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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开心地从溪流中间的大石头站起来,准备踏回溪边。
不料大鞋子一滑,一对长手长脚煞不住车,整个人就咕咚地摔倒在水里,溅起好大的水花。
“哎呀呀──”这是他的标准惊叹声。
“张奇廷!”郑雨洁惊呼一声,同学们也赶快跑来。
“张奇廷,要不要紧?”两个男同学直接踏进浅浅的溪流里,伸手扶他。
“还好,我的屁股硬,水也有浮力,不怎么痛。”张奇廷笑嘻嘻地让同学扶了起来,腰部以下全部湿透。
“真的没关系吗?”郑雨洁又心急地问。
小女生很关心他喔,张奇廷笑脸迎人地说:“只不过衣服湿了……哎唷!”他突然叫了一声,眉头瞬间皱得死紧,脸色倏忽变白。
“张奇廷?”同学们也紧张了。
“不要紧!不要紧!”张奇廷迈开一步,直接坐到岸边石椅上,大大喘了一口气,“以前我的右脚受过伤,碰到冷水就疼,休息一下就行了。”
“你还可以继续走吗?”
“唉!大概不行了。”张奇廷笑得若无其事,“你们去玩啦,我在这边等你们,待会儿舒服点就先慢慢走回停车场。”
“你没受伤吧?”男同学拍拍他的肩头。
“没有啦!真的没事,别围在我身边,把我当成病人似的,去玩去玩!上头还有好风景可以看呢!”张奇廷拚命赶大家,他不愿扫了同学的兴。
“我留下来陪你吧。”郑雨洁说。
“嘎?!”
小女生要陪他?张奇廷好象吃下软绵绵的蛋糕,化在嘴里,甜在心里──他说不上那股甜滋滋的快乐感觉。
小女生干嘛对他这么好?害他的心像小鹿乱撞,似乎有点喜欢她了。
咦?什么?喜欢?!
同学们见他一下子敲脑袋,一下子嘻嘻傻笑,知道他并无大碍,也就放心离去,约好下午四点在停车场会合。
郑雨洁整理好垃圾袋,拿去放在凉亭的大垃圾桶边。
“张奇廷,你现在还好吗?”她走回他身边。
“I'MFINE!”张奇廷赶忙回了一句。
郑雨洁坐在他身边,问道:“裤子湿湿的会不会难受?”
“要我脱下来吗?”
“我才不看脱衣秀!”看他嘻皮笑脸的,她好后悔“问候”他。
“妳要我脱,我还不敢脱哩!”张奇廷站了起来,“我来风干……”他一下子站不稳,又咚地坐回去。
“张奇廷!”她赶忙扶他,着急地问:“你到底哪里受伤了?”
“左脚……痛……呜!”他的笑脸终于垮下来,呜呜咽咽地好不可怜。
“你怎么不说呢?大家可以抬你回去!”郑雨洁又气又急,看他两条眉毛都挤到一块了,一定很痛!
“扭到而已嘛!我慢慢拐回去就行了。”
“不要逞强啊!还有你说的旧伤呢?还痛吗?”
“是老伤口了,没关系的,那个不会痛,只是刮台风还是下大雨,我的右腿就酸,比气象报告还准,人家是气象鼻,我是气象腿……”
“我现在怎么办?”她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大黑熊还在开玩笑?!
望着她焦急的神情,张奇廷蓦然涌上一种好熟悉、好熟悉的感觉。
曾经,他的家人也这么忧心地看他,日夜陪在他身边,一一询问他的情况,希望他好起来,是他们的关爱让他慢慢寻回了自己的心神。
不管小女生是感到害怕,还是真正关心他,他都不应该让她担忧。
“妳不用怎么办。”他微笑回答。
“可是……可是,你走不动了……”她好慌,旁边又没有同学帮她。
“妳愿意扶着我,陪我走回停车场吗?”
“好!”她一口答应,伸出手来。
“噫!”他握住她的手臂,使力站了起来。
一感受到他的重量,她立刻用力撑住自己的右臂,让他的左手牢靠地扶住,再带他往前走了一步。
“走得动吗?”她问。
“没问题,只要像只乌龟慢慢爬呀爬,总会给我爬回去。”张奇廷恢复爽朗的语气,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金发,“呃,真歹势,让妳陪我……”
“你没看到我正在溜乌龟吗?”
笑声冲淡了互相扶持的尴尬,郑雨洁忽然觉得他在她的手臂揉捏一下。
她抬起头来,他也正好望了过来,给她一个大微笑,她慌忙低头,心头坪坪剧跳,边走边踢路上的碎石子。
怎么了?她的心脏乱跳什么嘛!大黑熊也不是第一次对她笑了,让他扶住手臂也不算什么,可是……可是他干嘛捏得这么紧啊?
她真的只是帮助同学而已,她陪伴他,又不是喜欢他……
吓!喜欢?!怎么会跑出这个字眼?
“你、你以前脚怎么受伤了?”她结结巴巴地找话题,免得自己胡思乱想。
“喔,高一出车祸,大腿骨折。”他据实以答。
“那一定很严重,整天躺在床上喽?”
“不提也罢。”张奇廷转过脸,望向小径旁边的溪流,一阵凉风吹来,黏着湿牛仔裤的右腿旧伤口隐隐传来酸痛,不觉令他皱拢眉头。
看着他由开朗转为忧郁,郑雨洁明白,那场车祸必定是一段很不愉快的过去,足以让这只笑口常开的大黑熊变了样。
“张奇廷?”她伸出左手,拍拍他的手臂,决定给他一个鼓励性的微笑。
他转头,一见她的微笑,眉头立刻舒解,咧开笑容,两只大眼亮晶晶的。
“妳笑得好奇怪喔,脸抽筋吗?”
“你、你才嘴巴抽筋啦!”气死了,她在安慰他耶!这么不领情!
“谢谢。”
她还不及思考他说谢谢的意思,他已伸过右手压在她的左手上。
四手交叠,层层相扣──是她的支撑,他的依靠,她的鼓励,他的感谢。
但郑雨洁只觉得四只手扭在一起,几乎快打结了,而且再不解开,她会被他捏到痛死。
她立刻松手,不料他全身的重心正放在左手上,一时失去平衡,庞然身躯歪了歪。
“张奇廷,你不要跌倒!”
郑雨洁惊呼一声,忙举起两手,以最大的力气抵住他的胸膛,脑海却浮现出小蘑菇力撑大黑熊的悲壮画面。
“我也不想……”他右腿好酸,左脚好疼,没办法稳住身体。
“救命啊──”她撑不住了,她至少比他少三十公斤啊!
“碰”一声夹杂哀号,呜呜呜!她被大黑熊压成肉饼了。
晚间六点十分,郑雨洁抱着一颗大西瓜,遮遮掩掩地站在男生宿舍外面。
远远看到张奇廷跑过来,她本想往里面走,刚好几个男生走过来,她慌张地低下头,反而离开宿舍大门好几步。
“嗨!郑雨洁!有东西给我?”
张奇廷扯开灿烂的大笑容,一眼望见她手里的大西瓜,伸手就抱了过来。
“你、你脚到底好了没?别跑这么快!”她盯住他穿拖鞋的大脚,上面没有缠绷带,但还有残留的药草痕迹和味道。
“早上去看推拿的,没问题了。”他还特地两脚踏步证明。
“下午怎么不去上课?”他一个星期没出现了。
“我室友怕我无聊,借了一堆漫画给我,看着看着就忘了。”
“你、你真是的!”害她又担心了一下,特地带个大西瓜过来“探望”他,“你没事就好,我要走了。这个你看看,地址没写错吧?”她拿出一个大信封,上面写着他家的地址,已经贴好邮票。“这是给你大姊的女儿,里面签名了。”
“嘎?妳送小说给佳彤?书给我就好了嘛。”
“不行!你一定把书放在牛皮纸袋里,然后用原子笔在上面写地址。”
“本来就这样啊。”他歪着头,不然要用毛笔吗?
“你写字那么用力,会把笔迹印到书上,封面会有痕迹。”
“我没想到这个耶!”他终于空出一只手,习惯性地抓抓金发。
郑雨洁想到他背包里几本破破烂烂的笔记本,以及嫌原文书太重而分尸的“尸块”,她根本不敢想象她那本小说经过他辣手摧残后的可怜下场;要是再拿一本新书给他,恐怕还没到他外甥女手里,早已变成旧书摊的货色了。
“我帮你寄出去,你回去休息。”
“我送妳去坐车。”
“不用你送啦,我又不是不认得路。”她转头就走。
“妳也受伤了,我还没问候妳呢。”他抱着大西瓜,紧紧黏在她身边。
“我受什么伤?”回想两人在风景区里叠罗汉,她就浑身发热。
“妳手的瘀青好了吗?”
“好了,都好了!”还有身上被他压出来的一堆惨不忍睹的瘀青呢,她每晚洗完澡就躲在房间里,用手指头沾了酸痛软膏,一块又一块地搓揉,痛得她蒙了棉被吱吱叫。
张奇廷太明白那一跤的份量了,她又直接跌到碎石子路上,虽说穿了外套牛仔裤,但再加上他的重力加速度,唉!她一定跌得很疼吧?
“我这几天一直在忏悔,是该减肥了,不然下次跌成一团……”
“下次要跌倒,请朝无人的方向卧倒,别殃及无辜。”
“幸亏这回女侠相救,在下感激不尽。”
“下次我不救你了。”呜!痛死了,郑雨洁不自觉地抚摸手臂上的一淤青,再摆摆手,“你回宿舍啦,不要抱着西瓜走来走去。”
“不要抱?那我用扛的好了。”张奇廷笑嘻嘻地将西瓜扛上左肩。
“你实在是……很难看耶!”
“我不觉得难看就好,谁买西瓜不扛回去的?”他一边说着,还拍起大西瓜,当作是敲大鼓,“而且人家看了,会问──张奇廷,你去买西瓜啊?我就跟他们说,这不是我买的喔,是郑雨洁特地送……”
“你不能说是我送的!”郑雨洁紧张地说。
“为什么不能说?吃果子拜树头嘛!人要心存感恩的心。”他双手一溜,大西瓜滑到臂弯里,再双手合十,一本正经地说:“我还没跟施主您道谢呢。”
她被他逗得哭笑不得,“你干脆去剃个光头,我再送你一条床单和一个海碗,你就可以化缘了。”
“妳怎么知道我想剃光头?我正想换个发型耶。”他兴奋地睁大眼。
“你剃光头?!”她瞧着他的顶上金毛,无法想象上面光秃秃的景象,噗哧一笑,“你敢剃的话,我加送你一条头巾。”她忽然有了疑问,“你是天生金头发吗?为什么从来没见你长出黑头发?”
“想知道答案?”他望着她的笑靥,心头动了一下。
她点点头。
“给妳看。”他放下大西瓜,直接坐在西瓜上面,“呼!这西瓜还不是普通的重,妳小不点的,真有本事从菜市场搬过来。来呀!过来看看我的头发,我每天洗头发,很干净的。”
郑雨洁靠近他身边,天色渐暗,她低下头,看到一团乱糟糟的金发。
“看什么?”
“妳这边瞧瞧。”张奇廷用手掌抹抹头顶心。
“喔。”
她盯住被他拨乱的浓密金发,也不知道他要她看什么东西,难道里头养了虱子不成?还是有两个发涡……在暮色和路灯的照映下,她以指头夹起几根头发──金色的发茎亮得像金条似的,愈往发根而去,颜色愈淡……
“白的?!”她愈看愈惊讶,以指头拨过他一丛丛的头发,一再翻看,“你这么多白头发?”几乎头顶心的发根都是白的!
“我家族的男生都有少年白,我是白得特别厉害。我看了碍眼,就染成金色的,免得染黑色,一下子又长出白头发,上黑下白,黑白分明,那我就是黑白郎君了。”他很详尽地解释。
“我看你是雨伞节啦!”她笑着以手指梳理他的乱发。
“不不,雨伞节有毒,不好,还是变成熊猫比较可爱。”他拿了手指圈住眼睛,权充一对熊猫眼四处张望。
“你趴到路口当斑马线好了。”她的手指仍在他的头顶耙梳,耙着耙着,忽然发现这个动作过分亲昵,忙放开手,“你真的有两个发涡呢!”
他感觉到她的揉抚触感,头皮似乎痒痒的,温温的,他抓了抓,好象又搔不到痒处,抬起头笑说:“对啊,我妈妈说,两个涡的比较聪明。”
“自大!”她早就知道他很聪明了,还老故意找她问功课。
“我室友不知道我少年白,只知道我没事就爱染头发。”张奇廷又抓抓那头灿烂如阳光的金发。
郑雨洁很难想象,天知道他花了多少工夫保养这头金发!
这个看似大剌剌的大男孩,其实也很在意他的白头发吧?这才会刻意染成近似的金色,加上他长得高,难得看到他的头顶,所以才不容易让人发现吧。
他分享他白头发的秘密,还让她摸摸头;而她,不也让他知道她wωw奇Qisuu書网写小说的秘密?他们的距离似乎愈来愈近,就像那天他压住她,紧紧相贴……
“嘿,郑雨洁,妳在笑什么?”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我又没笑!起来,别坐在西瓜上面了,待会儿把西瓜坐臭了。”
张奇廷跳了起来,笑说:“坐成臭西瓜没关系,别坐到一屁股债就行了。”
“好了,我要回家吃饭了。”她朝他一笑,挥手道别。
“拜拜喽,谢谢妳送来的西瓜。”
“吃不完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