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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打是打不过了?”秦倦淡淡吁了口气:“只能智取了?”他的语调显得慵懒,那是七公子一贯处事的语气,一种似有若无的犀利之气隐隐透了出来,“千凰楼终非江湖帮派,仍是商行,莫忘了做生意才是我们的得意之处。”
他这样说,谁也估不透他的意思。
秦倦并不理会众人的错愕,有些惘然地环顾了周围一眼,低低自语:“我本想打这一仗的,假如没有朴戾,我们不会输。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撞上了这个魔头——”他叹了口气,看着肖飞。
肖飞已运功完毕,只不过仍很虚弱,他也不懂秦倦在想些什么,冷冷的目光透着微微的不解。
“你可以说话么?”秦倦问。
肖飞点头。
秦倦挥手示意众人后退,神色淡定:“我要和朴戾做一笔大生意。”
肖飞微皱了眉:“什么意思?”
秦倦摇了摇头:“我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
肖飞仍是不解。
然后秦倦便低低说了很长的一段话。
所有人都看见肖飞突然睁大了眼睛,无比诧异地看着秦倦,极其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不行。
秦倦顿了一下,目光变得幽冷,冷冷地道:“若你有更好的方法,那便算了;若是没有,肖殿主,你没有资格说不行。”他一字一句,幽幽冷冷,“我不是问你,我是在命令你,你莫忘了。”
肖飞像是怔住了,没有反应。
秦倦不再理他,站了起来,缓步走向大殿门口,苎头自窗中望天,负手而立,那背影——竟是卓然绝然得令人心痛。
不出秦倦所料,一个时辰之后,朴戾卷土重来,这一次他带了红衣鬼王和剩余几个铁马十九帮的首领,面露冷笑:“小子,你骗得我好苦!今日不把你挫骨扬灰,我不回蛮龙岭!”
他身形如电,第一个字出口,人尤在百丈之外,一句话说完,已到了殿口,正准备一举击破殿门冲进来。
左凤堂全身绷紧,亦是一触即发。
但此刻却出了一件天大的意外。
秦倦本来站在殿门口,此刻抢上两步,竟跨出了大殿,回手“砰”地一声,关上了殿门!
“砰”地一声,震住了殿内所有人的心神!大殿之门隔绝了殿内众人的视线,完全不知秦倦此去是死是活,那门一关,简直令殿内众人急得要发疯!
“公子!”左凤堂大吃一惊,跳了起来,正欲冲出殿去,一只手极快地伸了过来,点了他的穴道。
左凤堂全身僵直,却瞪着点他穴道的人:“肖飞,你疯了?你干什么?公子待你不薄,在这种时候落井下石,你还算不算人?你——”他还未说完,肖飞又一指点了他哑穴,神色慎重,轻轻对殿内众人摆了摆手,凝神静听。
殿内一阵大哗,但见他如此,又渐渐静了下来。
只听秦倦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了进来:“朴岭主,你们兴师动众,不过为财,而非为伤人命而来,是不是?”他语调一惯漫不经心,但显得他还安好,至少目前并无损伤。
“那又怎么样?”朴戾语调极其不耐,显是恨不得一掌立刻把秦倦斩成十块八块。
“那很容易,”秦倦幽幽冷冷地道,“我给你钱财,你放了殿内众人的性命。”
朴戾仰天而笑:“哈哈!天大的笑话,我为何要放过殿内众人?杀了你们,我一样能拿钱取宝,留着你们,是等日后来向我报仇么?七公子,你未免太天真了!”
听他这样一说,殿内众人俱是心头一寒,均暗想,这话也有道理,公子莫非昏了头?
秦倦低低幽幽的声音丝毫不受朴戾狂笑的影响:“朴岭主,并非我太天真,是岭主你太莽撞。”
朴戾活了五十多岁,只有人说他狠,说他狡诈,这“莽撞”两字,倒是平生第一次听说!他怒极反笑:“怎么说?”
“子不闻杀鸡取卵千古讪笑,朴岭主是聪明人,你该知道,千凰楼并非藏宝窟,而是聚宝盆。”秦倦语气淡淡的,“你可知千凰楼一年可有多少收入?七千万两银子!你可知七千万两是什么数目?朝庭一年税贡不过如此,楼中多数是江湖买卖,价钱自与一般商行不同。你若毁了千凰楼,我清清楚楚地告诉你,你可以拿到十万三千万两银子,但包括楼内的珠宝,实际上你是拿不到什么的,因为珠宝要换成银子需要变卖,没有人可以同一时间脱手几千万的珠宝,千凰楼也不能。楼内向来很少存钱,千凰楼名义下有一百来家不要钱的药铺与粮店,一年药费也很惊人,加上伙计师傅的薪金,楼中节余并不多。”
朴戾开始听懂了他的意思:“若我留下了干凰楼?”
“一年我可以给你一千万两银子。”秦倦答道。
朴戾目中开始露出笑意:“那便是进贡了。”他打了个哈哈,“一年一千万,买你这一千多蠢牛呆马的性命,也算值得了。”说实话,他还未听过有谁计算银子算的是“几千万”两,蛮龙岭也算地方一霸,但上上下下加在一起,不过几百万的家身,如今一听一年有一千万的进账,不免怦然心动。
秦倦只是笑笑。
朴戾又问:“千魔之眼呢?”
秦倦吁了口气,听他这样问,便知他已接受了这笔交易:“不在我身上。”
“那是说你知晓它在哪里了?”朴戾似笑非笑。
秦倦不答,显是默认了。
“好,”朴戾深思道,“七公子不愧是生意人,我和你做这笔买卖!不过——”朴戾一跃前扑,一把把秦倦扣在手中,冷笑道:“口说无凭!你随我上蛮龙岭,我不信千凰楼不乖乖听话!”
秦倦不反抗,只是提高声音:“肖殿主,你听清楚条件了么?”
肖飞在殿内冷冷地应:“清楚。”
“我随你走。”秦倦望向天际,目中闪过一丝奇异的笑意,轻轻地叹了一声。
朴戾说走便走,带了秦倦,一样矫若灵龙,一行人倏来倏去,宛若鬼魅。
藤萍——》锁琴卷——》巧计回天
藤萍
巧计回天
千凰楼算是保住了,而且近乎奇迹地一人未死。
葛金戈许久才自震惊中回神:“公子他——”
“公子,嘿嘿。”肖飞不知是冷笑还是自嘲,“好狠奇Qīsuū。сom书的七公子,千凰楼有了七公子,果真永远不会倒的。”
别人听不懂他的言中之意,只有肖飞自己心中明白,也震动无比。
秦倦——果然是如传说中一般智计绝伦的人物,他深深知晓,这一笔看似荒唐的交易,其中包含了秦倦多少才智心机,又会有怎样惊人惨烈的结局。
秦倦会让千凰楼臣伏于蛮龙岭么?
不会。
肖飞面上冷笑,秦倦是什么样的人?他会甘心让蛮龙岭来吸千凰楼的血?朴戾真是太天真了!或者说,也太蠢了!
负手而立,他抬头望着殿梁,心中冷笑,千凰楼又不是钱庄,哪里来这许多银子?楼中一年得利七百万银,放眼天下,已无一处有此收益,秦倦一加加了十倍,果然利令智昏,朴戾一下便昏了头,竟不辨真伪,一口便答应了秦倦,放过了千凰楼。这是朴戾太笨,还是秦倦太聪明?秦倦此去,实有壮士断腕的味道,再想到之前秦倦说的那一段话,肖飞皱起了眉,心中不知是喜是忧。
※※※※※※※※※※※※※※※※※※※※※
秦倦被朴戾关在一辆马车里。
他的第一要事,便是求死。
他要不动声色地求死,死得合情合理。
他在等一个契机。
一个他亲手预备的契机。
马车走了五天。
第五天。
江湖震动,千凰楼生变!龙殿肖飞推翻秦倦千凰楼楼主的、地位,自立为千凰楼楼主,传言江湖,不再承认秦倦对蛮龙岭的承诺。
同时,少林觉慧大师,收到秦倦一封亲笔信,信里详述了千凰楼近日遭逢大变,要他以武林名义,保住千凰楼。信中强调,无论千凰楼发生什么事,希望觉慧大师对千凰楼承诺不改。自信中看来,似乎秦倦已隐隐察觉千凰楼即将生变。
以秦倦与觉慧的交情,觉慧自是不会拒绝,立刻修书一封,飞鸽传书,传往蛮龙岭。朴戾如何猖狂,也不敢拿蛮龙岭与少林相抗,又何况千凰楼本身实力亦是不弱?
朴戾对千凰楼的索求自此彻彻底底被打得粉碎,一时间竟然是风云变色,什么都得不到了!他非但得不到丝毫好处,而且损兵折将,除了抓到了秦倦,他什么也没有得到!
朴戾冷冷地看着秦倦。
秦倦似笑非笑,手中犹自持着茶杯浅呷,一双眸子竟幽幽透着讥诮的笑意,白衣如雪,卓然有犀利之气。
“你——”朴戾本来还心中存疑,见他如此神色,登时恍然,一时间惊诧、愤怒、忿恨、不甘统统涌上心来,怒极冷笑,“七公子果然是七公子。”
“这句话我已听过很多次了。”秦倦轻笑地一口一口浅呷着杯里的茶,漫不经心地道。
“都是你安排的?”朴戾冷冷地问。
秦倦只是笑笑,并不回答。
“你不怕我把你挫骨扬灰?你莫忘了,我若抓了你去千凰楼,我不信千凰楼不低头!”朴戾冷笑。
“是么?”秦倦浅笑,“你打听清楚了么?”
朴戾其实心中清楚,肖飞是肖肃侄子,对秦倦独占千凰楼十年,早有怨忿之意,要拿秦倦去威协他,岂非天大的笑话?一时间对秦倦恨人骨髓,当头一掌,便要拍裂秦倦的脑袋。
秦倦不闪不避,浅浅一笑,把茶杯放在桌上。
朴戾心念电转,仓促间把那一掌向旁一侧,“波”的一声,掌力震断了秦倦的发带,一头长发披落了下来。
朴戾见了他浅笑的样子已是心中存疑,此刻一头长发披落下来,一时间更无怀疑,仰天大笑:“哈哈哈!我当在哪里见过你这一张脸!原来——”他一手托起秦倦的脸,冷笑道:“如此貌美,果然倾国倾城,我见犹怜,难怪——哈哈,也不必我说,说了脏了我的口!他是你什么人?秦倦啊秦倦,我若把这件事传扬出去,你猜那些对你推崇倍至的和尚尼姑会是什么嘴脸?”
秦倦整个脸都苍白了,他本是等死的,却突然显得万分疲累:“不要,”他缓缓抬头去看朴戾,“你好歹也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要如此卑鄙。你传扬出去,不是伤了我,而是——”他幽幽地道,“伤了他。”,
朴戾与秦倦敌对以来,第一次感觉占了优势,心中得意之极:“堂堂千凰楼七公子,哈哈,你不说我也猜得出,那人是你哥哥!”
秦倦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不必否认了,”朴戾冷笑,“三年前,我夜入敬王府,几乎失手遭擒,我看得很清楚,那天披头散发,衣冠不整和敬王爷共处一室的是谁?恐怕全江湖做梦也想不到,堂堂千凰楼七公子,竟然有一个如此败俗悖德的哥哥!”
“不准这样说他!”秦倦陡然提高声音,他似是想说什么,但面对着朴戾,终是没有说出口,只是苍白着一张脸,“与你有怨的是我,与他何干?你枉为武林宗师,行事卑鄙下流,没有一点宗师的气度!你败在我的手上,便想牵连他人,算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卑鄙下流?”朴戾见他越是动怒越是幸灾乐祸,“不知是谁卑鄙下流?明明是男儿身,仗着一张如花似玉的脸,便想投怀送抱,入主敬王府么?你哥哥是个疯子!可惜他再美也是个男人,只会弄得他自己不男不女,不人不妖——令天下人耻笑!”
秦倦清楚朴戾是喜欢看他痛苦,才能稍释他心里的不甘与狂怒,但他不是神,无法无心无怒,听朴戾口出恶言,辱及亲生哥哥,仍是忍不住失控:“住嘴!”
“你已不是名震天下的千凰楼主,凭什么要我住嘴?”朴戾本可以一掌打死秦倦,但他偏偏喜欢慢慢折磨他,“哦,我想明白了,当年假若单折没有把你劫走,以你的容貌,只怕如今你和你哥一样,沦为王公贵族的玩物!尊贵的七公子,原来真正的身份,竟是一个娈童!”他斜着眼看秦倦,心中无比畅快。
秦倦听他这样说自己,反倒并不生气,深深呼出一口气,一字一句地道:“朴戾,以这种方式胜过自己的对手,是一种耻辱。”他看着朴戾目露凶光,反倒淡淡一笑,“你以为你可以借此报复到什么?我不给敌人留机会的,从不。千凰楼始终是千凰楼,你不必妄想平白得到一分一毫,那是别人的血汗钱,你不配。”他缓缓说完,一口鲜血呕了出来,竟不可遏止。朴戾愣在当场,看着他不住呕血,以至最后伏在桌上,不再动弹。
他死了么?朴戾心中一阵空空荡荡,竟只会发愣——不给机会!七公子果然够狠,他是拿自己的命,来和千凰楼交换啊!他没有去看秦倦是否真的死了,心中莫名对秦倦生出一种敬意,隐约令他有些轻微的不安。不知是救好,还是不救好,朴戾呆了一呆,走出马车,不再回头。
他若再过一顿饭的时间回来,便会发现,秦倦已不见了踪影。但他没有回来。
藤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