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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个医官众说纷纭:有主张直接拔箭的、有主张先行止血的、有主张暂且观察不动的……更多的是长吁短叹,人人自危罢了。
蕊儿听了半晌也无妙法,只急得泪珠重新又在眼眶里打起转来。
忽然帘门一启,秦放提步进来——草草议定布防事宜,便交由杨继朗和卫子滕去布置打点,而他自己却已迫不及待地直奔医药营。
“怎么样?谁有良方?”低沉的语音令纷沸的医药营瞬间寂静无声,只有蕊儿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分外幽咽。
虎眸从众医官的脸上缓缓扫过,个个都是战战兢兢的无措模样,最后,目光落在一旁的杨柳风身上,只见她微微地摇了摇首,剑眉一立,正要发作,忽听众医官的身后响起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那个中箭快要死的人是叫羽仍么?”
秦放分开众人走去,只见一个清瘦的药童依旧专注地垂首在碾船上碾药。
“大胆,竟敢直呼主将的名讳,还不跪下!”一个医官惶然低声呵斥道。
不抬眸,更没有下跪,那药童依旧认真地碾着手中的药道:“医者的眼里应该只有两种人:病人,或者没病的人。”
秦放沉声道:“不错,你说的那个人就叫做羽仍。”
“以前是王爷的亲卫,挨过七十军杖的那个羽仍?”
微微一笑:“就是这个人。”
药童小心地将碾好的药倒进一侧的匣子里,才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药屑,抬起头,清俊的面容上浮起一丝浅浅的微笑:“既然是他,那我说不定可以试试。”
第四十四章 命悬悬(下)
“试试?!”蕊儿已不禁尖声叫道——别人不认识他,蕊儿却是印象深刻:就是这个尖牙利嘴的小子害她一不小心看见了阿羽的……
药童好整以暇地一笑道:“不是十成的把握,都只能算是试。”
秦放颔首道:“那么,你有几成把握?”
“一成。”语声轻巧随意。
“一成?!”蕊儿终于忍不住再次惊声尖叫。
药童皱起眉头,揉了揉耳朵,淡淡地道:“你急什么,这只是我听了他们描述的伤口所做的判断,说不定我真的看了伤口之后,就只有半成把握了。”
“你!”蕊儿气结到说不出话来——这小子为什么就是有这种三言两语便能让人急怒攻心的本事?
杨柳风并不知道他们之前的恩怨,此刻忙拢过蕊儿笑道:“一成的把握若能奏效,那就是和十成无异,九成的把握若然失手倒还不如一成。”说着望向秦放。
秦放颔首道:“有所为总好过束手无策,既如此,就烦劳小哥随我们同去。”
药童点首,拨开一侧的药堆,拎出一个小小的药箱,打开检视了一下,方才盖好箱盖背在身上道:“可以走了。”
于是,四人在众医官的瞠目中走出医药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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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帅寝帐,床上的人双眸紧闭,眉头深拧气若游丝,脸颊苍白双唇惨淡,映着胸前殷红刺目的鲜血,更加令人揪心。
药童纤长灵巧的十指小心地为刘羽解开铠甲,又用一把小巧的银剪剪开伤口附近的衣衫,胸前,一支利箭深深锲入,直没箭镞。
蕊儿见此情景,终于再次忍不住哀泣出声。
药童不禁横了她一眼,皱眉道:“你能不能出去哭?”
蕊儿噙泪狠狠瞪了他一眼,但瞥见榻上的人,终于只是用力咬住嘴唇别过脸去,没有再做声。
“需要准备些什么东西?”秦放低声问道。
“三盆热水,一盆冰水,还有干净的纱布。”药童的回答毫无犹豫。
片刻,东西齐备,药童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请各位帐外等候,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进来。”
蕊儿却忽然挣开杨柳风的手,走到他身前道:“现在,你有几成把握?”
药童瞟了她一眼,又转首看了看床上的人,轻轻地道:“半成。”
拼命咬住嘴唇,强忍泪水点头道:“好,我把他交给你,但是,你记住,如果他死了,你也要陪葬。”迷蒙的泪眼中竟然出人意料地闪过一丝戾色。
药童静静地看着她,少顷,忽然转身开始收拾摊在几案上的器具。
“你这是干什么?”秦放皱眉道。
“我是来救命的,不是来送命的,我不动手,他一样会死,我若动手,却连自己也要搭进去,你说我是不是该走?”
“你!”蕊儿又急又怒,惶然不知所措。
杨柳风责备地轻点了她的额头一下,却忽然笑吟吟地开口道:“你若动手,才能知道自己到底救不救得了这样病人,你若不动手,就永远失去了这次机会,毕竟,如此危重的病人还不知道要隔多久才有机会碰到,而你身为药官,就算遇到了,也未必能有机会亲手尝试。”
药童已不觉停下手中的动作,微微踌躇地看着眼前的药箱。
无声一笑,缓缓趋近一步,柔和地接着道:“昔年神农亲尝百草,又何尝不是拿自己的性命来做赌注?医者仁心,为自己所醉心的事业生死何惜?况且,不过是一个关切病患的小女子信口之言,治病救人,自当心比金坚,岂能随意受人左右情绪干扰心思?你若就此放弃,只怕他日即使能出诊行医,也不过是一个碌碌庸医。”
药童慢慢地抬眸望向她,清冷的眸子中满是复杂的情绪,忽然再次掀开药箱,一边动作利落地摆开器具,一边简短地道:“都出去。”
杨柳风温淡一笑,略略颔首,拉上蕊儿和秦放一起退出帐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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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冷。
仿佛是那一个凄凉的夏夜。
“阿羽。”
一声柔柔的轻唤。
温香绵软的身躯轻轻倚入怀抱,纤弱的手臂静静地环上他的腰间,如梦幻一般……
是梦吗?为什么那素淡的微馨、那浅浅的体温却又如此真实?
冰凉入骨。
转瞬间,仿佛回到那冰窟下的寒流之中。
幽波浮动,素容婉婉,那样凄绝而从容的美丽荡漾在眼前,苍白的唇瓣如此绵软柔弱,轻轻吻落,触到润泽的寒凉……
忽然,心口巨痛,仿佛千万把刀不停地插入拔出,痛到不能呼吸,痛到想要逃离。
刘珩,是刘珩!
他一手拥揽着那素淡的身影,一手提刀,冷冷地蔑视:“竟敢染指本王的女人?你以为你是什么人?”
她不是你的女人,她不是!似乎是歇斯底里地狂吼,又似乎静谧无声。
“信不信本王现在就从你的尸身上踏过去恩幸她?”他手里的刀还滴着鲜血,谁的血?是我的血吗?
绵绵的疼痛一丝一丝将他从幽暗的梦魇中抽离。
意识渐渐回到身躯,之前的记忆慢慢清晰起来:厮杀,中箭,再厮杀,然后呢?好象有谁的哭泣,是风儿吗?不,不会,她如此淡定坚韧。
悠悠开启眼帘,一双带着浅淡笑意的眸子映入视线,在哪里见过?
愣怔片刻,忽然低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药童微微意外地道:“你难道不应该问问这是哪里,或者你是不是还活着之类的话么?”
刘羽虚弱地一笑:“有你在我就死不了。”
仿佛忽然受到了某种感动,那药童收起笑容很认真地道:“我叫倪允寒。”
“倪允寒。”刘羽喃喃地重复了一声,忽然垂眸看向自己胸前的创口,猩红的伤口,深得甚至错觉可以看见跳动的心,上面厚厚地敷着一层透明的膏脂,鲜血仿佛就这样被牢牢锁住,不得喷涌而出。
“这个药膏也是你自己做的?”
倪允寒笑了笑:“这个封血续肌膏是我研制出来专治金疮的,这次总算是没让我失望。”
“封血续肌膏?”刘羽一勾唇角:“这个药膏你自己也试过?”
“当然。”倪允寒顿了顿道:“比你这个伤口更深更大的我也试过,不过都是在腿上,像心口这么紧要的位置我没试过,毕竟,那个位置比较难以自救。”
忍痛轻笑出声:“还好,你虽然是个疯子,但还不傻。”
倪允寒也笑了,有些热切地看着他道:“你觉得伤口疼不疼?”
刘羽一怔,忽然想起之前治杖伤的时候他说过的:这个世界上你可以跟任何人逞强,惟独不能跟大夫逞强,因为大夫是给你治病的人,你若有什么症状不肯如实相告,最后吃苦头的一定是你自己。
于是很诚实地道:“疼。”
“有多疼?”
刘羽想了想:“很疼,每一个呼吸都疼得要命。”
寒星般清冷的眸中忽然现出淡淡的失望,轻叹一声道:“这个药膏最大的败笔就是不能止痛,我已经想了很多种方法了,可是一旦掺进麻沸散,止血的效果就会大打折扣,这一次的药膏里我放了极少量的曼佗罗汁,没想到还是起不到止痛的效果。”深拧起双眉苦思不语。
第四十五章 胜哀哀(上)
刘羽苦笑地望着皱眉苦思的倪允寒:这个精灵古怪又有点玩世不恭的少年,总是让人有种捉摸不透的感觉。
正沉默间,忽听帘门响动,须臾,一个素淡的身影端着药碗转进内帐。
倪允寒转眸见是杨柳风,不觉怔道:“这次怎么不是那个爱生气的姑娘送药来?”
杨柳风浅笑道:“她呀,两天没有合眼了,刚才煎了药说要送过来,才直起身就险些晕过去,这不是刚逼着她回去睡下,才送药过来的。”
倪允寒颔首道:“听症状确实也是劳累过度,睡一觉就好了。”忽然又不解地道:“不过我早上看见她瞪我的时候还是很有精神的样子,怎么中午就不行了?”
杨柳风忍俊不禁:“你少气她两句她说不定还能省点精神。”忽然瞥见静静躺在床上凝视着她的刘羽,诧异地道:“他醒了?”
倪允寒笑笑道:“醒了一会了。”
放下手中的药碗,盈盈来至床边,侧身轻倚在榻上,怜爱地替他理了理散乱在脸旁的发丝,柔声道:“觉得怎么样?伤口疼不疼?”
刘羽微微摇头道:“不很疼,放心吧,允寒在,我没事。”
“允寒?”杨柳风笑道:“原来你们两个早就认识,难怪他听说是你受伤就自告奋勇地前来医治,其他的医官都束手无策呢。”
刘羽笑着将之前受杖刑之后蒙他施药迅速恢复的事情大致说了说,却略过他戏弄蕊儿的那一节。
杨柳风颔首道:“原来如此,难怪没几天就看见你站在马车外面了。”
刘羽道:“刚才听你那么说,我已经睡了两天?”
“确切地说应该是十九个时辰不到一点。”倪允寒插嘴道。
沉默一刻,忽然奋力欲支撑起身体,却不料牵痛伤口,闷哼一声倒落在榻。
杨柳风按住他还想继续挣扎的肩头轻叹一声:“这毛毛糙糙的性子可什么时候能改呢?”
刘羽微一窘,随即锁眉道:“北羌兵马不见主将定然会大举来犯……”蓦然抬首不解地看向她——若果真如此,外面早该喊杀连天,又岂会这般安静?
杨柳风笑道:“羽护军所料不错,当晚敌军虽然摸不清虚实,但昨日一早便前来叫阵,还好卫先生献计,找了个身量轮廓和羽护军极为相似的人,披挂上马,远远地佯作指挥战事,总算是蒙混过关,今日想必乏了,倒也没来袭扰。”
刘羽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柔荑,低声道:“叫我阿羽。”
温温一笑,抽开手替他悉心地掖好被角:“喝了药安心睡一觉,外面的事情秦护军他们会打理妥当的。”
刘羽点首应声,她才站起来向着倪允寒欠身道:“有劳了。”
倪允寒亦颔首道:“客气。”
款款前行两步,忽然又回身看着倪允寒笑道:“有句话风儿不知当讲不当讲。”
“姑娘但说无妨。”
杨柳风悠悠道:“医者父母心,你既说医者的眼里应该只有两种人:病人,或者没病的人,那么,行医之人就该当只问病,不问人,所施之术就该当是医病之术,却非因人而异,这一次若单是为了相熟才出手医治,只怕有失父母之心。”
倪允寒闻言突然放下药碗,肃衣上前,恭恭敬敬地一揖到地:“多谢姑娘提点,允寒受教。”
杨柳风偏身只受半礼,含笑告退。
直到她走出帐外,倪允寒才直身,端过药碗来一勺勺喂给刘羽。
喝了几口,见他依旧脸色凝重若有所思,刘羽终于忍不住一笑:“想不到你也有吃瘪的时候。”
倪允寒淡淡地瞟了他一眼:“她说得句句在理,我当然要全盘接受。”
刘羽的目光不由转望身影消逝的方向,略有些失神。
“你喜欢她?”倪允寒有点漫不经心地一边喂药一边问道。
正在考虑如何回答,却听他又接着说道:“你昏迷的时候起码叫了她的名字十几次。”
在刘羽的错愕中,他依旧一勺勺将药递进他口中,接着道:“不过我总觉得她看你的眼神好像姐姐看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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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十凌晨,北羌兵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