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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烈焰山庄’迟早是我们的绊脚石,何不趁此机会将之铲除?”
帐后人突然开始笑,笑声就像一曲琵琵音。
只有琵琶,才能弹出“十面埋伏”的那种霸气与玄机。
“杀人,有时不需要亲自动手,对付烈焰山庄的方法很多,可以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你是说……”
“其它的你不需去管,你只要在他们明天动身之后就开始照计划行事,将这里的一切弄好便是。”
周浅然点点头,“对了,这两日夜间,柳家堡的柳乘风曾三次夜探这园中,我们……”
“喔?”帐内人似乎不以为然,平淡的声音没有变化,“那小儿不自量力,看在柳镇钟的面子上先不需去管他,只是他欠缺家教,勿让他在明日后再出现。否则,杀无赦。”
“是……”周浅然应声。
“你记住,简随云其人交给我来处理,你以后做好你自己的事,明白了?”
周浅然的眼里又是一阵变化,唇间动了动,最终没有再开口。
“百年了,整整百年了!百年前的那老鬼没有完成的大业,将在你我手中完成,而那时,人们将不会再提起当年的‘蓝雪之恨’,只会记得今朝的一统天下!所有的人,都会臣服于我们,无论是谁!所有的人,都会在你我的掌握中,无论是谁!”
一阵风起,紫色帐帘在风中涌动,那道声音似乎越来越远去,带着一种让人无法自持的魔力,化在夜风中——
徒留一丝幽忽的香味浮散在室内——
周浅然没有动,仍然抚摸着那只猫,而她的眸中幽绿的光芒在变深,红唇的孤度也弯了起来——
似乎梦已成真。
“小姐,天字一号求见。”
帘外,无声地出现了那个木头人,低着头禀报。
周浅然的眼穿过珠帘,“传他进来。”
“是——”
木梯处一阵轻微的响动,有一个老者挑帘进入。
这个老者面色凝沉,相貌普通,但如果简随云与唐盈在此的话,一定能一眼认出,她们曾见过这个老人。
而这个老人的出现,意味着又有一场阴谋开始了——
第八十三章 你 回来了
“叹大江东去,穷身流放扁舟,笑我辈南来,散发狂歌轻舞!哈哈哈……”
一道歌声划破九宵,响彻夜空!
伴着歌声的是几道疏狂不羁的大笑声。
就见远远的对面,有几人脚步踉跄,搭臂而来——
渐走渐近,看到那是七八个文人,多数发髻散乱,衣衫不整,有一两人怀中还抱着酒坛,正一边笑一边高歌。
只有走在最旁边的一人,步履还算平稳,着一袭湖绿色居士袍,行止间气度不俗。
简随云与他们越来越近——
酒宴已散,许多人在先前便陆续返回了住处,似乎只有这几人归得较晚,与正返往小院的简随云不期而遇。
“此……此人是谁?”
到了近前,有一人身子不稳地喷着酒气,醉眼朦胧地打量着简随云。
其他人也俱都停了脚步,一个个像第一次见到简随云一般,看得仔细,也在无形中横占了花径,挡住了她的去路。
“此人,莫非……莫非就是你……你我心中之人?”先前开口之人突然指着简随云对同伴高声语。
“喔?”其他人晃了晃头,有些不明所以。
那人又言:“无嗔无喜、无波无动、无燥无尤……不正是你我心中欲做的那个你我?”
其他人一听,俱都一怔,随即纷纷抚掌赞同,“对极!对极!此人不沾俗世半分,不染尘埃一点,正是你我想做却做不到之人!”
“哈哈哈……”几人在笑,笑得张狂,狂中又带着些落拓。
“谁曾想,他却是武林之人!”
“而这武林人,竟比那庙堂之人更来得干净……”
你一言,我一语,他们看着简随云的眼,似乎都醉得不轻,又似乎比哪一个世人都要清醒。
而他们在这样一个场合中,于一个不相识的人面前竟然扯到了庙堂之人,真是很大胆!
谁不知道,当今的天下,平民百姓是不能随意说朝廷与朝廷官员的是非的?
即使只是短短一句话,却有不满之意在其中。若被有心人听去,足可以抓住他们的把柄,治他个口舌之罪!
简随云淡淡地立着,周身仍似云团轻涌,携微风几缕,一眼中已将八人全笼在视线下,但双眸中的平静,带出的是一些幽幽的兰香。
笑声终于渐渐低下,其中一人向前跨出一步,“敢问,你如何做得这无嗔无喜、无波无动、无燥无尤?”
“你可愿回答?”又有人踏出一步,追问出口。
简随云的淡然让他们并不确定是否会得到回应。
而简随云却没有回避,去路已挡,便是淡然地面对。
“得舍之间——”缓缓的四个字飘进对面人的耳中。
“得舍之间?”那人与同伴互望一眼,他们的眼中都闪过些惊讶。
再一次细细打量简随云——
“得与舍,舍与得,大得大舍,小舍小得!也曾听那庙观的高僧言过,人生的最高境界便是懂得‘得’与‘舍’之间的奥妙与玄机,我等也曾就此参详过,没料到今日再听到这四个字,竟是出于你的口中——”
他们读过诗经礼易,参过诸子百家,得与舍的问题从未在书本中见识过,直到两年前,在一次结伴游历中曾路过一座庙观,无意间遇到一位得道的高僧,谈及了人生的道理。
那高僧便说到“得”“舍”二字,并用禅机妙语注解了一番。他们当时颇为震惊,那种道理是他们在万卷书中也未意识过的问题,只觉受益无穷。
但那时,却也未免觉得那是出家人的观点,他们毕竟是俗世之人,随着时间推移,便渐渐地在记忆中模糊了那些话。今日再次听到,只觉心中又翻起波浪。
“请问,你在得舍间又是怎样的?”
八双眼,都在看着简随云,包括那立在一旁始终未语的着居士袍的中年男子。
简随云这样的人,不是出家人!即使不沾尘世,她却绝非出家人!
出家人,最多只有一份看破红尘的淡定,却绝难有她身上的这份飘然写意!
“我,无得无舍。”
众人一怔。
“为人一世,怎会无得无舍?”
人活在世,每一刻都是要经历得舍的。就算是吃饭这样的小事,也得先用劳力做好饭食,或者付出银钱购买这样的“舍”,才能“得”到入口的食物。
甚至包括呼吸之间,也得先有“呼”才有“吸”。
只要活着,必有得舍!
“得时忘舍,舍时莫因得而喜、不因未得而愤,便是不得不舍。”
几人又是一怔,再看此人——
淡淡的飘然,缓缓的从容,那双眼中似容得了整个天下!
她是在说,即使有舍有得,心境却不应该在“得舍”间考量徘徊?大舍大得也罢,小得小舍也罢,得时不沾沾自喜,舍时不怨天尤人,才是真正的关键所在?
“你无得无舍间,又是怎样的滋味?”再站出一人问她。
“平静、安宁。”
简随云的话永远都是精简的,却含着深意。
那些人互相再望,安宁、平静,正是他们想求却求不到的。
众生中,不以物喜,不以物悲者,并不多。而有些人,以为大舍便会大得,但一旦大舍后,却没有期望中的回报,便会抱怨、生愤。而当真大得时,又会暗生得意,喜气盈面……
“罢了罢了,这个奥妙恐是我们这一生都不能研透的,志难抒,郁结心中,不得不舍又怎样?恐是无计可施了。”
一番思量后,几人又开始哈哈大笑。
简随云淡淡地微笑——
有一人发现简随云这个笑似乎有些不同,心中一动,“以尊架之意,我等这种得舍间又当如何?”
他们读书数十载,永远无法忘记初读书时的志气,正是那志气让他们寒窗苦读,熬过无数岁月,如今,空是学富五车,却无用武之地,这种落差怎会是一番话语便能将之解开的?
恐怕那种纠结早已根深蒂固地扎在心中,直到死也无法解脱。
“人与人,不同。无法放下时,便不去放,只需如竹。”
“如竹?”几人听得有些莫名。
但简随云的话意,是在说,他们这种无法放下心结的人,既然做不到“不得不舍”,便不需刻意去做?
“此言何解?”他们再度看向简随云。
而简随云的眼看向了路旁——
不远处,正有一丛竹林。有风过,修竹顺风而逸,风骨依然。
“竹与树,哪一个更能抵得过自然风雨?”简随云淡淡语,眼又看向一颗树。
那棵树足有几十年树龄,粗壮笔直,高耸入云。
那些人顺着她的视线望了望那些翠竹,又望望那棵挺拔的树,有人笑道,“一龄之树,都要比竹子来得粗壮,自然是大树更能经受风雨。”
简随云似笑非笑——
见她没有回应,那些人又互望一眼。
一直立在旁边的中年男子此时突然开口,“曾在平云岗中亲见,飓风中,一株二十余年的白杨断折,而山中竹仍是完好。”
其他人怔了怔,诸葛闻说出的话,不会有假!但在飓风中,看似柔弱的竹子竟能完好不损,粗壮的大树却拦腰折断?
真是难以相信,可仔细想想,他们过往的岁月中,似乎当真见过在狂风暴雨过后,便有田野旁的树木一排排倾倒,落叶飘零,而细细的竹子,仅仅是被卷去竹叶,却极少有被风雨弄折的。
这是什么道理?
“竹,顺势而为;树,宁折不屈。”简随云仍是似笑非笑。
八个人再看周围的修竹与那棵树——
突然明白了。
竹,遇风则弯,风停则直。再大的风,也不能伤其分毫。树却直直而立,不肯折腰,下场便是断折。
就像做人,如果无风无波时,当自耸立。但如果人生的境遇中遇到了强势的风暴,便应该考虑适当的顺势而为,等待风过,再复直立。
“人若像竹,遇风则弯,岂不是连做人的气节都没有了?”他们仍旧看着简随云,除了那个中年人外,其他人眼里都有些咄咄逼人。
好像他们遇到了简随云后,就是想弄明白这个人的思维与心理。
“竹,中空而外有骨节,风中似倒又未真倒,风过后,它仍是竹。”
那些人又是一怔。
片刻后,其中一人突然向简随云举起酒坛——
“我等枉为梅林七贤,却原来连同为岁寒三友之一的竹能傲世飘霜的道理都未曾真正理解过,今日,当真是受益匪浅了。”
简随云的话很明白,竹在风中所做的,只是应势而为,并未真正的失去气节,只是懂得保护自己而已。这世上,懂得自保的人,似乎更有能力再去保护他人?
但他们有些奇怪,现在的他们虽不得志,只是寄情山水、做个浪荡的普通文人,如此现状与做“竹”有什么关系?这个人为何要给他们这句话?
当然,此时的他们万万没有料到,这句话很快就会给他们带来意想不到的助益。
但单单是那得舍间的道理,已让他们心中都涌起一种新的认知,即使这一生只能吟风弄月,也不至于那般愤世嫉俗了,心境似乎平和了许多。
“呃!”
其中一人又打了个酒嗝,身子摇摇晃晃,几乎要摔倒,被同伴及时发现,连忙将他从两边架起。
他们喝的确实不少!
“醉酒当歌,人生几何!哈哈,我等不胜酒力,该……该走了……”
喷着酒气,他们的眼中,简随云已由一个变成三四个了。看也看不清楚,呆着做甚?一人发言,其他人都笑着附合,癫癫狂狂地互搭起肩臂——
“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时不予我,我不应时,不如携两袖清风,自逐山野外,哈哈哈……”
笑声中,他们错过简随云的身边,就这么突然离去。从头到尾都未与简随云互报家门,仿佛今夜的相逢只是“风遇到露”的巧然而已。
走在最后的,是“紫檀居士”诸葛闻,他并未急于起步,而他的眼看着简随云——
“在下诸葛闻,未知尊姓大名?”他的声音很稳定,神情也依旧内敛沉着。
“简随云。”
诸葛闻的眼神似乎因这个名字联想到什么,变得深远,笑了一笑。
笑中有些意味,似乎酒意也让这个人多了些真性情,也同样显出了几分不得志的蹉跎。而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微点头,便离去——
简随云眼前的路便重复开阔,她同样继续回程——
四周寂静,似乎那几人是最晚归的客人了,只有她的影子在石径中移动。未走几步,突然,又一个酒嗝响起——
简堕云眼神不动,并未在意,但路旁的一处假山后却传出一些响动,接着转出一个人。
那人一手扶着身后的磊石,一手举着杯子,刚刚转过来便滑坐在地面,后背靠在石上,像是醉得不轻。
简随云的眼淡望去——
那人冲着她举了举手中杯——
而他,竟是江南第一才子韩典章!也是那个做官十载,却调任十三次的少年进士!
但这时的他,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