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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父亲都以为我还在官道之上。我的心好痛,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腐蚀着我的神经,酸酸的,无法控制地流泪,无法逃避地难过。
“嗖”的一声,腰部被一根竹笋击中,感觉不到疼痛,又或者疼得麻木,我倒宁愿多受些皮肉之苦,才能平衡心底钻心的疼。
“念玉!”一个身影随着那个熟悉的声音落在我的马背上,范悠然紧紧地搂住我的腰,话语在耳边徘徊,一字一字,断断续续的却无比清晰。
“你疯了吗,你以为你死了所有的事情就会结束?”
我沉默不语,松开缰绳由他驾马,身子突然觉得很沉很重,心底更是无比的疲惫。腰间的疼痛开始蔓延,蔓延成难以言喻的难熬的灼热。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我仿佛看到一缕淡淡的阳光,暖暖地洒过来。马儿似乎感觉到我的希冀,加快了速度向前冲击,只是瞬间,便又将我所有的希望跌入谷底。我以为的星星之火,不过是悬崖峭壁的诱饵,那后面的万丈深渊,不知道埋藏过多少曾经鲜活的生命。
腰间一阵痉挛,我“啊”的一声弯下了腰。
“念玉。”他大吼道,清澈的眼眸闪过一丝复杂的心疼。
我咬着牙,站直身子,平静道:“没事。”
“你……”他声音狠狠地,却始终没有再责怪什么。范悠然看着前方黑压压一片的敌人,又看看后方的悬崖,突然俯下身,贴着我的耳朵低声道:“你可怕高?”
我撇他一眼,冷淡道:“你看我像怕死的?”
他神情一松,嘴角上扬,突然染上一抹笑意,这人,倒真是没有啥危机感。
他突然拦住我的肩膀,说:“准备好了?”
我冷静地看了下背面的万丈深渊,想了片刻,与其被人家乱竹砍死,不如自己跳下去算了,伸出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腕,淡然道:“别废话了。”
他神情一怔,凝视着我的双手,浅浅的微笑,仿佛又回到了八年前在那个春意盎然的冥园,桂花树下,白衣少年的柔和儒雅。黑衣人突然察觉到我们的动作,快步上前,却已经为时已晚,我感觉自己的身子开始不停地下坠,好像在飞,有风在耳边吹过,有树枝划过白袍,闭上眼,若真的如此死了,是否会觉得遗憾……
53
崖底
风卷云舒,天色浅淡,山体一侧数丈高的山势下滑的侧面,林木森森,满山遍野都是树木,郁郁葱葱。其中一棵木秀于林的参天大树上挂着我和范悠然。我睁大眼睛,回头看他,一张白皙的面容挂着玩味的笑意,道:“你不会真以为我要跳下去吧?”
我面色一怔,他使劲用力,挂在树枝上的手臂弯曲少许,突然一弹,抱着我跳到对面悬崖凸出来的平地上。只是崖边很窄,我紧紧地贴着岩壁,手向右抓住一旁粗厚的藤枝,挣脱开他的怀抱,斟酌着该如何下去。
“别胡闹!”他沉声一喝,不认同地看着我离开他的保护。
“没事。”我平静地说话,声音温润中略带冷淡。他身子一僵,有抹无奈,我撇开头忽视掉那份淡淡的关心,脚踩着墙壁凹凸处,抓紧老藤,摸索着向下顺延,因为本身离崖底已经不远,不一会儿便安全着地。突然,一阵狂风袭来,大树悄无声息地坍塌下来。瞬间,溅起的砂石瓦砾荡漾起满天灰尘,遮住了刺目阳光,在空中形成了巨型烟雾。情景十分骇人。
“小心。”他飞身扑来,垫在了我的下面。好在悬崖底部盘根错节,几声咔咔断裂的响声,刚才的树枝再度急速下落,林中飞鸟竞相飞逃,一片飞沙走石。
“咳咳。”
“念玉。”
“没事……”我往后错错,冷静地环视四周。他坐在对面,直直地看着我,精致绸缎的白袍满是泥土,纤细的手臂上布满刮蹭的伤痕。
“啊……”我捂住腰部,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我觉得难受,却没有流血,缓缓地抬起手,却被他握住:“到底怎么了,念玉。”我摇摇头,匪夷所思。明明只是被竹笋击中,为何反应如此之大?一阵阵的疼痛,片刻后,又恢复如初。
“让我看下。”
“不要。”我大喊,男女授受不亲,尤其又是我们这种复杂的关系。
他扳正我的身子,“唰唰”两下,点住穴位,我便无法动换。小心翼翼地解开我的白衫,伸出的双手略微颤抖,待看到腰间的皮肤后,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的愕然。
“怎么?”我低下头,瞬间呆滞,那片白皙的肤色上染上一抹如同蜈蚣的紫青,好像有生命般不停移动,一种恐惧涌上心头,颤声道:“这是什么?”
他面色了然,神色慌张地攥住我的手,安抚道:“是一种虫,没想到竟有人养出竹虫。”
我心底一冷,绝望地看着他,平静道:“范大人可知道解法?”
他神情恍了一下,握住了我的双手,紧紧地攥住,仿佛一撒手,便一切都化为乌有。
我心底一沉,知道肯定难解,突然有一种生死随命的豁然。罢了,跳下来前也没想过能活命。
“范大人,你对我也算仁至义尽,想办法回去吧,不用管我。”
似乎是察觉到我对生命的随意,他突然又攥了攥我的小手,凝视着我的眼眸布满悲痛。他的手很冷,渗着冷汗,尽量克制住情绪说:“念玉,等我一会儿,不要动,我马上回来。”他的声音温润如水却难掩一股不易察觉的颤抖。
“答应我,乖乖等我,需要几抹药材引虫,我立即回来……”他盖住我的衣服,语气几乎是恳求,仿佛明白我宁愿死了,也不想受他帮助。我看着他,嘴唇翕动,却痛得发不出声音,违心地点点头。他神情一松,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我宁静地看着他离开了我的视线,视线模糊起来,眼前浮现出零散的记忆,先是天河遇刺,大哥护住我,却让自己万剑穿心,昏迷前的最后一个念头便是攥住我的手。他真傻,我想说,但却觉得自己心疼得要命。然后那个人忽然变成了范悠然,不说话,忧郁的儒雅面容,恳求的眼神,也是紧紧地攥住我的手,轻轻地说:“念玉,等我,不要动,我一会儿就回来。”
我颤抖的手渐渐摸到随身带着的小刀,心里默念,引虫吗?冲着那块恶心蠕动的部位,狠狠地割了下去,这个世上,我可以欠任何人的,却唯独不能是范悠然。一阵血的味道,疼痛润湿了双眼,然后看见,那把小刀,刀尖已经切到紫青的皮肤之下,每一下轻微的呼吸,便有鲜血,汩汩流出。
“念玉!”一声怒吼,我看着远方模糊的身影,渐渐失去意识。
“你是个骗子……”他疯了一样的抱起我,嘴巴贴着我的耳畔,咬着牙一字一句颤抖地说,“冥念玉你听得到的,你不许死,我不许你死……我恨你……你欠我的,没有我的同意怎么能死……你答应过我会好好等着……”范悠然的手慌忙地覆盖住我的伤口,仿佛如此便可以止住源源不断的血液,他的整个大脑陷入一片死寂之中,胸闷的窒息,心底好像被人硬生生的撕裂了,为何恨一人会如此痛苦。
“冥念玉,你明明答应的……明明答应的……我不会让你还我什么,你却连让我救你都如此吝惜……明明是我恨你,为何却是你更加残忍……”
他左手紧压住伤口的上端,右手按住附近的动脉,把草药碾碎盖在我的伤口上,待血流缓解,将自己的衣服撕成条缠在我的身上,动作谨慎,小心翼翼。他一手绕过我的颈子,另一手抱着我的双腿,尽量保持身体原来的角度,慢慢地把我放在柔软的草地上,然后紧紧地抱在怀里,好像这样就可以阻止那可怜的体温的流失。
“念玉……”他轻唤,摸着我的头发和脸颊,一点一点,顺着柔和的棱角慢慢下滑。我的全身好冷,鼻尖满是出水芙蓉的淡淡花香。恍惚中,又看到一丝光明,支起沉重的眼皮,那个儒雅公子的面容浮现在眼前,眨了眨眼,我还活着。
范悠然的样子十分狼狈,衣衫凌乱,纤细的手上满是被割破的伤痕,斑驳的红点落入我得眼底。他看着我,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直到我的视线落入那个深邃的眼神中,他也不曾眨眼。
“谢谢……”我轻声启口。
他的神情一松,向前满满地抱紧了我,一双手掌使劲地搂住我的腰部,越来越紧,颤抖的声音在耳边回响,不停地呢喃:“你刚刚闭着眼睛,那么安静,就好像没有了气息一般……为什么不等我回来……为什么……”
我毫无力气地任由他抱着,眼睛紧闭,为何还要活着?巴国的玄宗,幻阵的竹虫,这一切到底是何人所为?大哥吗?我不信,如果他真要害我,就不会舍身救我。但是除了他以外,又有谁知道我的行踪?隋城,隋城,我寄出去的信函莫非落在他人手上?突然觉得心底是道不尽的晦涩,荒凉的崖底、死亡的味道,呆在我身边的,却是范悠然。
夜晚的这里寒气逼人,我靠着大树,仰望天空,连月亮都躲进漆黑的画布中,没有一点星光。单薄的身上盖着两件衣衫,头发凌乱的披散在脑后,整个人显得苍白的憔悴。
范悠然坐在对面,用玉箫拨弄着燃烧的柴火,平日里白皙的脸颊此时满是瘀黑,一阵狼嚎划破寂静的夜空,他警惕地观望周围,小心翼翼用衣布包住一小块烤肉递到我的嘴边。
我面色一怔,撇开头,使尽全身的力气抬起右手,不经意扯到腰部的伤口,抽了一下,还是用手直接接过食品。
他身子一僵,没有言语,默默地低下头,继续拨弄越烧越旺的柴火。
我这个人是相当随遇而安的,既然暂时无法移动,也就老老实实地在这里安静地坐着。曹阡陌应该会在天明时候找到谷地,至于凶手身份,也只能慢慢调查。时间在不经意间流逝,我呼吸平稳的闭上眼间,范悠然依旧低头拨弄着柴火,突然,他启口说:“许久没有这么狼狈了……”清风般柔和的声音略带嘶哑,透露出沉重的疲惫。我不作声,睁开眼睛,正好对上那张刚刚抬起的面容。
他神情愣了许久,才又道:“你打算怎样……”
一顿,我懒懒地问道:“什么怎样?”
他犹豫了一会,目光定定的看着我,说:“到圣都后……你要怎样……”
我心情一沉,柴火越烧越旺,发出淡淡的光芒,映着他的面容越发苍白、瘦削。一阵风声袭来,树叶沙沙作声,心中五味杂陈,但还是不容置疑地回道:“见公主,取消婚事,然后回家。”
“啪嗒”玉箫落于地面,他面容怔怔地看着我的眼睛,沉默良久,突然浅浅一笑,笑得倾国倾城,瞬间让那满坡的月色黯然失色,只是那笑中,仿佛道不尽若有所失的哀伤。他缓慢地垂下头,拾起玉箫,恍惚地喃喃道:“家?何处是你家?”
我抬起头,看像远方,扬起一抹满足的微笑,轻声说:“北方。”
“北方……”重复的声音宛若叹息一般的轻语。
“嗯。”我点头……真诚地看着他,我与他是如何交集的,便要如何错过。
“如果公主不许呢?”他抬起眼,正色道。
我歪着头,想了想,说:“那只要用强的了……”
“强的?”他失声问道。
“呵呵……”我干笑两声,淡然道,“如果当初真是为了我好,便同样可以为了我好接受我的请求。如若不肯依我,就说明里面有为人所不知的内情。而浑水,我一向是不趟的。大不了就是一条冥念玉的命,谁希罕谁拿去……”
“你……”他不认同地黑了脸,沉声道,“既然你一向自命光明磊落,是否也欠我一条命?”
我想了想,无奈道:“范大人,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让你救下我。我会还的,可以以任何方式,甚至是还你一命,但唯独不能是婚事。感情不是物品,它是一种让人无法控制的感觉,有些时候,我们自以为无私地回报给不爱之人的爱情,其实是葬送了两个人的未来。更何况,你对我也有成见对吗?正如大人前几日所讲,从你的角度来看,我是害了范悠绣的罪魁祸首。或者说,在世人看来,都是我不自量力的一心求嫁,才破坏了你们的青梅竹马。不过你可以放心,一切以范家脸面为重,反正我也算没有什么好名声的,自然不怕再毁一次。”
话音未落,他突然起身,在月光下向我走来,表情严肃,让我心中一紧:“范大人想做什么……”
他没有言语,蹲下身子,我的背部僵硬地靠着大树,额头渗出细微的汗珠。他小心翼翼地擦干净我的脸颊,掀开外面的衣衫,我心中一惊,刚要拒绝,却发现他不过是检查我的伤口。淡淡的声音缓缓传来,不快的言语中带着一丝调笑道:“一口气讲那么多话,容易扯到伤口。”
我神情尴尬,耳根子都红了,唯唯喏喏地说:“谢谢”。
54
圣都
他忽然抬头,清冷的视线落在我紧张的脸上,道,“我真不懂,你一个十五岁的女孩为什么要想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