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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耐不下去了,她渴望打那个电话已经渴望很久了。
每次在拨电话之前,俪菱的告诫就会在她脑海中浮现,她不敢拨这个号码,确实是受了俪菱很大的影响,俪菱很严厉地对她剖析邵雍这个人,说邵雍说的虽然是个无伤大雅的小谎言,但他连小小的谎言都要说,表示他的人格有问题,表示他不够真诚,性格不够光明。
一个谎言会自体繁殖,生出九个谎言来,所以妍歌必须因邵雍的小谎言付出十倍的代价。虽然对他的感情足以令她轻易原谅他,但她怕俪菱嘲笑她没有骨气,也怕俪菱骂她沉不住气。
然而,现在明明知道邵雍人就在纽约,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对他氾滥成灾的思念便再也无法克制了。
她迫不及待地走向电话亭,在心里反反覆覆念著那个电话号码,突然,一个景象令她的呼吸和心跳一并停住——她竟然,竟然看见邵雍!
他穿著浓墨色的长大衣,依然是一头长发束在脑后,正伫足在她曾经伫足过的雕塑前,专注地欣赏雕塑之美。
她的心脏狂跳,几乎从胸腔跳到了喉咙口,这么巧,他们竟然会在这个广场上遇见,她举步,正要朝他走去,脑中预演著该怎么开口对他说第一句话,忽地,一个色彩缤纷的女孩子突然闯进她的视线里!
妍歌心中一惊,浑身有种寒毛直竖的感觉,她的第六感果然没错,漂亮得像芭比娃娃的女孩子早她一步奔向邵雍,整个人跳到了他的背上,兴奋愉悦地笑喊:“乔,你入选了,我们要去庆祝!”
妍歌的思想瞬息间被抽空了,她看见那个女孩子开心地勾下邵雍的颈子,在大街上旁若无人地亲吻他,而邵雍似乎也用同样的热情来回应。
妍歌觉得心脏像被突然挖去了一块,痛得令她无法吸气,她抱住自己痛苦地蹲下来,眼睁睁看著邵雍和那个女孩子穿过马路,远离她的视线。
“你不舒服吗?”
她恍恍然地抬头,看见一个黑人少年俯身问她。
“谢谢,我还好。”
她站起来,深深吸了几口气,匆匆转身,没入川流不息的人群之中。
她恍恍惚惚地搭上巴士回到皇后区的家,爸妈还在餐馆里忙,家里空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那种撕裂般的痛楚又强烈地发作了,泪水迅速模糊了视线,她很后悔,很后悔为什么不早打那一通电话。
电话铃忽然响起,尖锐地贯穿她的耳膜,她机械般地接起话筒。
“Hello!”
俪菱的声音从电话彼端传来。“妍歌,是我啦!”
一听见俪菱的声音,她的眼泪立刻夺眶而出。
“你在哭吗?”俪菱在电话那边诧异地惊喊。“怎么回事?妍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俪菱,我被你害惨了……”她哭著,语声哽咽。
“什么意思?我怎么害惨你了!”
“今天,我看见邵雍……”她泪如雨下,qi书+奇书…齐书绝望地对著电话抽噎,语意模糊。“我看见他和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在一起……他们在大街上亲吻,我看见了……”
“什么!”她惊叫。
“我被你害惨了,我真的被你害惨了……”
融雪的纽约比耶诞节更冷。
邵雍牵著一只名叫“wolf”的爱斯基摩犬,在雪融的冬日上街散步,他喜欢纽约第五街的黄昏,喜欢看著这座璀璨之城在他眼前缓缓苏醒过来。
经过一家老式咖啡馆的玻璃窗前,他看见咖啡馆里静静燃亮著一束昏黄的光,这束昏黄的光奇异地偎暖了他的心,他站在半圆型的窗下好一会儿,窗里没有人向外看,他不经意地将小咖啡馆内形形色色的人迅速浏览了一遍。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纤瘦的人影跃进他眼里,他从来不相信命运,也不相信巧合,但是此刻全都相信了。
他牵著“wolf”走进咖啡馆,向柜台老板再三保证“wolf”不会闯祸、不会乱吠以后,这才得到老板的信任,能带著“wolf”进入咖啡馆。
他走到她面前,看见她一手托住下巴,浓密的长睫毛低垂著,专注地在读一本编排得密密麻麻的中文书。
“嗨。”他轻轻打了招呼。
她愕然抬起头,惊讶地看著他,眼底有著心慌和失措。
“妍歌,好久不见了。”他在她面前坐下,灼灿的目光盯著不知所措的她。
“好久不见。”她仿佛很费力才挣出这一句。
“你好吗?”他深切地望著她。
她点点头,放松了紧绷的肩膀,缓缓靠进椅背,她抚摸著“wolf”脖子上柔软的毛,就是不看他。
两人默然僵持了一阵,服务生送来一杯水,并弯腰询问邵雍需要些什么?
“Espresso。”
服务生离开,很快地就送来一杯咖啡。
邵雍在咖啡里加上一匙糖,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脸上。“你的头发长了一点,而且,你还化了妆。”
“我只是擦了口红,没化妆。”她微笑。
“以前……你好像连口红也没擦过,有点变了。”他微微扬眉。
妍歌笑而不语,指尖轻轻梳理著“wolf”的毛。
“很抱歉我骗了你。”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深沉的叹息。
她微愕,这个道歉似乎来得太晚了,不过,她也从没有要他道过歉,知道他不是gay,她高兴都来不及,又何必要他的道歉。
“没关系,我早就不介意了。”她淡淡一笑,巧妙地转开话题,问:“这只狗是你到纽约以后才养的吗?”“嗯,养只狗作伴,它叫‘wolf’,才陪了我两个月。”他若有所思地看她。
两个月?不就是在洛克菲勒广场看见他之后?她在心里默默计算著。
“你不是已经有伴了吗?为什么还要养狗作伴?”她忍不住想拆穿他。
邵雍愣住了,默默啜了一口咖啡,从容不迫地笑了笑。
“你知道我的事?”
“两个月前,我在洛克菲勒广场看见你和一个漂亮宝贝在广场上拥吻,我不知道原来你也是个……狂野热情的人。”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不看他,倒像在跟“wolf”说一样。
邵雍真的呆住了,纽约这么大、人那么多,居然会巧到让她看见那一幕,当时因为得知自己入选,一时太兴奋了,所以才有那个忘情的举动出现。
“恭喜你,这么快就有新女友,到了新环境,有了新的恋情,满好。”她扬起长睫笑看他,心里知道自己的表现大概还算自然。
“她还不算是新女友,应该比较像你之前形容的——一个伴。”他交抱双臂,轻声而平静地解释,心里却因为被她看见了那一幕而懊恼不已。
她浅笑著,暗地里思索一个伴和女友之间的差别。
“另外还要恭喜你一件事,听说你已经被选入纽约交响乐团了。”她终于开始正视他说话。
“谢谢,侥幸罢了。”他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咖啡,深吸口气,说:“为什么自己一个人在这里?”
“我今天去了大都会博物馆,出来时人快累瘫了,所以选了这家咖啡馆休息一下。”
她举起瓷杯轻啜,微笑探询。“你呢,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带狗出来散步。”
“你住在这附近吗?”
“对,住在乐团替我租的房子里。”
“漂亮宝贝跟你住在一起吗?”她脸上带著笑,但一颗心却很忐忑不安,害怕听见她讨厌的答案。
“没有,我自己一个人住。”他立刻否认,却掩饰得太过。
“是吗?”她欲言又止,咬著唇问:“方不方便请我去你家坐坐呢?”
他大胆看进她的眼睛,仿佛在她眼底看见了……依恋。
“好啊。”
他们离开咖啡馆,邵雍牵著“wolf”,和妍歌慢慢走在第五街上。
入夜的城市里有著纽约独特的光影,两个人踩著尚未融化的薄雪,他细心地提醒她小心脚底的湿滑。
“冷吗?”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搓了搓她冻得像冰棒的手指。“你的手好冰,是不是真的很冷?”
妍歌觉得鼻梁发酸,一股暖意自心底泛开来,他温柔的语调是那么熟悉,一触碰到他温暖的手掌,不禁又让她想起了狂野激情的那一夜,那些甜美的回忆鲜明清晰得令她战栗。
她紧紧地握住他的手,眼眶湿润了。
“当你的女朋友是很幸福的一件事。”她的声音里掺著怅然。
他微怔,转过头来看她,情不自禁地勾唇一笑。
“如果,你肯打电话听我解释,现在的你也能很幸福。”他轻轻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
“现在已经太迟了。”她凄怆地摇头。
“我和黛娜没什么。”他的笑意勾得更深,深邃的双眼凝视著她。“现在遇见你一点也不迟。”
“不,真的太迟了。”她慢慢抬起另一只手,让他清清楚楚看见她手中戴著的戒指。
“邵雍,我已经订婚了,是上个礼拜的事,而且,我的婚礼也决定在下个月举行了。”
邵雍一震,浑身的血液凝结住,他触电似地放开了她的手,思绪顿时被抽空了,无法置信地惊望著她。
“所以我说太迟了。”她幽幽地说,眼眶渐渐泛红。
“怎么可能……”他扬高了两道眉,语气几乎有些发怒。“三个月之内你就把自己嫁掉,为什么会作出如此轻率的决定,把自己的未来当成儿戏?”
“我没有当成儿戏,相亲的对象无可挑剔,他又急著要结婚,所以……”
“所以即使你根本不爱他也愿意嫁给他?你是为了结婚而结婚的吗?”他无法抑止心中那份激动的情绪。
“是,我是。”她不假思索地大喊出来。“起码那个男人疯狂地在爱著我,不像你这么冷漠。”
邵雍的表情像被人给狠狠痛殴了一拳,愤怒的情绪已经酝酿到了一个饱和点。
“我不是冷漠,在你跑到夜海乐团找我的那一天,我其实就已经爱上你了,可是那时候你正和另一个男人交往,而我当时也面临著演奏会和国际大赛的事,心情一直很烦很乱,所以只好选择放弃。”他抓住她的双肩,咬著牙解释。
妍歌冷笑了两声。“如果你真的爱我,为什么会选择放弃,为什么不是选择争取呢?”
一句话顶得他哑口无言,在面对爱情的时候,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冲锋陷阵型的男人,他一向都会很理智的来分析什么才是他生命中份量最重的事物,而在当时,他全心全意都放在未来的音乐之路上,对妍歌的感情并没有急迫到要让他放弃一切去争取的地步。
想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让一切都变得太迟了。
“现在真的太迟了吗?”他牵动著唇角,眉头结紧。
她感觉指尖在微微颤抖著,泫然欲泣。
“为什么当时不肯拨电话给我?”这是他一直很想问清楚的。
“因为我不想打扰你,我觉得自己应该成全你在音乐上的成就。”她娓娓诉说著。
“没想到,当我选在大赛结束后想和你联络时,你竟然已经有了新女友,我很难过,所以才会决定嫁给猛烈追求我的华裔男人。”
邵雍感到一阵昏眩,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所有的遗憾都好像是他一手造成的?
“你明明爱我,我不相信你在这种心情下能嫁给别的男人。”他的眼神傲然。
“可是,他是个好人,是一个对我很好很好的人,我不能伤害他。”她仰起脸凝视他,眼神很复杂。
“那你就能伤害我?”他咄咄逼人。
“是你先伤害我的,你根本不知道我曾经有多么痛苦,当我看见你在广场上和别人热烈拥吻的时候,你可知道我受了多大的伤害!”她的眼泪一颗一颗滚落面颊,泪眼迷蒙地怒视著他。
他狠狠将她揽进怀里,力气大得就像想把她镶嵌在身体里一样。
“妍歌,对不起,让我们重新开始好吗?我想争取你,我是真的想争取你。”他试图力挽狂澜。
妍歌呜呜的哭出声音来。
“为什么这些话你不早一点对我说?为什么要和那个漂亮宝贝在一起?为什么在我决定婚礼日期的时候才听见你的真心话?”
“黛娜的事情我会处理,妍歌,你先告诉我愿不愿意取消婚礼,愿不愿意?”他捧起她的脸急促地问,轻轻擦拭著她的眼泪。
她摇头,拚命摇头。
“我的未婚夫非常富有,也非常照顾我的父母,对我更是体贴,婚礼也已经订在圣派翠克大教堂了,亲戚朋友都接受了邀请,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是箭在弦上,我不能取消婚礼,不能——”她抽噎著,断断续续地说。“邵雍,我们之间也许是真的没有缘分,才会有接二连三的遗憾。”
“是吗?”他冷冷地笑,缓缓放开她。“对于结婚的对象,你也许有你现实的考虑,我或许没有你的新郎那么富有,也或许不如你的新郎那样无微不至的照顾你,如果你觉得嫁给他一定比和我在一起幸福,那么我只有祝你幸福了。”很陌生的祝福从他的喉咙窜出。
她扬著湿濡的眼睫,怔忡地望著他,看见他阴郁的眼瞳里闪动著细微的怒火,握紧拳头,冷著脸,转身就走。
她受挫地呆站著,动不了,也喊不出