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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别的菜了。”一直在旁边低头笑的静王妃代答。
“什么?!”国王愕然,“妳在说什么?!”
“公主殿下只做了这一道菜。”
“这孩子莫非疯了?”国王不由得勃然大怒,“堂堂国宴,怎么可以只有这一道菜?叫她出来!”
“父王,我早就在这儿了--”端着果盘的一名“侍女”从灯光黯淡处走入明亮,揭下面纱,微微一笑。
“妳……妳为什么只做了一道菜?”国王质问。
“我是为了招待我的朋友,他只吃这一道菜就够了!”
“那我和妳母后呢?大使阁下呢?还有这满堂的宾客呢?”
“自然有宫廷御厨做别的好菜,不用我操心。”美释转动着调皮的大眼睛。
“妳……”国王气得浑身发抖,“身为公主,应该知道自己肩上的责任,怎么可以这么任性?”
“那么父王您的责任呢?您和苏黎尔大使阁下打赌,是你们之间的事,为什么要把我扯进去?”美释故作天真地歪着头。
“妳把菜煮得这么咸,妳的朋友会喜欢吃?”国王险些把手中的杯子砸到女儿的脸上。
“那就要问问他了。”
美释不慌不乱,走至奚培面前,凝视他的眼睛。
“奚先生,这道“秀外慧中”我做得如何?”先前高扬的嗓音忽然压低,意味深长地问。
奚培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气。
刚才,听见她的声音,他的心已经是一阵悸动,只把原因归于自己这些日子过于思念“美美”,所以无论听到任何妙龄少女的嗓音都能联想。
看到她的背影,他也只能压下那股熟悉的感觉,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怎么可能呢?一个公主和一个孤女……天壤之别的身分地位,想象力再丰富的人也不会把她们联想在一起。
但这瞬间,她的面庞实实在在呈现在他眼中,让他再也无法否认了。
一切都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为什么这位神奇的公主知道他的口味?为什么那个叫做美美的女孩子,忽然出现在他的生命中,又忽然消失。
他曾以为,他们的相识是上天安排的一场偶遇,没想到,却是她精心策画的一场阴谋。
“奚先生大概不好意思回答公主殿下的问题吧?”一旁的苏黎尔大使冷嘲热讽,“如果是我,为了顾及殿下您的面子,可能也难以启齿!”
“大使阁下觉得我做的酿鱼很难吃?”美释倒从容一笑。
“不止我这样认为,殿下您瞧瞧这满堂宾客的表情,呵呵,或许大家都跟我看法一致。”
“即使大家都觉得难吃,那也没什么稀奇的。”美释不以为然,“因为这些菜本来就不是为你们做的!”
“哈,真是奇闻!”大使笑起来,“难道,奚先生倒会觉得好吃?”
“所谓花各入眼,众口难调。”
“众口再难调,这天底下的口味总有一把平衡的尺吧?否则,那些超级大厨师们做菜的时候,以什么为标准呀?”
“所以他们只是兼顾大众的超级厨师,而不是独具匠心的顶级厨师!”
“这么说起来,公主殿下自认为顶级厨师了?”大使轻蔑地一睨,“现在我总算知道美食公主这个称号从何而来了--原来是自吹自擂的!”
“我当然不是什么顶级厨师,不过,教我做这道菜的人,却是真正的大师。”
“哦?他是谁?”
“金诚屋的奚奶奶。”
“原来是她?”大使顿时稍微敛了些嚣张气焰,“奚奶奶当然是个值得尊敬的人物,不过,公主殿下您确定自己得到了她的真传吗?”
“奚奶奶说,真正的厨师懂得把握世间诸人各自不同的口味,同一道菜,其中的滋味却可以有千万种变化。今天这酿鱼是我特意为奚先生做的,只要他说好就够了,其它人的掌声对我而言--是多余的!”
她的奇谈怪论引来满场哗然。
“就像这杯蜂蜜柠檬茶,”美释笑意灿然地托起透明的杯,“不会太酸,也不会太甜,大家都说好喝,可是,有谁会觉得它是天下无双的美味?有谁会在梦里想着它,心里念着它,哪怕多年不喝,也仍然牵挂?可如果,它是一杯滋味独特的柠檬茶,那么,即使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不喜欢它,却至少有一个人……会刻骨铭心地爱它。”
说出这席话,她只觉得浑身顿时轻松了似的。
从前,只想用烹饪手艺来获取周围的掌声,从不知道美味佳看中真正的奥妙。
她是那样的虚荣,像孔雀开屏那样炫耀着自己,食客的心意,则没有顾及。
此时此刻,虽然周围的人都用奇怪的眼光看着她,以为她在任性胡为……可她的心,却前所未有的恬静。
一切都不重要了,只要他能喜欢。
“那么,奚先生,您到底觉得怎样?”苏黎尔大使狐疑地问。
他还能觉得不好吗?
为了他,她不惜得罪众多宾客,不惜引来好奇的目光,不惜受到苏黎尔大使的冷嘲热讽。
她明明知道,这样会遭到她父王的责骂,但她还是一意孤行地做了。
做了这道天底下除了他再无人喝采的菜。
这一剎那,奚培再也无言,先前的怒火全然消失,只剩徐徐温暖游走在脸色间。
她骗了他,使尽手段赢了这场赌局,但他却并不怪她……反而有一缕欣悦。
“很对我的胃口。”他点了点头。
“什么?!”苏黎尔大使吃惊,“您真觉得好吃?”
“对,我嗜咸。”
“那么,奚先生还记得我们的赌约吗?”美释微微喘息,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心灵的动荡,在听到他说出的答案后,胸内的狂潮才渐渐平复。
“如果谁输了谁就答应对方一件事?”奚培颔首,“我当然记得。公王殿下想让我做什么?”
当初,她费尽心思,就是想得到他的称赞,当着世人的面,一洗被他看低的耻辱。
然而现在,她渴望得到的东西完全变了……这件东西,似乎触手可及,又似乎遥远如天上的寒星。
“我想让你原谅我,好吗?”她用只有他一个人可以听见的声音说。
如果输了,再苛刻的事都得答应对方。
她曾经欺骗过他,现在要求得到他的原谅……这算不算很苛刻的事?
第十章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默默地退出了宴会。
美释错愕地盯着他一言不发的面孔,心里在阵阵抽痛。
的确,她不该强人所难的……明知他了解她的身分后会生气,还要强迫他原谅自己。
原谅,不过是想让自己心灵上获得一点儿慰藉,其实,就算他真的点头了,又有什么值得欣喜的呢?
他迟早还是要离开的。所谓的原谅,只表现了他的宽宏大量……她最想得到的,其实是他的爱。
刚才,她好想说:“你能永远和我在一起吗?”
呵,终究不敢开口。
如果把这个要求当条件,他会更加恨她吧?爱情哪能勉强的?
王宫的外面是一条渡河,他下榻的酒店就在河的那一边。
宴会散后,宾客们纷纷乘船回到自己住所,美释就从城堡的塔尖上,看着漆黑河面上漂浮的船灯,猜想他应该在哪一盏灯的旁边。
静姨说,他搭乘后天的飞机回国。
回去之前,他是否还会乘着船回到河岸的这一侧,见她最后一面?
怀着这种渺茫的希望,第二天,她很早就来到渡河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寻找他的踪影。
但他没有来。直至日暮,整片水域被金色的斜晖映照,他都没有出现。
过尽千帆皆不是。美释坐在渐起的秋风里,撑着下巴,有一种望眼欲穿的感觉。
忽然间,她触到了颈间什么冰凉的东西,心中的酸楚涌了上来。
那是他留给她惟一的纪念--那枚从火中取出的戒指!
虽然,当时他又生气地把戒指扔进了烈焰中,但她还是重新把它取了回来。
当她扒开雪白的灰烬,看着这金色的指环闪耀着,她不由得潸然泪下。
回宫后,她叫最好的匠人打造了一条金炼,将指环穿于其中,挂在颈间。
摸着它,她就想起他奋不顾身把手探进火里的情景……
世界上有这么多人说爱她,但惟有他,让她看见了触不到的“爱”。
“公主殿下--”晚归的船夫们向她深深鞠躬致意。
“最后一班船什么时候到?”美释问。
“最后一班船?”船夫们诧异,“刚才那条就是呀!”
“已经开过了?”
脑中轰然一声,接着心底涌上冰冷的失落。
他真的不肯再原谅她了?连一声告别的话语,也懒得跟她说吗?
美释感到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颤巍巍地站起来,艰难地移动步子,往回走。
咚咚咚……她踢着岸边的小石子,咚咚咚……彷佛有回音,她的身后也传来同样的石子声。
身后跟着她的,是谁?
“你……”回眸一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的是你?”
“难道世上有人跟我长得一模一样?”奚培笑咪咪地将一粒石子踢入水中,溅开一朵朵微小的浪花。
“最后一班船已经开过了,你怎么来的?”
“我早上就乘船过来了,一直在这附近徘徊……”
“那你没有看到我吗?”
“看到了……”奚培低下头。
“那你为什么不叫我?”是还在生她的气吗?
呵,他好残忍,竟忍心让她忐忑不安一整天……看着她站在秋风里,难道不怕她着凉?
“我以为妳会马上走的。”其实,是他心绪凌乱,不知怎样跟她开口。
“我明白了,你根本就不想理睬我!”美释不由得跺脚。
“这么生气?”奚培凑近了逗她,“难道妳特意在这儿等我?”
“呸,异想天开!”美释羞骂,“我是在这儿晒太阳!秋天的阳光很舒服,四周的空气也特别清爽。”
“那我怎么能打扰妳欣赏阳光呢?”
“姓奚的,你还在装傻!”美释小脸皱成一团,转身就走。
“其实,我不想叫妳,是有原因的!”他的话语从背后传来,把她牵绊住。
“说来听听。”她忍不住回头。
“妳那天要我做的事……我不想答应。”
“你不愿意原谅我?”美释顿时眼里闪现一片泪光。
奚培笑笑,没有直截了当地回答,只是神秘地笑笑,“能不能换一个要求?”
“哼,愿赌服输!无论我叫你做什么,你都得答应--打赌的时候就说好了的!”她嘟着嘴。
“可我实在不想答应!”
“随你的便!”美释忍无可忍,哭着往前奔,“反正我们以后也没有机会再见面了!”
“美美--”
他唤着只有她能听懂的昵称,从背后搂住她。
温柔的吻覆在她的耳垂上,他的面颊磨蹭着她的后颈,胡碴扎着她敏感的肌肤,惹得她一阵心颤。
厚厚的大掌搂着她的腰,缚住她奔跑的冲力,将她囚禁在自己怀中。
“你……姓奚的,你想非礼我呀!”
这一个拥抱,已经说明了一切,但这段时间的伤心过往,让美释无法立刻忘却,泪水仍然哗啦啦的落下,咒骂的声音仍在河岸边回荡。
“换一件事让我做吧--换一件妳心里真正向往的事。”他轻轻地说。
“没有!”她嘴硬地嚷。
“比如,让我永远和妳在一起……”
呃?突如其来的话语让她愣住了。
他、他怎么知道她之前最渴盼的事?难道,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昨天没有回答妳的问题,我就默默地走掉……妳一定在怨我?其实,当时我的心好乱……一直当成灰姑娘的女孩子忽然变成了货真价实的公主,如果换成是妳,妳能够马上恢复谈笑风生吗?所以,我只能暂时离开,等厘清了思绪,再来找妳……”
“你骗人!”她抽抽噎噎,“你一直不喜欢我,嫌我粗鲁,比不上你的奥黛丽赫本!”
“我……我已经把她的照片全都送人了,还有那间淡紫色的房间也刷成了粉白色!”奚培连忙辩解。
有了现实生活中的她,他何必还迷恋那个虚幻的影像。
“谁让你把她的照片都送人的?那么珍贵的照片,多少人想收藏都买不到……送掉多可惜!”美释不由得心中一喜,但嘴里仍埋怨,“而且,那个淡紫色的房间也不错呀,我住得满舒服的,怎么可以把它毁了呢?你这个薄情的家伙!”
“妳就那样无声无息消息,害得我寻遍了整个台湾,都找不到那个叫“许美美”的小魔女!哼,妳居然还敢说我薄情?”
“人家把自己的“全部”都给你了,你却……”美释不服,“连句爱我的话也不肯说!”
“哎呀,公主殿下,那天晚上我“表现”得还不够?还比不过一句“我爱妳”?”他敲敲她不开窍的脑门。
“我怎么知道那是情欲,还是爱情?”她强词夺理。
奚培无可奈何,只好弯下腰,以吻封住她的唇,阻止她再无理取闹。
河面上扬起的风,送来一股水的气息,如同雨夜的味道。
他不禁想起,奶奶把她带回家的那个夜晚。
那是个大雨之夜,与此刻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