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茱莉咯咯直笑,智威轻佻地吻她一下,又细心地牵起她的手,一对俊男美女卿卿我我地离去。
倩容咬着唇,心在滴血,这就是大众情人的智威,她永远看不见的一面。
在耳朵嗡嗡作响中,倩容听见敏敏说:“很抱歉,没想到智威的火气还这么盛。不过你放心,俞家很大,智威也常不在,就一个星期,要避开他是很容易的事。”
“不必替我担心,我已经习惯了。”倩容轻声说。
敏敏看着泪在眼眶里打转的她,不知该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温柔地拍她的肩说:“你收拾一下,我去办出院手续。”
其实她东西不多,早就收拾妥当了。当敏敏前脚一跨出,倩容就用医院便条草草写着:
敏敏姊:父兄命在旦夕,我实在无法枯坐干等,所以决定直接到萨国去。
拯救的事我自己会想办法。俞纪两家间的恩怨既了,我也不愿意再麻烦你们。
谢谢你的照顾及好意,以后有机会再答谢。
她提了简便的行李,就到医院门口搭计程车。
这个计画是方才在浴室中想到的,看到智威的冷漠及毫不隐藏的厌恶,更加强她的决心。
如果他们一家三口都死在萨城,他一定更快乐吧!倩容擦着泪想,外面的蓝天又被她一路哭模糊了。
※※※
智威听完歌剧,又请茱莉吃了一顿大餐,在天全黑时才一副浪子模样回去,他进门时还在想,或许他不该拒绝去俱乐部跳舞。
母亲和大嫂带着侄儿、侄女们在客厅看电视,他左右看看都没有倩容的影子。
哼!她八成在睡觉,像客人一般享受着。
他脱下西装,拉下领带,还来不及答完母亲的话就往楼上跑,每个客房都被他打开,但都整整齐齐的像没人住。
倩容呢?他纳闷着。
恰巧敏敏由房间出来,手上还抱着喂完奶的小立。
他走过去问:“倩容呢?”
“你还问她做什么?我以为你不想再看到她了。”敏敏冷着一张脸说。
“倩容呢?她为什么不在客房?”他执拗地问。
“她直接从医院到机场,飞到萨国去了”敏敏没好气地说。
“什么?”他全身的血直冲到脑门,人差点站不住,“你竟让她去萨国?
那里战火连天、死伤遍地,她一个孤弱女子,你竟然让她到那种地方?”
偌大的客厅顿时安静下来,十几只眼睛同时从挑高的空间向上望着他,看他在二楼长廊疯狂地叫着。
“你把人家父兄送到那里,她当然要去呀!”敏敏无畏地直视他,“而且你态度那么差,她根本不相信你会去救人,她不靠自己,难道还指望你吗?”
“天呀!”智威捏紧拳头说:“她病还没好,人又那么虚弱,像风一吹就会化掉,她去能做什么呢?那些枪弹、士兵、饥民……天呀!她还能活吗……”
“她说不关你的事。”他的神情令她有些不安。
“天杀的不关我的事!”他的青筋随着怒吼爆出。
小立“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信威由书房跑出来,看见这一团乱,马上把儿子交给上楼来抱的母亲,自己则把快要失去理智的智威拖进房内。
“她竟然没有阻止倩容!”智威到书房时仍吼着。
“怎么没有?”信威用严厉的声音说,“敏敏还巴巴地追去机场,死劝活劝,你的纪倩容就是不肯回来。脚长在她身上,我们能怎么样?难不成去挡她的飞机吗?”
“是该挡!那个鬼地方早就不该有任何航班了!”智威一拳打在桌子上。
敏敏没想到他的反应会那么激烈,既意外又不解,忍不住问:“你不是恨她吗?说她多虚伪可恶吗?为什么要生气?为什么要在乎?”
“我不在乎,但我生气,我恨不得一箭穿透她的心!”智威双眼布满红丝地说:“她是天底下最笨的白痴!她不知道什么叫战区,电视上至少也看过,一个男人进去都会死无全尸了,她一个女人能做什么?这不是故意要把我弄得精神错乱她才甘心吗?”
“智威,你真莫名其妙,她已经自己走了,又不愿意麻烦我们,你还咒她骂她做什么?”
信威也糊涂了。
一种女性的直觉,让敏敏心有所感,她换个口气,不再刺激他,改用很温和的语气说:
“倩容说她有办法。她说萨国是个天王教国家,无论政府军或反叛军都对教会存着一番敬意。
而她和教会很熟,或许比家志那票硬闯的亡命之徒,还更有希望救出她的家人。”
“见鬼的教会!她以为她有上帝的不死之身,她以为基督那稣是防弹衣吗?
她……她甚至连个十字架都没带……”智威的声音愈说愈低,他抚着颈上的炼子喃喃说:
“我的紫色星辰,我准备要将你丢进黑色的河流,你却非逼着我跳入万丈深渊不可!就像那愚蠢的赫肯,竟会为一颗星星跳崖自杀……”
“他在胡说什么?”信威一头雾水,“一下星星,一下河流,一下又跳崖自杀?”
才说完“杀”字,智威就冲了出去,敏敏、信威急忙追着,生怕他会直接跳下楼。
结果他是回房,乒乓砰砰地翻箱倒柜,到浴室套一件牛仔裤,拿了一个旅行袋就要出门。
“你要去哪里?”信威阻止他说。
“去萨国。”他简单地回答,继续往前走。
“你疯了!好!别说那里在打仗,你可能有生命危险,”信威气恼地说:“还有合并案,明天就要签约了,那是你辛苦得来的成果,你不亲自接收吗?”
“你去签约就好,不必我在场!”智威穿上鞋子。
“你要把功劳成果全让给我?”信威无法署信地说。
“你要的话全拿去,公司、股票,我不在乎!”智威坐上车子说;“我只要去找倩容,没有她,我绝不回来!”
汽车一溜烟消失在黑夜中,只有那雨盏车尾灯远远迤逦着,直到看不见为止。
“我真不懂,他辛辛苦苦的绑架她,又万般地羞辱她,现在竟不顾危险要去找她。”信威摇摇头说:“他是哪里出了毛病?”
“他没有毛病,他只是爱上倩容,而且两年前就爱她了。”敏敏露出一个模糊的微笑说。
“他爱她?你没弄错吧?”信威不同意地说:“他如果爱她,为什么还对她那么坏,又口出恶言、又身心折磨的?智威不是有虐待狂的人,我看是恨还差不多!”
“嘿!你忘了你当初是怎么对我的吗?”敏敏挽住丈夫的手臂,眼神晶亮地说:“你不是因为固执愚钝,把我们两个都搞得惨兮兮的吗?”
信威望着她,沉醉在她的眸子里,说:“怎么忘得掉?我只是没想到有人也会和我们一样,爱得那么惨烈。”
“很惨烈吗?”敏敏轻笑着说。
“是呀!四个伤痕都还在,爱你真让我元气大伤。”他吻着她的唇说:“难怪人家说真爱一辈子只有一次,再多,命都没有了。”
敏敏轻偎在丈夫的怀裹,心中满是甜美幸福的滋味。
黑夜的尽头有浅淡的蓝光,透着几丝暗红余晖,像将冷的灰烬,也像南方遥远的战火,在那里吶喊着。
希望智威和倩容都能够平安归来。
言妍……紫色星辰……第六章
第六章
由萨国首府尼城的上空向下看,并没有烽火弥漫的味道。
但战争的确是存在的,由机上的乘客人数及服务人员便可看出那种避祸的萧条景况。
此刻会来萨国的不外是工作的记者、联合国人士,和一些想发战争财的商人。他们各个都有备而来,脸上表情肃穆凝重,倩容娇小的身影夹在其中,显得特别怪异。
下了飞机,看见到处都是荷枪的军人,她才感觉到战火。
尼城她来过几次,都是学校的教学参观,看市政的议会运行,博物馆中西班牙和马雅的艺术展览。
小巴士到了市中心,难民渐渐增多,还不时要停下让军车先行。轰隆的辗石声、杂沓的军靴响、人们仓皇的脸色,尼城再也不是安祥宁静的尼城了!
倩容不敢在路上停留,直接往天主教堂走去。
那是一座十分宏伟的歌德式建筑,耸立着精雕细琢的尖型钟楼,大门两侧有凹进的龛位,立着各时代的圣徒。
她穿梭在衣衫褴褛的人群中,努力爬那高高的台阶。到了顶端,看见几个发放食物的修女。
“凯莉嬷嬷!”倩容认出其中一个胖胖的身影。
“哦!艾薇,我的小女孩,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凯莉修女高兴地拥抱她。
倩容的情绪一下子放松,几日来的困顿疲劳瞬间袭来,人险些站不住脚。
“你看起来糟透了。”凯莉修女忙扶她到礼拜堂内。
那股阴凉确实比外面的暑热好多了。她们坐在最后一排,前头坐满了虔诚祷告的人,蜡烛点得满室生辉,有几个穿白袍的孩子唱着:坚信我主,尽管挣扎在恶地、烈火、刀山之中我们的心仍因你荣耀的箴言而充满喜悦坚信我主,尽管镇禁在黑暗的牢狱中我们的真心和良知仍是自由的在战争中我们仍学习爱朋友和敌人坚信我主,我们必真诚对待,至死方休阿门倩容聆听那圣洁的天籁之音,所有惧怕一扫而空,她稳住自己混乱的身心,用从容的语调问:
“我知道萨城陷落了,修道院的人都走了吗?”
“我们被强迫撤退,想到萨城的难民,又不忍心离开。这里的教会也亟需人手,所以就留下来了。”凯莉修女说,“你呢?我一直以为你在台湾呢!”
“我是因为父亲和哥哥的事情赶来的。”倩容很简略地把事情说一遍,却省去智威报复的一段。
“哦!这真是相当麻烦。”凯莉修女忧虑地说。
“他们会不会有生命的危险呢?”倩容紧张地问。
“反叛军的目标是政府,暂时不会有时间去管监狱里的人,只要他们能捱得住饥饿就好。”凯莉修女拍拍她的手说:“我去和比利神父商量一下,好好祷告,主会保佑他们平安的。”
“谢谢你,凯莉嬷嬷。”倩容这才稍微安心说。
教会里有相当多人走动,倩容很快地也加入帮忙的行列。到处堆放着各地捎来的物品,连墓园都不例外。该洗的、该擦的、该拆的、该送的,让她忙得暂时忘了自己的烦恼。
入夜后采取非常时期的宵禁,灯火管制,严禁外出,街上空荡荡的,连一条狗都没有。
倩容躺在床上,聆听那非比寻常的宁静,彷佛一场大灾难前的死寂,偶尔一两声炮声,几句人语,却都隐藏着慌张惶恐的气氛。
唯一能令她安慰的是礼拜堂内不熄的烛火和彻夜祈祷的人们,像混乱中的一座净土,给人带来希望。
她任思绪奔驰,最后又想到智威。他对她的离去会有什么反应呢?不!她随即否决自己,她还能期待他的感觉吗?不过是丢掉一个包袱,漠不关心罢了。
她闭上眼,把心专注在父兄身上,远方又隐约传来一声炮火,她更急切地祷告了。
※※※
天尚未亮,倩容就在修女和义工群里,很认真地整理纸盒和罐头,再一箱箱送出去。
她的胸口仍有些疼,人也有些虚喘,但受到一股热情的感染,她努力地支撑着。
吃过早餐,阳光温暖了大地,静寂的街道又开始活络起来。大人要逃难、小孩要食物、士兵要打仗,熙熙攘攘、神色匆忙中,谁也不知道下一秒钟的命运。
“艾薇,事情有眉目了。”凯莉修女拉她到一旁说。
“真的?”倩容心中升起希望。
“明天比利神父要到萨城附近的一个难民营,你可以跟他一起去。”凯莉修女说:“我们的办法是,借教会的名义发出一封要人的信涵,反正你父亲和哥哥是中国人,又拿巴西的护照,他们不会不放人的。”
“要进叛军的游击区不是很危险吗?”倩容担心地问。
“目前他们有心谈判,绝不会杀教会的人。”凯莉修女说:“还有一点,你必须穿上修女的衣服,才能确保人身安全。”
“修女的衣服?可是我并没有资格……”倩容说。
“傻孩子,那只是战时的护身符而已。上帝爱你,不会去计较敬或不敬的问题。”凯莉修女给她一个鼓励的笑容,“衣服已经在你房内,快去穿上,先让自己习惯一下,比利神父中午就要出发了。”
她曾经想入修女会,却因智威而改变了初衷,如今阴错阳差地要穿上黑衣黑袍,内心反倒踌躇,不由得感慨万千。
她先将长发梳成髻,再把粗布衣裳一件件套上。宽松的袍子遮住她年轻窈窕的身材,严密的头巾掩住她秀美的前额和泛着玫瑰红的双颊。
她望着镜中的“艾薇姊妹”,感觉很奇怪,或许这身衣服具有魔力,她不自觉地发出极端庄贞静的微笑。
智威看到会怎么说呢?
她咬了一下唇。为什么要想那个人?修女的黑袍都不能阻止他的身影吗?
一整个上午,她就以艾薇修女的身分工作,居然获得不少人的认同和尊敬。
教会的不远处就是难民区,颓倾简陋的住屋沿着铁轨两边排开,来得早的已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