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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味着实酸涩得入骨。
“好心?我看不是吧!”轮到纪汉扬笑得很奸险。“我倒觉得是你担心叶夫
人的身旁出现情敌,夺走你的大好江山,偏偏叶夫人又不肯听从你的意见把那
块大石头搬开,所以你才找上门,撺掇我出面,对不对?”
“就算对又如何?”他老着脸皮承认。“那男人的气质不若寻常佣仆。他冒
身潜进叶家,绝对拥有特殊的动机。为了三位娘子军的安全着想,你也帮忙花
点心思,总之非把他的底掀出来不可。”
“那男人叫什么名字?”
“范孤鸿。”
“范孤鸿……”纪汉扬反复喃念了几次,若有所思的扭紧眉峰。“听起来有
点耳熟。”
“你也这么觉得?”彭槐安精神一振。“我乍听他的名号生出熟念的感觉,
仿佛在某处听见过。”
“嗯……”他沉吟半晌。“再给我几天时间,咱们分头探听,下星期三晚上
在叶家集合聚餐。”
“不吃?我辛辛苦苦烹调出整桌料理,你居然不吃?你晓得我为了煮这餐饭
花了多少时间吗?这锅红烧蹄膀炖了四个多小时,我生怕汗水熬过了头,整日
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居然随随便便就回我一句不吃?你自己摸摸良心,
这么做对得起我吗?”他双手叉在腰杆上,怒气冲冲的指责。
“对不起。”维箴嗫嚅着忏悔。
“不回家吃饭也没打电话通知一声,你看这桌饭菜怎么办?”他气势汹汹,
继续追打哀兵。
“我……我……”她惭愧得几乎头点地。“因为我回家的途中,肚子有点饿
了,所以……所以先买了一个包子吃。”
“什么?”他充满伤害性的按住胸口。“你是说,当我守在厨房里东切西弄,
为你整治香喷喷的饭菜时,你居然在外头花天酒地、填饱肚子?”
旁观群众终于失去耐性。“你们两个有完没完?”
“没完!”他火大地回头。
“你敢跟我没完,我就跟你没了!”慈禧太后跳出来摄政。萌萌双手盘在胸
口,冰凉透心的狠瞪两名手下。“维箴,范说得对,下次不回来吃饭应该先通
知一声,不过今天算是突然事件,走到半途正好肚子饿也怪不得你;姓范的,
一餐饭不吃会死人吗?你凶好看的呀?维箴吃不下你精心烹调的美食,难道我
们就吃不得?你干嘛端出一副黄脸婆叼念老公不回家吃饭的架式,还委屈得像
整桌菜要倒是馊水桶似的!无聊。继母大人,就定位,吃饭!”
“喳。”终于可以进食了,双丝笑逐颜开,花蝴蝶般翩飞向餐桌。
短短三、五句训示,彻底瓦解范孤鸿的男性自尊。
没错,他的表现比终日苦候在家的黄脸婆更像黄脸婆,既缺品又没格更降低
水准,只懂得大声质问老公为何不回家吃晚饭。他怎会沦落到如此不堪的境地,
他雄赳赳、气昂昂的男子气概呢?
天哪!好忧郁……他渐渐能体会维箴终日长吁短叹的心境。
“范。”充满罪恶感的嗓音在他耳畔低唤。“你也坐下来吃饭啊!”
“不吃。”他闷怨的扯下围裙,迳自朝后门走去。
“那怎么行?”维箴连忙跟上去,叽哩咕噜的叼念:“你不吃饭不成的,人
是铁、饭是钢,饿肚子对人体的损害很大呢!假若你的健康亮起红灯,势必会
终日卧倒在床榻。在病床上躺久了,背部就会开始长褥疮;一旦弄破了褥疮,
伤口就容易发炎感染——”
范孤鸿任由她去聒叫,转步踏上庭院。
徐风泌人,濒晚意更浓。晚山承接住星月的辉照,也承接住山上人家、万千
百拾户有情生。
青石的街道向晚,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寥寥几句诗文,无巧不巧地标写
出他的处境。
是呵,他不是归人,只是过客,却在一座蕞尔小岛的荒郊野岭,寻觅到平静
的感觉,浅尝到安定的滋味。
“若是病重到发炎感染的地步,你更加下不了床,那么——”唠叼的鹅妈妈
顿了一顿,忽然转为深思的自言自语:“如果你下不了床,谁业为我们煮三餐、
修理电器、整理环境?那我岂不是要回头吞咽后娘的葱油饼沾草莓果酱?”紧
蹙的眉心成为她注册商标的神情。“不行,不行,你绝对不能生病。”
原来自己之于她的用处仅止于吃喝玩乐。范孤鸿开头,随她去咕哝个痛快。
好不容易凝聚成的一丝丝诗情画意,全给她升华为一缕白烟,来无影去无踪。
这女人存在于世界的唯一贡献,就是气死他……不对,气死他算什么伟大贡献,
又不是周处除三害。
“别说得仿佛我已经病危好吗?”他白她一眼。
“也对。”维箴没瞧见他怨闷不满的瞪视,继续沉浸在专属的思路里。“不
过,假若你生了病,萌萌铁定不会有义务分担照料的工作。想当初纪汉扬染上
流行感冒,她虽然买了三、五罐维他命前去救急,可也谈不上亲自上厨服待汤
药。
继母大人就不同了,彭槐安脚伤住院的期间,她跑访医院的次数相当频繁,
然而她是基于愧疚因素才不得不殷勤探视,换成旁人,那可就难说了。所以你
要是卧病在床,很麻烦的。“
脑海忽然转出一个念头,顺着神经网路流窜至他的唇边,在他来得及过滤之
前便泛滥成语言讯号——“如果我真的生了病,谁来照顾我?”
她直觉地张开口回答:“当然是……”语音倏然中止。
前述两对人马重新分组、配对,在她脑中画成清晰明白的人物关系图。萌萌
加纪汉扬等于鸳鸯鸟一对;双丝加彭槐安等于热恋情侣一双,同样的等式可以
代换为高维箴加范孤鸿吗?
她的毛遂自荐,难保不会让听者误以为除了看护之外也甘心兼任情人。羞人
呵!女孩子家,怎地一点也不懂得含蓄呢?
“当然是”之后的“我”字彷如撞上一堵水泥墙,再也说不出口。
“嗯?”他戏谑的追问。
高头大马迫近了几尺,压榨开她方圆百里内的足量氧气,飒爽英姿也像月色
一般,放散出光华。
“我……我……”她突然失去抬头仰看的勇气。“不晓得!”
维箴绕过他,埋头往远端行去。
“是吗?”好整以暇的逗弄声一路飘荡过来。“那我岂不是很可怜,连半个
服其劳的弟子也没有。”
前方身影无语,两只热红的耳朵却泄漏了比言词更深刻的答案。
他忽然心情大好。
两人一前一后,踅晃在寂寞公路的红砖道。清夜里悄然无语,却又徘徊着远
比千言万语更纠葛的氛围。
好像,有一丁点什么泄露了,又像,有一丁点什么被隐藏住,在藏与露之间,
可可芳心被窥伺了一隅角落。
唉……长吁声加入夜风。
“你哦!”他摇头叹无奈。
维箴这才发觉数步远的人儿不知何时已紧随在她身侧。她心头怦怦乱跳,仍
然不敢答腔。
“我就说嘛!有的没的唠叼一大堆,当真谈到敏感问题,你的嘴密封得比铁
公鸡的口袋更死紧。”他响出不以为然的咋舌声。
维箴冒险往身畔的伟岸男子偷瞄一眼,决定还是不出声为妙,两朵红云却久
久停驻在颊上,盘旋不散。
手上微微一紧,蓦地被一只厚实的大掌包握住,任夜风吹拂成情结,交缠成
情锁。
沉默无声的境界重临两人之间,这回,少了一丝别扭,多了一丝清甜。
信步走去,便利商店的招牌遥遥向旅人招手。
“我想买包烟。”肚子里的烟虫也该喂一喂了。
“对了,我得顺便帮苏格拉底买鲜奶。”她忽然想起。
“让那只狗喝牛奶?浪费!”他的语气脱不了嫌恶的范围。
“我告诉过你几百次了,苏格拉底又可爱又顾家又……”
“好好好,我也听过九百九十九遍了,累积达一千次又不能况换奖品。”他
无法忍受把犬只当成人类来抚养的疯狂事情。
电动玻璃门叮咚轻响,缓缓分裂出一道入口。冷气夹带着蒸肉色的气息扑面
而来。
“去找你的狗食吧!”他不屑的哼了声,直接走向柜台。
一位形容斯文的男士正排候在柜台前,等待店员结账。对方有些讶异的检望
着他狂放不羁的外形,不巧视线与他正对个正着,登时绽出尴尬的微笑。
为了礼貌起见,范孤鸿浅短的扬了扬嘴角,就当是郝免他的罪过。
斯文男人的腿前探出一颗小脑袋。
“强强,你也出来买东西?”他随意打声招呼,从牛仔裤后口袋掏出皮夹。
近几日小男孩几乎天天往叶家老宅子跑,终日跟在他手头忙进忙出,虽然他
并不见得会特别与小家伙聊聊天、联络感情,但感觉得出强强对他存有高度的
崇拜情结。
“强强!”维箴也发现忘年小玩伴的存在,立刻亲热的靠过来。“我刚才没
看见你。”
强强咬含着嘴里的食指,再抬头望望斯文男子,表现出平时常见的羞涩与退
却。
“两位认识我儿子?”斯文男子向两位陌生人尔雅的欠身为礼。“敝姓苏,
苏伟翔,目前担任XX国中的国文老师。”
书卷气浓厚的苏伟翔散出如沐春风的气息,但妃子实在不太习惯与陌生人交
际应对,略微迟疑一下,腼腆地漾出一朵笑云,步伐以而退转几步,半掩在范
孤鸿魁传的体躯后。
“您好。”
于是,大女生倒退在她男佣身后,小男孩匿站在他爸爸跟前,两个男人面对
面相辽而望,反倒显现成两方对峙的好玩状态。
苏伟翔伸出友善之手,谦和有礼的笑悬挂在嘴角。
而范孤鸿,浪拓不羁的成语着实被他发挥得淋漓尽致。与对方简短有力的交
握之后,他劲向柜台小弟比了比烟架上的万宝路,掏出一百元现大洋会钞,压
根儿没把注意力放在他们父子俩身上。
实在有够没礼貌的!维箴瞪他一眼,可惜站在身后,罪魁祸首看不见。
“不担误两位的时间,我们先走一步。”苏伟翔轻缓地微笑,牵起儿子的手
走向山间夜幕。
“范!”他把鲜奶往柜台一放,锁住严肃正经的眉沟。“‘不知其君,视其
左右。’这就告诉我们,当我们不了解一个人的品性如何,应该先观察他往来
的对象。人家强强乖巧有教养,可见苏老师……”
叮呼一响,商店自动门平顺地往一旁滑开,她训词中的小小男主角突然从黑
暗中跑进来,含着食指跑至他跟前停住。
范孤鸿感觉到牛仔裤管传来隐隐的拉力,低下头迎望小男孩视线。
“掉了。”强强含糊的喃语,硬把某种小东西放进他掌心,转头又咕呼咕呼
地跑走。
“什么东西?”她好奇的执起他手,是一块缕刻着家畜防治所编号的圆牌。
“这是苏格拉底的狗牌,你曾经拾过一次,又重新挂回它脖子上不是吗?怎
么会落在强强手中?”
“挂狗牌的小铁圈裂开了,可能被那小鬼……强强捡走。”他很合作的改口,
并且将裂缝指明给她瞧。
“噢。”维箴漫应一声,下意识地回头又瞥向空荡荡的门外。
“看什么?”
“没有。”维箴耸耸肩。她也不晓得自己在探看些什么,只是直觉地追寻着
苏氏父子的身影。
范孤鸿诡异的望她一眼,拿起鲜奶加入夜色的行列。
空气间的秋香,和凉夜的舒爽气息令人精神一振。
“我从没听过强强提起他母亲的事。”他深思地道。
这代表他终于对周遭的人事产生关心了吗?维箴并未察觉自己的浅笑。
“听说过世了,强强由苏老师独力抚养。”
“嗯。”他不再下评论。
她随口找个话题聊聊。“苏老师望而知是个读书人,气质相当清雅自然。”
“读书人又如何?百无一用。”显然范孤鸿完全不喜爱这个话题。“我的气
质也很好啊!”
维箴怔了怔。他的长发依然狂放的垂放在肩膀,不知何时嘴里已经叼了根
“致癌物”,一楼白烟薰糊了他的五官,朦朦胧胧之中更显得浪荡野拓。
当然,他特殊的气质百分之百令人——尤其女人——侧目,可是,唉!她也
不会说,反正“气质好”绝非旁人见了范孤鸿所会使用的第一个形容词。
“你偷笑什么?”他不太爽快的横她一记。
“没有啊。”她连忙捂住唇,遮掩嘴角的犯罪证据。
气质好?瞧他那脸凶相,唉!只怕是气质好“凶霸”。
中夜,苏格拉底从薄被底下钻出来,仰高鼻子在空气中嗅闻几下之后,低鸣
起来。
维箴睡得迷迷糊糊,摸下床来替小狗狗打开房门。“你想尿尿?”
“呜。”苏格拉底摇晃着胖短的尾巴,跳下床,小跑步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