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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反正拿来了,就“赏”她一些,又有何妨?他这么告诉自己。
他卸下棉被,随手拿了一瓶水,放到小木屋里。
她惊讶地看着他。
“我可不想出人命,再为你坐牢。”他冷冷地说。
回程上,智威的心情愈来愈沮丧,计画多时的复仇,碰到了倩容,全都大幅度修改,成了一场大烂仗。
他是以阴狠出名的,练习了两年的作风,一向无往不利,怎么换了她,气焰就像缺氧的火苗,燃了即灭呢?
到了农庄,他的一双泥鞋踩脏了地板,他这才发现,他忘了骑马,是一路傻傻走回来的。
如果马会说话,现在马厩及草原上,一定布满了“主人发疯”的闲言闲语。
但他自己可一点都笑不出来。
※※※
倩容已经被囚禁三天了,她逐渐习惯了这个小木屋,每天除了祷告外,就是用干草编织东西。
墙角一排摆着十字架、小花、动物和说不出名堂的抽象图形。倩容的技术并不好,只是凭着细心和耐心,一枝枝折着束着,用以打发那大量的空白时光。
智威都是一清早就来,永远是判官的严肃脸孔。她觉得自己够柔顺了,甘心受罚,也不抱怨诉苦,可他就是不满意,仍处处找机会要挖苦她。
更令人费解的是,明明要她尝牢狱生活,但送了棉被后,昨天他又送了烛火。今天干脆替她带换穿的衣服来。
明天呢?明天是第四天,可以求他放出父亲和哥哥吗?
她相信那个幽默风趣的智威还是在的,只是被愤怒恨意阻挡包围,没有一个出口之处。
有时,她想笑他,又无来由地为他心疼。
夜又开始了,她点燃蜡烛,今晚湿气极重,点了几次才着。
摇晃的火花在屋内投射出许多影子,恐惧少了些,多了几分浪漫。她想起济慈一首诗的片段: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爱你衰老时脸上痛苦的皱纹垂下头来,在红光闪耀的炉子旁,凄然地轻诉那爱情的消逝,在头顶的山上它缓缓踱着步子在群星之中隐藏着脸庞好美的诗,关于爱情的,却是一辈子未结婚,也未谈过恋爱的凯莉修女教她的。
倩容当时不懂,如今有些意会,都是因为智威。
一阵寒风吹穿屋的缝隙,没两秒亮如白画的闪电伴随着如巨斧劈地的打雷声撼动了整个山区。
大雨哗啦啦地猛倾而下。
接下来她可忙了,小屋不断漏水,她移了几回床,才找到一个干爽的角落。
山顶离天近,几朵巨大乌云的战争,就特别强烈惊人,不断的击闪威吼,彷佛世纪末日的景象,连一向勇敢的倩容,也吓得躲进被窝里。
这老旧腐朽的小木屋会不会触雷焚烧?会不会连根拔起呢?
她以为自己陷入地洞了,以为自己被狂风吹走了,整个人像在震荡的海上,一颗心也惶然无措。
第一次,她怪智威、气智威把她留在这洪荒似的鬼地方,如果外面有恐龙或毛象出现,她也不会讶异!
慢着,是有猛兽的吼叫声!
她由被里钻出头来,雨势已小,她比较能清楚地分辨出天地间杂乱的各种声音。
踩着积水的地,她努力点着熄了的火,那红光立刻映出一块剥落的墙,一只尖利的爪和一双磷火般的眼睛。
她一惊吓,连人和蜡烛都跌入水中。
四周又是一片黑暗,她以为自己完了,铁定会被野兽活活咬死。
但木屋猛然震摇,大块木材倾裂,野兽的吼叫更大,还杂着尖锐的狂嗥。
看来有两只以上,在这雷雨之夜,它们争这块干暖之地,争她这血热之人,所以打得不可开交。
她绝不能呆呆的等死,外面再危险,也总比这儿安全。
她很大胆地穿过那道裂墙,剎白的闪电,让她看清那可怕的兽是似豹的大山猫。
山猫一般不伤人,但饥饿或见人落单时,就会一扑而上,尤其这番激烈的格斗,早引发牠们残忍的兽性,到时胜利者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再也没有思索的余地,在这风雨交加的夜,她蒙头往黑黝黝的林子逃去。
山路崎岖、草木夹缠、视线不明,倩容步步都像踏入陷阱。她走得极慢,因为兽的嗥吼老在耳旁,内外的忧急交迫,令她忍不住哭出来,雨水混着泪水,全身不断地颤抖着。
她想到农庄,但有目标也等于没有,因为不知道走哪一个方向,只能盲目前行。
“智威,救我!”她终于崩溃地喊着。
那破碎的声音被雷声盖住,她又喊,仍是细微无力。
此刻鬼魅也不可怕了,敌人变成眼前的那些树,它们长得一样,又全部挡住她的去路。
雨渐渐停了,她靠着一颗粗大的树干,前进或后退,对她都是迷失,所以她不再动了,任深黑的莽林吞噬她。
※※※
智威的飞机是今天一早到农庄的,那个猛打呵欠的驾驶员还唠叨个不停,差点在云雾里撞山。
昨夜雨下得真大,沿海有飓风,内地有龙卷风,彷佛地球的云层全都集中在洛矶山脉的上空了。
“我看我在这里等你算了,我可不想中午再来回飞一趟,这见鬼的天气,上帝都会疯狂。”驾驶员还在抱怨。
“随便你,反正农庄很大,你随便找个房间休息吧!”智威草草交代。
他门也没进,就直接奔向马厩,然后蹬着马往小木屋冲去。
不知倩容怎么了?房子他钉过修过,应能挡住豪雨,只是那闪电打雷的景象,若在山上遇到,连男人都会吓破胆,更何况她一个文弱女子呢?
他应该事先防到天气变化的,可惜他最近心思全散乱掉了,左一件事,右一件事,细节很容易就会被忽略。
昨天的会议他非去不可,合并案是由他一手策画包办的,进入最后的阶段,每一个关节都足以影响全局。
讨论进行到黄昏,天色突然转黑,由大楼玻璃窗往外看,一条条骇人的闪电,由群山扫来;他立刻想到倩容,椅子坐不住,会议自然也匆忙解散。
接着几个小时,智威不停地打电话,但没有人肯在这种天候下飞行。他心烦极了,整个俞家都感染到他的沮丧。
“为什么要急着回农庄?难不成那里藏着一个美女?”信威开玩笑说。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吗?”智威心虚地辩着,“我只是担心那些马,尤其‘琥珀’的脚有些扭伤,怕它又闹风湿痛。”
“你不是有请专人照顾?”玫凤问。
“他们度假去了,所以都靠我一个人。”智威回答。
“在这个节骨眼,你竟然放人去度假?”信威一脸的不解。
“无论如何,你今晚得待在家里。”德威看着窗外的狂风暴雨,说:“你的命比什么都重要,这还能争吗?”
“你大哥说的没错。”玫凤赞同的说。
这些话,硬压住他内心的焦虑。一夜踱步、祈祷、诅咒,总算盼到雨停。
晨曦初透,他已在飞机场抓人出差,而且还下了要学开飞机的决心。
他恨不得有一双翅膀,能立刻飞到倩容的身边。
快马加鞭,泥泞溅他一身。
走出森林,由这一头看去,小木屋似乎无恙,没有被风雨刮走,只是湿答答的,显得粗陋不堪。
也好,昨夜的天雷地动,一定够吓她了。他不相信她还能维持一贯的优雅冷静,去编她的花花草草,她会匍匐在地,求他谅解,而且发誓再也不敢诱惑及欺骗别的男人了!
智威掩去满脸的急迫,换上给她看的冷酷表情,结果门一开,他自己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
满地的泥水,一面墙穿裂洞开,还有一滩黑血,沿洒到已不成形的棉被上。
他的心像被狠狠揪住,魂飞魄也散。
他疯狂地在屋内乱转,狂叫着:“艾薇!倩容!你在哪里?”
他从墙洞跳出来,外面有更多血,几棵细树矮丛被折断压扁,彷佛有谁在此猛烈地搏斗过。
他的倩容呢?
“倩容!倩容!”他朝每个方向叫喊着。
他终于知道什么叫恐惧,什么叫害怕,他不能接受她发生任何意外,绝不!
绝不!
他的紫色星辰是属于他的,没有人可以夺走,没有人!如果他失去她……若失去她,他会拿长弓把整个天幕射下来,再也不准有任何星星闪烁!
“倩容!”他叫哑了声,喉咙刺痛。
突然,他看到一片撕破的淡紫布挂在树枝上,他像见到鬼般跑过去,林木荫荫,他的倩容呢?
他赤手拨开断木,彷佛不伤不痛的开山机,快速前进,两眼被忧急焚得火红。
蓦地,淡紫身影在几棵巨木后移动,很慢很慢,但至少两只脚都能动。
智威被钉在原地,嘴张得大大的,看着她一步步走近。
她跨过一条横木,看见他,一会的恍惚后,缓缓说:“我……没有逃,我设法……要走回去。”
他的心如万箭穿着,痛到他眼眶酸楚,泪凝在脸上。
“哦!倩容!”他冲过去紧紧抱住她说:“你吓死我了!我的命起码去了半条,细胞也死了百分之九十了!”
她还在茫然的状态中,任由他抱着,只说:“我非逃不可,有两只山猫打架,牠们想吃我……”
“我知道。”他忍着心痛说:“该死的山猫!”
“我没有事……”她想站直身体。
“还说你没事,看你这样子……”他说不下去了,一把抱起她,往马匹走去。
她设法平衡,设法解开纠结的发,说:“我自己可以走回小木屋。”
“我们不回小木屋。”他断然地说:“我们回农庄,你必须换下这身湿衣服,泡个热水澡,喝一大碗热汤,否则你没被山猫吃掉,也会冻死。”他将她轻放在马背上。
她又迷迷糊糊地说:
“我是你的囚犯,不该骑马,我用走的就好……”
“不要刺激我!”他由她背后上马,一脸铁青的说:“我已经想杀死自己一千遍、一万遍了!”
阳光露了脸,在云气尚浓的天穹投射着魔幻般的金光,也在布满水珠的林间熠熠闪烁。
马细步走着,倩容彷佛坐在水流湲湲的船上。昨夜有如一场噩梦,在生死关头走一遭。
当她放弃时,却是逢生,黑暗中随意栖身的树,巨大无比,密密的叶伞,形成一个保护她的顶篷。
是智威的声音引她走出林子,见了他恍如隔世,又忍不住喜极而泣,但她仍记得自己的尊严,她不愿从他那里得到更多的轻视。
她试着不碰他的身体,但他却紧圈着她。温厚结实的胸膛贴着她的背,热能一波波传来,也暖和了她冰冷的肌肤,脸有了血气,感觉也逐渐敏锐,知道他有意的靠近,还有他吐在发上的气息……终于到了农庄,她也彷佛由北极到了赤道。
“你好像在发烧。”他抱她下马时说。
直接到浴室,他快动作地要脱去她的湿衣服。
“我自己会弄。”倩容红着脸阻止他。
“你保证不会昏倒吗?”他很严肃地问。
“不会,我精神好多了。”她赶忙说。
他出去后,她洗了一个舒爽的泡泡澡,脏了四天的身体,需要来个彻底的大清理。
因为太专注而忘了时间,当智威直闯进来时,他只在腰部围了一条毛巾,露出健壮的胸瞠和毛绒绒的大腿;倩容羞得钻进水里,还呛了好几下。
“有什么好害臊的?我们彼此还看过更暴露的呢!”他邪邪地说,似乎又恢复从前的风趣顽皮。
“拜托你出去,我要起来了。”她的脸红透了。
“你是该起来了。”他并没有刁难地离去。
穿好衣服,走到相连的房间,他已经衣着整齐,拿着吹风机在等她了。
“坐下。”他指着椅子说。
“你要帮我吹头发?”她吃惊地问。
“坐好,废话少说。”他简短地说。
第一次由男人为她吹头发,又是智威,那感觉好特别。
智威不小心望见镜中的自己,他居然会干这种服侍女人的事,传出去不笑掉众人的大牙才怪!可是他仍一绺一绺仔细吹,以确保她乌黑的头发回复原来的柔润光泽。
接下去,他强迫她喝掉一大碗鸡汤,又看着她躺在温暖舒适的床上,才说:“现在我必须回洛杉矶开会,冰箱里有现成的食物,你饿了可以弄来吃,我黄昏时就会回来。”
“我……我应该回小木屋吧!”她不安地问。
“那可怕的地方,你还住不够吗?”他简直不敢相信她会说这种话,昨夜她带给他的梦魇超过他此生所有的。
“我是来坐牢,又不是来做客的。”她小声地说。
“你此刻的任务,就是把身体养好,明白吗?”他没好气地说。
“我没有事,不会替你惹上官司的。”她说。
什么?他做这么多,操心到差点吐血,她竟以为他只是为了怕吃官司。
不过,他日日也分不清楚原因,她既非朋友,也非亲人……呃,大概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人有恻隐之心吧!
“驾驶员在催了,我得走了。”他说。
“对了,今天是第四天了,你可以放我父亲和哥哥出来吗?”倩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