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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眯眯的,那个妇人却有点慌乱:“对不起……夫人……您说什么?我听不懂……”
水莲哈哈大笑,转身就走。
城门紧闭,朱红斑斓,呈现出一种无比的厚重和威严。水莲停下脚步的时候,但觉一股沉重的压迫感沁人心脾。
她有一瞬间透不过气来,胸口如堵塞了一个巨大的石块,进去么?一入宫门两重天。无数的女人曾羡慕里面的金碧辉煌,锦衣玉食,谁知道里面那么多的血腥和阴谋?
她低下头,看看自己的手,几天时间,变得粗糙,血泡破了,在掌心结成薄薄的一层茧子。但是,她知道,这茧子很快就会被磨平,养尊处优的日子一久,什么疤痕都不会留下来。
可是,为何却觉得几天是如此的快乐和无忧?粗茶淡饭,自有乐趣。
皇宫里再是燕窝鱼翅,满汉全席,那又如何?一个人只有那么大的胃,睡觉也不过三尺床铺,吃多了还要减肥,何必呢何必呢?
守城的老兵但见一个妇人在皇宫门口低头徘徊,神色惶然,他早已提高警惕,走过来,大喝一声:“咄,闲人不许在此停留,速速离去……”
水莲想得出神,并未回答他。直到他再一次大吼起来,她方听见,茫然地看他一眼,听得老兵怒吼:“速速离去,闲人勿近。”
后面,两名太监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一看这等阵势,立即压低声音:“还不速速让开?这是皇后娘娘……”
老兵大吃一惊,后退一步,天啦,这个普通装扮的女人是皇后娘娘?这是什么玩意儿?微服私访,体恤民情??他惶恐不安,正要下跪,水莲淡淡道:“不必多礼,你很好很尽责,应赏赐白银十两。”
老兵喜出望外,急忙谢恩。
水莲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皇宫门口,又回头看一眼,人海茫茫,距离那间平静的小屋子,竟不知相隔几千几万重了。
☆、番外:发如雪3
那时候,秋风袭来,水莲微微瑟缩了一下。
她不知道,有一个男人,他的头发,几乎全部变成了银灰色。一夜之间,他就老了。
当他看着她的背影离去的时候,忽然也心碎了,原以为是不会碎的了,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和身子,又怎么再一次碎灭得了呢?可是,它还是会感觉到剧烈的疼痛。
这个女人,她从不会属于自己。她有私奔的计划和勇气,但是,内心却是千丝万缕的牵绊。
这一生一世,她都不会属于自己。少女时代不属于,现在不属于;她风华正茂的时候不属于,她红颜老去的时候,也不属于。
她的名字,永远是别的男人的姓氏。
偶尔的灵光一现,但都是遥远的,无关紧要的。她如一个人两个灵魂,或者是肉体和灵魂分离了,或者是在时光里游走的幽灵,一切都是断断续续的。
回到宫里,一切还是照旧。
小爱莲还是那么小,她安静而沉默,罕有发出哭声。伺候她的宫女太监们,奶妈们,都对这个孩子有一种极其深挚的感情,她们由衷地赞叹她:从没见过这么省心的孩子。
明明是金枝玉叶,明明该是刁蛮公主,但是,她却出奇的安静和沉默,从不让身边的人为难,吃饱了就睡,睡醒了,乌黑的葡萄一般的大眼珠子就对着人笑,肌肤胜雪,娇嫩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任何人看见了,都会喜爱这么的一个孩子。
水莲抱着她,有时候一抱就是半天,直到她在自己怀里睡熟过去。
虽然不是儿子,但是,她对她有一种特殊的怜惜和情怀。就像看着当初的自己——人们是多么奇怪,为了传宗接代,生了儿子是——弄璋之喜——璋——就是美玉的意思;
但生了女儿却是弄瓦之喜——儿子和女儿之间,是美玉和瓦片的差距。
她是一片瓦片,也曾经被水莲暗暗的后悔——当初死的如果是爱莲不是元一,那该多好??如果只能保全一个孩子,她希望保全的是元一。
她曾为自己的这一想法而羞愧,就如羞辱自己。
☆、番外:发如雪4
那一夜,她噩梦缠身。从半夜三更一直坐到红日升起。
醒来的时候,急匆匆的奔出去,没有顾忌,就像赶去送葬之人。
四合院里,还是暖冬,仿佛是小阳春,除了早上和晚上,中午的时光,感觉不到太大的寒意。但是,水莲依旧穿得极厚,脚上的靴子踏在土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两个人沿着后山行走,看到河水,山林,以及一些偶尔窜出来的小猎物,都十分的瘦弱,没有什么油水可言。叁王爷没有打猎,她也没叫他打。
远处,孤零零的一株梨树,反季节的在暖冬里开出几簇花枝,雪一般的白,就那么三五枝,让人触目惊心。
开得最艳的花朵,必然是最先凋零;而花瓣,虽然没有手攫取,也会随时间萎缩。
水莲停下脚步,看着那几朵反季节的梨花。这并不稀奇,许多年前,她经常看到暖冬开出的梨花或者海棠,但是不能成片,都那么三五枝。
叁王爷一路上都很沉默。
身边十分安静,几乎到了感觉不到他存在的地步。
她忽然悚然心惊,梦里没有叁王爷,无论她和皇帝怎样的厮杀纠缠,叁王爷都不露面,他从未现出面容,他不存在——梦里叁王爷已经死了。早就死了。叁王爷死了,她死了,皇帝也死了……三个人全部死了,没有谁是大赢家。
那么,活着的是谁?
走在自己身边的这个男人是谁?
她再一次扭头凝视他,眉眼慢慢在恢复,昔日的俊秀在逐渐复苏,那种不可思议的风度忽然复燃,光彩重新照人……她悚然心惊,为何一个人会恢复得这么迅速?昔日的骷髅为何会步步生风?
这一切,迅速得好像不是真的。
身边这个人是真的叁王爷还是出于一场想象?事实上,自从难产之后,她就有一种非常明显的预感,叁王爷死了,早就死了,再也不可能回来了。因为,那之后,她再也不曾见过他,做梦也见不到的。
她听得身后有嘤嘤嗡嗡的声音,回头看,仿佛是一只苍蝇,飞在叁王爷的身边,又逃开去。这个季节,哪里来的苍蝇?
☆、番外:发如雪5
她听得身后有嘤嘤嗡嗡的声音,回头看,仿佛是一只苍蝇,飞在叁王爷的身边,又逃开去。这个季节,哪里来的苍蝇?
居然隐隐一股死亡的气息。
她悚然心惊,想起远古的传说,关于赶尸的故事。一些死去的人,阴魂不散,冤屈痛苦,所以一股精魄就凝固成霜永远也化解不开,于是,在一些奇怪的空间和时间的影响之下,也许是一句咒语,也许是一个赶尸人,他们的肉身暂时不会腐朽,跟着回到了故乡。
但是,只要那股精魄一旦被打散,所有的一切便会成为一堆灰烬,红颜枯骨,一堆蜘蛛网而已。
尤其是一些大战结束之后,亡魂出没,不敢辜负遥远故乡的父母妻儿,总是千里迢迢地魂归故乡,太阳升起的时候,欣欣向荣,可是,太阳落山的时候,却是断壁颓垣,枯骨满山。
何等悲惨。
叁王爷。安静的叁王爷,他是否只是一个魂梦的精魄而已?
所以,她在噩梦中都看不见他,在她厮杀的时候都看不到…… 也许是怜她凄寒,所以,他的魂魄才在迷蒙中现行,给予她一点点可怜的安慰?
她伸手拉他,他愣一下,没后退,把手给她拉着。
连手都是冰冷的,丝毫也感觉不到一丝热气。
掐一下自己的手臂,居然也不感到任何的疼痛。
梦境,现实,她已经分不清楚了。
只是怔怔地掐他的冰冷的大手,喃喃自语:“叁王爷……你是活着的吗……你是真的还活着吗?”
他声色平静,“水莲,只要你还活着我就会活着。”
她却感觉不到任何的安慰。迷蒙中,觉得自己其实是死了的,很早之前就飞升上天了,魂魄打散,所以游荡在一个虚拟的空间里。叁王爷如此,难道他也是死了的?
她再一次凝视他那么俊秀的面孔。过分了,真的是过分的英俊了,所以,上天和她,都容不得他。叁王爷是死了的。
你死了,这么年轻,美丽,没有人比得上你
你那种娇容,那种绝色,这么快回到土里
虽然泥土承受了它,而人们也将不经意的在那上面践踏
却有一个人绝不忍,对你的坟墓注视一瞬
……
☆、番外:女人的欺骗1
她忽然很想靠在他的怀里,就一下,那么一下,近距离的感受一下他的体温,感受他的灼热的呼吸,感受他的那种热量,就一下。
如果这一次再不靠一下,也许,她永远就没有躺在男人怀里的希望和勇气了。叁王爷,她多么渴望叁王爷,渴望一个男人的身体,不是为了欲望,纯粹是为了一种信仰和热切。为了驱赶一下孤凄。
她想拥抱他一下,伸出手的时候,却看到他变成了皇帝的脸,充满了愤怒和绝望地看着她,口口声声:淫妇,淫妇。
那是他的唇语,她读得清清楚楚。
脸上还流着血,就像她杀伤他的时候——他负心她一次,她辜负他一世。谁亏欠谁比较多一点,谁会知道?
又何必墓碑给我指出,我所爱的原是虚无?
拥抱不下去,只好放手。
叁王爷依旧平静,只是握着她的手太久了,显得温暖。他拿一件衣服给她披在身上,她忽然悲从中来:“叁王爷,你一直要在这里等着我。”
“我一定等你。”
“无论我来不来,你都要等着我。”
“是的,无论你来不来,我一直等着。”
她心满意足,却泪流满面,忽然发狂似的:“不!你不要等我,一定不要等我。我一离开,你也请离开……叁王爷,不要等我,再也不要等我……”
她转身就走。
叁王爷一直看着她的背影走远。这一次,她从没回头,步子先是平静的,到后来,就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彻彻底底消失在了一片冷冷的迷雾之中……仿佛是奔向一个死亡的约会。
这时候,他才低不可闻的叹息一声。小屋寂寥,茅舍简陋,冷风一阵一阵的吹来,怀里揣着的一千两银票……这一切,都似一场幻觉。不止是她,就连他,也觉得是一场幻觉。直到胸口开始发疼,牵扯着一根叻骨,悲惨到了极点的痛楚。他拉开衣襟,看到血迹——一片惨淡到了极点的血红,一片一片地渗透出来。
她在的时候,他强行压抑。
她离开的时候,他却知道,大限已到。
☆、番外:女人的欺骗2
她在的时候,他强行压抑。
她离开的时候,他却知道,大限已到。
她居然还怕他逃走。这世界上,哪有人会在这时候会逃走的呢?就如一个得了癌症的病人,他会担心遭到别人的绑架或者是谋杀吗?不不不,他绝不担心。
一点也不。
心底,前所未有的大无畏。
但这心愿终于枉然,因为美丽会凋谢,一如那些垂死的呼吸。
而女人的易于流淌的眼泪,生时欺骗你,死时却令你无限悲凄。
一整排整排的绿杨银柳,高大古松,三两枝硕果累累的桃树,几丛雪梨刺枣,红纱灯笼草,小屋子显得异常洁净清幽。
一阵一阵的药香缓缓地飘过来,侍从的小厮并未偷懒,劈柴,做饭,生火烧水,忙得不亦乐乎。
有人从那丛刺枣从里探出头,蹑手蹑脚地偷偷张望。对面的窗户开着,洁净的木板床,靠窗躺着的男人……呵,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她的心竟然在跳动。
他瘦成那样了,形如骷髅,浑身上下再也挂不住二两肉来。但是,但是,他的那双眼睛,渺远地看着窗外,远山葱茏,苍翠欲滴,更让他的眼神有一种不可思议的神秘光彩——镇定,温柔,悸动,心碎,有时如分花扶柳,有时如盈盈暗香。
躲藏在外面的女人,隐约地,鼻端一阵一阵的香味。心也跳得一阵比一阵快。
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魔力。
她偷眼看去的时候,但见他懒洋洋地坐起来,看着窗户,对过去,一座小小的池塘。她的目光顺着他的目光过去:一座池塘,满满的莲花,睡莲……但是,已经过了盛放的花季。
荷花已经残了,只有偶尔的三两枝窜出枝头,秀丽绽放。
他出神地凝视着那残留的荷花。
殊不知,刺枣丛里的女人,眼珠子几乎要嫡出血来。
荷花。
睡莲。
水莲。
水莲那个贱婢。
他竟敢用这样的眼神看着那个贱婢——此时,满堂残余的荷花都变成了一支支利箭,穿心一般,在她心口百般地抓挠。
凭什么那个贱婢能得到这种男人的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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