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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女人还在笑,卫襄顿时觉得幽暗中这女人清艳淡定得有几分诡异。
他曾经争战沙场,再惨烈的死亡也见过,却从未轻信鬼神,只是这女人那垂首温顺的一笑,令他在突然间心怦怦剧跳,他家主子用女尸用得太多了,不会是,怨毒的阴魂化成个女子来寻仇了吧?
卫襄按了剑就几乎闯进去,然后里间秦苍的声音让他倏而冷静下来。
秦苍的声音懒散含笑,“夏姑娘,当真是胆子大。”
夏心夜进去的时候,秦苍正在梳发。
他整个人敞腿屈膝靠坐在雕花红木床上,还依旧是早上那身宽松疏散的黑布衣,似乎洗了发刚刚干,苍劲白皙的手指拿着一束长发,调笑般漫不经心地梳着,其余的落发散垂至枕席间,竟是说不出的飘逸缭乱。
秦苍的嘴角轻挑,目光淡淡飘落过去,含着笑,三分兴味五分轻佻,瞟了一眼刚进门的夏心夜,说了卫襄刚听到的那句话。
夏心夜恭敬端庄地给他行礼,秦苍的手指在牛角梳齿尖上划过发出一串细微的声音,他靠在床上盯着夏心夜笑道,“夏姑娘当真好风致。”
“王爷谬赞。”夏心夜半垂着头,目光正落在他把玩牛角梳的手上。
秦苍道,“既是来了,为何又不敢抬头看我。你过来。”
夏心夜低着头缓步走至他的床榻旁,秦苍挪开他□的脚,对夏心夜道,“坐啊。”
夏心夜一时迟疑。
秦苍半笑道,“怕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侧探着头,眼神似乎带着钩,钩向夏心夜低垂的脸。
夏心夜微微抬头,一双青眸,半室玉润。
这是间颇为大气的卧房,雕花红木床,雕花红木桌椅,雕花红木柜子。也不知道是因为年深还是因为光影幽暗,所有家具都黑漆漆的,徒现一副优雅厚重的轮廓。
王府即便缺钱,也不至于连灯也点不起,偌大的卧房却只点着一盏如豆的青灯,只能用主人偏爱幽暗来解释。
秦苍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似乎对面前人多了几分兴味,出声道,“你既进了我的屋,怎么又不肯多看我一眼呢。”
夏心夜依旧低垂眼帘,轻声道,“奴婢不敢唐突王爷。”
秦苍一下子就笑了,似乎满屋子都是笑意,都是他重而舒张开的气场。
室阴森,人鬼魅,那个发笑的俊美男人半敛着笑,突然道,“你来。”
夏心夜温顺地再近前,在他身边站定,被他伸手一扯,跌坐在床席上,一下子对上秦苍的脸。幽暗中他的脸美若刀削,眸子深黑而亮,虽带着笑,却冷冽,深不可测。
秦苍低头啄了一口她的唇,托起她的脸端详道,“好一个柔美芳鲜的人儿,”话说着他的唇轻挑起,轻叹道,“可惜不到三个月,便只是一堆白骨了。”
夏心夜静默不语,一双眸子竟是清润如旧。
秦苍半眯了眼道,“你不在乎?”
夏心夜道,“命已不由己,又说什么在乎,不在乎。”
秦苍淡淡笑了,行至窗前,伸手打开窗,皎洁的月光瞬间闯入,浓黑幽暗的卧室一下子被冲淡了许多,转眼成灰白。
那是一个很大的窗子,一打开,月光如流水倾泻,清风拂面,室外的楼阁亭台,小桥流水,诸般景致尽收眼底。
秦苍站在月光中,黑衣散发,俊脸的棱角如刀削斧砍般,清朗的眉目在半笑不笑间愈显风华。
他倚窗独靠,手里把玩着牛角梳,叹气浅笑道,“清幽月夜,你身处囹圄之中,是地狱还是人间。”
他那一瞬间的笑容,美而寥落,如黑罂粟般绽放魅惑。风吹来,他衣散发开,翩然飞举中竟是英挺如玉山。
夏心夜凝眸的瞬间惊魂无语,这个传言中半人半鬼的王爷,竟还保留着如此姿仪。
秦苍回眸浅笑,对夏心夜道,“怎么办,我也不想杀你,可是以生欲对死尸,这些年,实在是已经习惯了,见到你,才是不习惯。”
夏心夜静无语。秦苍突然转身行至她身旁,负手道,“知道我为什么没有让人勒死你吗?因为,我要亲手勒死你。”
他的手抚上了她的脖子,夏心夜仰面,闭目。
秦苍看着他手里俊美的脸,凑过去在她耳边柔声道,“你恨我吗?”
夏心夜道,“原本死路,也无可恨。”
秦苍的牙咬住了她的耳垂,厮磨着轻声道,“那恨萧慕然吗?”
夏心夜道,“恩断爱绝,也无所恨。”
秦苍的手微微用力,问道,“知道必死,还因何活?”
夏心夜的头高高扬起,秦苍的力道有一点阻滞她的呼吸,她仰面闭目,对着虚空笑道,“皓齿红颜与森森白骨,既然在王爷眼里毫无区别,我又因何不活?”
秦苍另一只手抚上她的眉梢眼角,低头轻吻她的眉心,说道,“你可有什么心愿未了,不妨说。”
夏心夜道,“王府的琼花甚美,奴婢死后,请王爷割爱,赠送一大枝。”
她的衣间发上,甚至皮肤里,都是琼花淡淡的香,秦苍深深吸了一口气,深笑道,“这没问题,我把你埋在琼树下,满树的花都是你的。”
夏心夜来不及感谢秦苍的大方,整个人已经被秦苍横抱在怀里,被他低头亲吻了一下。
吻很轻,似乎温柔宠爱。
他抱着她来到窗旁,贴着她的额角,指着远处花开如雪的琼树道,“喜欢琼花是吗,你看,玉树临风,美不美?”
秦苍坐在椅子上,将夏心夜放在膝头,白皙的手指掠过她的碎发,双眸含着笑,宛若深黑的潭水揉碎了星光,潋滟而来。
“卿刚才的心愿当真是风雅洒脱已极,本王喜欢。”话说着,秦苍垂下头,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她的唇上,竟是火热缠绵的温柔缱绻。
一下子是死之边缘,一下子是生之欢好。夏心夜依存在他怀中,仰面。
秦苍停了嘴,笑着看她海棠春睡般酡红的容颜,爱抚道,“如此风雅剔透的人儿,我怎么舍得杀呢?”秦苍埋首深嗅她颈项间琼花的馨香,然后一口咬住她的脖子。
颈项的血管一下子被他吮在口中,夏心夜仿似置身于死亡与爱欲的当口,心惊动,身体却一阵麻酥。
秦苍在喉咙里含混的地笑了,抱起她一下子按在床上,一边解落她的衣,一边张嘴咬住她的耳垂,在他耳边道,“卿定当是懂得风情万种,别叫得那么惨绝人寰,逼我真的掐死你,好么?”
作者有话要说:收藏我吧,调戏我吧,嗷嗷嗷~
第三章 美人刺
午后困倦,夏心夜靠在宽大的红木椅上,一边小憩,一边晾她半湿的发。花园里极其静,只有树上的蝉肆无忌惮地喧哗。
痒。有人蹑手蹑脚地走过来,用羽毛在她脸上划。夏心夜蹙眉一睁眼,对上一张面目狰狞的脸。
看着夏心夜的惊悚,林依一下子跳起来,抓着鬼脸欢声大笑,仰天跺脚。
“哈哈哈!你害怕了吧!不是说胆子大吗?青天白日也被吓一跳,还说什么胆子大!”
林依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淡紫衣裙,白皮肤,神色倨傲,却也唇红齿白,明眸善睐。她作弄人后就好像穷乞丐在街上见到金元宝,乐得颇有几分眉飞色舞上蹿下跳。
夏心夜靠在椅子上看着她癫狂,笑无语。林依乐够了,指着夏心夜道,“你就是夏心夜?京城里都在传言你胆子大,我就不信!什么胆子大,不过是厚脸皮,舍不得死而已!要我是你,早就一头撞死了,还有脸来安平王府?”
夏心夜不以为意,莞尔笑道,“是,我是厚脸皮。”
没有想象中的针锋相对,林依就像吃了个闭门羹,呕心得难受,她昂着头不满地对夏心夜“哼”了一声。
夏心夜嫣然笑,侧身用发带绑发。
林依也不知为什么,被她那嫣然的淡笑惊了一下,好像虚空中有什么柔软的东西碰触了她的心,她莫名心虚,迎着头皮上前几步,骄横道,“贱女人,我和你说话呢,你怎么不理我?”
夏心夜被她尖刻的用词割了一下。贱女人。
“依儿!不得无礼!”秦洗墨出声呵斥着,快步走过来一把抓住林依。
夏心夜不动声色地看着面前气度雍容华贵的锦衣少年,林依挣了秦洗墨的手,指着夏心夜道,“你这女人,见了太子殿下还不行礼!”
秦洗墨瞪了林依一眼,拱手行礼道,“依儿无礼冒犯,姑娘莫怪。”
夏心夜见状,俯身下拜道,“奴婢见过太子殿下,殿下言重了。”
林依在一旁“哼”了一声,拉着秦洗墨道,“太子哥哥切莫理这讨厌女人!我们走!”
秦洗墨拧眉呵斥道,“依儿!”
林依见秦洗墨呵斥,一下子甩开他的手,昂头顶嘴道,“我怎么了!”
秦洗墨不理她,再次向夏心夜拱手行礼,林依见状,气得上前一步,挥手打了夏心夜一耳光,骂道,“你这不知廉耻的贱女人,太子当前,哪有你站的地方,还不滚!”
“谁这么大胆子,在我府里,就敢欺负我的女人啊?”
人未至,语先到。秦苍从幽深的花木中拐弯出来,宽大的黑衣拂过枝叶。
“见过二叔。”秦洗墨甚是恭敬地在前面行礼,林依在他身后不甘地嘟着嘴。
秦苍淡淡地扫了林依一眼,笑道,“小丫头果真是厉害霸道,我王府里的女人,不在王府呆着,想让她滚到哪儿去。”
秦苍的目光飘到夏心夜身上,夏心夜对他躬身见礼。
秦洗墨大尴尬,面红耳赤,忙作揖道,“二叔恕罪,依儿刁蛮顽劣,冒犯了夏姑娘。”
秦苍盯着林依负手道,“刁蛮任性,就到我安平王府来撒野了?”
林依扬头道,“我有什么错!她一个不守妇道的贱女人,有什么资格让太子哥哥二次三番向她认错!”
秦洗墨怒斥道,“依儿闭嘴!休要再胡闹!”
林依委屈道,“我怎么胡闹啦!”
秦洗墨道,“还不向二叔请罪!听见了没有!”
林依红着眼圈,执拗地和秦洗墨僵持着,秦洗墨扯了她一个趔趄道,“过来!认错!”
秦苍伸手掐了一朵刺玫花,一片片撕裂花瓣,冷眼旁观。一时间就是秦洗墨逼着,秦苍等着,林依僵持着。
眼看着夏心夜端着茶走过来,秦苍突然钩唇一笑,发声道,“你让她和我认什么错,她得罪的,又不是我。”
秦苍唯恐天下不乱地抛下这句,秦洗墨当时就冒冷汗了,林依任性不乖巧,让她向秦苍认错尚且不肯,让她向她口中的贱女人认错,她岂能不闹?
秦苍斜乜着眼,拿着花的残柄嗅芳香,秦洗墨眼看着夏心夜越走越近,转头斥责林依道,“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走!就知道惹二叔生气!”
林依倒也机灵,心里也有几分怵秦苍,低头垂首向秦苍行了个礼,一溜烟跑远了。
秦苍看在眼里,噙了笑,夏心夜过去请两个人过去喝茶,秦洗墨长长一揖道,“刚才依儿无礼,在下代她向姑娘请罪,万望姑娘恕罪。”
夏心夜忙进礼道,“殿下金身,奴婢万万担当不起,殿下羞煞奴婢了。”
秦苍回眸笑道,“过来,我看看。”
夏心夜微怔,温顺地走过去,秦苍弃落花柄,手指轻轻抚在她挨打的脸上,犹自带着淡淡的香。
秦苍道,“还疼吗?”
他的姿态话语温柔宠爱至极,夏心夜低着头,脸红了,秦苍一下子笑了,凑近前孟浪地低头吻了她一口,柔声道,“怎么了?嗯?”
那姿势既亲密,又暧昧。夏心夜受宠若惊,退身,被秦苍用臂箍住。秦苍旁若无人地掬起她的长发深嗅道,“好香!”
秦洗墨在一旁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垂手在旁,看着花木左右欣赏。秦苍似乎想起他,唤道,“墨儿!”
秦洗墨躬身应道,“二叔!”
秦苍笑道,“二叔怕是要爽约了,美人在侧,没有心思与墨儿下棋了。”
秦洗墨道,“二叔既无闲暇,那墨儿先行告退了。”
看着秦洗墨告辞而去,秦苍抚着夏心夜的脸淡淡笑,低头吻了吻。
夏心夜轻轻拂拭嘴角,低头静不语,仿似风间水上一株半开的荷。
她只简单地在肩后束了发,别无装饰,秦苍伸手折了枝并蒂盛放的刺玫,拔了刺别在她的鬓角。
刺玫色艳而芳香,与清润素净的人正相得益彰。秦苍莞尔笑,举步到花架石桌旁坐下,顾自倒茶,轻抿。
他靠在红木椅上,响晴响晴的午后,从花叶间散落下来的日光有几分烫。
茶入喉,秦苍突然侧首道,“你这是,什么茶?”
夏心夜缓步至他的身边,双手奉上茶,说道,“启禀王爷,这茶,唤作美人香。”
秦苍突然看向她,接了茶道,“美人香?”
夏心夜道,“王爷有所不知,明月庵的玉清大师精通茶道,用上好绿茶与各种花木相配,茶与花相生相长,各尽其妙,还能拥有健体,解毒,养颜种种好处,其中最著名的两道茶,便是凌波步与美人香。”
秦苍道,“卿,嗜饮美人香?”
夏心夜道,“回禀王爷,奴婢确是嗜饮美人香,特意央了奶娘买来。”
秦苍复呷了一口茶,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