,雅风道:“带檀将军入内。”侍卫们惊疑不定,将人带入。
容嫣站在原地,求告无门,无奈之下转头看向秉娴,道:“他已经是这样了,你就不能……”
秉娴不待她说完,便道:“不能,除非他死!”
容嫣看看她,又看看雅风,有心想要同秉娴吵闹,又知道檀九重不喜如此,雅风君恐怕更是未必,便道:“你、好……”擦一擦眼角的泪,转身自去了。
秉娴一直看她走了,才闭上眼睛,眼角一滴泪悄然沁出来,雅风抬手替她拭去,道:“小娴,回去罢。”
雅风问秉娴因何又起来,秉娴便只说是容嫣前来打搅,又问雅风同檀九重去做了什么,雅风道:“我本想约他出外决斗,生死各安天命。”秉娴先头见檀九重那副模样,心中早就怀疑,见雅风如此说,心中稍微安慰,轻唤道:“雅风……”
雅风一笑:“这是你第一次如此唤我的名。”
秉娴道:“少王爷不记小人犯上之过就行了。”又道:“那是个畜生,毫无人性,又武功高强,你怎可如此以身犯险?”
雅风想到檀九重野地那一跪,叹了口气,道:“小娴,不必替我担心。”又道,“或许,是他命不该绝于此。”
秉娴心头一动,看雅风之态,不像是个战败的,但既然檀九重全身而退,那必然雅风已经做了抉择,当下也不再问,只说道:“我累了,早些歇息罢。”
雅风怔道:“我看看你的伤,方才被她那样一撞……”
秉娴将他的手轻轻推开:“不用啦,没事的,只是有些疼,伤口未曾裂开。”
雅风望着她双眸,秉娴却垂着眸子,不曾看他,雅风终于道:“好罢……那么你,早些安歇,明日我来唤你……”秉娴未曾多言,也不曾起身,雅风自己起身出去了。
一夜反复,伤口疼得很,秉娴心中又寒又疼,也不愿去理会,捱到天明,听到外头动静,她便也起了身,正下了地,外头敲门声起,正是雅风前来。
“竟如此早。”门口的雅风一声招呼,今日的他换了一身玄紫衣裳,暗绣团纹,身披玄色大氅,颈间的扣子,镶嵌珍珠宝石,闪闪光华,贵不可言。
雅风伸手握了她的手,“怎地脸色如此苍白?”
秉娴将手抽出来,道:“没什么,大概是天冷。”雅风闻言,立刻便将大氅解下,替秉娴披在身上。
秉娴一惊:“少王……”便想将他推开。
雅风道:“别动。”声音温和,目光亦暖暖地,亲手替她将大氅的扣子扣上,才又将她双手一握,道:“待会上了车子,我叫人备个暖炉给你……”
秉娴低低道:“别这么费心……”大氅里侧是毛皮的,一阵暖融融地,秉娴低着头,鼻头发酸,不能言语。
雅风道:“走罢。”声音里仍旧暖意洋洋,秉娴暗叹一声,迈步跟着往外。
众将士见雅风身边儿的小侍卫竟是披着少王的华贵大氅,各都瞠目,却都不敢做声,秉娴本想还给他的,毕竟这样……暗地里不知有什么言语,于他名头不好。可是转念一想,便不去管这些。
正好檀九重在囚车里恭候,见状淡漠地转开眸子,似未曾看到。
秉娴横了他一眼,也自上了车,两个都是车,但却是天壤之别,秉娴入了马车里头,靠在车边,掀起帘子往外看,望着后头囚车里的那人,恨不得立刻就结果了他。
如此行了六日,终于将到玉都。秉娴多半都在马车里“养尊处优”,伤势恢复的极好。檀九重的手脚却都被铁锁链磨破,渐渐血迹斑斑,难得他竟硬气,自始至终,一声不吭。
期间容嫣又来寻了秉娴一次,秉娴拒之不见。容嫣敢怒不敢言,垂泪而去。
秉娴叹息沉思:这世间当真是千奇百怪,明明是血海滔天的仇人,容嫣竟能对檀九重这样死心塌地,秉娴思来想去,觉得这绝并不是什么“情有独钟”,而是“鬼迷心窍”。
那只恶魔,是具有蛊惑人心的力量罢。
一直到进了玉都,檀九重自被解押到兵部去,雅风便先去进宫面君。秉娴等“侍卫”便在外等候,半个时辰后雅风出宫,才回转王府。
秉娴是第一次进承俊王府,雅风入内见承俊王跟王妃之时,便叫秉娴在外暂且等候。
左右无事,那些跟随雅风的侍卫们便到侍卫房安歇,秉娴也跟着过去。
大家都认得她是雅风君跟前的“红人”,偏偏是个西罗人,且又生得如此出众……侍卫们都是眼里不揉沙子的,自然有些“吃味”,因此不免明里暗里有些挤兑秉娴。
秉娴只当未曾察觉,只暂时寻个歇脚的地方便好,见侍卫们都躲在房内取暖喝酒,呼朋唤友,热闹异常,她便在屋外头,靠在外头的窗棂边儿上看那日影转动、以及这承俊王府园内景致,倒也自在。
一窗之隔,里头的声音都清清楚楚地,有人道:“你们可见到了?少王对那个叫蓝贤的,可是青眼有加呢。”又有人道:“何止青眼有加,少王虽对人人都好,可对他却是格外的好……”雅风的名声在外,众侍卫言语之中也颇忌惮,就算是私底下,也不敢就说的十分露骨。
但对秉娴却不必这么客气。
有人便道:“我看那姓蓝的小子,来路可疑的很,一个西罗人,生得又如此貌美……听闻西罗人最擅巫蛊之术,这小子若是也会的话,有个居心叵测,可就糟了。”又有人道:“只怕他最擅的不是巫蛊之术,你们看他那模样,水葱一样,我敢说,若是换上女装的话,这玉都的美人无一个能及!”大家伙儿说来说去,都是些疑心胡调的话,几乎都是认定了秉娴是个“兔爷”般的人,却没有一个疑心她是女子的。
众侍卫不能编排雅风,便只冲着秉娴,什么下流话也说出来,不时传出哄堂大笑。
这一窗之隔,便如红尘两分,里头喧嚣鼓噪,胡搅缠翻,外头却寂寞孤单,隐隐地甚至能听到院中鸟鸣传来。
秉娴懒洋洋地晒着日头,玉都的天气比磬城好得多,日影暖暖地,风也不似那么寒,颇有几分惬意,她将身子靠在墙上,微微仰头,闭眸听着,面不改色,浑然似是在说别人一般。
正听得有滋有味,忽地身边传来一人的声音,道:“这位兄弟,你面生的紧呢。”
秉娴一怔,方才她听得入神,一时没留心身边,见状便转头看去,却见一个侍卫打扮的人站在身旁,笑微微地看着她。
秉娴不知他的底细,便仍旧维持先前那个姿势,懒懒笑笑道:“我看兄弟你也是面生的紧。”
那侍卫笑道:“是我唐突了,在下复姓慕容,单名一个初字,是这承俊王府中的侍卫……”。
秉娴见他竟回答,便也站直身子,拱手笑道:“在下蓝贤,亦同样是这府中的侍卫,幸会。”
慕容初一怔,道:“蓝贤?可是这屋里头说的……”忽地自知失言,便停了。秉娴却道:“蓝贤,正是这屋里头说的蓝贤,哈哈……”慕容初见她笑得洒脱,便笑道:“何必管这些闲言闲语,谁人身后没有几张嘴跟着的,一一去计较,便要怄死。”
秉娴听他说得很有几分意思,便多看他两眼,却见他面容普通,不过是中等罢了,生得倒是高大,身形修长。
两人正要再寒暄,忽地听到有人唤道:“蓝贤。”
秉娴回头,却见奉剑站在院落之中,也不靠前,扬声道:“速来。”
慕容初挑眉,秉娴道:“他日有缘再聊。”冲他一笑,大步下了台阶。
慕容初回身目送,正对上奉剑深沉眸色,他略一怔,却见秉娴已经大步流星到了奉剑跟前,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秉娴便跟着走了。
此刻身后屋内,众侍卫兀自在大笑:“哼,他若是留在咱们这里,定要找机会好生羞辱他一番……叫他知道咱们侍卫大爷的厉害……”
又有人叫道:“哪里轮得上你?”一阵大笑。慕容初站了片刻,看看屋门口,又看看秉娴同奉剑离开的方向,终于亦迈步下了台阶。
且说秉娴跟着奉剑往前,兜兜转转,竟到一片玲珑石丛中,秉娴道:“少王爷唤我何事?”
却见奉剑竟停了步子,秉娴问道:“怎么?”奉剑回头,望着秉娴道:“并非少王,而是我找你有事。”话音未落,人已经极快地闪到身前,秉娴毫无防备,一时竟被制住。
39、念奴娇:多少游春意
这处假山石林立,其间窄道,显得格外阴森,奉剑武功本就高出秉娴许多,毫无预兆地欺身上来,轻而易举便将她擒住。
秉娴道:“我不明白,你这是何意?”
奉剑道:“你不须明白,见了阎王,只说是我杀的便可!”刚要用力,忽地听秉娴双眸一亮,看向他身后,急切唤道:“雅风!”
奉剑大惊,急忙回头去看,却看后面空空如也,与此同时,双手一空,人已经挣脱出去。
奉剑怒极,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会中了如此粗浅的计谋,扭头望着秉娴,恨道:“我今日誓杀你!”秉娴道:“雅风叫你如此?”奉剑道:“不许你唤少王之名!”秉娴道:“你说的没用,有胆的话,你去问他!”奉剑怒道:“妖女!”复又闪身过来。
秉娴的武功本就粗浅,奉剑却是高手,掌力所及,秉娴身子倒飞出去,撞上旁边的太湖石,尖锐的石头角撞得腰肢几乎折了,几乎再动不得。
奉剑却毫无怜香惜玉之心,旋身一脚踢来,便欲将秉娴钉死在太湖石上,秉娴忍着痛,闪身避过,道:“是他命你如此?是不是!”奉剑道:“是又如何?”秉娴道:“很好!”手探入袖中,摸到一物。
奉剑道:“还有什么你尽管使出来!”赫然拔剑,一击向前,正在生死交关,忽地有人高声叫道:“来人啊,有刺客,有刺客!”声音正在身遭不远。
奉剑一惊,面色狐疑,却见窄道尽头有人闪身进来,急急说道:“快快,刺客在此!”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奉剑那一剑再刺不下去。
此刻那人带着数人跑了过来,一阵鼓噪。
秉娴一看,却正是方才认识的慕容初,身后几个侍卫,手中带刀,各自四处张望叫道:“刺客呢?”
奉剑也不言语,冷冷地看着秉娴,秉娴道:“刺客方才逃了,多亏……奉剑大人替我挡了挡。”众人见她身形摇摇欲坠,奉剑又是满面杀气,还以为是刺客厉害,不由都暗自心惊。
慕容初抢了过来,将秉娴牢牢扶住,大声道:“这刺客真是大胆之极,光天化日竟敢入王府行刺,幸好未曾惊动王爷少王……不然的话该如何是好?我们也要吃责。——蓝兄弟你受伤了?真正赤胆忠心,多亏你先发觉刺客踪迹,来来,我扶你去疗伤。”
众侍卫听他如此说,也都捏了一把汗,急忙便也过来,假惺惺地寒暄。
秉娴靠着慕容初,看了奉剑一眼,却见他面色阴晴不定,秉娴一笑:以后再见罢。
彼此无言意会。
众侍卫簇拥着秉娴出了太湖石窄道,慕容初才道:“大家伙儿再四处搜搜看,免得那刺客狗胆包天,去而复返就不好了……”大家又四散去加强巡逻。
一直等众人去了,慕容初才道:“蓝兄你伤的如何?”
秉娴道:“多谢……无碍的。”只是腰间被那一撞,疼得钻心。
慕容初忽道:“蓝兄以后行事,可要多加留心。”
秉娴心头一动,望着慕容初,道:“是……多谢慕容兄了。”
慕容初对她一笑,说道:“你是刚入王府,并无居处,我带你去我的房间里,如何?——我那里伤药一应俱全,就算不用,坐坐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