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径自喝着茶的水千里不动如山,当作什么也没瞧见地远眺东方白云。付出相当代价的他可得到教训了,现在他比较同情董家小姐。
“你说我丑……”董玉华咽不下这口气,指着面上蒙纱的女子冷笑,“会有她丑吗?她根本是天下第一丑女?蒙脸是为了遮丑,我是南陵城第一美女,你会傻得要她不要我?!”
“我要她。”这次他一点颜面都不留。
“你竟要这丑女?!”董玉华还是一脸不可置信。
“丑吗?”苏写意扬眉轻笑。“世人皆愚昧,肤浅且可笑,妳一张薄薄的面皮能保有多久美貌?红颜易老,美人迟暮,谁给了妳无知,让妳以为天下只有一夫之大?”
葱白玉指放在面上,苏写意边说边取下薄纱,顿时亮灿的容颜令四周暗淡,花儿憔悴,天地间彷存一道仙影,万物羞见。
“爹,我不管,你一定得要帮我才行,不论为妻为妾,今生今世我只要杭大哥一人!”
见到所谓的天山姿容,自诩貌美的童玉华确实受到不小打击,沮丧不已地躲在房里不肯出门见人,食不下咽的打翻丫鬟送来的膳食,抱被呜咽,足不出户。
爱女不吃不喝,以泪洗面,这可急煞了身体才刚痊愈的老父,拖着不甚康健的身躯来到女儿闺房,就怕她想不开。
被娇宠惯了的董玉华一见着爹亲,抽噎的泪水更是犹如黄河泛滥,溃堤地直奔而下,哭得好不伤心,寻死寻活地埋怨爹娘未给她一张绝世容颜,让她失去所爱之人。
拗不过她以死威胁的董教头只得拉下老脸,年过半百还得为了女儿低声下气,向晚辈陪不是,不顾长者尊严厚颜提亲。
“不。”
“不?”
“董老疼女的心情我能理解,但婚姻一事绝非儿戏,岂能由着她胡闹。”任性也该有限度,为难老父成何体统,是为不孝。
“我就这么个女儿,从小也没吃过什么苦,虽然性子倔了些,可不失为品性善良的好姑娘,你也别推托了,娶妻当娶贤,勿受美色迷惑。”他暗指另一名女子的绝世姿色乃是不祥,必带来不幸,浑然忘却自个闺女美名在外。
“董老的意思我明白,不过,我还是要说声抱歉,令千金的心意杭某怕要辜负了。”没吃过苦就试一次看看,她以为她能一生平顺,永远有个老父护着吗?
杭君山是个明事理的人,不想让人太难看,将近六旬的老者拉下身段在面前恳求,身为小辈的他怎能不卖几分薄面,不出伤人字眼。
可心里难免要嘀咕两句,毕竟他对病人的医治从不马虎,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取得解毒的阴风草,虽不曾抱着索恩心态,起码别恩将仇报,让他自觉救了不应该救的人。
有心救人反而陷入一团泥沼之中,徒惹一身腥,他招谁惹谁呢?难道要他自毁容貌,横竖两条疤吓走对他有意的姑娘?
“杭大夫,你再推辞可就显得矫情了,小女样貌堪称美丽,肯下嫁于你绝非高攀,莫非你认为老夫诚意不足?”对于他的一再拒绝,董教头有些不悦,早忘了之前是多么礼遇人家。
“董老别发火,晚辈并非不知好歹,折了你的好意,只是心有所属,不敢委屈董小姐,再三致上歉意。”
“既知委屈就让玉华为正室,过个三、五年她若无所出,你要纳几个妾老夫绝无异议。”为了女儿的一生幸福,他也不得不自私。
自私是人的本性,即使自知要求是过分了些,但他自认是前辈,江湖地位并不低,怎么也喊得出响亮名号,意欲结亲是瞧得起对方,身为小辈只有点头的份,哪能多置赘言。
杭君山笑不出来地抚着发疼的额头。这人怎么比董玉华更难打发?“董老,晚辈只娶一妻,绝无纳妾之意,名分既已定下,断无悔改,一马配二鞍的福分晚辈不敢妄想,请你勿再提及此事,免伤和气。”
早知会遇到如此难缠的事,他一解完毒就会告辞离去,绝不多做逗留。
“你是看不起武夫喽。”一再被拒,董教头恼羞成怒地摆起派头。
“晚辈不敢。”他打躬作揖,态度恭敬。
“口说不敢,心里却在嘲笑老夫的厚颜无耻,强要将女儿嫁予你为妻是吧?!”不识好歹的小子,他董英武岂会亏待于他!
“我……”他是有口难辩,苦不堪言啊!
大字没识几个的董英武凭着一把东斩蛟龙、西劈猛虎的大刀创立英武镖局,南北走镖不曾失手,博得不少江湖人士的敬重。
可豪迈健谈的他也有北方汉子的粗鄙和剽悍,他能一手壮大所带的镖局,凭借的不仅是过人胆识,还有不怕死的豪气,今日的成就绝非浪得虚名。
因此他在处事作风上难免多些霸气,习惯领头的他一向只发号施令,底下的人自会遵从,二、三十年来没人敢违抗他所说的话,犹如响马头子,不许他人有异于他的声音发出。
向来以和为贵的杭君山就像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满腹的大道理还没说出口,声如洪钟的大嗓门已先压过中气不足的他,怎么据理力争也不管用,粗人的想法永远只想到自己,不会在乎别人的感受。
头一次,他后悔自己是名医者,若是他能狠下心不去医治董教头的蝎毒,如此也不致受困于此,难以脱身。
也许他该学学小娘子的无情,冷酷地无视病痛,反正天下之大并非仅有他一名大夫,一些小病小伤不是非他不可,适时放手才能抢救重症者,不造成遗憾。
正当他脑子里正想着小娘子,苏写意便出现了。
“诊金一万两黄金,请先付清再来谈亲事。”天底下没有平白受惠的好事,一买一卖价钱公道。
“什么一万两,妳凭什么向老夫要钱?!”乍见惊人的绝色,半百长者也楞了片刻。
清艳绝伦的苏写意缓缓走近,眼中含着冷诮。“解你蝎毒不用诊金吗?赫赫有名的武林泰斗竟想赖账,传出去可有损你清誉。”
心存仁善有什么好,到头来还不是被狗咬一口,恩义全忘。
“几时轮到妳开口,男人谈事情,女人滚一边!”董英武粗声粗气的一喝,根本未将她当成威胁。
“我没资格吗?”如蝶长捷一掀,苏写意语柔话轻地看向俊雅男子问∶“你说呢?我这未过门的妻子可否代你讨此诊金?!”
一听她自称“未过门的妻子”,乐翻天的杭君山堆满一脸笑,连连点头。“娘子怎么说怎么是,我全听妳的。”
他一副急于卖身的妻奴样,唯恐她翻脸不认夫。
“听到了吗?老前辈,你的女儿不值一万两黄金,若不想落人话柄就尽快凑足银两,别将没人要的闺女硬塞给债主抵债,这太丢脸了。”破铜烂铁凑一凑还能卖上几文钱,一个不事生产的娇娇女有何作用?不如破铜一堆。
“放肆,妳敢说我女儿没人要,妳这口无遮拦的……红颜祸水!”他原来要骂一句贱婢,但一见那张艳容,粗野的字眼却不受控地转了个词。
她冷笑,轻扬纤白长指,一撩青丝。“让人耻笑的是你的蛮横行为,养个不知羞耻的女儿就该闭门自省,谁家老父如你这般不明是非,爱女一哭诉便强出头,养女无方反成匪。”
“你说我是土匪?!”她好大的胆子,竟敢指着他鼻头骂他不会养女儿。
“不顾他人意愿强逼娶亲,更无视他救命之恩妄自施压,你呀你,好个英雄豪杰,叫人感佩万分。”成群结队的盗匪都比他有情有义。
“你……你……”董英武涨红了脸,被她一席话堵得羞愧。
一针见血的毒辣言语刺得他胸口淌血,简直是溃不成军,一向威风凛凛的总教头竟不敌伶牙俐齿的小丫头,他一张老脸真是无处可放。
但是为了顾及颜面,他也绝无可能低头,既得佳婧,又能娇宠爱女,即使有错也要错到底,一旦如愿以偿,什么错也不是错,反是佳话一段。
“我的好娘子,我想董老应该已经非常明白妳的意思,相信不会再为难为夫我了。”杭君山顺势打个圆场,不让场面闹得太僵。
各退一步,海阔天空。
“滥好人。”她轻啐一句,才不信董老头会适可而止,人心是贪婪的魔物。
“我可以不计较她的无礼,不过这门亲事你还是要答应,顶多两头大,不分大小,我想玉华能胜任当家主母之位。”他一句话便道出私心,若是真不分大小,他何需点出谁为当家主事者,分明为女布局,将她往上位推。
“什么?!”瞠大眼的杭大神医错愕不已,啼笑皆非地望着比他还有魄力的小女人。
给了他台阶下还不知足,竟然张狂到以为他是土皇帝,这下他也不想再帮他找台阶了。
“医猫医狗不医人,人不如四足畜生,至少你医好了街头老黄狗,牠还会感恩地朝你摇摇尾巴。”自作孽,不可活。
“娘子……”别放我独对恶虎,我心有余而力不足呀!
瞟见他求救的恐慌眼神,只觉好笑的苏写意轻摇螓首。“一万两黄金准备好,过两日我请人上门来抬。”
神仙吶!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他要是有她一半冷静,就不会被逼到急白了发、束手无策,差点任人宰割了。
“妳说什么,要我准备一万两黄金?!”她怎么不去抢,他全部家产也不过区区数千两白银。
“看病不用钱吗?要不要顺便算算千金难求的珍贵药材费用?我栽了七、八年可费了不少心血。”真要算计,他一条命也不够数。
“妳……妳山贼呀!狮子大开口,我从未听闻杭大夫收取高昂诊金!”存心坑人。
“那你现在知道了。”
第六章
麻花蔓。初生与一般藤蔓无异,颜色更为翠绿,约莫长至两个手掌高时,会寻其他麻花蔓,相伴相缠共生,若寻无独生,则永生这么高,连攀壁都不肯。切段煮汤治眼雾不清。以往其翠绿总让人想起毒仙子,近来却让人想起其攀附的功力有些熟悉。
“……我不要活了,活着好苦,生不如死,你们让我死了吧!别再拦我……不能和所爱的男子在一起,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刀子给我,一刀刺进我心窝……绳子呢?让我上吊算了——”
哭得凄厉的董玉华一心寻死,又是服毒又是撞墙,闹得一家不得安宁,全都捺着性子安抚,心疼不已地防止她自寻短见。
可是她不体恤爹娘年岁已高,以死做为要挟手段,非逼得他们尊严尽失,只为成全她任性的一己之私,搞得自己像被休离的弃妇,无昔日的娇艳。
“真的不想活吗?那我帮妳。”这天,如常没有起伏的声音扬起。
董玉华吵着、闹着,殷切盼的就是心系的杭大夫,而非此刻捧着药碗朝她走来的艳色女子,所以立即拉下脸。
“那……那是什么?”黑稠稠的汤汁,还传来难闻气味。
“毒药。”她哭闹着想要的东西。
英武镖局上下已得见她无双姿色,不再蒙面的苏写意索性舍去面纱,刻意令要死要活的千金小姐自惭形秽,倍感威胁。
其实她并不想以天生的美貌与人比较,但是董家小姐的无理取闹已到了令人难以忍受的地步,不让她长点见识,她一辈子也不会晓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什么,妳想毒死我?”董玉华惊惧地睁大眼,双肩抖颤。“妳好大胆子。”
她露出难以置信神色,发丝散披拥被轻颤,惊骇万分的直往内缩,略显扁瘦的双颊呈现黯沉灰白。
“不,是妳想自杀。”手捧瓷碗,苏写意面无表情的走近,“别忘了刚刚哭天喊地说想死的可是妳自己。”
闻言,董玉华尖叫地挥着手。“走开!妳不要过来,我只要杭大哥,妳叫他来……爹、娘,你们快救我,别让她害死我!”
门口站着两名长者,却像两尊神祇似的,动也不能动,连声音都没办法发,只能任由焦急不已的眼珠子转个不停,看得出来他们很想冲进房里拥住爱女,实际上却无法动作。
“此刻呼爹喊娘已经来不及了,乖乖把这碗药喝下,来世就说不想当人了,免得天天比美累死自己。”放轻声音,苏写意显得阴森,如劝人喝汤的孟婆。
“……不要!妳这蛇蝎女离我远一点!杭大哥——救我、救我……杭大哥……唔!咕噜……我不要死……好苦……爹——救我……娘——咕噜……拿开……”
嘴里喊着要死的董玉华拚命挣扎,两日未进食的身子显得特别虚弱,即使学有武功却抵抗不了,硬是被抬高下颚,掐着咽喉,强灌气味难闻的稠液。
除了几滴流出嘴角,碗内大半汤药尽入檀口,由不得她不咽下,入口的苦涩冲向脑门,她眼前一黑几近晕眩,伸指进喉干呕,不想死地使命催吐。
可惜一滴也吐不出来。
“妳、妳好恶毒……我做鬼也不……不放过妳……爹、娘,女儿要死了……”豆大的泪滴流出眼眶,捧腹呜咽的董玉华终于落下忏悔泪水,她好后悔用死为手段,以为能从此遂心,逼着爹娘为她丢尽老脸。
直到此刻她才发现她以为的不是爱,死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