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璟想抓住她,可在这桃花林内,小夭来去自如,他却步步艰难,根本抓不住小夭。
“小夭,站住!”俊帝拦在小夭面前,喝道。
小夭推开俊帝,依旧向着桃花林外跑去:“我恨她,我恨她!从她抛弃我那一日起,我就没有娘了!不管她生她死,都和我没关系!不管她是英雄还是荡妇,也不关我的事……”
“啪”一声,俊帝一巴掌甩到了小夭脸上。
小夭的脸火辣辣的疼着,她不能相信地看着俊帝。从小到大,俊帝对她连句重话都没有说过,在荒漠中,他宁可自己重伤都先用灵力护住她,可现在,他居然为了那个抛弃了他的女人动手打了她。
小夭倔强地瞪着俊帝:“她几百年前就休了你,她不要你!”
“你娘是不要我,可她从没有想抛弃你!如果不是为了你,她何必要这么人不人、鬼不鬼的痛苦活着?你看看这里的天,再看看这里的地,你觉得这是人活的地方吗?”
小夭呆呆地看着俊帝,俊帝的一只腿干枯如柴,两只手像枯藤,这是一个灵力高强如俊帝也待不过一天的地方,娘亲却日日夜夜在这里,已经待了几百年。
小夭心内的愤怒不甘都烟消云散,唯有悲哀如烈火一般,烧灼着她的五脏六腑,她猛地转身,向着桃花林的深处奔去,边跑边大叫:“娘!娘!娘……我来了,我来了,你的小夭来了……”
漫天桃花飞舞,就如江南四月的烟雨,绵绵没有尽时。
小夭在桃花林内一遍遍呼唤:“娘,娘,娘,我是小夭……”
一袭青色的身影,出现在绯红的桃花雨中,小夭停住了脚步,呆呆地看着那一天绯红中的一抹青色。
隔着漫天花雨,她的身影模糊不清,只能看出她走得迟疑小心。
终于,她接近了小夭,却隔着一长段距离,就停住了。桃花雨越落越急,她的面目笼罩在桃花中,小夭怎么看都看不清楚。
小夭张了张嘴,喉咙发涩,什么都没有叫出,小夭向前走,桃花瓣温柔却坚决地把她向后推,她一步都动不了。
俊帝在小夭身后唤道:“阿珩,是你吗?”
好一会儿后,嘶哑的声音响起,就好似她的嗓子曾被火烧过:“少昊?”
“是我!”俊帝的声音在发颤。
“你老了。”
俊帝想笑一笑,却怎么都笑不出:“你……可还好?”
“很好。”
非常平静、非常淡然,就好似他们真相逢在江南烟雨中,纵然年华逝去,可故交重逢,依旧可以欣然道一声好。
俊帝说:“我带小夭来见你。”
青色的身影默默伫立,不知道她是何种表情,只看到她身周的桃花瓣飞来飞去,犹如朝云散、暮云合,变幻无端。
小夭拨开越来越多的花瓣,努力挣扎着往前走,青色的身影却好似被吓了一大跳,立即向后急退:“别,别过来!”
小夭大叫:“为什么不让我过去?我偏要过去,偏要!你为什么要躲在桃花里,让这些桃花散开!”
“小夭,听话!”
小夭小时常常听到这句话,“小夭,听话!”她调皮捣蛋时,娘会这么说;她只想吃零食不肯吃饭时,娘会这么说;她不肯叫颛顼哥哥时,娘会这么说……那时,娘的声音温柔动听,不像现在这样嘶哑难听。
小夭的眼泪落了下来,她没有像小时候一般和娘扭着干,而是真听话,停住了脚步,只是口气依旧如小时一般倔强别扭:“为什么不让我过去?”
“我体内有太阳之火,能把原本水草丰美的土地变作千里荒漠。距离太近,会伤到你。”
小夭脑内轰然巨响:“你……你是……那只旱魃大妖怪?”
“世人叫我旱魃吗?想来是了。”
小夭问:“你一直住在这里吗?”
“嗯。”
“你没有去接我,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对吗?”明显的事实就摆在眼前,可小夭依旧要亲口问出,她等这个答案等了太久。
青影好似知道小夭的痛苦,不自禁的伸出手,往前走了几步,却又立即缩回手,痛苦地后退:“我体内有太阳之力,所过之处,万物俱灭,不能出去,只能在这里等你,我等了四百年,就是想亲口告诉你,娘对不起你,小夭,娘这一生,没有亏欠国家子民,却独独亏欠了你和你爹,娘对不起你……”
四百多年后,小夭终于等到了她要的解释,她曾以为这一生都不可能得到。
这一刻,一切都释然,小夭泪流满面,双膝发软,跪在了地上:“娘!”
青色的身影猛地颤了一下,萦绕在她身周的桃花零乱飞舞,似乎在安慰她,又似乎在和她一块儿悲伤。
小夭哭着问:“娘,四百年来,你就一直一个人在这里吗?”
“不是一个人,你爹陪着我。”
小夭下意识的回头看俊帝,又立即反应过来,不是这个帝王爹,而是……小夭急切地问:“蚩尤也还活着?”
阿珩能理解小夭的心结,并未对小夭的称呼动气,却也未回答小夭的问题,而是问道:“你身后的男子是谁?”
小夭回头看璟,一阵心慌紧张,一阵羞涩甜蜜,就像是和情郎幽会,被父母当场抓到的小女儿,又羞又怕。
俊帝说:“他叫涂山璟,青丘九尾狐涂山氏的族长。”
璟对阿珩行跪拜大礼:“晚辈见过王姬。”
阿珩抬了下手:“你是一族之长,不必如此。”
俊帝道:“他想要你最宝贝的东西,自然要如此。”
阿珩看璟随在小夭身后,长跪不起,自然明白了一切,心情复杂,一时间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
小夭和璟忐忑不安地跪着,半晌后,小夭终于按捺不住,叫道:“娘?”
阿珩如梦初醒,问道:“他待你好吗?”
小夭说:“好,很好。”
阿珩问:“没有别人待你好了吗?为什么是他?”
小夭说:“只有他,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舍弃我。”
阿珩似乎笑了一声,叫道:“璟!”
“晚辈在。”
“请照顾小夭。”
这是表示认可他了?璟愣了一愣,连磕了三个头,喜悦地说“晚辈一定做到。”
阿珩问:“颛顼呢?颛顼在哪里?”
小夭说:“颛顼已经登基为轩辕国君,如今常居神农山。”
阿珩沉默了一瞬,问道:“你外祖父什么时候去世的?”
“外祖父还活着。”小夭唇齿伶俐,将黄帝如何禅位给颛顼活灵活现地讲了一遍,又讲了一些黄帝和颛顼如今的情形。
阿珩问道:“颛顼娶妻子了吗?”
也许因为已经说了一长串话,小夭变得活泼了许多,话痨本色也恢复了,“哎呀”一声,未说话先笑:“娘,你绝对做梦都想不到!你应该问颛顼现在究竟娶了多少个女人,而不是问他娶妻了没有。”小夭说得兴起,也不跪了,盘腿坐在地上,掰着手指头数给娘亲听,“往后神农氏,王妃有中原的曋氏、姫氏、姜氏、樊氏,北边的方雷氏、离戎氏,西边的竖沙氏、小月氏,还有……唉!反正多的得我都记不清楚了!”
阿珩轻叹了口气,有知道颛顼一切安好的欣悦,也有难掩的惆怅:“他和四哥、四嫂都不像。”
小夭看俊帝,娘亲的这句话只有熟知几个舅舅的俊帝能评判,俊帝说:“颛顼的容貌像昌意,性格却是像青阳,也有一些地方像我,不过比我和青阳都强,兼具了我们的优点。”
刚才小夭讲述黄帝禅位给颛顼时,已经告诉过娘亲,颛顼在高辛长大,是俊帝的徒弟,阿珩道:“谢谢你照顾、教导颛顼。”
俊帝的声音十分痛楚:“你知道……不必,是我欠青阳和昌意,还有你的。”
小夭说:“娘,我现在医术很好,一定能找到办法治好你,等娘身体好了,就能见到颛顼了。”她又急切地问:“蚩尤呢?娘不是说蚩尤一直陪着你吗?他为什么不出来见我?”
阿珩温柔的说:“你一进桃林,你爹爹就在陪着你了。”
小夭疑惑的四处看:“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阿珩看璟还老老实实的跪着,说道:“璟,起来吧!”
璟恭敬的站起,阿珩对俊帝说:“少昊,我想和小夭单独说会儿话。”
“好!”
俊帝和璟走开,坐到了不远处的桃树下,隔着飞舞的桃花,能模糊看到小夭和阿珩,却听不到她们说什么。
阿珩温和地说:“小夭,你想知道我和你爹爹是如何认识的吗?”
小夭点点头,又想起两人隔着桃花瓣,不见得能看清,忙说道:“想知道。”
“我是轩辕黄帝的小女儿,上面有三个哥哥,可惜二哥云泽在我出生前就过世了,大哥青阳对我十分严厉,母后和四哥昌意却对我十分纵容,我自小贪玩,常常偷跑下山,母后从来不管。我取母后的氏,化名西陵珩,在大荒内四处游玩,一个夏日的傍晚,夕阳满天,再去博父国的路上,我遇到一个红袍男子……”
在娘亲的讲述中,小夭随着少女阿珩,经历着她和蚩尤的悲欢离合。
那个叫蚩尤的男人,渐渐地和小夭幼时的记忆重叠,变得不再陌生。
当阿珩和蚩尤在九黎的桃花树下约定,年年岁岁相逢于桃花树下,小夭既为他们高兴,又为他们伤悲。
当阿珩听闻黄帝要她出嫁,她打伤大哥逃出轩辕山,在桃花树下等候一夜,蚩尤却因为炎帝突然驾崩,失约未来,小夭为他们着急。
当阿珩为了母亲和哥哥,选择了出嫁,在玄鸟搭建的姻缘桥上,蚩尤来抢婚,却因为灵力不敌少昊,被少昊打落到河里,小夭为他们难过。
当阿珩和少昊在新婚中约定,只做盟友,不做夫妻,小夭即为阿珩和蚩尤庆幸,也为那个叫少昊的男子难过,那时的他不知道,他将为这个决定终身遗恨。
……
小夭的泪水无声而落,大舅舅的死,四舅舅的死,蚩尤的痛苦,母亲的绝望……
到后来,小夭已经哭得双目红肿,阿珩的声音依旧很平静:“他身后是神农;我身后是轩辕。他,不能背弃神农;我,无法背弃轩辕。所以,我们只能在战场上决一死战。对不起,小夭,娘骗了你,在玉山和你告别时,娘已是存了死志。”
“那……爹呢?”
听过蚩尤和娘亲所经历的悲欢离合、生死聚散,在小夭自己都没意识到时,她已经从心里接受了自己是蚩尤的女儿,一声“爹”叫的自然而然。
阿珩说:“我没问过他,不过,应该不是。他那人太狂傲,不是随意赴死的人。但最后,却是他死了,我还活着。”
小夭急急地说:“可娘说过四百年来不是你一个人,爹一直陪着你。”
“我为了挽救轩辕,唤醒了身体内的太阳之力,太阳之力太庞大,纵然神族也无法承受,我的神智丧失,变成了一个没有心智的魔,所过之处,一切成灰,你爹爹为了救我,用自己的心换去了我被太阳之力毁灭的心。我答应过他“藤生树死缠到死,藤死树生死也缠”,本想随他而去,可他要我活下去,他说‘我自己无父无母,不想我的女儿再无父无母,自小夭出生,我没有尽一天父亲的责任,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到的事情,就是让她的母亲活着,让她有机会知道她的父亲和母亲究竟是什么样的,让她不必终身活在耻辱中’。”
阿珩扶着桃树,站了起来,对小夭说:“小夭,你的父亲一生无愧天地,无愧有恩于他的炎帝和神农,他临死前唯一不能放下的就是你,唯一遗憾的就是一辈子没听到你叫他一声爹!他叮嘱我说‘你帮我亲口告诉小夭,我很爱她。告诉她,她的父亲和母亲没有做任何苟且的事,让她不要为我们羞耻’。”
小夭泪如雨下,哀泣不成声。
阿珩一手捂着自己的心口,一手指着桃林:“你爹爹的心在我的体内,你爹爹的身体化作了桃林。小夭,他一直陪着我,在等你来。”
小夭仰头看着漫天桃花,绯红的花瓣,纷纷扬扬,飘飘洒洒地坠落,拂着她的脸颊,落在她的肩头,萦绕着她的身子,那么温柔,那么温暖,就像是爹爹的怀抱。
小夭泪若泉涌,冲着桃花林大叫:“爹!爹!爹……我是你的女儿小夭,你听到了没有?爹!爹……”
撕心裂肺的声音在桃林内回荡,好似有狂风骤起,桃林簌簌而颤,漫天漫地都是桃花在飞舞。
小夭哭着问阿珩:“娘,爹是不是听到了?”
阿珩捂着心口,感受胸腔内的心跳,微笑着说:“小夭,娘要走了。”
“走?不,不,娘,你随我回去,我能治好你……”
阿珩向着小夭走来,面容渐渐清晰。
在绯红的流光中,小夭看见了娘,她的头上没有一根头发,面容干枯扭曲,丑陋到令人心惊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