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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她转过头,带着几分认真道:“我也会对妹妹很好……”
“怎么讲?”一股不快涌上心头,远处的大哥正在与姒国使者交谈。我心中突然烦躁起来,既然有使者为何还要公主前来?南朝长公主莫名其妙参加巴国的除夕宴会到底有何用意?莫非……我不敢去想,心中不太好受……
念雅见我心不在焉,也在一旁静静地凝视着大哥的背影,沉默良久,道:“小时侯看到爹对娘亲极好,便暗下决心长大后要找一个像爹爹一样儒雅的男子。后来,我渐渐明白了女子一生不过青春几年,当我们的年华逝去的时候,眼中看到的只能是丈夫,而心中容下的便是子女。所以,我一直告诉自己,这一生要么不嫁,要嫁就嫁给天下英雄……”
我大脑一片空白,逐渐明白她要说些什么,眼神冷冷地朝水波潋滟的池水望去,打断道:“公主说的英雄可是大哥?但是大哥常年在外,公主与他并无交集,又怎知他就是英雄?”
念雅浅笑,深吸了口气,幽幽道:“四年前我游历楚国,见到来使的他,竟过目难忘。那时的我并不知道他便是鼎鼎大名的冥念尘,我不否认在此之前一直认为北方多猛夫,更何况我爹娘便是在蜀地遇难。但是,就是在那次宴会上,他别具一格的见解和一针见血的言辞让我眼前一亮,沉寂了许久的心湖终于觉得明朗,原来,我一直在等待这样的一个人出现……”她眼神越来越迷离,脸上布满幸福的娇羞。
我垂下头,低沉道:“我倒没听大哥提起过公主……”心口一酸,我何苦说这种话挖苦她。
她听后一怔,敛起笑容,尴尬地说:“他确实不是儿女情长之人,不过这不重要,我已经等了他四年,便也不怕这一时了……”
我心中一惊,皱起眉:“四年?”
“嗯。”她点点头,无奈地苦笑,“当初爷爷曾派使者来谈,但是他带兵北伐去了,没想到这一仗竟是整整四年,我也只好慢慢等他……”
“那么你这次……”我低声呢喃着,很怕听到真实的答案。
她笑了笑,说:“不错。去年便已经与巴王谈好,如无意外,明年即将嫁娶……”
忽然,我的心口涌上一股积郁,如厚重的积雪堵着心脏,连呼吸都觉得很累,闭上眼,刚刚的温馨仿佛是一场梦,淡然道:“公主何苦告诉我这些?”
她摇摇头,轻轻拉起我的双手,亲切道:“我看得出冥念尘在乎你,所以我希望你能了解我这份感情。况且,我也怕上次的事情在你我之间落下疙瘩……”我点点头,喉咙颇为哽咽,遂合上眼帘不再说什么。
吟诗(下)
不知何时,场面一阵热闹,众人走向清华池旁,湖面是一片雪色,一泻千里的月色落在涟漓的雪海上,分外妩媚动人。“三妹,来。”二哥拉起我追向他们,粗犷的面容带抹稚气。
此时,池旁已经聚集不少使者,引起我注意的便是楚国使者楚伯君和姒国使者宰相之子傅洛栩。念雅公主随我们一起走近,傅洛栩见她过来,冲大哥笑道:“真正有才情的高手过来了……”
我佯装看向别处,不做声色,楚伯君伏身,恭敬道:“四年前,公主殿下来访我国的风采让属下至今难忘。想不到今日又见,却已是绝代风华……”
念雅脸色微红,谦虚道:“楚大人夸张了,比起贵国初夏公主我还不值一提……”
楚伯君面上一怔,黯然道:“可惜红颜薄命,楚国已没有公主……”
我心口一酸,初夏、楚夏、灵夏,从昔日的天之骄女沦落至此,一般人怕是早已经承受不了了吧。那么,她的今日是否会是我的明天,权力的欲望会不会带走我与哥哥们现有的单纯?
一个身影盖住了仅有的光亮,抬头一看,大哥已经执起我的左手,转头道:“傅兄,这便是我的三妹。”我感到十分吃惊,不曾想大哥竟是如此露骨地在众人面前与我亲近……麻木地看向姒国使者,干净的衣衫,儒雅的面容,整个人带着一抹清新之气。我冲他善意地点点头,视线落在布满笑意的脸上,那时,我曾以为他是与悠然一样的人……
他冲我颔首,笑道:“久闻公主殿下一手好筝可以让日月变色,今日倒想领略一下。”
我摇摇头,平静地直视他:“世人传闻多夸张,念玉不认为有谁可以与自然相比。”
他平淡的眼眸闪过一抹诧异,语带深意地说:“传闻倒真是夸张了。”
我垂睫,心中了然,淡然道:“刚看你们聊得十分热络,怎么此时倒不说了?”
楚伯君听后,自谦道:“刚才我们在吟诗作乐,但是念雅公主来了,自不好在专业人士面前班门弄斧。”念雅脸上闪过一抹得意,柔声道:“不才不才,承蒙楚大人高看了。”
傅洛栩看看念雅,又看了看大哥,笑道:“念尘兄,我们继续可好?”
念雅得意地看向众人,难掩眼中笑意,怕是想在大哥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才华。大哥不语,看向我问道:“三妹可会觉得无趣……”我摇摇头,说:“聊得好好的,哪里会无趣,大家随意便好。”
“那么,自然是好。”傅洛栩应声,看我的眼神不似刚才随意,闪过一丝锐利,莫测高深。
“既然如此,本宫献丑先赋诗一首,请大家切莫见笑。”念雅公主柔柔的声音率先打破了众人的沉默。我有些心不在焉,怔忡着冲着湖面发呆……一阵拍掌声响起,想必她真有些才气。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到她的身上,薄雾绕绕,她一袭粉衣,站在梅花树下,清澈的眼眸深情地看着大哥,面色娇羞,却带抹坚定。
我只觉得身上越来越冷,池边袭来水气,不由得将身上羽纱紧了紧,大哥手指一颤,使劲攥紧了我,冷淡地赞道:“姒国公主果然名不虚传……”
她莞尔一笑,微刺的目光落在我的手上,侧眸朝我看了一眼。傅洛栩拧着眉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随意道:“念玉公主能执一手好琴,想必也吟得一首好词吧……”
我脸色如常,心里却思绪万千,有种控制不住的不快涌上心头,我平日不爱生气,但并非没有脾气,尤其是面对这种话里藏针的挑衅,更何况,我讨厌别人喜欢我看上的男人……
大哥没有回话,低头给我搓手,我心中一暖,微笑着应声:“与念雅公主相比,自然是相差甚远的……”
“公主何必妄自菲薄?不如随便吟一首可好?”念雅指名对着我说话,柔美的眼睛里闪过一抹说不清楚的意绪。我心中一冷,反握住大哥的手掌,浅笑道:“既然念雅公主都如此开口,我也不好继续藏拙了。念玉初来巴地,承蒙巴王、大哥的照顾,今日又有幸与各国使者把酒言欢,只吟一首怎能尽兴?”周围的人群变得沉默许多,远处的人也都看向池边,窃窃私语。
傅洛栩面露一丝诧异,嘴角附和着轻笑,眼中却闪过一抹狠绝,低沉道:“公主果然爽快。”
我没有回话,跳过他的身影,看向泛着光亮的湖面,嫣然一笑:“傅大人,你觉得这月色可美……”他点点头,怔忡道:“自然是美。”
“那么,你我以此场景为题,赛诗可好?”我仰起头,含笑看着他,却难掩目光中的冰凉,直到看到大哥那一脸的不认同,才逐渐布上暖意。忍不住偷偷吐了下舌头,却见大哥的嘴角扯动几下,眉头也逐渐舒展开了。
傅大人沉默了许久,眼带审视,才缓缓启口道:“那就请公主承让了……”念雅一愣,似乎没想到他会答应。周围顿时响起一片抽泣声,要知道姒国傅家与范家同样是南朝四大名门之一,自恃清高,家中规定绝对不能接受任何形式的挑衅,尤其对方还是一名以丑著称的公主。原来,只要是人就会失态。我瞥了眼周围使者的神情,有同情,也有不屑;有好奇,也有嘲笑。
无视他们的反应,我主动走向池边茶几,伸手相邀道:“傅大人,请。”
他面容冷峻,没有了刚才的儒雅,看向我手中的花雕说:“公主这是何意……”
“吟诗做乐,无酒怎能算乐事?”
“然也。”二哥总算找到插嘴的空档,一屁股就坐在了我的身边。傅洛栩眼中闪过一抹惊讶,犹豫片刻,还是坐了下来。似乎是动静过大,远处高台之上,巴王的视线也落了过来。其实,如果他不激我,念雅不把爱慕之情表现得那么直白,以我淡泊的性子实在不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意气用事。但是,既然火已经上来了,总没有憋的道理。更何况我这人一般不生气,但一旦生气了就要闹出点事情,而我目前的状态,是极怒。
惊世
他先开口,随意说了几句咏月律诗,并不高深,可能是想给我留些余地。我拈起酒杯,嘴角浅笑着,看他的眼中故意闪过几抹轻蔑。他眼神越来越深,没想到我并不领他的情,锐利的视线落在了我的脸上。
我无视的歪头看向湖面,月亮在雪中的影子好像从天上飞下来的一面天镜,映衬着宫灯,变幻无穷,结成了梦幻般的场景。我垂下眸,浅声道:“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周围人一阵议论,顺着我的目光看下去,好像真的身临在一处海市蜃楼中。月亮的余光洒向大地,我闭上眼,沐浴着这种温暖。后来二哥曾说,那日的我就好像头上有抹亮丽的光环,把周围的景物照得通透、清明,又带着一股慵懒的气息,暖暖的,淡淡的,而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我会输。
傅的眼神越来越沉,没有了刚才的闲散,坐直了腰板,开始认真。周围的嘘声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大哥的视线落在我的眼中,两人相视一笑。
沉默片刻,他开口道:“褰开明月下,校理落花中。”表情一脸严肃。
我举起酒杯在他诧异的目光下一饮而尽,淡笑道:“明月悬高树,清池没晓天。”
他没有应对,反而低声劝道:“公主没输,不用喝酒。”
我摇摇头,随意道:“二哥在喝,我陪他喝的。”
他面容微怒,感觉受辱,白皙的脸庞上满是黑线,如果是在姒国我还会顾虑几分,但如今在巴国,要怪就怪他们公主倾慕大哥……
二哥见状,忍不住笑了出声,说:“洛栩兄,我三妹的才情不要说是你南朝公主,就算是天上神仙也比不上的……”我轻掐了他手心一下,刚几杯下肚就开始不顾场合地说话了,如果被有心人听去,什么不能拿来作为开战的把柄……
果不其然,围观使者一阵噪杂,傅洛栩沉着脸,抿着嘴唇,声响像是从牙缝中发出,十分低沉:“明月皎夜光,促织鸣东壁。”好句,我赞道。他双眉上挑,脸色在听到我下一句时又黯淡下去,我凝视着念雅公主,轻吟道:“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大哥一愣,冷峻的面容若有所思,我赌气地瞥了他一眼,却见他的薄唇,越咧越大,挂着满意的笑容。
傅洛栩言语间有些捉襟见肘,想了想才道:“广泽生明月,苍山夹乱流。”我心中一动,他已经无法应景做词了,便不留给他余地地对道:“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他停顿了一下,冷漠的眼中难掩赞叹,又道:“醉月频中圣,迷花不事君。”说完又是一阵喝彩的巴掌声,短短半个时辰,我们已经连作数首名句。
我心中不由得对他升出一抹敬意,毕竟我是偷窃古人的诗句来用,但他却是在不停紧逼下创作的佳句。不过相惜归相惜,今日气氛已经至此,我不可能后退,所以只能让他狼狈而归。我站起身,回首,看到远处的巴国公主站在水晶帘内的门台中,望向这里,映衬着一轮皎洁的月亮,忍不住赞道:“却下水晶帘,玲珑望明月”。傅洛栩一怔,也抬眼望去,脸上是一股说不出的落寞,摇摇头,抱拳道:“傅某输了,公主才情无人能比……”
我表情如常,斟起花雕浅笑着说:“傅大人腹中还有句,为何草率认输?”
他面容一怔,不自在地说:“公主取笑了。只是如此良辰美酒,诗词表达的是什么?是其意境,其胸怀,其味道……但傅某在这方面与公主相比,输得彻底……更何况此时我已经是汗流浃背,公主却游刃有余,做到兴处,胜负已分,再纠结于输赢显得可笑了……”他说得谦虚,眼中却是不服,或许今日杂人太多,傅洛栩作为姒国使者无法放开手来搏,如果与我纠缠进死角最后却是输了恐怕更无脸见人。点到为止,甘拜下风,日后被众人提起,还可以说傅洛栩没有认真,倒真是个好法子。不过即便如此,我也能感觉到落在我脸上的无数目光已经从原本的鄙夷转为惊愕和赞赏。自古以来,北方人都因为愚昧受南朝人轻蔑,如今不管傅洛栩是否出于真心,至少面上他是一败涂地了……
“皇上驾到—”
随着太监尖声细气地一阵吆喝,巴王在十几个侍卫、太监、宫女的簇拥下,由远及近地走了过来,右侧是大哥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