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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刘珩轻抬下颌示意她继续,才慢慢地道:“朝中的两位宰辅当年为立后之事险些与皇上反目,此刻自然不会再拥戴皇后的子嗣。而兵部和吏部早已是妍贵妃娘家吴氏的天下,当然更不可能倒戈相向。唯一坐拥雄兵的宁远将军鲁奕铮鲁老将军,现在却是北羌战事吃紧,自顾尚且不暇。综观朝堂上下,能跟刘羽颇具渊源且有力挽狂澜之能的人,怕是也只剩一个。”却垂首缄口不言。
他神色温淡地笑道:“是哪一个呢?”
垂首沉吟道:“说起此人,虽然文不掌权于朝堂,武不拥兵于关塞。但论人心,他曾扶助无数朝廷栋梁踏上仕途,为天下士子所拥戴;论恩义,他曾单枪匹马闯入金辽大营救回宁远将军的幼子,令鲁氏一门上下没齿感恩;论圣眷,他与当今皇上情愈手足,一人之辞胜千万人之呈,但有所求无不允准;论财力,他坐拥鱼米之乡的江淮吴越,便说富可敌国亦绝不为过。”
刘珩朗然大笑出声:“你是在说本王么?”
杨柳风亦悠悠抬首而笑:“正是圣上的皇弟,刘羽的王叔,江南的宁王。”
轻哼一声:“你猜他会来找本王么?”
“他若连这点都想不到,还是趁早绝了这起复的念头为妙。”
他双眸微眯道:“依你之见,本王是该帮他,还是不帮?”
她恬淡一笑:“王爷这么多年韬光养晦,决不是喜欢卷入这皇位纷争之中,又岂会为了他而自毁清净呢?”
沉沉地点了点头,语音微寒地道:“你明白就好。”
缓缓垂首,声音略显黯涩地道:“王爷是担心他不好意思直接去府上相求,会从风儿这里下手,其实风儿不过是个微贱的官妓,能得王爷专宠已是望外之幸,又岂敢存着僭越的非分之念?更遑论多嘴皇家国政之事。”
刘珩已是笑着轻揽香肩,安抚地轻拂她的鬓角道:“本王明白你素知进退,智虑非凡,只是……有时候未免过于心善,不要被人利用了才好。”
杨柳风眼波流转,轻垂羽睫道:“谢王爷教诲,风儿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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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风寄语:
拒绝是一门极其高深的艺术,尤其是对于那些能够决定你命运的人。
让被拒绝的人快乐地接受,是一种双赢,也是对自己更好的保护。
有时候,不为瓦全也未必一定要做玉碎。
第三章 花菲菲(上)
三月,春色如锦。
湖上,游春的画舫已是莺歌袅袅。
湖畔,望波亭,十来个青年才俊正把酒斗诗,一时间华文溢彩珠玑流光,引得一些路人亦是纷纷驻足赞叹。
其中一个倨傲冷俊的白袍男子却始终一言不发,只是频频望向亭外的小径,神色已有些不耐。
身边容貌朗润的青衫男子不禁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道:“以卿兄不必心急,风儿姑娘既然应了照诚兄的帖子,必然不会爽约的。”
沈照诚闻言亦是笑道:“方兄所言极是,我这一趟的赏春社,就是为着风儿姑娘起的,原本定在昨日,可不巧宁王请了宫里的戏班,早就约定风儿姑娘昨日看戏,为这个她还特特差人过来商量着延后了一日,可见得是必来的。”
方瑾附和道:“江南士子谁不知道杨柳风虽身在青楼却是一诺千金不让须眉呢?”
钟以卿先时闻及“宁王”二字已是脸色一沉,但听方瑾盛赞杨柳风之时终于缓和了容颜,不理旁人的明嘲暗讽,只一味向路旁张望。
杨柳风,虽非头牌花魁,却是江南众多士子的心头好:她的风雅才情绰约睿智,以及虽委身宁王却不卑不亢的清傲,早已倾倒无数风流才子。
因此但凡有读书人起社聚会,无不以能请到杨柳风入席为幸,至于其他的青楼女子到底却排在其次。
“来了,来了!”围观的人群已是微微骚动。
钟以卿眸光闪动,见一顶轻纱小轿逦迤而来,片刻已是到了亭前。
粉妆俏颜的丫鬟明眸善睐,已是光彩照人,却不知那轿中的人儿又是如何的颠倒众生。
人群自然地分出一条路来,无数双热切的眼眸注视着纱轿中那一抹朦胧的倩影——杨柳风,因着宁王三年不辍的爱宠而得其亲许“择客献艺”,所以平日甚少得见。
寻常的妓*女即便是卖艺不卖身,却也只有被客人挑选的分,断无回拒客人之理,而这“择客献艺”,却是客人即便指了杨柳风之名要求她献艺,只要她不愿相待,便可拒之不见,一切责难自有宁王担承。
蕊儿拢起轻纱轿帘,杨柳风缓步而出:一袭淡如春水的简素衣裙,柔暖如春风的和煦笑靥已是迎来亭中士子的一阵欢呼。
方瑾大声地笑道:“风儿姑娘,你若再不来,以卿兄可是要拂袖而去了。”
调侃声引得其余众人一阵哄笑,钟以卿却恍若未闻,一双星眸仍是灼灼地望定娉婷而来的素淡佳人,满腔痴情昭然若揭。
迎上他炽热的目光,杨柳风只是落落大方地浅笑欠身:“难得钟公子有此雅兴。”
“他呀,”沈照诚笑道:“我等的薄面如何请得动,须要借着风儿你的芳名才可劳动尊驾。”
亭内又是一阵哄然大笑,钟以卿的一片心思早已失落在那清新动人的盈盈春水中,丝毫不以为意。
倒是杨柳风岔开话题道:“日前拜读钟公子的《倾国序》,政见独特颇有受益。”
钟以卿笑而不答,倨傲的神色却已一扫而空,眸中尽是无限柔情。
甫坐未定,方瑾已带头怪叫道:“难得照诚兄起社,风儿竟敢迟到,累我等索然久候,当罚酒三杯,赋诗一首,各位说该是不该?”
立时应者如云,转眼间满满三杯酒已排放在前。
蕊儿忙忙地拦道:“方公子的话好没道理,沈公子的帖子上明明写着未时相候,你们自己来得早了,却反而怪罪我家姑娘来得太迟,这酒罚得不公。”
众人哪里容她分辩,却是一力起哄定要罚酒罚诗,蕊儿眼见她就要吃亏,情急之下已有些恼了。
杏眼圆睁正待娇嗔,却见她款款起身,悄然递过一个制止的眼神,只得气鼓鼓地撇头不语。
杨柳风吟吟笑道:“风儿令众位公子久候实在不该,只是不胜酒力,可否但饮一杯?不然,这诗恐怕就罚不成了。”
言罢,盈盈饮尽一杯,欠身施礼。
众人还待不依,却是钟以卿霍然站起身来,抢过剩下的两杯酒一饮而尽,爽然掷杯道:“我替风儿喝了便是。”
众人又是一片哗然,皆道代喝的不算。
正僵持间,方瑾忽然朗声道:“照诚兄,今日乃是起社吟诗,酒倒确是其次,咱们且听风儿姑娘的诗,若诗不好,再加倍地罚,如何?”
沈照诚颔首道:“此言甚是,咱们且听风儿的诗,作得不好再重重地罚。”
见社主已然发话,各人只得作罢。
杨柳风笑道:“却不知今日出的什么题,限的什么韵。”
沈照诚道:“方兄想了个新点子,以春为意抓阄定题,但得好诗不限韵脚。”
杨柳风向着方瑾笑了笑:“倒也是别致有趣。”
早有人递过签筒,信手拈来,却是《春愁》。
亭中肃然而静,众人皆屏息凝神听她的诗——杨柳风婉妙的诗词早就跻身各大才子之列在坊间广为传唱,因而即兴所作便更是令人颇为期待。
手持花签,微一凝神已有四句,曼声吟道:“已是春归画满楼,青烟曼笼柳梢头;不怜碧水凝红晕,笑觑垂髫唱浅愁。”
话音方落,钟以卿已然赞道:“好一个‘不怜碧水凝红晕,笑觑垂髫唱浅愁’,颇有稼轩居士‘却道天凉好个秋’的意境。”
杨柳风低笑道:“钟公子谬赞,风儿不及幼安远矣。”
忽然有人高声道:“以卿兄到现在一首诗也未曾作过,如今风儿姑娘来了,还不肯赏脸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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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风寄语:
进退得宜,应对有致,虽是风月场上,也如滚滚红尘。
言为心声,弦外人心,谁是什么人,需要如何应对周全,是人生的必修之课。
七绝《春愁》是倚风整改旧作而成。
第三章 花菲菲(下)
钟以卿看向她,却见伊人微笑企望,遂欣然抽出一支花签,却是《赏春》。稍假思索已吟道:“云晴绾素阳,风暖透寒窗,惜柳三分绿,怜梅一点香。”
沈照诚会心浅笑道:“惜柳三分绿,怜梅一点香,这两句甚是痴情,怕只有以卿兄这般的性情中人方有此珠玑。”
方瑾淡淡地道:“依瑾之拙见,倒不如‘风暖透寒窗’这句来得意韵悠长。”
“寒窗”意指士子苦读,而“风暖”二字却有暗指杨柳风之意,一个“透”字已是道尽无限情思。
杨柳风接口道:“方公子诗文向来清奇,未知今日所作是何佳句,风儿可不愿错过了。”
方瑾听问,先是一怔,而后不禁略显不安,沈照诚却已忙不迭地递过方才记下的一张诗稿,笑道:“你来的时候正评着呢,我们都不说,你且看看如何。”
杨柳风接过轻声念道:“风羡霓裳雨羡芳,柳丝宜画客宜昌,抬眸爱尽春红丽,举步谁怜绛魄香。”微一沉吟已是了然,却垂首缄口不言。
这首诗前两句似写春色怡人的美景,暗嵌“柳风”二字,后两句却是借着惋惜残花被轻忽践踏而暗抒胸怀隐晦地表达了怜爱之情。
沈照诚仍旧是笑着追问道:“风儿姑娘倒是品评一番,若评得无理可是要罚酒的。”
杨柳风抬首向方瑾一笑,温然道:“方公子惜春爱花,以致爱屋及乌连凋落的残花也一并怜恤,可见得亦是风流多情之人。”
她并未说破,却也不能被谓为解错,沈照诚只是意味深长地一笑。
钟以卿奉盏起身道:“素闻风儿姑娘弦歌清雅,然卿每每错过,今日借酒相请,望能得闻天音。”言罢举杯饮尽。
杨柳风歉然道:“来时说的是起诗社,因此风儿并未带琴,只怕要令钟公子扫兴了。”
“不妨。”方瑾接口道:“瑾亦仰慕风儿姑娘的弦歌,故而今日已带了琴来,只不知能否有幸蒙佳人弹奏。”
一边说着一边已有家下屏开亭外围拢的人群,架起琴案,焚起香炉。
杨柳风见状欣然净手,笑道:“只不知众位想听什么曲子。”
沈照诚已然抢先说道:“风儿既然在此,谁还听那些陈年的旧曲子,不如就着刚才的‘春愁’二字,现填一曲,也算不令我等有虚此行了。”
众人附和,杨柳风颔首。
款款坐至琴畔。
亭内亭外刹时一片静谧。
垂眸凝神片刻,素手轻抬,细碎地调弄了数声,流畅的琴音已如行云流水般悠扬响起。
幽寂之中,但如涓涓溪流徘徊空谷,鸟语花香,轻盈欢畅。
倏忽,弦音陡转,渐行渐疾,渐急渐密,铮然桀然,若骤风狂雨摧枯拉朽,然于那残暴肆虐的缭乱之声中,始终有一线清音若隐若现浮沉挣扎,令人不由揪心痛惜。
迷乱颠仆中,清音陡然凄厉高亢,悲鸣幽咽之处,铮铮数下裂帛之声,四周一片沉寂。
正当众人惊疑不定之时,幽婉之音忽然靡靡响起,一扫之前的霾戾,缱绻缠绵处,幽幽的歌声响起,却是一首《醉花阴》:
画里芳菲春翦翦,
把酒痴心漫,
醉倚旧时窗,
小榭噙风,
梦绾当年燕。
微寒料峭侵薄暖,
待与谁人看,
寂寞更贪欢,
不对菱花,
凭任青丝乱。
娓娓悠悠,琴歌声止处,惟闻余音袅袅,众人皆沉醉其中不能自拔。
杨柳风垂眸静坐,缓缓自琴意中回过神来,却忽然感受到人群中一道异样冰冷的目光,抬眸寻去,却是人影重重无迹可查。
正疑惑处,方瑾已是带头鼓掌走下亭台:“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杜少陵的这一句瑾素谓夸张,今日闻风儿的弦歌雅韵,方知是瑾肤浅了,世间确有如此妙音。”
烟眉婉转,爱惜地轻抚琴弦道:“这架古琴声音浑圆饱满,悠扬流畅,虽形貌质朴天然,却是难得的好琴。”
方瑾眸光闪动道:“这架‘素泠’今日能奏出如此天籁之响,方不负它。”
“素泠。”杨柳风喃喃地道:“果然是简素而泠泠。”
方瑾上前一步,恳切地道:“如蒙风儿姑娘笑纳,实为‘素泠’之幸,瑾亦幸甚。”
恬淡地一笑道:“方公子抬爱风儿感激不尽,只是‘素泠’冰清玉洁优雅孤高,今日为风儿操弹已是玷辱,岂可沦落烟花令之蒙羞,方公子若真心怜惜,还请收回成命,代为悉心保管,免令风儿担暴殄天物之罪,风儿感激涕零。”
方瑾微有怅然之色,却已无言可对。
蕊儿上前轻声道:“姑娘,出来那么久,也该回去了。”
抬眸果见红日偏西,待要辞别,众士子执意挽留,直盘桓至日近黄昏,方才恋恋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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