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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三年来蕊儿却也亲眼见证了宁王于她的恩深意厚,对她仍旧时时恭谨丝毫不肯放松却已颇有些不以为然,直到……那一次,他大怒地闯进噙风阁,惊恐地瑟缩在楼下听见茶盏迸碎的声音,蕊儿才终于相信了她的话——她们的命运真的只是悬在这个男人的股掌之间。
而那一天,捧起她滴着鲜血的双手,蕊儿亦暗自下了决心:只愿此生陪着她一路走去,无论前方是何境地,都不要她再独自支撑隐忍。
刘珩看了一眼已是泪光盈盈的蕊儿含笑道:“蕊儿于你情同姐妹,本王自然要慎重物色个好夫家,才貌人品丝毫也不能委屈了她。”
“王爷……”哀求地低声道:“蕊儿不愿出嫁,只求侍候姑娘一辈子。”
他轻笑出声:“这话可就听着孩子气了,哪有一辈子不嫁人之说?”目注棋盘却是意味深长地道:“莫说是你,就是你家姑娘将来也是要找个好归宿的,你不愿嫁人难道是想与她效仿娥皇女英不成?”
蕊儿俏脸通红,悄悄地瞥了一眼刘珩,垂首道:“蕊儿岂敢有那样的非分之想。”
杨柳风亦是玉颊微红道:“蕊儿,去跟厨下说,晚膳加一个上次那样的冰糖南瓜卷,王爷爱吃,只是还要清淡些才好。”
蕊儿诺诺而去。
她依旧垂首棋局凝神放下一颗白子。
刘珩却不下棋,而是忽然挨坐到她身畔,轻捻着玲珑耳垂上简素的珍珠耳环道:“这么急着把蕊儿支走,难道是怕本王意欲染指于她?”
微微偏首,不露声色地避开他袭向颈畔的温热呼吸,面向棋局道:“收官之战,风儿还等王爷赐教。”
轻笑一声,并不走开,却是将她抱上膝头,一手曼拢纤腰,另一手拈起一颗黑子信手落下。
呼吸相闻的厮磨中,棋盘上却已是难分难解。
沉默中,刘珩忽然开口:“羽儿这几日如何?”
“倒也学会了干不少粗活。”杨柳风手中不停,淡淡地回答。
一边接应棋局一边道:“今时看来此人如何?”
沉吟了几个回合,杨柳风才缓缓地道:“有如璞玉。”
颔首道:“你既如此说,那便还有待雕琢历练。”
“王爷明鉴。”
刘珩低笑一声,忽然停手转过头,灼灼地看着咫尺佳人:“既然是你做主留下他,本王就让你来调*教他。”
杨柳风羽睫轻垂道:“风儿忤逆王爷之意,万死之罪,还请王爷严惩。”
他复又转向棋局,略带无奈地一声轻叹:“本王当时的确颇费踌躇,妍妃势盛,皇后恩深,助之不智,拒之不义。”
轻咬朱唇道:“风儿令王爷为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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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风寄语:
将危机化解在云淡风轻之中,远比根根倒刺竖立地大张旗鼓要明智得多。
假作真时真亦假,既是似真似假半真半假,就不如顺势而为化真为假,留假去真。
第八章 局深深(下)
棋盘之上依旧是风云变幻,刘珩释然道:“也好,既成定局,本王就会会吴氏的手段,权当是报答皇嫂当初的十年庇佑之恩吧。”
先帝崩殂之时,宁王年仅五岁,其母因遭猜忌而被迫殉葬,当年还是翎妃的刘羽之母王氏,念其年幼无依,遂带在身侧悉心抚养,一直到刘珩十五岁方另赐府邸居住,也因此,刘珩与已故的王皇后名为叔嫂却情同母子。
杨柳风微笑道:“王爷刚才说‘助之不智,拒之不义’,其实风儿却知道王爷宁为不智之人,也断不愿为不义之人,况且吴氏一族把持朝政气焰日嚣,当今圣上又龙体欠安,王爷虽身处江湖之远,却心忧庙堂之高,与吴氏之间迟早要有一场较量。”
轻喟道:“只是如今时机未到,还须多加隐忍,不可崭露锋芒。”
低垂螓首:“风儿有悖王爷教诲,只担心他流落在外会志向低迷或横遭不测,却未虑及王爷多年的苦心经营可能因为风儿的莽撞而毁于一旦。”
刘珩欣然一笑:“你所顾虑的却也不无道理,吴氏一族本王虽颇有忌惮,可却也未必就会输在他们手里,不要再自责了,倒是来看看这次谁赢了。”
原来,谈笑间棋局已罢。
算下来仍是刘珩赢了半子。
深深望进她的眸底:“永远都不肯赢本王一局么?”
杨柳风低垂玉颈道:“风儿的棋是王爷教的,风儿赢不了王爷。”
刘珩的下颌搁在她的肩上,呼吸温热地萦绕在她鬓边耳畔:“岂不闻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么?”
“风儿以为此乃青之浅薄,而非蓝之不济。”避让不得,莹玉般的肌肤已微微透出红晕,声音却仍是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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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月初上,花荫下,怅然独对一桌残局。
倏然徇向身侧的幽暗中。
一双熠熠的眸如星光般闪烁。
“原来是你。”杨柳风婉然一笑。
刘羽微一踌躇,终于还是缓步走上前去——自从那一日看她挑水,他就总是感觉那温淡的身影下隐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哀伤,诚如刚才,只是偶然的路过,但一眼就被这说不出的寂寥所攫取:残月、残局、孤独的侧影。
虽是春深,却令他的心感触到如秋般的萧瑟。
静静地看着他自阴影中走出来,继而被桌上的棋局所吸引、震撼,杨柳风微笑道:“会下棋?”
颔首不语,却仍自沉醉在那一盘精妙的棋局中。
“不知风儿能否有幸得蒙赐教。”声音恳切而恭谨。
“赐教不敢,若蒙不弃愿手谈一局。”刘羽微一欠身。
皇族子弟自幼学棋,桌上的局已令他跃跃欲试。
清理棋盘,杨柳风仍是执白,却让刘羽先手,他并不推辞拈起一颗黑子道:“先手当让几子?”
沉吟答道:“一子足矣。”
他不再多言,只是凝神布局。
棋至中盘,杨柳风浅笑着落下一子,刘羽愕然抬首道:“这一劫你不应的话岂非要尽归我所有?”
她依旧微笑着道:“这一边颓势已现,纵然我徒耗心力应劫苦撑,亦不能扭转,所谓‘宁失一隅,不失一先’,倒莫如另辟蹊径抢占别处先机,或可分庭抗礼。”
刘羽依言望去,果然白子所落之处已锋芒必现,微一踌躇遂奋力应战。
交错相落的酣战之中,黑子却已是左支右绌。
再一颗白子放落的时候,骤令刘羽目瞪口呆:原来先前他所围困的那一片白子,在另一侧的纠缠渗透之中竟化腐朽为神奇,反成接应之势,而这最终落下的一子非但活了那一路本已是砧上之肉的白子,更是将黑子的一条大龙圈入彀中。
眼见大势已去,他颓然弃子。
杨柳风深深凝视着他道:“你可知你因何而败?”
怅然抬首:“愿闻其详。”
她转眸看向棋盘:“刚才我虽抢过这一边的先机,但那路白棋却是孤立无援的死棋,只要你巩固局势再反戈力争,虽未必赢,却也可平分秋色,而你若就此罢手留下一丝生机,那么这路死棋却会化为一招神来之笔,我若想赢,便须赌你是否会有这一念之仁。”
刘羽不解道:“可是你怎知我不会赶尽杀绝?”
笑意深远:“虽是弈局,但胜负却可在这棋盘之外。你问我缘何不应劫,我便告诉你‘宁失一隅,不失一先’,一则令你以为此路白棋已是你囊中之物,我无意再争,二则让你明了我的企图之心,将精力投入到我尽占优势的一边,这样我方可变守为攻,而那路死棋也才能化作神来之笔。”
他怔然道:“你故意说棋给我听,却是为了耍诈赢我?”
杨柳风肃容道:“两军相争,胜负未必在沙场,两权相争,输赢未必在朝堂,国如此、家如此、人生亦如此。若想立于不败,非但要有壮士断腕的勇气,更要有审时度势的机变,非但敢于殊死相搏,更要善于筹谋自保。”
刘羽默然:两权相争,输赢未必在朝堂,她说的一点也没错,自己岂非就是输于朝堂之下?而对于刘卓,虽然鄙夷其手段,却又不得不承认他确已达成目的。
她依旧娓娓地接着道:“你这一盘棋输在愚仁,败在痴勇,我所说的你可有不服?”
垂首沉思良久,抬眸处已是清澈明朗,起身恭敬地深深一揖:“羽仍受教,心服口服。”
杨柳风翩然而立,却并不让开,浅笑着生受了这一礼。
刘羽直起身,双眸炯炯地道:“可否请教姑娘,若是宁王当此之局会如何应变?”
“他么?”目光移向棋局会心而笑:“巩固胜局,伺机而动。”
目光闪动,又是一礼:“多谢姑娘屡次点拨,羽仍感激不尽。”
婉娩地笑着凝视面前的少年——不过是十来天的功夫,神色之间少了许多骄躁,却多了几分安隐,颀长的身形已略显出壮实。
缓步擦肩之时,淡淡地留下一句:“时候不早了,回去歇息吧,明日还要早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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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风寄语:
胜败在于取舍、在于权谋更在于胆色。
审时度势,运筹帷幄之后,还需要对于自己抉择的信任。
第九章 情切切(上)
渐近五月,天气一日热似一日。
午后的阳光已是颇为火辣。
杨柳风闲懒地握着一本书,似看非看。
忽然,院内一阵人声鼎沸,蹙眉间,蕊儿已是飞快地跑上楼来。
“姑娘,姑娘。”人未到,声先扬。
却听她一声懒懒轻叹:“是哪个屋里着火了,还是你踩了妈妈的裙子?”
蕊儿扑哧笑出声来,却不顾她的调侃,依旧惊喜兴奋地道:“你快去花厅看看,新任的扬州刺史陆大人带了好多礼物在门口指名求见姑娘呢。”
烟眉微挑:“我并不认识一个陆大人,怪热的,你跟妈妈说我不见。”
蕊儿却不走,只轻笑地推晃着她道:“这位陆大人就是今科春闱的榜眼陆缙英。”见杨柳风仍旧神色淡淡地默不做声,不由急道:“你忘了?就是去年冬天咱们从雪地里救过来的穷秀才陆公子,你不是说他学识渊博气宇不凡,将来必然有所成就,过完年还给了他五百两纹银资助他上京赶考,这会怎么都不记得了?”
杨柳风却只是悠然一笑:“我以为他该中个状元才对,如今封了扬州刺史么?”缓缓起身到镜前,略调理了一下鬓发道:“既是他来,倒要见上一见。”
蕊儿却已经欢喜雀跃地连连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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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怀乡。
华丽旖旎的大门依旧,门前站的人却已是今非昔比。
陆缙英——簇新的官帽,簇新的官服,翩翩的新任刺史大人温文儒雅气宇轩昂,引得重重围观的人赞不绝口。
含笑睨着身侧的两担厚重的聘礼,全然不顾那些猜疑的目光:风儿,知遇之恩,再生之德,虽千金而难偿其一,既如此,就让我不惜倾尽所有救你脱离苦海,用一生的荣华幸福来回报你的恩情。
“来了,出来了。”身后的人群一阵骚动。
陆缙英抬眸望去,素淡如风的佳人已款款而至。
“官妓杨柳风,未知大人屈尊前来不曾迎候,冒犯官威,还请大人赐罪。”言罢已是轻提罗裙盈盈欲跪。
陆缙英忙上前一步稳稳扶住,低声道:“风儿于缙英有再造之恩,如此拘礼岂不令缙英惶恐。”
不称本官,而以名自谓,显是不肯忘怀昔日的恩情。
杨柳风不动声色地退后,分开二人之间的距离,依旧笑如春风地道:“劳动陆大人枉驾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上前一步恳切地道:“缙英今日是特为下聘而来。”
欠身一礼道:“恭喜陆大人春风得意双喜临门。”
陆缙英微笑着望定那双春水道:“风儿不想知道缙英聘的是哪家闺秀么?”
见她笑而不答,又自上前半步,一字一顿地郑重道:“缙英所聘乃是郁怀乡的杨柳风姑娘。”
此言一出观者哗然:虽说妓*女从良也是常有的事情,但绝大多数非姬即妾,能为正室者少之又少,况且是官场中人,狎妓淫乐者虽多,纳妓为妾者却颇少,且无不以此为门楣之辱,更何况是三媒六聘的正妻,而扬州刺史官秩从五品,虽不算高,却为一方父母,有此一举实在是惊世骇俗。
杨柳风曼声一笑:“陆大人说笑了。”
陆缙英眸光灼灼,自怀中取出一个大红信封,双手恭谨奉上:“这是聘礼清单和缙英的年庚,请风儿姑娘过目。”
身后的人群骤然屏息无声。
并不伸手去接,却缓缓地道:“风儿有句万死的话,想请教陆大人。”
“缙英知无不言。”
“大人饱读诗书学富五车,可知道这男女婚嫁之事中,哪一样才是最重要的?有之则可白头偕老,无之,则必难厮守终身。”
陆缙英恭声道:“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缙英以为每一样都须郑重谨慎必不可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