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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面不寒杨柳风-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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跌坐在地的人儿浑身一震,缓缓扬起脸来,目注于他静静地等着下文。

俯视着袍前憔悴的容颜,他一字一字沉声道:“刘璇前不久刚刚痛失八名大员,木已成舟,他自然不会放弃趁势笼络我心的机会,况且,放眼朝堂上下,能带兵应战者舍我其谁?此刻他若还不放兵权,怕是就只有等着做亡国之君了。”冷笑一声:“不过刘璇生性寡断多疑,所以,本王只有帮他下这个决心,今夜,本王已将千般眷宠的新婚发妻送往回京探亲的路上,只怕帅印和恩旨不日便可抵达。”

筹谋良久,相机待时,他等的就是这一天。

残忍一笑:吴嘉凤?尽人皆知的万般宠爱,只为你今日回去自砸妍妃的脚,想锁住本王的心?天下只有一个女人能做到。

缓缓垂眸,望着袍摆前那双复杂到看不出情绪的眸,嗓音微哑地道:“本王不能阻止你恨本王,你也不能阻止本王爱你,此去沙场生死未卜归期遥遥,无论爱恨生死,本王还你自由,但不过,本王若有命回来,天涯海角也一定要你再做本王的女人。”言已尽,声已黯,忽然觉得喉咙出奇的干,转身坐到桌前拎过酒坛一阵痛饮。

颓然放下酒坛,半晌,心头怅然若失。

“风儿不过是区区一名官妓,何来自由?所居之地亦不过郁怀乡三尺楼阁,何来天涯海角?王爷若肯放手,风儿也不过安守本分以身侍客罢了。”杨柳风的声音平静无波地打破沉寂。

“以身侍客”四个字重重锥落心头,他缓缓转眸凝视着跌坐不动的倩影,眸色深痛:分离在即,生死莫测,你连这么一点点短暂的温存回忆都不肯留下么?连一句愿意为我守身的承诺也不肯轻许么?哪怕只是敷衍,哪怕只是欺骗,至少,在金戈铁马生死边缘,让思念的心有所期冀。

心潮翻涌中,只听杨柳风的声音接着幽幽淡淡地道:“只是,王爷从来雅好自洁,风儿既守分侍客,王爷凯旋之时又怎配再侍奉承欢?因此,王爷所说归来之后仍要风儿做王爷的女人云云,还请收回成命。”

晦涩地一笑,语音粗嘎地道:“你放心,本王言出必践,断无收回成命之理,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永远是本王的女人。”——合卺酒、合欢钗,这世上只有我的妻才能拥有这些,你不愿为我而守,不要紧,我愿意为你而诺,已足够。

轻笑出声,杨柳风的语声中似也带着笑意:“言出必践?”

被那略带讥诮的笑激起愠怒:“怎么?本王难道曾失信于你?”

“正是。”悠然的声音丝毫没有犹豫。

“你!本王当初并没有答应你护他周全。”

温温一笑:“王爷自然是不曾许诺,风儿也并非意指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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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风寄语:

爱到深处,宁可伤害自己,也不愿伤害对方。

爱到深处,一言一行惟有那人。

第二十三章 聚依依(中)

刘珩愣怔了片刻,疑惑道:“难道本王还有什么是对你诺而未信的么?”

姣好的脸庞微微倨傲地扬起:“自然是有。”

缓缓起身,走到她面前,俯身小心地将她扶起,容色郑重地道:“告诉本王,是哪一件,本王定然竭尽所能补偿于你。”

杨柳风淡淡一笑:“只怕风儿说了,王爷未必肯践约信诺。”

心头一动:“难道是本王所不能逾越之事?”

微微摇首:“此事对于王爷不过是举手之劳。”

刘珩接口道:“那么对于风儿呢?”

婉娩笑道:“对于风儿却是至关重要。”

欣然颔首:“既如此,风儿说出来,本王有求必应。”

杨柳风追问一句道:“王爷果然要兑现承诺?”

“果然。”

“决不反悔?”

刘珩傲然笑道:“决不反悔!”

颔首笑道:“既如此,风儿也有一句话要说在前面,若风儿所言确有其事,而王爷又不肯信诺,风儿愿血溅三尺替王爷洗清恶名。”提裙,盈盈跪落。

眉头深拧道:“究竟何事令风儿如此耿耿于怀?”

杨柳风语音平缓地道:“三年多以前,风儿初次侍奉王爷,王爷曾说要将风儿贬为营妓,可是现如今风儿仍为官妓,与王爷所说言出必践是否有悖?”

刘珩心头洞彻,胸口一阵窒闷,无力地缓缓坐到桌畔,半晌无语。

膝行上前,垂首低语:“王爷若不愿践诺,风儿愿从一死,以保王爷清誉。”

慢慢地抬手,轻抚憔悴的玉颊,疲惫地合拢双眸,倦声道:“你又何必以死相逼。”

杨柳风淡淡地道:“风儿岂敢逼迫王爷。”

倏张的眸中似已滢然,下一刻,牢牢将她紧拥入怀。

许久,刘珩才涩哑地道:“你不能去,永兴地北极寒又千里迢迢,一路之上颠簸劳顿衣食堪忧,况且如今已然入秋,便是即刻启程,抵达之时恐怕也是漫天冰雪,军营艰苦战事凶险,一旦有所不利,营妓和辎重将是第一个被放弃的,本王决不能让你去冒险。”

静默片刻,杨柳风轻轻地道:“王爷英明神武,自然也该知道驭军之道贵乎令行禁止,如今兵马未发,而主帅已失信在先,王爷钧裁不可违逆,此事皆因风儿所起,风儿愿以身谢罪,不使王爷蒙羞。”

骤然握着她的双肩分开两人的距离,深深凝视半晌,忽然清寒一笑:“那个钟以卿,本王一开始就是想要他的命,不光是他,所有对你心存非分的男人,本王都不会放过。”目光深灼——宁可你继续恨下去,也不能让你以身犯险。

静静地绽开一个前所未有的嫣然笑靥:“不知道王爷是否能够杀尽天下男子?”

瞳孔骤缩,却已被她轻轻地挣脱怀抱,转身提起酒壶自酌一杯,含笑凝视着杯中之酒幽幽地道:“莫说蒙王爷三年多不辍的恩宠,就是王爷青眼有加恩幸过数月的官妓一旦出阁亦是恩客如潮,因此,风儿想着,王爷启程之日,郁怀乡必然是门庭若市,从今往后这噙风阁恐怕是夜夜春宵,风儿亦是无暇相送。”回身举杯笑道:“不如就趁今日先为王爷饯行了。”

“你!”心已痛到无法呼吸:不错,他幸过的,哪怕只有几天的女子,出阁之后亦会甚受追捧,何况是这三年多的长宠?上一次不过是两个月无暇顾及,沈照诚就已按捺不住,若是领兵而去,她身无依傍,那明里暗里不知道还有多少双咄咄的眼睛在觊觎窥伺。

狠狠地将她深揉入怀:“门庭若市”、“夜夜春宵”,她怎么可以用这样的词来刺激他?他不能忍受!哪怕只是假设亦不能,她是他的,只能承欢于他,别的男人哪怕只是想上一想,也不可饶恕。

久久,终于低沉着嗓音道:“你赢了。”叹息一声:“起兵之日本王会下令将你编入营妓之中。”

挣脱不开那样疼惜的紧拥,只得轻轻在他耳畔道:“王爷言出必践,将来统御三军,必能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松开双臂,轻柔地捧起伊人的小脸,无奈地笑道:“放心吧,从始至终,本王就只会败给你一个人。”

樱唇微启正要回应,却猝不及防地为霸道的炽热攫取侵入——只不过,无论胜败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这句话他留在心里悄悄地告诉她。

甜美的顺从令他深陷其中,不,不仅是顺从,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迎合,惊喜地放过她的唇瓣,眸光深锲入早已融融的一双春水。

“王爷。”羽睫羞掩,杨柳风低声唤道。

“嗯?”心不在焉地应声:晨曦微白,略显憔悴的双颊上悄然升起的红霞已将一颗钢铁之心迷醉。

“风儿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吧。”手指又已眷恋在优美的锁骨。

“风儿欠了人家一个赌债,要烦请王爷代为偿还。”

“哦,叫他去王府的帐房支取。”

“风儿所欠的并非是金钱,而是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

“替王爷效力鞍马的请求。”

刘珩停手,微一愣怔,已即了然:“你是说刘羽?”

“是。”

沉吟片刻,双眸微眯中已有精光隐隐:“既然他想跟去,本王就成全他。”

“多谢王爷。”

放弃始终迷恋的精致锁骨,轻轻地转过她的下颌,幽邃的眸深深探入春水:“你不觉得自己为他筹谋得过多了点么?”

低低一笑:“这一次的真的并非风儿筹谋。”

“哦?那么,哪一次是假的呢?”语声沉沉中却已有一丝危险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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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风寄语:

生离死别之际才会忽然发现,昔时那么多耿耿的怨和恨原来都已经不再重要。

既如此,又何必等到生离死别的时候才了悟?

第二十三章 聚依依(下)

八月二十四,一骑快马飞驰入宁王府。

圣谕:遥拜宁王刘珩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加赐食邑三千,印随旨到,京师五万禁军不日启程,兵到之日即刻赶赴永兴援战。

宁王复旨:臣弟遥叩,感泣铭心,然边关战事固窘,京畿安危尤重,当此风雨之际,禁军更不宜擅动,臣弟愿请一月之期,纠集两江厢军增援永兴不胜无归,权报圣恩错眷,聊分皇兄忧思。

九月初七,八百里加急又至。

圣谕:吾弟忠君忧国,所奏之言中肯缜密,朕心甚慰欣然准奏,旨到之日,加赐封号“忠靖”,另赐势剑金牌,钦准先斩后奏,望勿负重望,早传捷报,朕拭目翘首日夜盼归。

九月初八,已有征兵公文发往各地,而送抵郁怀乡的募文中除了丁晨等八人的名字,赫然亦写着羽仍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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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九,重阳佳节。

今年的重九似乎显得格外冷清:一方面北郡战事凄迷,江南虽相去甚远,但由于宁王受命挂帅出征,募兵筹粮,自难免令人感染到紧张的气氛;另一方面,重阳本是登高怀远之节,而各地征召兵士,却令这感怀思念之期更添悲戚惜别之情。

噙风阁。

夕阳斜挽,秋菊错落中,素淡的身影正费力地将一个酒坛移到地上的土坑里,忽然,身子一晃,重心不稳,眼看向着泥土中跌落。

却是一双坚实的臂膀将她稳稳扶住,轻叹一声:“蕊儿那丫头又疯到哪里去了?怎么这样的事情也要你亲自来做?”

已自惊魂中稳住神思,整肃衣衫盈盈施礼道:“风儿未知王爷驾临,不曾迎迓,还请王爷恕罪。”

时刻谨守礼仪,这原是他所欣赏的,只是现在却越来越不愿见她如此。

宠溺地抬起拇指轻轻替她擦去腮边的一抹灰土,却令得她再次躬身:“风儿仪容不整,请王爷切勿见责。”

刘珩忽然失笑:“本王座前的将士若个个皆如风儿一般,那每天只顾着恕这个罪那个责的都来不及,哪里还有时间行军打仗?”

杨柳风笑道:“恪守礼仪乃是风儿的本分,便如同将士们严明军纪一般。”

说着,取过歪在一旁的花锄正欲培土,却被刘珩接了过去。

弯腰小心地将泥土轻培于上:“你自己谨守分寸,却纵得那丫头没规没矩的,如今越发连个人影都见不到了,本王是该赞你宽宏大气呢,还是该怪你治下无方?”

轻笑一声,凑近前来小声道:“王爷快别怪她了,昨日征兵的公文下来,蕊儿难过得什么似的,巴巴熬了一夜,现赶着做了一身新衣服给阿羽,这一上午又是忙进忙出地张罗着置办行囊,只恨不得没把整个街的铺子都装进去了,好容易下午送阿羽去了营地,直看着进去还站了大半个时辰舍不得走,那眼睛肿得桃儿般的,刚还要强撑着帮忙,风儿见她困得不行,硬逼着她回房去睡了。”

土已培平,刘珩直起身来扬眉笑道:“平日里看那丫头风风火火的,不想也竟能有这份心。”

体贴地接过花锄倚在一边,扶过他的手向楼中走去:“蕊儿这丫头,平日里虽然大大落落,但却是至情至性之人,依风儿看,这一次怕已动了真心,只不知这样的情分究竟是该喜还是堪忧。”轻喟道:“日后,若果然机缘巧合,还求王爷爱惜成全。”

踏入噙风阁,惬意地坐下身来轻叹道:“本王的姻缘尚不知求何人成全,倒还要顾着别人的姻缘不成?”

杨柳风已恭谨地奉上茶盏,却只笑笑道:“王爷来得正好,去年的两坛菊花酒风儿今早才取出来,不若饮上几杯,也权作应景。”

知她有意回避,只怅然地道:“何止几杯,本王今日要开怀畅饮不醉不休。”

柔婉一笑道:“王爷如今授命为帅,当表率三军,身先士卒,岂不知酒乃兵家大忌?”

刘珩笑道:“正是因此,今日更须痛饮,今日过后尚不知何时才能再饮。”神色微黯道:“你那一坛菊花酒,实在是不必埋下去……”

“王爷。”难得地伸过纤纤柔荑握住温暖有力的大手,深深凝视着他的双眸认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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