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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大夫客气了。您对咱们恩重如山,这只是小事……」
「小荷,麻烦你去煮一些稀粥,好吗?」温和的声音终於打断她的长舌。「她躺了几天,也该要醒了。」
过了一会儿,听见门开门关的声音。她慢慢地张开眼睛,呆呆地看著屋内陌生的梁木,她缓缓转头,瞧见这是一间她没有来过的木屋。小小的,不大,木门虽关著,但窗是开的,从里头可以看到外面的绿意。
她的视线溜回来,停在桌前那个背对著她的白衣男子。他像在捣药,高高瘦瘦的身背披著他乌黑亮滑的头发。
他是谁啊?
她心里的问题彷佛从她的嘴里问出来一样,男子转过身,柔声讶道:「寿儿,你醒来了?」随即露出迷人的笑,走近床来。「算算时间,你真的该醒了。」
她楞楞地望著他过於美丽的脸孔。他绽笑时,眼眸是弯的,像是会发光的黑石。
他温吞地坐在床沿,摊开备好的长布,将捣好的药草均匀地摊在长布上。
「你不认得我了吗?」
他温温的、慢慢的调子像是春天的风,徐徐吹来,很舒服。
他以为她是过於震惊,也知她认不出自己来,便笑道:「你受了点风寒,鼻子可要暂时休息,没法帮你认人了。」他的嘴角上扬,形成美丽的笑唬她仍是目不转睛的。
以前,她认不出慕容迟来,只觉他身上的气味很像是鸣祥,给她安心的感觉;眼前这穿著白衣的男人拥有迷人的脸庞,却完全不像鸣祥。
她不会认人,连带地连美丑之分都不太能够辨认,但她可以感觉得出他的长相比鸣祥来得好看,而且鸣祥行为举止虽温吞有礼,却没有他那种一举一动、就连说话微笑也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明明不确定慕容迟的长相,却能将眼前的白衣男子与之前的那个慕容迟合而为一。
「你……」
「嗯?」他微笑应道,拉过她的右腕。
「慕……」她结结巴巴的:「慕容迟?」
他原是垂眸专注在她右腕上的伤口,听她喊出自己的名字,立刻抬起脸,微讶地注视她。
一会儿过後,他欣喜轻笑:「你终於记得住我的名字了。」
才刚说完,就见她突然扑向自己,他不及避开,便被用力地抱祝他痛哼一声,背後火辣辣的伤口怕又要裂开了。
「寿儿?」他放缓语气。
「没死!没死!」她激动道。
「我没死,我很好。」他要慢慢地拉开她,却觉她的力道好大,只能任由她抱著,过了良久,见她还没有松手的打算,他低语:「寿儿,你抱得我有些疼了呢。」
她闻言,立刻放开他,双眸仍是紧紧盯著他不放。
被她近乎莽撞得发直目光盯著,慕容迟的俊颜微微发红,慢慢地露出安抚的笑来:「你要看,不急於一时。」
她闻言,用力点点头。「我可以慢慢认,以後就可以救你了。」
正要拆开她右腕白布的动作略停了下,他心里惊讶她的转变,却没有在脸上表达出来。
之前,她没有明说,但他知道她极想回凤鸣祥身边,那种心态像是一个小孩要极力留在自己感到安心喜欢的东西身边,不肯离开一步;现在……她言下之意是有心要跟在他身边?
是什么因素改变了她?「你在做什么?」
「我在为你换药。」他低著头,慢慢地将捣著药草的长布贴在她的腕上。忽觉与她的额面轻触,女子淡淡的体香扑鼻,宽松的衫子露出细颈,甚至一并露出她单薄的白肩,肩上有一道很丑的疤痕没入衫中……他立刻收回视线,不敢再冒犯。
「我受伤了吗?」她感觉他弄上去的药草凉凉的,不特别刺痛。
他轻轻应了声,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掌,将白布绕过她的腕间,一圈又一圈的。他的长发有一撮不小心溜到前面,搔得她的颊间好痒,她将它撩起,拨到他的耳後。
略嫌亲密的动作让他受了惊,抬起脸撞上她的额头。
她奇怪地望著他,有些急促地解释道:「头发,掉,不是要伤你。」
「我知道,是我不好。」他的心跳逐渐缓和,露出一贯安抚的笑:「我也知道你一紧张,话就少了。」
「可是你懂。」
「是啊,我懂你在说什么。」他笑道。
「别人不懂,只有鸣祥懂,因为她在乎我。可是你也懂,为什么?」她圆圆的大眼连眨也不眨地望著他,望得他有些见腆。
为什么?这要他怎么答?答他其实在八年前就已经见过她,所以对她说话的模式有几分了解?还是答因为在这几年里,他不停地想著当初那个小女孩的下场,想著自己无能为力救她,想著这么秀美的小女孩竟被师兄躇蹋成这样,他有多心疼,以致时常在梦里见她?
「为什么……」她娇娇软软的声音拉回他的神智。「你在脸红呢?」
他「呀」了一声,笑道:「因为我……我脸皮保」
他暗暗要收回握住她右腕的手,她直觉要反握住,却发现五指无力,仅能抽动几下。
她的视线慢慢落在右手上,奇怪问道:「我的手好像不能动。」
慕容迟立刻放弃缩回手,直接握住她软软的、凉凉的小手,柔声道:「因为你受伤了。」
「很严重吗?以前不会这样的。」他的手掌还是一样地暖和呢。
慕容迟沉吟了一下,寻找适合的字句,轻声说道:「你愿不愿意答允我……以後不再伤人?」
她似乎没有听见,目光一直停在交握的手掌,突然,她以左手掀起他的袖尾,露用一截又一截以白布包扎的手臂。
「你也受伤了?」模糊的回忆错乱地在她脑中浮现。她皱起眉,半眯起圆圆的眸,想起片段的回忆……她看见客栈的遍地尸首、在闪电中瞧见那个少年跛子倒在地上,然後还有他,後头有人在追,可是……中间呢?模模糊糊地,记不真切……是她又动手了吗?她曾答应鸣祥不动手的,就算遭人激怒也不动手的,可是,她从未有过遭人激怒的时候啊,那时,她只记得慕容迟那个跛子弟弟倒在血泊之中,然後他抬起脸看见了自已,接著他对著自己喊……「我以为你死了。」她突然说道。
「我没有用,只是受了点伤。」他温和说道,彷佛没有将当时生死一线间放在心上。
他怎么能看得这么开呢?她不明白。明明他是个连武功都被废的人,却似乎无惧於生死,他是弱者啊!面临生死时,连她最喜欢的鸣祥都会怕,他为什么不怕?义爹说,愈弱的人愈懂得什么叫怕;义爹,义爹还说……「奇怪,开始模糊了……」她又想敲敲头,却发现自己的手仍是被他紧紧握著。她露齿而笑,又皱眉。「我心跳得好快。」
「心跳很快?」
「不要死,我寂寞。就算是弱者,我也想保护,可是我没有用。大家都说我功夫很好,但是为什么我连你也保护不了呢?」
慕容迟闻言,心里惊讶她对自己的看重。他一直以为她是将他视作凤鸣祥才会过於关心。
现在,她的关心是对……慕容迟?
「就算你保护不了我,我也不会怪你。」他柔声地说道:「我说过,强与弱绝非在武艺上来评断,现在你仍无法理解,是因为师兄在你心中种的芽太深太久,所以,咱们一点也不急。慢慢来,迟早有一天,你会懂的。」师兄死了,留下的只有她;就算师兄有魂,也无法继续长久地影响她,只要有他在。
她望著他。「你不走?陪著我几年几年,白吃白喝?不死?」
他笑得连眼儿也弯了。「陪著你不是难事。你要我陪多久,我就陪多久。」
听他一说,她心里的大石突然放下,她顿觉困盹起来,直觉向他伸出左手来。
「抱。」
他微愕,迟疑了会,笑道:「寿儿,你忘了我不是鸣祥吗?」她已喊得出他的名字,应知他与凤鸣祥非同一人。
她皱眉,闭上圆眸。「不是鸣祥,抱。」
他暗暗叹了口气,慢慢地移动身子,让她抱住自己的腰,他小心地环住她的背,又慢慢地让两人靠在床被上。
「一下下就好。」知她内心里仍有小孩子的天性,他不安地瞧了眼窗外,希望无人突然闯进来。「啊……」
她突然整个窝进他的怀里,让他一时措手不及。
「寿儿,别这样……」见她紧紧闭著眸子,他只好放弃让她换姿势的念头。
「寿儿喜欢抱……可是义爹不抱,很久很久以前,鸣祥只抱过一次。」
因为缺乏安全感吗?还是缺了父母之爱?她是孤儿,师兄万万不可能给她父爱的;她连母爱也没有,多少是会没了安全感。他只希望将来她别逢人就抱。
「我像爹吧。」他喃喃自语:「反正我年纪也不小了……」既然自己能给她安全感,他心一转,温声在她耳边说:「寿儿,以後别再用你的右手杀人了,好不好?」
他的语气像春风,他的怀抱透著很熟悉、很怀念的味道,像鸣祥、又不像,她一时沉浸,咕哝出心底话来:「不伤你,不伤鸣祥,我不出手。」
不伤他?慕容迟心一跳,对她近乎赤裸的……告白,有些不知所措。也许她没有发现,她已在不知不觉里将他放进心上的地位已与凤鸣祥齐平。
凤鸣祥对她来说,应算姐姐,那我在她心里……应该是爹的身分吧。他忖思道。想著该如何告诉她,她的手筋被挑了,以後再也无法用右手伤人了「是爹啊……」他自喃。
心里的感觉真是复杂,既高兴她除了凤鸣祥之外,心中又有牵挂的人,对於人世间的感情她也可以多了解一层,他的内疚可以少那么一点了,但他内心总有不对劲之处。
「哎呀……小心。」他低语,见她连下半身也要靠过来,他顿时脸红,及时抽出被子,塞进两人之间。
她迷糊地被惊醒,抬起脸呆呆地看著他。
「我……我怕你冷。」他轻声说道。
「你的脸好红喔。」
「是……是吗?」他的唇畔泛起迷人的笑来,笑颜里有些僵硬。
「我知道,你脸皮保」她摸摸他微热的脸颊。
他但笑不语。
「而且我不冷,棉被不是这样盖的。」她用左手抽起两人之间的被子,往两人身上盖去,再钻进他的怀里。
他温如春风的笑,停住在脸上。
「别动,想睡觉。」她闭目咕哝道。
「好……好……」他的喉口滚了滚,低哑地说:「我不动,不动。」
「羞差脸,羞羞脸,羞……羞……脸……」很哀怨的声音突然闯进她的耳里。
司徒寿回神定睛一看,不知何时竟然有一个小姑娘在小小的窗口外飘来飘去。
她本来坐在窗口,看著外头的天然景色,看著看著就发起呆来,连刚才在想什么都忘了。
「你是谁?」她竟没有发现有人近身。
「终於瞧见我了吗?我像个鬼在这里飘了十来趟,你都没注意,哎呀,我明白了,因为你在回忆嘛。」她的指尖轻刮脸腮,暧昧地笑道:「羞羞脸喔。」
司徒寿微讶,回头看看空无一人的房间,再转回来瞧著她。
「你在跟我说话吗?」
「不跟你说话,难道我在跟鬼说话吗?」她很用力地叹气。「虽然我只是谷里头打杂的,可是好歹我也三番两次地送饭过去,你都没有注意到我吗?」
司徒寿诚实地摇摇头。「我没有注意打杂的。」
「你真叫我打杂的?」她一脸受辱。「我叫小荷,是我家主子为我取的名字,以後你就叫我小荷,可别叫我打杂的。」
小荷?司徒寿面露疑惑,只觉这个打杂的丫鬓好像跟天水庄里的奴婢不太一样。
在天水庄里就连送饭的丫头也用有些害怕的眼神看著她,甚至那个有硬底子的丫鬓也会说些她不高兴的话,这叫小荷的不一样,那,是谁怪呢?小荷托著腮趴在窗棂上,望著她笑嘻嘻的:「方才你在回忆,对不对?」
「回忆?」
「是埃羞羞脸,别以为门关了、窗也关了,我就没瞧见,只要在窗纸上戳个洞,要看什么还不容易?你看,这是我戳的,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司徒寿顺著她的视线往窗瞧去,的确有好几个洞。她干嘛戳洞呢?因为无聊吗?「好几次我偷瞧见慕容大夫抱著你睡呢。我可没有见过他当大夫当得这么卖力,哄个病人也要把自己的贞节给赔了进去。」小荷笑道:「你说,你是不是该羞羞脸?一个人甜蜜蜜地在这里回忆。」
她皱起眉,试图回想方才她坐在窗前想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脑袋一片空白。
「可恶,又模糊了。」她只记得慕容迟告诉她要离开几个时辰,然後呢?她想抬起手敲敲头,小荷见了连忙抓住她的右手。
「你可别乱来,要是让慕容大夫知道的话,我少不了要挨骂的。慕容大夫临走前吩咐我,要我来陪陪你,别让你一个人、也别让你动到右手。」小荷扮了个鬼脸,瞧著她仍扎著白布的右腕。「其实,会不会武功,咱们明眼人就能瞧得出来,虽然你没有被废功夫,可是手筋被挑了,以後要用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