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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人,是道深灰色的背影!
一个戴着斗笠的背影!
斗笠上遮着黑色蓬纱,隐隐地随着他进食的动作,飘动着——
整座店里,除了那个锦蓝长衣的人,谁也看不到他的正面,但就算看到正面,也看不到他的脸孔。
他坐如石雕,仿佛贴着“生人勿近”的招牌,笔直而硬冷,寒气逼人!就似从冰雪极地中刨出的一柄剑,用灰衣裹去了锋芒,却依然透出彻骨的寒凉!
没有人愿意与这样的人同桌,因为他不只冷,还透着危险。
而那个圆润的人敢坐在他旁边的桌位上,已经是让许多人意外的事。
两个人,一个正面端坐,一个是背面留于众人;一个笑得似火,一个阴冷至极,互相映衬,便显得怪异。
“二位,这里的眼界虽不宽敞,位置却是充裕的,若二位不弃,就移位过来。”笑呵呵的男子盯着唐盈与简随云,和气地就像一个咧着嘴的银元宝。
唐盈看了看青衣的她——
简随云微微一笑,没有回应她话语,却让唐盈心下明白了,青衣的她是随意的,坐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决定权在她唐盈。
于是也笑了笑,她选择了那个和气的男子的桌位,当先走去——
小二眼疾手快,立刻提前跑到了桌边,擦了擦高背宽椅,抹了抹桌面,但动作间似乎在刻意地避开另一边的灰衣人,仿佛那人的寒气让他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是能躲就躲的。
唐盈有一瞬间的犹豫,空着的三个位置,只有最靠右边的离那个灰衣人远一点,其他两个,都将侧身紧临着对方,自己要坐在哪一面?
她的犹豫只是短短一瞬,却发现青衣的她已飘然而过,坐落于桌位的左侧,正与那个灰衣人成九十度角比邻。而店小二却已搬开了最右侧的椅子,等着她坐入——
原来女装也有这等待遇,那伙计或许是觉得她为女儿身,又不似个舞刀弄枪的,自然要多受点照应,打算让她离那个人远一点。
这个镜头很微妙,微妙的只有细心人才能发觉,而她不便驳了小二的好意,便走了过去,坐在了右侧。
“两位客倌,要点啥菜?连主食一并点了吧,店里人多,如果点得太晚,等的时间也就长了——”小二哈着腰询问她二人。
在此时,店内又恢复了先前的喧闹,唐盈二人的进入似石子投入湖中,泛过涟漪后,湖面便又恢复了原先的状态——
毕竟江湖人的定力要比普通人强了许多,而且更多了几分粗莽,十个中,就有七个在高谈阔论,包括有些女人,也是粗壮英武的,大口吃饭,痛快喝酒。
每一个在与自己的同伴交谈时,眼与耳却在时时注意着周围,带着走江湖的谨慎与敏锐。
唐盈随意点了几样菜食,打发小二离去,看向了那个灰衣人——
的确看不到对方的面孔。
只见那个人身子不动,只有手臂在动,夹着桌上的饭菜从乌纱下递于自己口中,让任何人都难辨他的真容。
他没有言语,甚至连吃东西都未发出一点咀嚼的声音,安静得就像他不存在,却又冷然得让任何人都无法忽视他。
即使是盲人,走到他身边,也会被那身冷气袭得打个寒颤。
唐盈看着离那个男子最近的青衣的她,依旧自在随意,眼睑半低,似笑、也非笑,仿佛身后之人只是一堵墙。
但那个人到底是何来路?为何要乌纱遮面?大男人有几个会遮去真面目的?显得不寻常。
“呵呵,在下姓甄,人人叫我甄财神,今日与两位同桌,深感荣幸——”锦蓝衣衫的男子开口了,眼睛却是盯着青衣的她,笑得露出一口牙,甚至在左牙角闪出一道金色。
唐盈被那道金色晃得眨了眨眼,那是一颗金牙?
定眼一瞧,的确是颗金牙!
不大不小,不突出,镶在对方上排牙齿的最左边。
但金子镶成牙本身就带着张扬了,甚至是俗气的,可奇怪的是,安在这个人的口里,并没有暴发户的俗不可耐,反倒有一种说不出的和气——
这个人说自己叫“真财神”?
有些可笑,又有些古怪,唐盈一时无法形容,总觉得这个人不似外表那么简单。虽然他是一袭绸子锦袍,不像江湖中人。
但自己也是纱裙着身,同样没有穿着劲装,衣服打扮看不出对方的来路。
“在下是个商人,呵呵,真正的商人——”说着,这个男人始终放在桌下的一只手抬了出来,而手里有一样东西。
这样东西现出的一刻,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让唐盈怔了怔。
那竟然是个算盘?
巴掌大小,通体的翠玉打成,每一颗珠子都是光滑圆润,玉质极好,一眼就可断定是价值不菲,最难得是那些玉珠颗颗大小相同,几无瑕疵,也许这个算盘已算得上是价值连城。
而抓着算盘的那只手,在尾指上套着一个硕大的翡翠戒指,格外的引人注目。这一点,倒是同许多市侩的生意人一般,很招摇,也许他真的是个商人?
就见翠玉算盘被这个人拿在手里拨了几拨后,它的主人又笑着说:“二位,在下的生意无所不包,无所不含,也许在哪天,我们之间也能做笔生意——”
他的眼仍在盯着另一旁的青衣的她,眼神中是一片老沉与和气,没有什么异状。
唐盈皱了皱眉,终于开口,“我们不入商界,不会做生意。”
“非也,非也,姑娘,在下的生意通天达地,只要是姑娘能想到的,在下都会做——”男子笑着,一只拇指抿过唇上,就好像那里有两撇八字胡一般,“天下的事谁能说得准?也许很快我们就能有笔交易了——”
他的话说的很有几分把握,唐盈心中突然冷笑,没有回话。
这时,小二端上了饭菜,将这个“商人”的菜食往旁移了移,在腾出的地方一一摆好她们的菜肴——
“姑娘与公子慢用。”
小二离去,唐盈开始不废话,先吃为主,而青衣的她自然也是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受影响,做着自己要做的事,也同样开始进食。
同桌的男子则又拨了拨算盘珠子,笑呵呵地看了看她们,端起自己的酒杯,一边呷着一边用眼睛扫视着店内——
至于其他人,则没有几个注意到她们这里的,似乎是因为她们的交谈声并不高,被掩在了旁人的话声中,又似乎是因为那些人都急于赶路,虽在说话,但用膳的动作快而利落,像是迫不及待地欲填饱肚腹就出门而去——
“鲁贤弟,刚才说到哪儿了?继续讲来听听,七色花到底是什么?”门口又传来一道声音。
那声音既不特别高,也不特别动听,却在出口的一刻,似一道洪波,在无数道声音中被人格外的吸入耳内。
同时间,店内其他人的交谈声都低了许多,仿佛都因那句话而放低了音量,又仿佛都在倾着耳朵去听——
那是挨着门口的桌位上的几个人在说话,也是唐盈与简随云入店后一开始听到的那几句对话在继续。
唐盈也在同时,眼里异芒一闪——
此时,店内的众人都表现出了一些不寻常,是那种不明显的、微妙的不寻常,只有墙角这两桌上的人,似乎未受影响一般——
那个“商人”仍在笑呵呵地拨着算盘珠子,抿着没有胡子的上嘴唇,视线定在了房梁上,仿佛在遐想着自己又做了一笔大生意,做着日进斗金的美梦。
唐盈则仅仅是眼中异光一闪,面容冷静地吃着东西,眼睛看向了对面——
那灰衣戴斗笠的人,侧身坐着,也无一丝异常,寒芒掩在灰衣与斗笠下,慢腾腾地进食着。
青衣的她,则舒缓自在,周身有淡淡清风在涌动一般,让唐盈的眼久久放在她身上,并且看着看着,不由地笑了起来——
但七色花到底是什么?
第二十二章 灰衣人出手了
“‘七色花’又叫‘瑶池仙草’。传言中,它花开七瓣,瓣瓣颜色不同,每片花瓣连着花萼处的下半截均为艳红色,而上半截却分白、黄、蓝、紫、橙、青、绿七种色泽,茎长而直,鲜绿色,叶片不多,也只有一顶花冠……”
“啧,鲁贤弟,听起来这花长得倒也奇特,天下少有!”
“李兄,最奇的还不在这里,又有传言,说这种花本就是天上花,却坠落凡间,整个天下只有一株,而它吸取日月之精华,已聚集灵气,同那千年的人参一般可自行避开人踪,在山间泥土中任意遁形……”
“什么?!”
有人听到这里,开始惊叹。有些人则表现的沉稳,似乎对此早有耳闻。
“鲁贤弟,这般听起来,那七色花果然奇妙,竟然能在土中遁形?”
“李兄,世上有些事物非常理可解,七色花若真有了千年命数,移形防身不算太稀奇,而且它似乎只能在元身存在的那座山中移动,想要出山是不可能的——”
“喔?这样一来,只要在它元身存在的山中搜寻,定能找到它了?”
“应该如此,但许多年来,它的存在只是一个传说,没有人真正看到过它,也无人知道它到底存不存在,更无法说出它会在哪座山里,近日突然有人传言说在紫雁山中看到了七色花,我等也是听了这个传闻,才出来要赶去看看热闹——”
这句话出口的一刻,店内突然很静,静得好像所有的人在同一时间,都无话可说了,嘴巴全闭了起来,只有那二人的声音在店内弥散。
“鲁贤弟,七色花能惊动江湖,让这般多江湖同道都赶去紫雁山,它的奇应该不只外表那么简单吧?”
“刘兄说得极是,这花自然还有其它功用,否则的话,也只是株长得奇特点的花草而已,何必当作宝物来珍视?”
“那鲁贤弟仔细说来听听——”
“这个——”说话之人看了看周围。
虽然店内的那些江湖人依旧在做着自己的事,也未看向说话的桌位,但进食的动作显然放缓了,耳朵也拉得直长——
“鲁贤弟,快说来听听,此次我等也只是听闻传言,却并不清楚七色花真正的妙处,况且……”说到这里,那个“李兄”也看了看周围,笑着继续,“我等几斤几两重,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此次前去也是为了一观奇花真容,并未想着要夺取……”
这句话说出后,有不少人看了他们几眼——
个别人的面孔上甚至现出了些得意,带着狂妄自傲的目空一切。
被称为“鲁贤弟”的汉子此时也笑了笑,又拈着胡子说:“不只李兄这样认为,我鲁通也同样自认比不上江湖大家,哪里敢去摘取那天下第一奇花?能瞧两眼就行……”
他报出姓名后,更多的人看向了他,有一部分甚至开始倒抽冷气。
是“陕北一枪”鲁通?
唐盈也怔了怔。
眼睛不由地看向说话之人,见那大汉也就三十余岁,方脸盘,粗眉大眼,很有精神,而且腰间也确实插着一只“十三节点穴枪”!
那是一种不太常见的武器,杀伤力极强,但很难练成。而能练到上乘者,在江湖中也并不多见,所谓的“陕北第一枪”便是以此武器成名。可谓是个中佼佼者,一杆枪打遍陕北无敌手。
但鲁通成名之时已有二十五六岁,在江湖上也出了二十余年的风头,推算起来,现在至少也应有四十五六,怎么会显得如此年轻?
也正因他的外表与传闻中的鲁通不太相符,才让唐盈在一进门就看到对方的武器时,虽心中略有疑惑,却没有想到是那名动江湖的“陕北第一枪”。
现在自称是鲁通的那个汉子,说话间非常谦逊,透露出对七色花并无夺取之意,如果他真是鲁通本人,说出这番话来,倒有点不可思议。他说自己没有资格去“摘取”,那江湖中能有几个有资格的?
如果一件宝物被所有的江湖人都盯上了,便少不了争夺,而争夺的第一必要条件,就是武艺的高强,其次再谈势力、智谋等其它方面的实力。
鲁通虽号称“陕北第一枪”,其实以其武学来排,算得上是半个江湖中都没有对手的,除了一些大门派的掌门人以及一些武林泰斗外,他也是个可以睥睨群雄的人物,却对传说中的宝物表现出这般无欲无求的状态?
怪不得食客中有许多人十分吃惊。
唐盈再细打量周围的人,没有一个是她认识的。看来这些人不是许久都不在江湖上走动的,就是那没什么名气的小角色。
尤其用那种吃惊与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自称为“鲁通”的人,应该都是不入流的。
“鲁贤弟真是自谦。你都说出此话来,我司马龙与李豁李兄自然更加不敢有心去求那七色花了……”那一桌上的另一个汉子开口了,而他的话让店中人更加惊讶。
司马龙与李豁?
莫非就是江湖上的“神风手”与“六臂猴”?
唐盈开始真正估量那桌位上的人了,他们四人同坐,除了开口的三位,还有一个老者一直未曾说过话。
但同桌的都是那般出名的人物,他怎么又会是小角色?
这些人都是要去紫雁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