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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念玉?”风赐见他一直不说话,轻轻唤着。
“你可是看到了那个人在做什么……”
姒风赐愣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前面,说:“他……只是站在风中……”
“嗯,他在风中哭泣吗?或者说悲鸣……”
姒风赐脑门“轰”的一声,觉得抓住了什么,又好像错过了什么。
“念玉,你到底怎么了……”
“呵呵,那人,我认识他,是父亲的近侍,囚肖。父亲最爱闻他做的香,可以让人减轻疲倦,安稳入睡……”念玉的声音十分平静,淡淡的,柔柔的,却让人觉得分外陌生。
“念玉……”
“但是他现在却不在父亲身边,而是伫立在冷风中流泪,你说会是因为什么?”
“念玉……”
姒风赐急忙抓住了念玉的左手,冰冷像死人一般,劝慰道:“或许是冥玉眠睡了……”
“嗯,他睡觉了,一定是睡觉了……”冥念玉不断重复着,似乎在努力地说服自己什么。
远方过来一名女子,冥念玉二话不说上前拦住她,袖中匕首生硬地顶住她的脖颈,冷漠道:“西侧厢房所住何人?”
“啊!”一声尖叫,顿时,整个院落陷入混乱,数十名士兵将他们三人团团包围……
“我……我不知道。”女人颤着声,眼神向远处看去,无法克制一身的战栗,眼前明亮的刀片轻轻一划,红色的液体喷发而出,她身子一软,大声道:“不要,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谁,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谁……但是,城主大人却需要跪在他面前。”
念玉身子僵住了,喃喃道:“他……现在怎样了……”
“……”
“说!”念玉的声音越来越沉,整个人仿佛感觉不到周身事物的存在,一双墨色的黑瞳紧紧地凝视着那个女人。
“那个人本就久病成疾,又因为染上风寒,暗城条件太差,已经去了……”
“你……再说一遍……”噼里啪啦,心口什么碎了。
“那人无药可治……已经去了……”
啪啦……刀子落到地面,雪白色的地上瞬间被染成红色,十分刺目。
“念玉……”风赐一声大叫,从后面圈住这个单薄的身子,附在她的耳边,轻声唤道,“你冷静点,现在一切还未可知道,不要单听一个奴才的话……”
“呵呵……”念玉突然淡淡地微笑,脸色煞白,喃喃自语,“我来时曾经想过许多种情况,却唯独没有意识到若是父亲已经出事了会怎么办。我只当因为铁勒这个混蛋才联系不上父亲的……我真是个白痴……”她两眼呆滞地直视前方,手指掐得吱吱作响。
一道尖锐的铜锣声由远及近,有三队人马从东西北面涌了出来,紧紧地将他们环绕起来。望着眼前的铜墙铁壁,冥念玉仿佛与自己无关,置身事外,一双空洞的眼睛看向漆黑的夜幕,始终没有言语,静静的,晶莹剔透的水珠从眼角滑落,风赐想要劝慰些什么,却觉如鲠在喉。
姒风赐的生命里头一次感受到无能为力的悲伤。他看得见她,也摸得到她,却走不进去她的心。那时,他不得不承认,冥念玉对自己来说真的是有些不同的。或许,这也是他一直追寻念玉至此的原因,只是想知道为何会如此怀念与她在一起的时光。现在,他终于有些明白了,却更加地害怕去面对或者失去。
是谁说过,香烟爱上火柴就注定被伤害?
灭族
事已至此,念玉只觉得满腔怒火无处可发,悲痛欲绝,儿时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那个真心疼爱她受尽闲话的父亲,那个力排众议立她为储君的皇上,那个守护她即使在生命最后一刻依然心中念着她的男人,再也无法站在她的面前了,无法握着她的小手,带她仰望天空,指着众多繁星,告诉她,你看,我们的国土总有一天会扩大到天空的尽头。
沧海茫茫,北风呼啸,念玉像是没了线的风筝,失魂的站在众人中心。越来越多的官兵堵在他们面前,不知为何,却因为她太过的悲伤而恐防有诈,不敢轻易攻击。
一阵大风袭来,天气又阴晦了许多,冷风呜呜的响,囚肖猛地回头,向杂音处望去,苍黄的天底下,站着两名黑衣人。其中貌似是一名女子,那张梨花带泪的脸总觉得有些熟悉,那股悲痛欲绝的疼痛让大地都觉得凄凉,尤其是那双似明月般清明的眼睛……天啊,难道是她?他迈着老迈的步伐急忙冲人群大声呵斥:“大胆的奴才们,你们赶紧住手。”
念玉周围的士兵虽然感到困惑,也逐渐向后退了几步。囚肖蹒跚的走到念玉跟前,布满皱纹的双手腾在空中,扑通一声,狠狠地跪到了地上,哽咽说:“小主子,奴才万死,奴才没有伺候好皇上……”年迈的身子颤抖地痛哭,枯黄的手掌不停地敲打着雪白色的地面,直至成一个个小小的雪坑,渐渐,变成一片血色。
“囚大人……”念玉轻唤,声音几近可闻,她只觉得脖子似乎被谁掐住,怎么都呼吸不畅。
寒风呼啸,念玉的青丝被吹得越来越凌乱,眼神涣散,几行清泪不可抑止地涌流而下。夜色很深很沉,暗城城主铁勒也寻声而来,看到眼前的景象久久无法言语。层层士兵的包围之中站着两名淡定自若的黑衣人。而囚肖,跪在一边。
铁勒整好衣冠,走上去:“囚大人……他们是……”
“铁勒,还不过来拜见储君殿下……”
“储君……”铁勒愣了好久;忽地跪地;颤声道;“属下参见念玉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至此,众人才明白眼前黑衣女子是何等身份,纷纷下跪,齐声高呼千岁。时不时有人偷偷地抬头看着这位曾经因丑后又因才名誉三国的奇女子。
冥念玉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眼光从左至右,一点点扫过,凡是被她扫到的人都立刻低下头,那是一双冰冷至极的眼睛,瞳孔里隐忍着明显的怒意。
“我父亲身在何处?”念玉尽可能地稳住声音却难掩一丝急躁。
“念玉……”姒风赐不踏实地看着她,纷飞的雪花落在了她的脸上瞬间就化了,那滴滴眼泪让他觉得万分痛心。总觉得,在这个不平静的深夜,会发生一些他无法阻止的事情。
“皇上尚在西侧厢房……熟睡。此前,皇上一直叮嘱在下,无论何时都要等到公主殿下亲临暗城后再做打算,所以属下一直没有迎战。考虑到各国细作可能已经渗入到暗城之里,为了不将皇上身体欠安的消息泄露,属下将正房装饰着灯火辉煌,日日笙歌,无论何人来打听一味回复安好。
如今,铁勒总算等到殿下,也算死不足惜了,死不足惜了……”说着说着,他竟然老泪纵横了起来,念玉心情烦闷,顾不上他言语中的莫名其妙,甩手直奔西侧厢房。
冥玉眠所居住的西侧小院面积并不大,却十分古朴素雅。昏黄的烛火下,安详的父皇静静地躺在软榻上,银白色的缎子厚厚地铺在其上,看上去软得如同棉团一般。念玉走过去,看着那张紧闭着双眼的容颜,突然觉得父亲老了好多,好多。跳动的烛火之下,是如雪般明亮刺眼的丝丝白发,曾几何时,她没有注意到那个铁马金戈、踏破万里江山的男子已经老了呢……
念玉麻木拉起他冰凉的手,放在胸口,使劲地捂了捂,闭上眼附在上面泪流不止,良久,温度依旧冰凉似冰,上面功勋似的疤痕好像毛刺似的扎着下巴,疼痛着,只有让自己疼痛着,才不会失去意识。
“父亲,我来晚了,我竟然还是来晚了……”
一切都结束了,她甚至连父亲最后一眼,都没有看到。
北风呼啸,木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众人跪在房外,时不时传来几声类似咆哮的悲鸣。姒风赐默默地站在一旁,视线落在了冥玉眠的脸上,棱角分明的弧线上始终挂着属于男人的坚毅,这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吗?他何德何能,会让念玉如此挂心?直至死亡,都不曾知道他们彼此的身世是不是也是一种别样的幸福?
“囚肖……”
“奴才在。”
冥念玉转头看着他,冷冷说:“命人赶制一座金丝楠木的棺材……”
囚肖木讷地低下头,无奈地垂下眼眸……
铁勒俯首上前,低声道:“暗城地处偏远,楠木棺材怕是……”
“那有什么?难道你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父亲一日日病重却不曾想过该如何办理后事吗?若是我没来呢,你们让父亲连个……”说罢,再次泣不成声。
“皇上说自己乃久病成疾,原本就时日不多了,才没有采取根除治疗,而只是默默静养……况且如今贺丹突然增兵,大有与我朝背水一战的意图,属下实在不敢让敌人知晓这里的情况。若说上等棺木,怎么也要有人走一趟赤城才可。”
“够了。”念玉眼神忽的一冷,贺丹!你害得我父在最后都不得安宁,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铁勒见状,突然从怀中抽出一封信函,站起身子,白发披散在单薄的肩膀上,走到屋门口处,仰天长啸:“卑职护主不利,轻信大殿下派来的传令官,致使蜀地误得消息,唯今以死谢罪!皇上,属下来了……”
“铁勒……”冥念玉心里咯噔一下,大喊一声,却为时已晚。
铁勒的声音分外清晰地传到门外,传到将士心中,念玉神情一怔,僵硬地转身看到囚肖老泪纵横的模样时,才琢磨过刚才那句死不足惜的意义。暗城消息的失真,父亲的突然暴毙,两国交战的决然,必要有人负责,而铁勒是最好的人选。这回,他当着大庭广众之下坐实了大哥有心篡位的事实,冥念尘,是彻底地失去了竞争冥国皇位的可能性。即使念玉不做皇帝,继位的也不会是他。
安置好父亲遗体,阡陌一行人也入了暗城,议事厅内,冥念玉一身丧服依在琉璃榻上,疲倦的闭了闭眼睛,整个人显得万分憔悴。
“贺丹一战,众位有何看法?”
阡陌怔了下,恍惚地看着眼前女子,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本以为,念玉至少需要一天时间来缓和自己的情绪,却不曾想,竟是第一时间开会探讨作战计划。哎……其实他是心疼她的,却又深刻地明白,冥念玉是那种越是难过,便越会大笑的'网罗电子书:。WRbook。'人。
何时他变得如此无情?那些无辜的贺丹子民,竟是一个也无法逃脱这场战争了。
“说。”念玉不耐的催促了一句,墨黑色的眼眸中看不出一点情绪。
“属下认为如今的贺丹,已经十分脆弱了。原因有二,一为贺丹出战本就非最初本意,八部战士并不齐心。二是因为如今已经连续攻城三日都未见暗城有丝毫损失,怕是势气大减。所以,我们只要派人前往贺丹游说主和派,便可以不废丝毫力气赢得他们的俯首称臣。”
“呵呵……阡陌,我爹……他已经去了,这便是你给的建议吗?”
阡陌垂眸,想了想,劝慰道:“皇上年迈体衰,即使在最后时刻都不忘为国着想,为公主殿下留下退路,相信即使现在冥念尘突袭无主的蜀地,也无人再承认他的身份。属下明白公主此时怨恨的心情,但是卑职认为凡事以登基为重,现在正是展现诸君胸怀之时,大赦天下,归朝继位的绝佳机会。贺丹俘虏可杀来泄恨,但是贺丹百姓……总归是无辜的。”
良久,一片沉默。冥念玉慵懒地抬起视线,看向窗外的飞雪,喃喃道:“每次看到雪,就会想起一个夜晚,我与大哥、二哥、父亲,那个团圆的夜晚……所以,才会觉得,一切是如此的无法原谅……
“主子……”
“阡陌啊,你跟我多长时间了?”
曹阡陌垂下眼眸,再也不忍心去凝视那双因为流泪已变成血红的眼眸,哽咽道:“卑职知道主子报仇心切,若不是贺丹攻城,皇上走得不会如此仓促……但是……主子要做良君,要统领冥国上下数百城池,不能轻易屠城啊……”
“呵呵,你果然知道我心中所想……”
“主子,万万不能啊……”
顿时,众人皆随曹阡陌跪在地上,冥念玉冷冷地看着他们,绕过去,走到门外,冲着两千府邸护卫大声问道:“贺丹建国多少年?”
“三百年!”一个士兵,朗声答道。
冥念玉点点头,继续问道:
“他们扰我暗城民生多少年,掳走我暗城子民多少牛羊,欺我暗城百姓多少日子?”
“无法计算……”几个士兵相继喊道。
“公主带我们去灭了他们吧……”又有数十人连声大吼。
“灭了他们!还我边城百姓安宁!”随着夜色的越发深邃,喊声越来越大,喊的人越来越多,冥念玉扬声说道:“我冥念玉在此立誓,不灭贺丹不归朝,从此以后,这世上不会再有一个贺丹人!”
“公主万岁!灭掉他们!”
“公主万岁!冥国万岁!”
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响彻边界,每一个冥国士兵带着宁死不屈的士气,向贺丹宣战。连续隐晦了许多天的阴云,渐渐被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